咒术回战-五甚《殊途同归》上
状态:已完结
注:古代设定,五条家家主x禅院家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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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暑气正盛。 入夜也未见气温渐凉,即使将通往庭院一侧的木门拉开,房里的温度闷热得让人烦躁不已。 禅院甚尔身上穿着宽松单薄的单衣早已被汗水浸透,他翻了几次身,最终紧皱着眉坐起身来,拉开纱縠制成的帐幔,用手舀起放在被褥旁降温的水盆里的清水扑在脸上。 他本就被夏夜暑气折腾得睡不着,用清水降温后更是睡意全无。 禅院甚尔干脆将身上被汗浸湿的单衣解开,起身到铺着木板的外廊坐下,靠着廊柱,静静地感受微风拂过能够听见虫鸣的庭院。庭院并不大,是仅与他的房间相连的小院,用石墙与外面隔开。庭院里杂草丛生,因为禅院甚尔从不打理这里,一向只是任由它们自由生长。 禅院甚尔坐在木廊上看着花草随微风摇动的景象。突然,一只幼小的白猫跳上了庭院的墙沿盯着禅院甚尔直看,它身后的夜空挂着银色下弦月,而禅院甚尔觉得它的眼睛甚至比月光还要皎洁。 站在墙沿上的幼猫身影晃了晃,掉进了庭院中的草丛里,草丛沙沙作响。禅院甚尔走下木廊,踩着木屐上前,用手扒开半人高的草丛,看着倒在草丛里的猫咪。幼猫奄奄一息,肚子上的柔毛随着肚子急促起伏着。禅院甚尔沉默了会儿,将微弱地呼吸着的猫咪抱在怀里,用手臂托着猫,另一只手的袖子盖在猫的身上,回到了室内。 他用坐垫为猫临时做了个窝放在墙角,自己则脱了单衣走回围帐前拉开纱幔,躺进床铺里,侧身看着大开的木门外的庭院景色,随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天色微亮,曙光越过墙沿直直照在禅院甚尔的脸上。但禅院甚尔并不是被光照醒的,而是热醒的。 他睁开眼睛,低头看着将脸埋在自己胸前躲避清晨光线的大约八九岁大的小孩。小孩有着一头蓬松的白色卷发,轻柔的呼吸喷在自己身上。 禅院甚尔微微抬起头,看向墙角的坐垫,上面空空如也。他再次躺下,低头看着小孩,喊了声,“喂。” 小孩抬起头,睁着蓝色的大眼睛与禅院甚尔对视着。 “很热,离远点。”禅院甚尔指了指小孩身后,被褥还有许多空余的位置。 小孩盯着禅院甚尔看了会儿,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往禅院甚尔怀里钻,鼻尖蹭了蹭禅院甚尔的胸膛,随后又轻柔而平缓地呼吸起来。 禅院甚尔盯着小孩的睡脸,抬起眼睛看着初升的太阳完全越过墙沿。 捡回了一个麻烦。他心想道。
上篇
一
在捡起那只掉落在他庭院里的猫的那一瞬间,禅院甚尔就知道自己也许做了一个会影响他未来的选择。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禅院家的宅邸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小孩,没人敢上前问这小孩是打哪儿来的。毕竟禅院甚尔是家主,他做什么都没有人敢有异议。下人按照禅院甚尔的吩咐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找来了一套衣服。为孩子换上衣物时,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孩那双极为怪异又极为漂亮的蓝色眼睛。 “下去吧,准备把早膳拿过来。” “是。” 仆人退出了房间,留下禅院甚尔和变成人类孩子模样的半妖对视着。 “你是从高野开始跟着我的。”禅院甚尔甚至没有疑问,只是平静地陈述。 “嗯。” “你跟了我一路,但我进城之后就没感觉到你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迷路了。” “哈,为什么跟着我?” “想来看看,”小孩正视着禅院甚尔的眼睛,“想了解人。” 禅院甚尔弯下腰将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脸,看着小孩说道,“这里也许并不是让你了解人的好地方,小鬼。”
贞元十三年,崇德天皇驾崩,年仅六岁的仁安天皇继位。外戚藤原氏摄政当道,权侵朝野。朝廷中政治暗斗不断,腐败之风盛行。百姓课税繁重,各地大旱,地震频繁,瘟疫横行,民生艰辛。京城内的繁荣景象与城外路边的枯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此背景下,六道的分界变得愈来愈模糊,妖魔鬼怪在人间横行。为了在混乱中谋求秩序,朝廷甚至设立了咒术府以守卫在京城居住的天皇及权贵的安危。拥有家传术式的咒术师御三家分别为禅院家、五条家以及加茂家,三家各自制衡。 由于仁安天皇的权力被藤原氏架空,咒术府的术师也无一例外地想要依附藤原氏家族。术师们以攀上藤原氏家族、当上官品从四位之下的咒术官作为仕途的最终目标。御三家中的五条家与加茂家经常为此明争暗斗,而禅院家则作壁上观。 身为禅院家的家主,禅院甚尔对朝廷中明里暗里的政治斗争完全没有兴趣。他态度散漫,实力却极为强劲。即使有人想要推翻禅院家,也会忌惮于他的实力而不敢贸然出手。 禅院家没有与藤原氏家族结成紧密的政治联盟,而禅院甚尔本人却深得年幼的仁安天皇的喜爱。就在他没有云游四方、待在京城的期间,仁安天皇就会时不时会召见他,请求他进殿跟自己说说外面的奇闻异事。
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后门被推开,捧着案桌的仆人跪在地上,将装满饭菜的案桌分别摆在禅院甚尔和小孩的面前,又关上了门。 装着食物的案桌摆在小孩面前,小孩并没有开始吃饭,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禅院甚尔看。 “你叫什么名字?”禅院甚尔拿起筷子,夹了口小菜问道。 “五条悟。” 禅院甚尔听到这个姓氏愣了一下,“五条……?你跟五条家有什么关系吗?” “嗯……可以说有一点关系。”五条悟点了点头。 禅院甚尔思索了会儿,“……跟五条家有关系?我可不想跟五条家的人扯上关系啊。” “那我跟五条家没关系。”五条悟坦然地说道。 禅院甚尔愣了下,哼笑了声。他抬起眼睛瞥了眼仍然没有进食的五条悟,“你会用餐具吗?” 五条悟默默摇头。 禅院甚尔继续自顾自地用筷子夹了一块香鱼,合着一口米饭送进嘴里,嚼了几口,再看向五条悟。五条悟已经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姿势捧起碗往嘴里大口大口地扒着饭了。 用膳期间,仁安天皇的口谕来了。 禅院甚尔送走了传谕的使者,回到案桌前继续用餐。五条悟瞥了眼离开的使者,再看看继续吃着饭的禅院甚尔,“那是谁?” “是为圣上传话的人。”禅院甚尔头也不抬地回答。随后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五条悟,笑了笑,“……你想了解人,是吗?” 五条悟看着禅院甚尔不怀好意的笑容,虽然感觉也许有什么不对劲,但还是干脆利落地回答,“是。” “那就快吃吧,我带你去看当今最尊贵的人。”
进了宫,五条悟跟在禅院甚尔身边,左右环顾宫内的一切,宫中的所有东西对他来说都十分新奇。但禅院甚尔把他带进宫内,什么也没说。直到五条悟看到一位穿着华丽、与他年岁相符的男孩,他隐约感觉到了禅院甚尔的态度有所变化。 “甚尔!”年仅八岁的仁安天皇跑上前来抱住了禅院甚尔。 “殿下,龙体安康。” “快别说这些了,这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儿吗?” 按理说,圣上再怎么亲近臣子,这样的行为也是有失妥当的。但殿内的其他随从似乎都对这一幕见怪不怪,并未做出任何制止的行为。 “殿下,”禅院甚尔蹲下来对仁安天皇笑了笑,“您看,我带了一个人过来。” 禅院甚尔指了指在自己身后站着的五条悟。 仁安天皇瞪大了眼睛,“这是谁?” “是我的养子,名为悟。他与殿下年岁相仿,兴许和殿下合得来。”禅院甚尔眯着眼睛笑着。 这是他头一回听说他成了禅院甚尔的养子了。五条悟愣怔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没等五条悟反应过来,禅院甚尔继续笑着地说道,“这次旅途他跟我一同出行,他会给您讲解这次旅途中发生的趣事。我就不打扰了,请允许我在外面等候。” 这才是他带自己过来的目的。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对他笑了笑就往外走的禅院甚尔,再回过头看着抓着他的手往里走的小男孩。 “你的眼睛真漂亮。你是叫做悟吗?之前从没看过你。”仁安天皇盘腿而坐,握着五条悟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五条悟在思考要编什么故事。 他身上一半流着人类的血脉,一半流着妖怪的血脉。母亲是黑寒山上的猫妖,而父亲他从未见过面。自出生起,他就一直待在黑寒山上,如字面意思一般,那是一年四季不见天日、气温刺骨般寒冷的荒芜之地。他的母亲并不怎么理会他,态度冷漠得犹如他们只是陌生人而非母子,跟五条悟的对话从未超过十句话。关于他的身世,她仅告诉过他,他的父亲是京城里五条家的家主,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名字便抛弃了他们。她作为母亲唯一一句告诫五条悟的话语,就是远离人类。 但也许是身上一半作为人类的血脉作祟,五条悟在四五年后就跟母亲提出想要下山的意愿。他的母亲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仅说了一句“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便放任他下山了。 他开始在山下游荡,化为猫的形态,终日在荒野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他走了很久,却发现这片土地怎么走都没有尽头。大地干旱得出现龟状裂痕,田里种不出庄稼,甚至连野草都长不出来。活物没有可以吃的食物,荒野里经常可以看到饿死的尸殍。 没有食物,没有水源。 五条悟昏昏沉沉地在干涸的大地上走着,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把他抱了起来,将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 “小猫……你走了多远?方圆百里一处水源也没有,人类都死得差不多了,你竟然还没死。”男人抚摸着他的头,低语道,“你能撑到现在可真是个奇迹。” 五条悟在男人轻柔的抚摸中闭上了眼睛。在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黑夜。男人点燃了篝火,烤着肉,食物的香气钻进五条悟的鼻子。五条悟醒了,微弱地叫着。男人看向他,笑了笑,“啊,醒了?我这里也没剩多少水了,给你喝点吧。” 男人起身,倒了一些水在五条悟的嘴里,又给他喂了一些食物。久违的温暖侵袭了五条悟的全身,使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五条悟醒来,听见轻快的马蹄声隔着一层衣物传来,更加清晰的是男人沉稳的心跳声。他从男人的衣襟处探出头,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脸。男人单手松开抓着缰绳的手,将小猫探出来的头塞回自己怀里。 “好好待着,掉下去了我可不会回去找你。”男人说道。 五条悟听着男人的心跳声,又睡了过去。 他跟着男人奔波了几日,终于到了一个名为高野的县城里。高野仍有水源,一条细小的河流穿过这个规模不大的县城,那是高野的人们赖以生存的命脉。 男人将五条悟安置在那里,补充完粮食和备用水之后,就离开了。 但五条悟并没有待在高野,而是一路上嗅着男人残存下来的味道,一直跟着他来到了京城。到了京城内,五条悟才发现这里并不像城外,城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人们的生活富足,也没有荒野里随处可见的尸体。 由于城内实在是太多人了,许多气味混在一起,五条悟失去了男人的踪迹。在城内乱晃了许多天,五条悟才重新嗅到了微弱的气味,随后便跳上了禅院家的墙沿,再一次因为疲惫和饥饿晕倒在男人面前。
他跟禅院甚尔一同出行?难道是指自己在他衣襟里待着的那几天吗?但他根本就没有探出头来,什么也没看见。就算他从高野开始跟了他一路,也只是闻着禅院甚尔的味道远远地跟着,并不知道禅院甚尔在这一路上碰见了什么事。根本就编不出什么像样的故事。 随便把搞不清状况的自己扔下跑哪儿去了?五条悟看了看门外,完全没有找到禅院甚尔的身影。 久久没等到五条悟开口,仁安天皇也并不感到被冒犯。他悄悄地凑近五条悟,微笑着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不必害怕。你是甚尔带过来的人,我信任你。你可以畅所欲言。” 五条悟看着仁安天皇的笑容,愣了下,还没等他说什么,仁安天皇便站了起来,笑嘻嘻地大声说道,“快过来!我给你看看我养的金丝雀。” 五条悟沉默地看了看站在墙角边没有任何反应的侍从,跟着仁安天皇走到窗边。窗边挂着一个制作精美的鸟笼,一只金丝雀在里面安静地站着,时不时转头梳理着羽毛。 “我就跟这只金丝雀一般被囚禁在这里。”仁安天皇用手指放在鸟笼边,逗弄着金丝雀,再次不动声色地用只有他俩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只有通过甚尔跟我讲述他旅途上的见闻,我才能了解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所以,请你告诉我这一路上,你都看到了什么吧。”仁安天皇背对着侍从直直看着五条悟,完全看不出一开始他表现出来的孩童的天真模样。 他俩拎着鸟笼走回中间坐下,五条悟开始跟他讲述着他下山后一路上看到的景象,仁安天皇全程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之前听了甚尔跟我说的一些见闻,我也大致清楚外面的情况。现在这个国家正在受难,而我什么也无法改变,因为我没有实权。”仁安天皇看着笼里的金丝雀轻声说道,凑近笼子啧啧逗弄着它,“总有一天我会将权力夺回,自己亲自出去看看。在此之前,我需要有人告诉我这外面的情况。” 仁安天皇抬起头对五条悟笑了笑,抱住了五条悟,哈哈大笑着说道,“悟,以后多来这里陪我玩吧。” 五条悟看着站在墙角盯着他们的侍从,露出了个笑容。 熟悉的气味飘来,混着一股甜香。 五条悟看向门口,禅院甚尔站在门边,衣衫略显凌乱,露出了慵懒的微笑。 “不早了,臣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悟,走了。”禅院甚尔走上前向仁安天皇行了个礼,与他道别后,带着五条悟离开了皇宫。
五条悟像来时一般跟在禅院甚尔身边走着,“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了解人类的第一步。”禅院甚尔勾着嘴角笑着说道,看起来心情不错。 禅院甚尔身上时不时飘来的陌生香气让五条悟感到十分在意。 “你身上的甜香是什么味道?”五条悟问道。 禅院甚尔挑了挑眉,“啊。这是宫女身上的胭脂味。” 五条悟这才完全把禅院甚尔带他进宫见仁安天皇的目的理清了。他抬头看着禅院甚尔的侧脸,“所以你是把麻烦事扔给我,自己找女人去了?” “没错。”禅院甚尔相当干脆地承认了。 五条悟黑着脸走着。 “所以,见到了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人之后,你对人类的理解增进了多少?”禅院甚尔问道。 “没多少。”五条悟如实回答,“最为尊贵的人好像也不怎么自由。” 禅院甚尔笑了笑,抬起手搓了搓五条悟的头发,“说到点上了,小鬼。” 这是相遇之后禅院甚尔第一次揉他的头。五条悟瞥了眼禅院甚尔,“……你说我是你的养子,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在这里待着,总要给你个身份。但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跟我无关。”禅院甚尔事不关己地说道。 “都宣称我是你的养子了,我做什么还与你无关吗?”五条悟盯着禅院甚尔说道。 “很简单,”禅院甚尔笑着看着五条悟,“如果你惹了麻烦,我会直接把你杀了。” “啊,是吗?”五条悟笑了笑。 “是的。”禅院甚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两人无言地回到了禅院家的宅邸,在踏入大门前,五条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说道,“下次也带我一起出去吧,没看过的东西我编不出来。” “行。”禅院甚尔干脆地回答了。
二 入夜,周围寂静得只能听见蝉鸣声。五条悟吹灭了烛台上的火,一缕轻烟在黑暗中消散。他走出房间外左右望了望空无一人的长廊,站在长廊中间嗅了嗅空气,跟着熟悉的气味走着,在一扇合上的门前停住,伸出手拉开门,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躺在被褥上的禅院甚尔。 “滚回去。” 五条悟置若罔闻地走进房间将背后的门拉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围帐旁边拉开钻了进去。 “……热死了。不是给你准备了房间吗?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禅院甚尔侧过身子瞥了眼将枕头放在自己旁边的五条悟,“喂,别躺下来。” 五条悟充耳不闻,躺了下去。 禅院甚尔翻了个身面对着五条悟,抓着五条悟的衣领向外扯开,“小鬼,没听到吗?” 今晚通往庭院的门依旧大开着,月光直直照射在五条悟佯装无辜盯着禅院甚尔的大眼睛上。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与五条悟对视着,“这么看着我也没用,回去。” 五条悟伸出手抓着禅院甚尔的衣襟,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整个人紧紧贴在禅院甚尔身上,怎么扯也扯不开。 禅院甚尔无声地与缠人的小鬼较了会儿劲儿,随后坐起身,往五条悟头上揍了一拳。 五条悟松开手捂着头顶在床上滚来滚去,“……好痛。” 禅院甚尔松了松衣襟,又热得一身汗。他拉开帐幔,走到放有凉水的铜制面盆前往脸上泼了泼水降温。他沉着脸,带着一脸未擦干的水珠,走回帐幔里,不语地看着变成白猫蜷缩在自己枕头旁边的五条悟。 他捏着白猫的后颈走到门边,拉开门,将白猫放在外面的走廊上,再关上门。结果不一会儿,又是门打开再合上的声响,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小鬼温热的身躯又再一次贴在自己的背后。 禅院甚尔黑着脸回过头看着五条悟。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变成猫睡在你旁边。” “为什么非得来我这儿睡?” “因为闻着你的味道睡觉很舒服。” 禅院甚尔沉默地盯着五条悟的脸,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变成猫,躺那儿,别贴着我。” 五条悟乖巧地变成了一只猫,到了禅院甚尔指定的位置,蜷缩成一团盯着他,晃了晃尾巴。 禅院甚尔皱着眉再次躺下,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禅院甚尔的怀里又躺着变回人类模样的五条悟。就像第一天那样,五条悟脸贴在他的胸前睡着,全身随着平缓的呼吸起伏。 这之后的每天晚上,五条悟仍然会跑到禅院甚尔的房间睡觉,久而久之,禅院甚尔就由着他去了。 也许这是幼猫的本能行为。禅院甚尔心想。但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料到五条悟的这种行为会一直持续下去。 在这之后,在禅院家里对于五条悟的猜测越来越多,有人说他是禅院甚尔的私生子,但他与禅院甚尔却完全长得不像。更有甚者猜测五条悟是禅院甚尔养在家里的娈童,因为五条悟长得十分漂亮。没人能够确定五条悟是什么身份,因为禅院甚尔从不跟他们解释任何事情。人们唯一确定的事情是五条悟与禅院甚尔的关系并不一般。 谣言中心的两人却不甚在意。拜谣言所赐,五条悟在禅院家里想干什么都畅通无阻。为了让自己更加习惯人类的生活,五条悟经常跑到书房里看书,也常常跟在禅院家里的仆人身后观察他们,时间长了他甚至比作为家主的禅院甚尔更加熟悉禅院家宅邸里的佣人们。 最近他在书房里看书,跟禅院家的佣人们聊天,总归了解了一些京城里的事。佣人们说禅院甚尔是咒术府里的特级术师,而术师专门为人们解决一些普通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但五条悟从未见过作为术师的禅院甚尔干过什么正事儿。 禅院甚尔刚从花楼喝了酒回来,手上还提了一壶酒,身上弥漫着浓郁的酒气和甜香。五条悟看他又开始喝酒,问道,“你是术师吗?还是很厉害的那种?” “是啊。”禅院甚尔抬起眼睛看着五条悟,“为什么这么问?” 五条悟看他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在禅院甚尔身边坐下,“我感觉你好像相当不务正业啊。” 禅院甚尔笑了笑,“想让我工作可不便宜,得花很多钱才行,小鬼。” “其他人也这样吗?” “什么?” “要很多钱。” “其他人要的不一定是钱。人类的规矩是这样的,你付出了代价,才能得到相应的东西。相应的,你想让别人给你工作,就得给别人一些回报。” “但有的人要的不是钱,要的是权,要的是某些契机,一些能够获得更好的东西的机会。所以他们会自己去寻找这些机会,不需要钱,他们也会找上门为人解决问题,也轮不到我出场,我也乐得清闲。你懂我意思吗?小鬼。” 说完,禅院甚尔对五条悟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 那副笑容仿佛就是在嘲讽他看不透这些东西。五条悟确实想不通,他根本没接触过人类,也不了解人类。他想要快点赶上这个看起来离自己很远的人类,又明白自己短时间内做不到。于是他默默地看着独自酌酒的禅院甚尔一会儿,变成了猫,跳到禅院甚尔的腿上咬了他一口,缩成一团不说话了。
到了炎热的夏季,宫中几乎每天都有娱乐活动和祭典。夏日祭是祈求风调雨顺的祭典,而国家长期大旱,瘟疫横行,宫中希望举办最为隆重的一次祭典来求雨降灾。这次的祭典就连禅院甚尔也推托不了。 清晨醒来,五条悟就听见禅院甚尔坐起身来,抓着头发烦躁地嘟囔着,“啊,麻烦死了……就是今天了。” 禅院甚尔拉开围帐,骂骂咧咧地开始穿上与往常不同的繁重衣物。五条悟站在他身边看着,“去哪儿?” “进宫。”禅院甚尔头也不回地回答。 随后,他顿了顿,又回头看着五条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明白了。”五条悟没等他说话,就站起身来走到外面打开门。禅院甚尔笑了笑,吩咐走进来的佣人给五条悟准备参加祭典的衣物。 两人穿好繁琐的衣物,坐上了牛车,开始往宫里去。 “……待会儿会在宫内先行举办祭祀活动,等到晚上,神舆会从宫内出发,到京城内游行一圈。”禅院甚尔在牛车内为五条悟讲解着祭典的内容,随后掀开车子的布帘往外看,“现在民众已经开始准备祭典的东西了。” 五条悟也探头往外看,街上熙熙攘攘,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吆喝着行人让道,抬着各种新奇的东西。 禅院甚尔放下布帘,靠着车子皱着眉头闭目养神,咂了下舌,“……啧,麻烦。” “为什么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你看起来却好像并不怎么开心?”五条悟问道。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禅院甚尔闭着眼睛回答,“啊,你也许会看见五条家的人,他们可不会错过这些。” 很快,五条悟就明白禅院甚尔意指为何了。到了清凉殿,他们从牛车上下来,走到了举办祭祀的正殿,在炎炎烈日下等待祭祀开始。随后便是漫长的祭祀过程,而他们穿着厚重的衣物,一直等到余晖笼罩在橙红色的晚霞上,才能够自由行动。 五条悟热得双颊通红,抬头看着脸色已经沉得像锅底一般黑的禅院甚尔,张了张嘴,“……甚尔,我想喝水。” 禅院甚尔指了指给参加祭典的官员贵族们提供水和食物的侧殿,那里挤满了人,“去那儿。” 五条悟挤了过去,在人群中艰难地前进着。人们注意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有着白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小孩在他们之间走动着,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好不容易喝到了水,五条悟挤出人群,走向禅院甚尔,发现他周围聚集了一些人与他有说有笑着,而禅院甚尔一开始阴沉的脸色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刻意的笑容。 “这是……?”站在禅院甚尔身边的人们看到走过来的五条悟,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禅院甚尔抬起手揉着五条悟的头发,“我的养子,悟。” 五条悟不语地站在禅院甚尔身边。 “噢……公子长得真别致啊。”其中一个人举起扇子捂着嘴笑着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禅院甚尔笑了笑。 说出这句话的人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慌张地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剩下的人也陆续向禅院甚尔道别离开。 禅院甚尔松开了放在五条悟头上的手,轻笑了声,“……哈,果然带你来是对的。” 五条悟知道自己又被禅院甚尔当作麻烦事的挡箭牌了。他瘪着嘴转开脸看向别处,注意到一个从未见过又莫名有些熟悉的男人向他们走来。 禅院甚尔明显也注意到了,又换上了虚假的笑容,向对方行了个礼,“五条大人。” 五条?听到禅院甚尔对对方的称呼,五条悟愣了下,便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对方也朝禅院甚尔行了个礼,然后看向五条悟,“刚刚在侧殿看到这位少年,觉得很像自己认识的一位故人,没想到这位是禅院大人您的……” “养子,名为悟。”禅院甚尔笑着说道。 “噢,悟啊。”五条家主愣了一下,缓慢地点了点头,“……好名字。” “禅院大人,您是在哪儿碰到这位少年的?” “为何五条大人对我的养子如此感兴趣?” 五条悟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已经隐约感觉到了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也许是母亲跟自己提到过的生父。突然,五条悟感觉到禅院甚尔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 “希望大人不要打什么歪主意,您大概是了解我的性子的。”禅院甚尔勾着嘴角说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五条家主愣了下,随后笑了笑,“这是自然。那我先行告退,去向陛下请安。” “大人慢走。”禅院甚尔朝五条家主行了个礼。 五条悟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再看看禅院甚尔面无表情的脸,“我母亲说过,我的父亲是五条家的家主,是刚刚那个人吗?” “是的。”禅院甚尔说完,低头看向五条悟,“那家伙大概是招惹你母亲后又抛弃她了。想要复仇吗?” “我跟五条家没关系。”五条悟说道。 “很好。”禅院甚尔哼笑了声,揉了揉五条悟的头发,“我们趁机溜走吧。” 五条悟再次回头看了眼自己血缘意义上的父亲,注意到他带着与刚刚截然不同的谄媚笑容走到了正殿上。正殿上坐着仁安天皇和其他他没见过的一些人,而他的父亲并没有走到仁安天皇面前请安,而是在另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男人面前跪下。 “那是谁?”五条悟问道。 禅院甚尔回头看了看,“藤原氏,当今最有权势的人。这就是找机会,小鬼。” 五条悟再次看了眼正殿的方向和周围聚在一起闲聊着的贵族们,随后转头跟着禅院甚尔走出了宫殿。
他们坐着牛车从宫殿出来,路上经过朱雀大道。夜色降临,街上挂着的红色灯笼照亮了整条大街,透过布帘都能感受到外面热闹的气氛。五条悟再次掀开布帘,看到外面有带着奇异面具的人在街边跳舞唱歌,人们围在一边合着节拍鼓掌,十分快活。但五条悟和禅院甚尔二人一路上都默默无言,回到了禅院家宅邸。 禅院甚尔一回到家便换上了平时轻便的衣物,坐在庭院的长廊上,对着月亮酌酒自饮。远处的祭典音乐声还遥遥地传来,五条悟看着禅院甚尔的侧脸,想问为何城外没有祭典,但他还没开口,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就是木门被急速推开,咚地一声撞在墙上的声音。 “你这混蛋——” 禅院甚尔和五条悟一起回头,看向站在门边,急促喘息着的女性。 禅院甚尔看清来者后,难得开心地笑了笑,“是真希啊。你回来了。” 禅院真希喘着气走到禅院甚尔身边坐下,拿起酒壶对嘴仰头喝下,“……累死我了。拜托你,不要每次都把麻烦事推给我好不好?” “刚回来?” “是啊。” “赶着祭典前回来了?” “当然了。可恶,这可是祭典啊!”禅院真希捶了捶地面,悲愤地大喊,“拜谁所赐,我才要去干那些本人不愿意去干的差事儿啊?!” 五条悟坐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两人。 “话说回来……”禅院真希拿着酒壶看向五条悟,“这是谁啊?” 禅院甚尔看着禅院真希,指了指五条悟,“我的养子,悟。” 禅院甚尔转头看着五条悟,再指了指禅院真希,“我的妹妹,真希。” 禅院真希和五条悟面面相觑,禅院甚尔则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喝了口酒。 “……养子?你八成又惹了什么事儿吧。”禅院真希冷笑了声,“哪个女人生下来的?” 禅院甚尔耸了耸肩,“不知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明天就走,这里就拜托你了。” “喂,我才刚回来啊!!” “祭典要结束了。” “可恶啊——!!” 禅院真希站起身向外跑去。 五条悟听着禅院真希渐远的脚步声,愣怔了一会儿,看向禅院甚尔,“明天?” “嗯。我们明天就走。”禅院甚尔勾着嘴角说道。
三 灰沉沉的天际压着远处的平野,细小的房屋错落着,像是掉落在大地上的积木。禅院甚尔和五条悟骑着马朝村庄的方向走去。这是他们在外游走,隔了许多天之后才看到的村庄,但他们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个被人们抛弃的村落。 随着距离拉近,村庄的景色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村子里空无一人,破旧的房屋都大门紧闭着,但一切都有着人在这里生活而留存下来的痕迹,路上甚至还有正在晾晒的稻谷和挂在木架上风干的鱼干。 禅院甚尔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静,静得出奇。他们下了马,缓慢地在村子里前进着。突然拐角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咆哮,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一只正伏在其上啃咬着尸体的虎妖。 “玉犬。”禅院甚尔低声说道。 犬类咬着牙低吼的声音传来。五条悟看向突然在禅院甚尔身后出现的两只一黑一白约莫两人高的巨犬,它们冲上前与虎妖搏斗着,张开嘴咬住了虎妖的脖子和大腿,温热的鲜血从中喷涌出来,渗入乡间小路的泥土里。 玉犬消失了,只余一具残缺的人类尸体以及已经渐渐没有温度的虎妖尸体。又是漫长的寂静。渐渐地,木门打开的吱呀声断断续续地响起,随后是人们的窃窃私语和啜泣声。 一个年长的老者走到禅院甚尔面前,低下头,深深地弯下了腰,颤颤巍巍地说道,“谢谢……谢谢恩人。”
这里是踊泉村,位于京西地区。踊泉村已经存在了好几个朝代,一向水土肥沃,粮食丰足,村民们的生活都十分舒适自得。但近些年的气象异常,京城周边的地区严重干旱,这里也毫无例外地受到旱灾的影响。没有充足的水源,也就没有充足的食物。更为糟糕的是,由于旱灾的影响,山上饥肠辘辘的妖怪和动物也开始下山,在人类活动的地方寻找食物了。 “这只虎妖……时不时就会来村子里劫掠一番。”村长看着不远处村民将被啃食得体无完肤的村民埋葬起来的场景,摇着头叹了口气,“我们毫无办法,只能躲起来等待灾祸降临。” “都多亏了大人仗义出手,将贻害村子的恶妖清除。此等恩情无以回报。”村长再次朝禅院甚尔弯下腰。 “不必,只需让我们借住一晚即可。”禅院甚尔看了看周围带着疲倦神情的村民,几乎都是些瘦弱的老人,其中也有成年男性和妇女,就是不见小孩,“为何村里的孩子这么少?” “说来也是怪事。村里的孩子总会在夜里消失,不见踪影。”村长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许是被虎妖在夜里叼走了吧。” “原来如此。”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一个拿着装有稻谷的簸箕已然怀孕的女人,她正用怯懦的眼神打量着禅院甚尔,随后又转身快速地离开了。 禅院甚尔看向村长,露出了微笑,“不知村里可否借我和犬子借宿一晚?” “当然了。”村长笑了笑,“如大人所见,现在的踊泉村实在是破旧不堪。如果大人不嫌弃,可来寒舍暂住。”
晚餐是几根野菜,几颗米粒沉底的米汤和盐腌鱼。村长看着面前摆出来的饭菜,窘迫地搓了搓手指,“希望大人不嫌弃,村里剩下的食物实在是……” “没关系,这就足够了。”禅院甚尔笑了笑,看向进了村就一直没有说话的五条悟,“悟,吃吧。” 五条悟沉默地捧起有着缺口的碗,喝了口米汤。 饭后,两人跟村长道谢后,提出想要在村内散散步,村长欣然同意了。推却了村长想要为两人带路的意愿后,他们在村里昏暗的小道上走着。 “甚尔,这里不对劲。”五条悟开口道。 “我知道。”禅院甚尔应了声。 他们默默地走着,身后一直传来细碎的声音。村庄的尽头是庄稼地,干蔫的作物在月光的照耀下垂着头,田地上闪耀着一片片银色的光芒。 禅院甚尔走上前,蹲下身抹了下地上的银色晶体,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再站起身看向身后,“您出来吧。” 从暗处走出来的是他们在白天里看到的那个怀孕的女人。女人垂着头走到禅院甚尔,突然跪下,“请大人……请大人救救我们村子。” 禅院甚尔将女人扶了起来,低声说道,“请说吧,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女人的头发凌乱,“他在夜里把我们的孩子劫走。” 女人向两人讲述完她在夜里所见情景,尔后捂着脸哭泣着。禅院甚尔和五条悟将女人送回了她所居住的房屋,回到了村长的房屋。进了门,村长正在为他们铺好被褥,站起身对他俩笑了笑,“大人们回来了?” “嗯。”禅院甚尔走到屋内拉开木门,走到后廊上探出头看了看屋后的空地,再走近屋内拉上门,对着村长笑着说道,“屋后还有一片空地?” “是的。”村长和善地笑了笑,“本来在那儿种些蔬菜,后来就荒废了。” 禅院甚尔背靠着木门坐下,看着村长笑着,“那里都有什么?” “大人意指什么?”村长问道。 屋内,火钵上煮着茶,白色雾气从壶口冒出,在空中消散。 五条悟站在禅院甚尔身边,盯着朝他和禅院甚尔微笑着的村长看。实际上,他从进村子之后就一直看着这个人。 因为屋里站满了人。准确来说,因为在村长的身边站满了许多孩子,他们张着嘴,从空洞的眼窝中流下血泪,呜呜地哭着。 “不全是被虎妖叼走的吧?”禅院甚尔笑了笑,“后面埋了多少孩子?” 村长愣了下,随后微笑着说道,“大人,您在说什么?” “都在你身边站着呢。哭声实在是太吵了啊,想让人不注意都难。”禅院甚尔咧嘴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我这都是为了踊泉村,为了求雨消灾。你一个外来人懂什么?”村长拿起放在一旁的柴刀说道。 禅院甚尔嗤笑了声,“求雨消灾?” “踊泉村的传统已经延续了许久,从第一代村长就开始流传下来。如果遇到天灾人祸,就要向神明祈求庇佑,献上祭品。我也不想这么做……” “你们第一代的村长奸杀了村里的女童,美曰其名祈求神明庇佑。你知道吗,村长?”禅院甚尔看着在站在角落里衣不蔽体的女孩。女孩的鼻子被割断,眼睛被戳烂,嘴里不断呢喃着话语,大腿上流下可怖的暗红色血迹。 村长情绪激动地大喊,“村里出现怪象,田里出现了白色的粉末,庄稼根本长不了,这是从未有过的怪事!这一定是上天降下的祸灾,因为我们这么多年了都没有献上祭品!” 村长握着柴刀慢慢走向禅院甚尔,脸上带着痴狂的笑容,“一定是,一定是还不够多,所以才没有下雨,庄稼才长不起来……正好,你们来了,还来了一个孩子……村里已经没有孩子了……” “哈,你还想着碰我身边的这个小鬼?”禅院甚尔抓了抓头发,看了眼五条悟,再好笑地看向村长,“该说你是愚蠢还是……” “甚尔!”五条悟的瞳孔瞬间变成了竖线,呲牙对拿着柴刀朝禅院甚尔扑来的村长举起冒出尖利指甲的手。 “没事,没事。”禅院甚尔站起身安抚着五条悟,侧身上前挡住了村长举着刀劈下来的手臂,抓住村长的头抬起膝盖猛地一顶,老者满脸鲜血地倒在地上,零碎的牙齿掉落在一边,捂着脸哀嚎着。 禅院甚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柴刀看了看,“就是这个?拿这个杀了你们?” 孩子们哭泣着。 禅院甚尔蹲下身,捂着老者发出呜咽声的嘴巴,举起刀朝村长的脖子划了一刀。鲜血泼洒在墙上,孩子们的哭声渐渐消散。 禅院甚尔放下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的老人,扔下柴刀站起身,“啊……终于安静了。” 第二天,人们发现了村长家里的惨状。鲜血泼满了半间屋子,火钵上的铁壶烧了一夜,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怀孕的女人在门前跪下,放声大哭着。在她不成句的哭喊中,人们半信半疑地挖开了村长屋后的空地,发现了五十一具化为白骨的孩童尸骸。
平野上有零星孤坟。几处隆起来的土块,土块前插着一根破旧的木板。 禅院甚尔在孤坟前停下,将马缰绳缠在木板上,掏出在他怀里待着的白猫,“晚上在这里休息。” 白猫化成了人形,看了看周围,再看向已经在点燃柴火的禅院甚尔,“这里?” 禅院甚尔站起身抚摸着喘着粗气的马儿,从马背挂着的行李中拿出粮草给马喂食,“宁可夜宿坟地,不能夜宿庙宇。” “为什么?” “防人。” 禅院甚尔在空地上坐下,开始烤着从村长家里搜刮出来的食物。五条悟在他身边坐下,沉默地看着摇曳的火光。 “为什么刚刚那个人要杀了那些孩子?”五条悟抬起头看着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的眼中反射着篝火的微光,平静地说道,“悟,每个人都会从自己的角度和自身利益出发来讲述事实,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愿意维护任何他们觉得最为重要的事物,而真相就是他们所讲述的事。” “还记得那个老家伙说的怪象吗?地里长了白色粉末,庄稼长不起来。”禅院甚尔嗤笑了声,翻了翻篝火,“那个村子的名字叫做踊泉村。人们会在那个地方定居,是因为那里有泉水。因此人们为之取名为踊泉。那片地方的地底下有流动的水脉,而近期大旱,地下的水分蒸发,盐分就留在了地表上。” “小鬼,你去过海边吗?那里的人们都是将海水晒干取盐的。”禅院甚尔拿起烤好的马铃薯,分给五条悟,“但那个村长没见过,因此他感到恐惧。因为对于未知的恐惧,他做了自己觉得正确的事。但即使如此,这就是他做这件事的本意吗?又或者,这也许是他的本意,但之后他又杀了那么多孩子,依旧是为了这个动机吗?” “每个人看到的真相都会有所不同。对于你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去思考,去做出选择。所以,不要问我,你要自己去看。”
平野上的夜晚并不像在城内般炎热,即使是夏季,入了夜之后也有些寒冷。两人吃完食物,在平野上躺下,看着漫天的澄澈星空。禅院甚尔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准备闭上眼睛休息,冷不防地感觉到五条悟在他的身后抓着他的衣服将额头抵在他的背上。 五条悟想到了这次出行看到的各种场面,流离失所的民众、被丢弃的荒村、下山吃人的虎妖,再想起在京城内居住的那段时间。 他抓着禅院甚尔的衣服说道,“他们并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对吗?” “谁?”禅院甚尔皱着眉回过头看着五条悟。 “京城的那些人。” 禅院甚尔愣了下,“大概吧。” “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五条悟说道。 禅院甚尔笑了笑,“你要干什么?” 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很坚定,“我要改变他们。” 禅院甚尔对五条悟带有一丝稚气的发言有了点兴趣,便笑了声,“哈,怎么做?” “换了最关键的那个人。” 禅院甚尔闻言沉默许久,闭上眼睛笑了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五条悟听着禅院甚尔带有笑意的声音,闭上眼睛抱住他深吸了一口气,“是吗?” “不过给我添麻烦我会直接杀了你。” “哈,还在说这种话?”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五条悟看着禅院甚尔的背影,轻笑了声,闻着禅院甚尔的味道,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月后。 经过长时间的奔波,禅院甚尔和五条悟再次回到了京城。进了应天城门,禅院甚尔抓着疆绳,马儿慢悠悠地朝前走着,清晨的雾气笼罩着京城,马蹄清脆地踩在石板路上。 微风浮动,禅院甚尔突然拉住了疆绳,“哈……刚回来就给我们这么大的见面礼?” 突然从周围的竹林中窜出黑影,禅院甚尔唤出式神,旁观着玉犬啃咬着发出惨叫声的人。他看了看周围破碎的尸块,走到一个倒在地上还在微弱呼吸着的刺客面前低头看着他,“不会吧……就这么几个?这样就想杀了我和这家伙,五条家的这么看不起我吗?” “回去跟你主人说,让他少打这家伙的主意。”禅院甚尔指了指坐在马背上的五条悟,对着地上的刺客笑了笑,“滚吧。” 刺客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禅院甚尔走到五条悟身边,看着他说道,“我只会保护你这一次。在你完成你的伟大事业之前,你得先学会强大起来。成为最强的人,才不会被杀,小鬼。” 禅院甚尔坐上了马,握着疆绳甩了甩。清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冲散了身后的血腥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