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Pa 文前废话:虽然灵感来源是打雷姐的歌,但这篇文章与《苦月亮》并无关系 分级:R-15,直接的暴力描写请注意,部分参考了彼得•梅尔相关著作
正文: 女歌手空灵飘渺的低吟被碾碎在引擎的巨大轰鸣声中。 迦尔纳对周围的路况其实不甚熟悉,阿周那也是。

第一次坐迦尔纳的车时,他就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那是一辆黑色X3 28i,无论开到哪都不会显得突兀,符合迦尔纳务实的作风,只除了一点。从车载音响中传来的音乐,无论如何都不符合迦尔纳给人留下的印象。 “不喜欢么?”迦尔纳说着,将手伸向音响。 “没有。你开车就好。”阿周那制止了他。 女歌手低沉婉转的歌声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中如同缓缓渗透的毒药,在他的想象中,迦尔纳的品味应该更现代、或者更粗糙一点。

如今他们正在这歌声的包围中,沿着D96号公路疾驰。 所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再是那辆X3 28i,而是一辆租来的蓝色964 targa。只可惜,他们大抵没机会将它还回去了;地点也不再是德里,而是异国南部宽阔而人烟稀少的公路。

迦尔纳猛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凄厉的抗议,地平线上出现了截堵者,意料之中,他紧急驶入另一条相对狭窄的支路。 “哪一边?”迦尔纳紧抓方向盘,目视前方,大声喊道。这样的速度下,如果不用最大声吼出来他们是听不到彼此的。 “南边!”阿周那简短有力地回道,他从座位下摸出备用的子弹,全神贯注于后方追击者们的身影。 “不,我是问你哪边的人——”迦尔纳的尾音被风压所吞噬,听到这句话,阿周那不由得笑了。 “有什么关系?”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到他的答复,一颗榴弹在他们右后方不远处爆炸,强烈的音浪震得他们双耳嗡嗡作响。 见鬼的是,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那歌声竟然还能被迦尔纳的听觉捕捉到。 子弹头可能没办法开到这个速度,他想着。

从与迦尔纳陷入这种关系的第一天起,阿周那就处在对此刻的担心之中。 “我不会说多余的话的,帕斯,你永远可以相信我。”亲切地称呼着他的小名,奎师那笑了,“但我有个忙,现在的你一定能帮得上。” 客厅的灯为什么这样暗淡呢?阿周那忍不住想。

“我以为你从不抽烟。”迦尔纳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吧。”阿周那半倚在床头。暮色透过落地窗倾洒在迦尔纳半裸的身体上,为他苍白的躯体染上几分模糊的温度。阿周那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望着天花板的一角。 “迦尔纳,带我走吧。”他听到自己这么说道,几粒烟灰静静地飘落到地板上。

计划进行得出奇顺利,这样下去,他们就可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难敌最信任的副手了。 如果迦尔纳问起,他可以把自己的心烦意乱归结于对人生最大的离经叛道的紧张,但是迦尔纳什么都没问。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在机场阿周那最终拔枪射杀了接应自己的人。

飞机上,对于机场不该出现的混乱,他什么都没解释。 伪装成他们的行程泄露,而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不失为一个万全的办法,但阿周那不想那样做,况且,也实在没有必要了。 从动手的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而对迦尔纳而言,又何尝不是呢?又或者,早在他不知晓的某一刻,这个男人就已经毫不犹豫地迈出了这一步。 想到这里,阿周那又觉得确实应该找个时间将这一切解释清楚了。

普罗旺斯的阳光和其近海的湿润气候令人倍感亲切。 他们从尼斯机场出来,又坐了几小时火车,几小时长途汽车,最终辗转来到这个普罗旺斯西南边陲的小镇。 迦尔纳用混着英语发音的法语将目的地报给出租车司机。

司机看起来是个本地人,被脂肪层层包裹起来的颧骨上有被晒伤的红色痕迹,她在发现坐在前排的迦尔纳只会说英语(事实上还有印地语)后便失去了和他交谈的兴趣。 法国梧桐高大的阴影沉默地掠过他们,缓解了炎热天气带来的不适。迦尔纳莫名想到那个关于拿破仑和法国梧桐的说法,顺着窗外望去,小镇还是一派完全脱离现代消费主义的朴素面貌,咖啡厅支在街边的阳伞下坐着三两撮人,一条狗在影子里打盹。 他们很快掠过了狗和咖啡馆,但迦尔纳视线却没有收回,而是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 出租车驶入分岔的土路,周围的景色渐渐被大片大片的葡萄树所填涂。饱满的色彩与开阔的视野令两人内心不由得轻松了些许。

“喔,这可真是——”站在那栋房子前,自小被培养的礼仪不允许阿周那说完这句话。 “糟糕。”迦尔纳体贴地替他补完了未能说出口的感想。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这栋房子,仅从正面看起来,就能证明自己的资历之老。 她可能有着辉煌的过去,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她看起来——一言以蔽之,糟透了。杂草从他们立足之地一路蔓延到视野之外,木制的门槛在过度的风吹日晒下褪色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不知何时被漆上去的蓝色墙面像发酵失败的面团一样,充斥着大大小小的皲裂。 自不用说,想必他们一打开门,住在这里的老用户——灰尘们,就会扑面而来给他们一个热情的拥抱。 但现在,她是他们唯一的容身之处。 鼓起勇气,迦尔纳慢慢打开门。 “至少采光不错。”他说。 阿周那未置可否,静静地审视这栋房子。 内部比他们想象的要干净,可能姑且还是有人定期在做家政。这所房子的装潢和他们有些格格不入,阿周那突然有种老派贵族的幽灵会在没人时跑出来喝茶的想象。 他们把行李留在玄关,把每个屋子的窗户次第打开,百叶窗的呻吟带来了新鲜的空气和清晰的鸟鸣。 “阿周那。”迦尔纳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动静。 “怎么了?”该不会真是幽灵什么的吧。 “来这里。”迦尔纳简短地回道。 阿周那循着声音走进他所在的房间时,迦尔纳的一半身体已经没入到地表之下。 “这是……” “我本来以为会是酒窖之类的,现在看来不是。” 那是一个对于房屋自身而言过于宽阔的地下室,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这个二层住宅的负一层。 迦尔纳摸索着打开了壁灯。 地面上散落着画具和书籍,无论什么,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干涸在画板上的颜料和挥发了大半的松节油共同解释了这个房间弥漫着的奇特味道。 在令人寸步难行的杂物之中,几副画架如同梅杰德神般,身披白布沉默地矗立着。 阿周那走近其中最高的一副,一把扯下白布。 一副几乎完成的画作出现在两人面前。画面中,一名男子面色焦急地将手伸向被从地底抽出来的藤曼卷走的女子,女子也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将手伸向男子。两人的手将合未合,构成了画面的中心,一把里拉被丢弃在男子脚下。 “是俄尔甫斯?”迦尔纳眯起眼睛,不确定地说。 阿周那注视着女子手中的石榴,回答道:“是太阳神的儿子,俄尔甫斯,和他的妻子欧律狄刻。” 迦尔纳看着他,却没说什么。 “这里曾经住着怎样的人呢?”在这样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描绘着一个典型的悲剧故事。 “不清楚,罗摩说这栋房子在他手上已经空置许久了。”

没有太多时间逗留在地下画室,他们希望在日落之前能将房子内部收拾成可以住的程度。 电力是正常供应的,互联网的痕迹却奇怪地无处可寻。 即便如此,还是出于职业病检查了各个角落有没有多余的电子装置。 灰尘暂且先放过,现在最需要的,是让这栋沉寂已久的住宅运转起来。

阿周那灰头土脸地倒在刚铺上床单的床上,他的胃提醒他已经有超过8个小时未进食了,不过他实在缺乏走进厨房的力气了。况且,他能希望从那不知多久没开过的冰箱中得到什么呢? 天空早已沉淀为普蓝色,贯通房间的风带着晚间特有的清凉和葡萄的香气,他估摸着大概有7点了。 从站在这栋房子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开始在他心中蔓延。

一袋密封包装的火腿被扔到他旁边。 “今天先用这个应付一下吧,我猜你也没力气出去吃了。”随着火腿出现的迦尔纳右脸沾了一大块灰,白发末梢被汗水打成一绺绺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只筋疲力尽的小狗。 要是平时,阿周那大概会就对方的礼仪问题斥责他,但今天不同。除了遍布四肢百骸的疲倦之外,一股难言的柔情覆盖了他的心。 “你可以歇歇了,剩下的我们明天再处理也不迟。”他拍拍床,示意对方坐过来。 “供水系统好像有点问题。”迦尔纳依意在他身边躺下。 阿周那点点头,正等着对方的下文,扭头却发现他早已入眠,在惊叹对方入睡速度的同时,也被困顿所俘获。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意识渐渐清明,天光已大亮,阿周那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沉、起得这么晚了。与童年相似的、只属于乡间的寂静又一次包围了他。他本想冲个澡,却又想起昨晚迦尔纳说的话,只能强忍洁癖,换了身干净衣物。但愿本地有不歧视印度人的公共澡堂,他发自内心感叹道。 厨房的桌子上放着一人份的早餐,煎火腿、简单调味的沙拉和咖啡,一看就是迦尔纳的手笔。 流理台上还放着几个昨天没有纸袋和大桶瓶装水,只是迦尔纳本人不在这里。 心头掠过几个可能性,阿周那快速走过玄关,打开大门。 迦尔纳正半跪在低矮的水表箱前,一手抬着箱盖,一手拿着一只螺丝起子缓慢旋转,嘴里还叼着一只小型的手电筒。 上午的气温已经很难耐了,所以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背心,良好的视力让阿周那没有错过汗水从他苍白精瘦而又遍布疤痕的躯体上划过的光景。 察觉到他的脚步声,迦尔纳把视线转向他。“厨房里有早餐。”嘴里的手电筒让他的发音有些模糊。 阿周那将不知不觉抱在胸前的双臂放下。“你忙完了就来一下客厅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迦尔纳无言地望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餐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宁静。连带他们行李箱中的爱枪都是,分门别类地安静躺着。可这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同样,他们在德里血腥的过去也是。

迦尔纳进门前先好歹地用水管冲了冲身体,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太过邋遢。氯的气味,但是可以忍受。 水珠啪嗒啪嗒地落在地板上,不久之后又将成为一项工作。但是也不好意思让对方等太久,迦尔纳犹豫了一下,还是迈着潮湿的步伐进入客厅。 阿周那已经端坐在单人沙发的一侧,见他到来,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又马上平复,无言地冲正对面的沙发扬了扬下巴。

“你知道的吧,大概一开始就?”阿周那的声音低沉到自己都感到陌生。 “嗯。”迦尔纳干脆地承认了。 “……你就不怕我没开那一枪吗?”逼着自己开口。 “你想听什么答案呢?”迦尔纳反倒笑了笑,“我有脱身的自信?还是觉得无论结局怎样都心甘情愿?” “……” “事实就是,”迦尔纳将头向后仰去,“其实我当时什么都没想。” “什么?”空气打开了一个裂缝,让人有了呼吸的余地。 “只是想着能走到哪一步,阿周那,我也是人之子,不会事事都完全依从理性的指挥。” 说着这样的话,迦尔纳的声音依旧平稳冷静。 这个男人恐怕在死亡前的一秒都会是这样吧,阿周那忍不住这样想。 “那么……现在呢?”要陪我演这出戏直到一起迎来彼此的落幕,在末路狂奔直到过去再也追不上我们的步伐?听起来简直像讲给小孩子听的童话故事一样。阿周那站了起来,这段距离相对于言语的重要性来讲太远了,所以他跨过了它。 “我真的很高兴……你开出的那一枪,我希望你留了活口……”他的发音被阿周那吞了下去,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了,一个沉重而又应当沉重的吻足矣。 在它发展成什么前奏之前,阿周那轻轻推了推迦尔纳。 “换身衣服,我们去吃一顿正经的午餐。”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出于想融入当地生活的心情,两人决定就在当地一家装潢比较温馨的家庭餐馆解决午餐。 女侍应生是个身材高大、有着拳曲金发的年轻女孩,餐厅的冷气供应很充足,可她还是汗流不止。 “欢迎欢迎——随便坐随便坐,两位……”女侍应生的目光快速在他们身上梭巡,不常见的亚洲面孔看来只是原因之一。 “我们是兄弟。”阿周那一开口就后悔了,这实在是不必要的辩白,即使这是事实。 “……呣”果然,女孩的目光立刻带上一种心领神会,“没关系,我们这里不是兄弟也欢迎!”她冲两人挤挤眼睛,将用手写纸订成的菜单放下,仿佛脚下踩着轮滑鞋般飘然而去。 “阿周那,你其实没必要……” “别说了,我已经在反省了。”阿周那将脸埋进手中。 新鲜的烤鲑鱼、用家传酱料腌制而成的羊排和用当地鲜蔬作为原料的奶油浓汤令两人有了面对下午的工作的精力。 迦尔纳提及,和住宅一起被交付到他手上的还有几英亩农用地,而阿周那再次确认了,这里八成原本是罗摩计划用来和妻子养老的地方之一。 明明需要做的工作堆积如山,但心情却无比轻松。迦尔纳在另一条街租了一辆黑色的别克以方便出入,他在五金店有不少东西需要采购,而阿周那留下来和顽固、老旧而一身毛病的百叶窗们做斗争。

解决了供水问题,确保了家具们的健康状态,工作告一段落,两人终于有空收拾一下堆放在玄关的行李了。 咕噜咕噜地推进卧室,不出所料地从中翻出一些本地居民大概一生都没必要去碰的热兵器。 “那把格洛克,之前没见你用过。” “啊……这个之前是迦摩的,但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便不再用它了。”迦尔纳颠了颠手中的枪,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怀念的表情。即使被施以不常见的颜色,合金还是保持着凌厉的锋度和光芒。 “迦摩?” “嗯。”迦尔纳垂首欣赏着手中被精心缔造出来的工业艺术品,没有察觉到阿周那语气微妙的变化。 “想不到你这样的男人竟然还和‘爱神’打过交道。” “‘爱神’么……”迦尔纳闻言,歪了歪头,“以前好像有听过这个说法。”他的视线移到阿周那身上。 “阿周那,你现在的表情,很少见。” “不喜欢么?”阿周那的语调中带着一丝笑意。 “没有。”迦尔纳将格洛克放下,顺势揽过对方。这张床相比昨夜多了一些杂物,也多了一些生气。 嘴唇从略带急切的吮吻中抽离,骑在迦尔纳身上,阿周那的嘴角一边吊起,双眼微眯。 “感到高兴吧,你不用和我任何一个兄弟决斗就得到了我。” “那我确实是一个幸运之人呢。”

作为对方的某种不可替代的重要的人,直白来讲就是结婚对象醒来的早晨,终于有种和这房子给人带来的既视感同步的气氛。昨晚的性爱也是,安定的氛围给人格外的新鲜感。迦尔纳握着平底锅的手柄时,愣愣地想道,也许我手上的枪茧有一天也会被磨平吧。 煎蛋一不小心过了火,迦尔纳在尝它是否还能吃时,发现忘了放盐。

水池被清理干净了,梧桐树上喷了防虫的农药,房子连同栅栏被粉刷一新,用的还是不同的颜色,阿周那和看守土地的农民交涉许久,试图解开酒厂和发行商之间的秘密。 直到一梭子子弹令他们翻出车座下的备用枪支。

蛛丝般的歌声还在继续。 在突如其来的漂移之中换弹可不容易,除非是像阿周那这样的老手。 几个吐息之间,他们已经甩了追击者十余个车身。阿周那得以喘口气,清点剩余弹药。 迦尔纳小幅度活动着有些痉挛的手指,奔跑中的猎豹般的神情仍未从他脸上消失。 “怎么样?”他的目光依旧紧盯着前路和后视镜。 “问题不大。”枪管烫得吓人,阿周那却不由得为他们刚漆好不久的、蓝白相间的篱笆感到遗憾。不,认真的,这种风险怎么可能会没有嘛,倒不如说心里一直在为这种突发事件做准备。从开那一枪之前,这一切都被放在天平上衡量过了,而他未曾有过一丝后悔。

说起来,为什么是普罗旺斯呢?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他似乎从没想过问对方这个问题。 面对他随意的提问,迦尔纳却难得有些踌躇。他面容白皙,所以害羞可以轻易在他身上被寻到。 “没什么。只是在想着,跟你一起度假会去哪的备选地点而已。” 那么说来,这确实是一场蜜月之旅了。不绝于耳的枪声中,阿周那想。 Fin.

对于缺乏生活常识的人而言这篇文写得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