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valon

(FSNubw / Feb 2016 / 2021修正有)

生前弓把剑鞘给路人小孩救了他的故事,大部分只有路人小孩。ufoubw的时点上本家设定似乎是红茶没有剑鞘单纯只是因为剑鞘在他身上不知所踪,并不是给人了。不过无所谓……

粥溢到灶台上时他正琢磨身体的违和感,手就慢了一秒,泡沫越过锅边,掉进火里嘶嘶作响。

把阿瓦隆抽出来相当顺利,细小的回路粘附力没多大,所以和刨土豆差不了多少;小孩被拽出来时已经被火和浓烟摆弄得只剩一口气,光顾着呼吸,说不出话,死命盯着他的脸,于是塞剑鞘进去的过程也很顺利,没碰到抵抗。唯一问题在于圣遗物就算是从体内刨出来的也一尘不染,闪闪发光,那时火又灭了大半,从小孩的视角来看,整个过程恐怕像是半夜三更被人类长相的外星人做了人体实验一样可疑。隔天早上他被朝阳晃醒想到这点,坐立不安,决定万一男孩问他,就说自己是魔法使。让小孩子心满意足,还能顺便把后续问题全都噎回去。

不过男孩似乎连他俩一大一小现在的住处是哪里并不在意,任他摆弄,无论对象是自己还是锅,都不吭声。他疑心起莫非嗓子在火场里给熏坏了,而剑鞘是不是只能救命不管残疾,直到他跟他小声夸赞粥不错。卫宫松了一口气,至少粥没有怪味,至于说是米糊端出来的却是泡饭这回事就一笑了之。

“没我妈妈做的好吃。”小孩突然插话。他干劲捂住嘴,怕自己笑出来了,发现并没有之后有点尴尬地把手放下。血压跟着情绪波动了这么几下搞得他有点头晕,和取走剑鞘的不适混在一起生出微妙的幻觉,像是肠子在往胃里挤,胃想从嘴里跑出来,整个人变成扭曲的圆环,翻口袋似的从里到外被翻个个儿。在小孩面前吐出来不太好,他赶在那之前躺倒在床上,在意念里把肠子的死结解开,胃给捅回原位。

“那真抱歉,”他说,“好久没做过了,不会了。”

小孩坚持说:“妈妈每天都做给我。”

“你喜欢?”他不太懂话题的走向,随口接下去。

“妈妈说消化不了早饭的话就成不了出色的大人……”男孩数着母亲的唠叨,趴到床上,贴在他旁边,哭了:“她死了。死人也是出色的大人?”

他见过不少小孩,每次都未曾学会安抚的技巧。这次捡来的小朋友吃了粥之后精神好了很多,哭的嗓门越来越大。他看着他在身边高一声低一声叫着母亲,先是妈妈,然后陌生的音节,大概是他们间私密的绰号,后来变成像是名字的词,再过一会儿,哭累了,他自己爬起来,去卫生间洗脸和清理鼻涕。出来之后把剩的半碗粥吃下去。

“锅里还有。”他开口提醒男孩,也坐了起来。

“又不好吃。”男孩说,“我以后肯定做得更好。”

“有自信是好事。”他点头,“你肯定不想到三十岁还吃这种东西。”

他看着男孩把到了嘴边的爷爷俩字硬给咽了回去。

“三十岁?”

“不好想象?”

男孩的眼泪又冒出来,钻过睫毛往下掉:“怎么想我也无法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卫宫不知道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毕竟不要成还比较好。也许小朋友属于魔术师家系,现在怕自己没了师傅和人脉,感叹起前途渺茫。这样的话答案简单,劝他放弃魔术,再循循善诱现代科技的好;但也可能只是怕孤身一人,和魔术无关,这就不好办了。小孩还在低声地哭,他有些头疼,不知怎么开口。剑鞘铁定是不会管精神创伤的,所以只能指望自己编出点什么:“你想做的是什么?”

“我不想死。”小孩终于说。

“谁都不想。”他说,“相信我,谁都不想。”

“但只有我活下来了。”

“你还活着。”

“我得去帮别人……”

“你要活得比谁都好——我听来的,有道理么?”

“死掉就什么都没有了……”小孩显然没有在听,冻僵了一样瑟瑟发抖:“我想像你一样救人,可我不想死。好可怕…那之外让我做什么都……我……卑鄙……”

男孩用尽全力,想要在淹死自己以前得到一个答案,然而多年以后,那时那个人按着自己肩膀讲出回答,不论内容还是声音都无从想起。他只隐约感觉那人讲了些半真半假的故事,弯弯绕,始终不说自己的想法,既没说要他快乐活下去之类的,但也没跟他说教死亡不可怕一类的。

记忆里,反而是孤儿院苹果树上密密麻麻的蚜虫的画面更加清晰。入园一个月后那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最后一次见到的那天,他和朋友们在帮老师们摘园子里的果子,去抓苹果,却握了一手的蚜虫的尸体,上面触须还在动,腿在风中摇摆。自那以后,闻到苹果的甜味,他都会想起手里诡异的触感。

这联想一直伴随他进入职业学校,几十个面对图纸的深夜后,他渐渐只把大小不一的零件和机器的模样收入脑中,进入炼钢厂时这条件反射就已彻底消失了。三十岁时,他估摸着自己已和当年的那个人差不多高大,看着铁水有时会想起埋入自己胸前的光芒。这个意象持续的时间比蚜虫来得长。他退休,膝盖变弯,步履蹒跚地去取自己的X光片时还对此耿耿于怀。那一天究竟为什么得救,怎么活下来的呢。片子上他的胸里只有心脏和几片肺叶,外边包着肋骨,缝隙都不够手掌进出:一切都像在嘲笑他如影随形的过去。

又几年过去,他的记性、生活习惯和性情同肌肉一并流失,不再认得出街坊邻里。他在镜子里几乎连自己也认不出,不过那人影头顶的白发有奇妙的熟悉感,他几乎忍不住伸手想去摸。

究竟当初是为什么活下来的来着?

他已经并不知道当初是指什么,然而想到自己即将平凡地死去,安稳地结束掉还算幸福的人生,无尽的恐惧和悔意就将他扑倒在地。他像那时一样把脸埋在手里,缓缓坐下,哭了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