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体旅行

(以前的东西再录)

没标题

(FHA / Sep 2016)

FHA的士郎和红茶。曾经干过的最接近cp的梗,纯聊天,实质没有cp……

“说起来,为什么是溺死啊。”士郎说。

于是弓兵拍黄瓜的菜刀毫不避让他正要去拿酱油的手。

“所以说为什么啊。”士郎追问,“体验谈?”

“河水还是冷为主。”

少年阻止不住自己的脑擅自去想象隆冬飘着碎冰的泰晤士河,原地抖了三抖,酱油泼进骨瓷碟子。

“哪条桥?”

“什么。”

“我说我会从哪条桥上掉下去的。”士郎咬牙切齿。

“未来可说不好呢?反正卫宫士郎和远坂凛意见不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然后不可避免地路过了某条桥……任何桥。这么说的话——”弓兵边把案板上的黄瓜皮渣滓刮到角落里边嘲笑他,“——你是不是也该离高处远一点。”

“说起来昨天在冬木大桥顶上看见远坂了。”士郎说,“她问你好,不过也说你干什么她管不着。”

弓兵手底下顿了顿,然后哦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们彻底断了契约的。”

“我又没和真品厨一样被泥泼过。”

“说到这个,”士郎重复道,“菜刀你也投影?”

弓兵回答:“投影的可以随便改造啊。”

士郎想起干将莫邪上作弊小抄一样的铭文,决定不再细究。

“好吧,不过既然你都留下了,何必宁愿去艾因兹贝伦森林里吃肝也不让回路正常工作啊。”

“谁跟你说的?”

“没有人。”士郎编不出来,只能用回答得斩钉截铁来糊弄。

“感觉五次战的时候生前的记忆差不多都播完了,总不能让凛天天在梦里看只有杀人的戏码吧。”

“……远坂不会已经体验过绞刑了吧,喂。”

“你在梦里拔过石中剑?”

“那倒没有。…哦……”士郎这时想起了最初的话头:“所以,溺死是指窒息感?”

弓兵想了想。

“……等你脚下空了之后,只有头一两分钟会感觉到脖子后头碎了的骨头疼,压根感觉不到自己的肺,然后就什么都没了。挺快的。窒息感是那之后的部分。像你早上梦见那时,又醒不过来一样。”

士郎想的却是,有时候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就能在梦里见到切嗣。

士郎说:“我在五次战后也没怎么梦过saber的过去了,说不定圣杯碎了之后梦就——”

“你也算master?”弓兵把案板扔进水池,顺手拔了一下蒸汽阀。

“好歹也算赢了圣杯战争吧我……”

“那明天大圣杯里爬出个言峰绮礼都不奇怪。”

……听起来像从高压锅出气孔里喷出一整根胡萝卜,还有今天掉进去的是真品厨,明天要爬也是爬个孩子王出来。以上好像有一个发生过,不太妙。

“打包一盒点心去问caster的话她说不定分享一下经验。”

“我觉得你还需要小心被马蹄的风险,卫宫士郎。”

“有吗?”

“实际来说,”卫宫一字一顿,“………………有……过。”

没人说话了。

“反正,你就别管了。替我向凛代好。”

弓兵说。

少年感觉自己像个长了腿的传话筒。

(完)

有人打开了礼拜堂深处的门

(FSNhf BE / Dec 2016 / 2021补正)

hf教会bad end后处理樱的遗体的凛和士郎。

有人打开了礼拜堂深处的门。

教堂主体是大理石和花岗岩堆砌的,只有门窗是草草磨过边角的木材。门的铁做的合页锈了大半,在潮湿的冬季里变得吱呀作响,好像那扇门比棺盖更沉重。相较于身体的浮游感,这块毫不相干的门板更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代替自己的腿在向前晃着移动一样。

是后半夜,但月光一场明亮,士郎甚至以为自己能看到木纹沟壑里积年的灰尘和碎屑,断裂的十字螺钉,无法除去的水渍,猫毛般细长的草蛉卵。这些白色的小东西散乱地插在角落里,被气流刮得微微震颤……直到凛喊了他几遍,士郎才发现自己仍然望着言峰离去的方向,站在教堂第一排座位旁边,没有推开那扇门,没有杀死间桐樱,然后看着血流进那些沟沟壑壑。刚刚的是白日梦。凛好像有事找他。然而除了言峰留给他的模糊的背影以外,他只能想起那块门板,也只想着这块门板。

凛掐着衣领把士郎转过来面对自己。

“绮礼呢?”

“出去了。”他说。

“去哪了?”

“没说。”

她一拍桌子:“就需要他的时候不在。”

“要做什么?”

“得把樱的尸体烧了处理掉。天亮之前,不能让人看到烟……”

士郎清醒过来。并不是所有都是白日梦。

言峰绮礼这次消失得干脆,他们只得分头行动。士郎举着蜡烛台,在黑灯瞎火的教会里搜索趁手的工具。地下室上着锁。万幸的是园艺和木工工具似乎常被用到,三三两两被撂在月季丛下面,士郎捡了铁锹和曲线锯出来。

他在凛指定的地方向下挖。第二根蜡烛快熄灭时,少女气喘吁吁地拖着袋子出现了。

“再深一点,还有长宽都加一倍。放不下。”她说。

“那得挖到天亮了。”士郎说,“又不需要挖个正式的墓地不是吗,你就麻烦控制一下魔术的火力吧,刻印虫死掉之后把尸体也烧干净一点。”士郎忙着铲土,没敢看凛的表情,不过她同意了,没再说什么。

裹尸袋扎了死扣。士郎在接近一片漆黑的墓地里摸索着樱身体,左手抓着麻绳,右臂抄在膝盖窝的位置下面,把它折叠着放进仓促完成的土坑里。白色的布袋此时像一条干瘪的肉虫,内里空空如也,剩下的皮却仍然在地上拧成可笑的姿势。士郎听不懂远坂凛投下宝石时的喃喃自语,但火光中腾起的浓烟和焦臭中他依旧确信着,他们是正确的。

(完)

言峰士郎想要整理言峰绮礼的房间

(FSN非正统路线 / 2017)

普通的言峰士郎。

一周前,养父不知是否遇见了什么好事,忽然在饭桌上长篇大论起来,公务的琐碎事讲完了,便说到焦炭比鲜花美丽,蝴蝶的翅纯属多余,给解冻了的火鸡肚子里塞果物的摆盘是拙劣的模仿。在已经姓了言峰三年多的这晚,士郎才意外地发现桌前凭空冒出来的父亲眼光有些独特。从某一天起,远坂凛不再用深红的缎带绑头发了,取而代之的是百元店买来的橡皮筋和插上去歪歪扭扭的塑料发卡。士郎并不能判断言峰兴趣的转变是不是跟凛一样随性,却能肯定养父突如其来的话痨的根源是餐盘边金色的酒杯,和里面的内容物。言峰评判点翠时士郎趁机偷喝了一口。苦的。

“——无法恭维,”神父的眉毛纹丝不动地趴在眉骨上,“我甚至见过有人在画布上用那些蓝得像铁的羽毛装饰圣徒的指甲和衣角。这是诋毁。”

“用泥浆会更好?”

“和用儿童蜡笔抄经书没两样……基于信徒的欲望而做的神的造像,掩饰是丑陋的,也许只有风化成粉末才称得上改善。”

言峰的晚饭吃完了,士郎还在和被自己烤糊了一半的脆皮香肠奋战。

“风化?”

“大理石在空气中的劣化。”

言峰说完便不再开口,又坐了一会儿,就把餐具拿去厨房泡上水,随着咔嗒咔嗒的脚步声回自己房间收拾行李了。士郎面前还有两只香肠和一瓣兔子苹果,不吃完就没办法去写作业;脑袋里盘旋的却是,言峰的房间里有两尊雕像,一位长着石制的翅膀,另一位木质上覆着金漆,名字使用螺钿拼出的,而言峰刚说过他厌恶这些东西,如同自己会用报纸卷把跳蛛的腿拍断。第二天,星期日,言峰奉教会的召集,揣着假证件和几打黑键坐上电车,奔机场而去;士郎在临时闭门的教会里走来走去,抽屉里的黑键全部不翼而飞,他决定去地下碰碰运气,毕竟不常用的仓库往往会被分配在阴暗的角落里。

一周后言峰回来了,险些被打过四遍蜡的硬木地板滑出个一字马。雕像让人擦得锃亮,杂草每天傍晚清理一遍,信徒来拜访的脚印也是。士郎靠在祭坛前,等他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站直了才说:“楼下的那些是什么。”

言峰明白了地板是报复:“才三年就忘了他们的脸?”

“那时他们手脚的骨头不像现在这样突出成戴了镯子的样子……”

“你却没送他们去医院。”

士郎没有回答。

“吉尔伽美什说了什么?”

“你出去的那天早上他就扎进弹珠店没再出来。”士郎说。

“天意弄人,”言峰比了个十字,“可惜。我希望你再过几年再看到的。”

“所以,那些是什么?”

“英雄王的粮食。”

他的少年离开了祭坛,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像最初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地找来教会门口一样,胸前铸铜的十字架左右跳动,不时撞上暗色的衣扣。士郎来的时候不比行李箱高,现在已经够得到拉杆扶手;而他本来打算让他长到视线和自己胸口平齐的年时,再让他好好欣赏只剩一把骨头、填不满棺材的伙伴们。

真是太可惜了。士郎走到跟前时,言峰绮礼不住地想。

“——太好了。我已经苦恼了一整周,如果你比起我更喜欢它们的话我可怎么办,光那样躺着连饭都没法给你做。”

言峰士郎说。

(完)

一日

(FGO一部 / 2017)

医生的捏造,前所长(二部前前所长)在开头晃了一下。

早餐券放在玻璃盘里。马里斯比利撕走了上面那张,留下一角碎纸和一枚订书钉挂在边上。罗马尼摸索着把闹铃的开关复位时九点已过,日光高照,印在纸面上的面包和牛奶兑不出了,他按照魔术师的教诲,取走玻璃盘外的现金与房卡,蹚过堆在地毯上的瓶瓶罐罐,下楼觅食去。两分钟后,罗马尼奔回来,从衣柜角落里摸出个纸牌给门把挂上,书:请勿打扰。远处,小旅店的清洁员正扶着推车从拐角出现,挨个敲开房门。

一天开始了。

“要这三个。”纸币和早餐一同递上收银台。

“一共是四百一十元,找您一百整,需要袋子吗?好的。”

罗马尼指着卫生用品货架顶上的电视问:“那是什么?”

“一审啦。您没有看么?”

店里冷清得很,收银员正愁没人跟自己讲话,扔下卷成一团的记账簿探过身来。几天后罗马尼在新东京国际机场碰见另一番景象:所有人忙得像日理万机的国王。

“一审。审什么?”

“那个呀。麻原,那个麻原。东京地方法庭终于给判了死刑。”

店员又接着说:“二月二十八了,已经快一年了啊……”

罗马尼边把杯装酸奶扔进塑料袋,边浏览圣杯硬塞的常识,马虎看了个大概。剪辑的录像里,公诉方陈述道:“此为战后我国最为凶险的犯罪者。”随后是受害者人数的播报,混在信号不良的电流噪音里。罗马尼在心中比较了一下,发现以此标准,马里斯比利讲给他的现代魔术师怕不是都有蹲牢房的危险,时钟塔是亟需取缔的外道教团,不免生出了掏戒指让他们重新来过的冲动。

“那么,他要死了?”他问。

“怎么会,昨天刚判完,辩护律师就向高等法院提出上诉。”

电视里回放到了这段。

“法院的话不算数了。”

“您真有意思。不服死又有钱的话,自然要上诉的。”

“我不懂。是您觉得他做的事不至于死?”罗马尼说。

店员收回视线和工作时间里的笑容,打量他:“和我无关而已。”

圣杯对常识的记载仅截止到仪式启动前夕的日子,所以罗马尼并未料到直到自己死去,这个麻原还活着。他又与他看了一阵报道。主持人把旧文稿推去一旁,下则新闻是在都心拜访一条会算数的秋田犬。罗马尼在餐区草草吃过,推门出去。冬木同东京离得远,没了电视,也就没人在意什么麻原。

午后是额外的体力劳动。罗马尼用捏造的身份找了份派广告单的临时活计,绕着商店街晃来晃去,试图把新开的山货店推销出去。这项工作不太搭得上话。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拿了印刷品以后哭起来,说要尝尝“松茸”是什么味道,然后对像是母亲的人嚷到“我们离开这里吧”。罗马尼看她直坐到地上哭,有些慌神,而女人把广告单对折了两次后说“不能让你爸爸不要我们”。罗马尼想,大概他们是离得近的。

另一个人同罗马尼讲话。他穿着灰西装,夹着边角掉漆的褐色皮包,用检查合同的眼光读广告。

“没有鱼吗?鲑鱼,黄鱼,沙丁鱼,什么鱼。”

“我们是山货店,”罗马尼说,“菌类比较多。”

“我说有没有鱼。”

“没有。”

“鱿鱼呢?”

“没有。”

“秋刀鱼总归有了。”

“没有,抱歉。”

“你们应当卖一些风干比目鱼,既可以泡粥吃,也可以当猫咪的零食。”

“可那招牌就要换了。”

“牌子上写的字重要么?根本不重要!”

男人拳头抵在眼角上碾,把纸片塞回罗马尼的手里,然后抱着公文包走开了。罗马尼最终只得把这张皱了的东西揣进口袋里带回旅馆。在那里,晚餐券还有两张,日落以后不会饿肚子。

一天结束了。

(完)

阿頼耶識

(ufoubw? / 2017)

英灵座(?)的谜空间里的红茶和阿赖耶(?)的谜对话。

差不多认命吧。阿赖耶说。

你指什么?

这儿可没太阳。

但我有影子,你也有,卫宫往边上挪了一步,地上那块暗色像是粘在脚底。

说不定外面是……LED板。它用下巴指了指上空飘过的齿轮,——而它们在发电。

你觉得热的时候,那是因为LED被换成了日光灯管。

那东西说道。

卫宫觉得可笑,一时却又想不出怎么反驳。把记录纸堆成通天塔?一准滑下来摔碎脑袋。往上射一箭?可万一外头真如它讲的是LED怎么办?这个世界与生俱来(或者与死俱来?),他像不熟悉自己的盲肠一样不熟悉它,更不用说修理了。往上射一箭,玻璃碎了,然后从此什么都看不到……那还不如相信脚下藏着个核电站,再过一分钟就要炉心融解。

一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他和那东西面面相觑。

你在等什么?

时间流逝。

阿赖耶识哼笑了一声:没那种东西。

我的意识是连续的,他说着、并且尽量确定自己在对什么东西说话。

就因为你在跟我说话。

没错。

互相确认?

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我就是你。哈哈哈,还是没有别人!阿赖耶笑得前仰后合,似乎想找个桌子拍,但没有桌子,也没有墙,只有记录堆出的废纸堆。

想听真相吗?

卫宫想了想,说不。

哈。为什么?

我只想知道日期变更的地方。时间点。什么都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卫宫坚持道。

人类的习惯?

随你怎么讲。

打发时间大可去插你那些破铜烂铁——虽然没有时间也没有尽头,消磨精神已经足够了。上个召唤间隔是五十八把,上上次是七十,上上上次……

阿赖耶把被风卷到脸上的纸塞到卫宫手里。大拇指压着的地方规整地写着个五十八,上面是七十。而下面也有一长串数字。他把记录放开,纸片就像迁徙的虫子一样飞走了。

没有太阳,也没有日期。阿赖耶识踢着自己的影子说,云层上面什么都没有。我开玩笑的。什么都没有。这里就是终点。凡人的挣扎?人类的痛苦?正义和人命的不可调和?都结束了,世界给你答案,而答案就是这儿。

“跟你一辈子每天凌晨那可笑的魔术练习说再见吧,卫宫士郎。”卫宫听见它说。

(完)

互相不知道对方是哪条世界线的ha世界

(FHA非正统路线 / 2017 / 2021修正有)

在ha里不同世界的凛和因为两人不同世界所以觉得谈谈也无所谓的红茶的日常回。

凛说:“你是向世界许愿了的啊。”

卫宫正在把挂在晾衣绳上床单的皱褶挨个拽开,听她突然来这么一句就起了警觉:“就算担心在时钟塔毕不了业也不要起奇怪的念头,实在不行还有把卫宫士郎卖了的选项你放心。” “我都还没入学,别做奇怪的预言,你这未来人。”她瞪着他,“还是说,是对夏天时候的实验有什么意见。旁敲侧击?”

“不敢。”卫宫把塑料夹子从框底捞起来,“而且生前的记忆已经没有了,所以像是半年内写不出文章差点被延期啊、想不出题目就拿身边的人开刀啊、差点搞出人命还拜见了阿赖耶识啊最后还把阿赖耶识写了文章啊之类的,绝对没发生过。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

他把一排夹子等间距夹得像排在电线上晒太阳的一窝燕子。

“后半句是‘什么都可能发生’?”

“不是。字面意思。”他信誓旦旦又斩钉截铁。

“但你打岔的水平比士郎高太多,”远坂凛斜了他一眼,“性格还这么扭曲。一切皆有可能。” 卫宫不知该赞同她还是应该赶紧否定,无言地扯了扯床单的边缘。

“所以呢?是还是不是?”

“好奇心?”

“——也不用这种眼神吧,我是脸贴在铁轨上的猫吗。”

卫宫想了想那只像个巨大的球形闪电的阿赖耶识和扑满整间屋子地板的打印纸,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举手投降:“想听什么?”

“和你聊聊而已,一定要把气氛搞得好像我是什么游戏的主人公吗……”她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好像那里有个看不见的玻璃幕墙,“这里半空写着选项似的,其中一个还是deadend的大门。”

“……你,打游戏?电脑游戏?”卫宫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士郎的,姑且按不坏。厨房也有现成的,你想做饭何必来我这儿打杂?”

“我是偶尔想吃顿正常的,没说是想做饭,凛。”

“那件事的话——我不介意你奇怪的性格,所以也不介意再契约,懂?”

卫宫权衡了一下,放弃抵抗:“我是许愿了。不过实际情况应该是说偶然获得了换取奇迹的机会吧。”

“明明说对圣杯就没兴趣。”

风把晾起来的衣物吹得像鲤鱼旗,卫宫拖着塑料筐往旁边挪了几步,开始把另一条线上晒好的东西取下来。

“这不一样,一个有明确的动机和目的,另一个是可疑的施舍。何况冬木的圣杯并不对劲。”

“世上还有另外七百多个圣杯,”远坂凛说,“卫宫士郎就不会选择许下将冬木大火消去的愿望?”

卫宫收围裙的手停在半空:“那是什么?”

“我问了saber——和我们认识的既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

“所以?她认识的卫宫士郎说了这样的话,所以你来问我。”

“——想听你的答案。要说好奇也是可以算是好奇。”

“我的选择吗?”

“不想说也可以。”她补了一句。

“大概不吧。”卫宫把摘下来的夹子往裤兜里揣,“先说好,不要去找圣杯,也不要抱着还有七百多个总能找来一两个的心态。”

远坂凛点了头,然后在心里记下这茬,准备以后问个清楚。

“也没什么理由,这样得救的人更多吧。”

“哈?”她不小心喊出一声。

“怎么。”

“不……我没明白?”

“好吧,”英灵把塑料筐放到脚旁,边比划边解释,“你看,因为冬木大火,生前的我成了幸存者,遇到卫宫切嗣,然后杀了一些人,救了更多人,死后也重复同样的劳动。”

“‘杀了一些人’?”

她只能挨个字重复着念出来,卫宫没管她,继续说了下去:“那个saber的卫宫士郎怎么想我不知道,但英灵卫宫没有消去火灾的理由,卫宫士郎如果走向正确的人生的话,应该也没有。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冬木的灾难,卫宫士郎就不会成为卫宫士郎,然后终其一生既不救一个人,也不杀死任何人吧。”

“那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他摊手,“但不正确。道理上没有必要阻止英灵卫宫的诞生。”

“但是你……”她感觉头脑和胃都绞成了一团,“你不是想把士郎……?”

“嗯?”卫宫歪了歪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原来我们的圣杯战争也不完全一样吗,我还在想那时就说过了。”

远坂凛被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强光穿透眼睑落到视网膜,卫宫的影子看起来都一片血红。然后远坂凛听到他不轻不重地说道:

“因为被我杀死的人很可怜啊。所以只是私情上,卫宫士郎去死也不错。”

(完)

间桐士郎

(FSN非正统路线 / 2017 / 2021修正有)

如标题,四次后士郎被捡回间桐家的定番(?)展开。太奇怪了所以再录。

“那房子里住着大火的元凶。”

间桐脏砚贴着他耳边说。嘴唇上皴起的皮快要蹭到耳廓的绒毛。

间桐士郎一激灵蹦出去一米远,把前面正用下巴和脖子夹着书包盖儿找钥匙的间桐慎二撞了个趔趄。老人的上半身像下垂的柳枝一样从腰附近弯折向前——地下室的虫子都比它直溜儿——同样弯曲的脖子也像柳枝一样细,士郎来这个家四年多了,依然觉得比起年迈的人类,说他是个披了衣服的甲虫还更合适。

人上了年纪都会那样吗?最初那会儿他问过间桐慎二。

不知道。打个岔也非得讲这种?慎二歪了歪嘴角,似乎不愿提这话题。他那时在私底下管老人叫妖怪,后来换成了老妖怪。

好吧,那就不说。

那之后士郎猜过脏砚的年龄,是一个黄昏,慎二正在二楼厨房间歇性地发出次次不重样的惨叫,间桐脏砚后背垫着厚实的窗帘,靠在窗前摩挲着柳木手杖的顶部。士郎从地下室爬上来,理智上想去冲个澡再解救灶台前的慎二,但还是停在老人面前。老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士郎感觉他似乎以为自己收来的孙子站在自己面前,是因为对锃亮的木手杖感兴趣。

您多少岁了?他问。

……唔。脏砚把手杖收了回去。

七十年?

量词是“岁”,士郎。

哦……

老人没再回答就走远了。士郎想起白天的社会常识课上,人类的平均寿命似乎是七十岁。或者八十岁。也许这个数字会出现在考卷上,也许不会。反正已经记不清了。商店街每个摊位的水果价钱他能一元不差地报出来,而人类寿命——平均寿命太过虚无缥缈,即便实际上每周遇见的人比买回来的西红柿多上不少。慎二边给手上的水泡冲冷水边呲牙咧嘴地教训他,冬木的人也就活到五六十岁,不会再多了。

为什么?士郎挂好锅刷,从小凳子上跳下来。哪有什么为什么——没钱,工作疲劳,意外事故,反正小城市就是这样了。再者说灵脉……。慎二接过盛了炒饭的碗,迅速扒了一口。灵脉?士郎问。对,灵脉,你觉得那玩意能是白来的吗?嗯?不过七十年也太长,士郎说,一年我就已经感觉活够了。

慎二把勺子放下打量着他,然后挤出一句咒骂。

而现在间桐脏砚对他说,大火是某个人引燃的。

“元凶不是煤气爆炸吗。”士郎问。

“你还真是对电视信得死死的啊!以后出去不要说你是我弟弟。”间桐慎二不可思议地瞪着士郎。我哪边都没有说过……士郎把火上浇油的感想咽了回去。

“那些都是无聊的借口。”脏砚用拐杖敲敲地板,发出有些顿的鼓音。“卫宫切嗣,上次圣杯战争的胜利者,也是用圣杯让黑泥把住宅区烧成平地的元凶。”

“卫宫…切嗣……卫宫切嗣……切嗣?………”

间桐慎二哼了一声,钻进自己的房间。

“……卫宫切嗣。”

“没错,记住了。”

“奇怪的名字。圣杯和圣杯战争是什么?”

“圣杯是许愿机,其他的你以后就会知道。”

不去那里看看么?

老人那样暗示了,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士郎本来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脏砚没必要在这上面说谎,那么元凶就是元凶,而他必定厌恶着那元凶,即使素未谋面。要杀人的话自然是深夜比较好,对自己方便,对死者的痛苦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丢掉性命也只是做个噩梦,像对樱那时一样。死掉并不比活着差。

但如果那个“圣杯”还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是字面意思上的许愿机,为什么卫宫切嗣没有杀了所有人?

间桐士郎出现在卫宫家门口的时候是第二天午后。放学回家的路上绕道的路线,背包侧面插着奶黄色的塑料竖笛,同学给的玻璃弹球和铝制铅笔盒安静地加在课本之间,左手拎着空便当盒,右手是布袋裹着的装了刻印虫的盒子,面前站着一个卫宫切嗣。少年和中年男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呃……”卫宫切嗣说,“如果你在看那个牌子——是我家门牌。卫宫。读作e-m-i-y-a。”

士郎并没见过卫宫切嗣的相貌,但男人看起来正是买完菜回家的样子,所以不是卫宫切嗣也是卫宫切嗣的什么人。他甚至能闻见购物袋底下的盒饭,味道和碎芹菜叶的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你是谁?”

“卫宫切嗣。”

“…………。”

“很奇怪的发音吧。他非得让我挂个门牌在这儿……就算有人来也不会念呀。”

他?士郎刚想问,门那头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动静,像是木屐底磕在石板上。切嗣笑笑往后退了两步,被门里蹿出来的小孩子扑个正着。

“他谁?” “你谁?”

“不是你同学?”卫宫切嗣突然被两个孩子热切地盯着,有点发毛,想说老爹我先不打扰你们了好好玩,接着却发现这站在家门口的白发小孩子是完全的陌生人。

“不是。” “不是。” “我路过。” “他路过吧。”

切嗣更想赶快进屋了:“他是我的养子,然后你是……”

“士郎。”

“是士郎。…所以士郎,你只是偶然地……站在我家门口?……我以为你是来家里玩的同学。”卫宫切嗣补充说。

不是偶然,士郎想,我是故意站在这里的。卫宫两个字我认识,因为昨天就查过了。因为我是来见你,问你为什么要随意杀人又随意停止——甚至还收养着家人都被你杀了的孩子——然后让虫子把你吃干抹净的。和那五百多人还有我一样,在灾难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说出口的是:“房子很好看了。”

“哦。”切嗣模糊地应道。

“所以就停下了。我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

士郎感觉刻印虫在盒子里打了个挺,捏着布袋绳子的手心直冒汗。切嗣的养子听他这么说却忽然来了精神,硬是邀请他进去看看。

“我是卫宫!”他说。“这是我爸爸,切嗣!”

“好好跟士郎说你的名字啊。”切嗣苦笑了一下,但男孩蹦跳着跑了进去。

“‘卫宫就够了’?”士郎重复道。

“他总这么开玩笑,”切嗣无奈地晃晃手里的购物袋,把支楞出来的葱晃回原本的位置,顺便示意士郎可以跟他进去,“上次交作文的时候名字居然只写了卫宫两个字,标题还是正义的伙伴……我家是特摄番组吗,还是现在孩子们都喜欢让名字尽量短?”

“卫宫切嗣,你随便领人进家不怕出事?”

“不知是谁家的士郎君,你随便跟去别人家不怕出事?”男人掐着嗓子用小孩子的语气噎了他一句,“而且邀请你的不是我。”

“士郎在意的事还真多!”已经站在玄关的男孩对他喊。

“这问题很现实啊!”士郎也对他喊。刻印虫打了第二个滚。

“没关系,你不是已经进来了吗?”男孩说,“切嗣他是魔法使,如果有想做坏事或者欺负切嗣的人进来的话房子会有警报响的!”

——所以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到家时天全黑了。

“回来可真晚。”间桐慎二倚在玄关电灯开关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稍微有点事。”士郎把鞋踢到一边。

他哥终于还是吼了出来:“需要你拿我的便当盒装虫子那么重要的事?!”

“那是你的便当盒?”

“不然呢!”

“手滑。”士郎说,“那记得把虫子倒回去,饭盒刷一下再用。”

“你这混蛋……。”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卫宫?”

“……就路过看看。”士郎斟酌着措辞。

“…………哈。”间桐慎二说,“「卫宫士郎」?怎么样?”

士郎死死盯着他,耳边传来自己牙齿相互挤压的噪音。

“别这种表情嘛。难不成你是杀了人没有感想,放过一个人却无法甘心的类型?”

士郎把包裹扔到慎二怀里,对方没有躲开,站着慢调丝缕地解开布袋绳子的一个个死结,抓耗子一样抓出刻印虫。士郎沉默地凝视着他的动作,黏液拉成无数细丝,在昏黄的灯管下闪闪发光,然后细丝合而为一,然后间桐慎二把那东西贴上了他的颈侧——

“随便说说而已。到时间了,来玩吧。” (完)

山坡上的神父

(FSN非正规路线 / 2016 / 修正无)

被冬木教会的神父临时收养的小士郎和那个神父;轻微叙诡。

士郎把麻婆豆腐铲进盘子里时正好十二点整。他跳下神父先生亲手给钉的小木凳,把它从灶台前向水池方向挪了二十厘米,站上去,双手抓着柄,胳膊肘抵着被烤得有些温乎的大理石台面,费了一番功夫保持平衡,这才如愿把铁锅扔进了水池里泡上洗洁精。

“神父先生”的称呼在冬木就是特指新都边缘小山坡上那座教堂里的那个人。在这里礼拜日和星期日两种说法都不显奇怪,不多不少的信徒和信仰心刚好供养得起一个简单的教堂。教堂什么时候建起来的,多数来礼拜的人也说不清,但又会补充说肯定超过了两百年,因为自己还是热衷于捕独角仙的小孩子时,奶奶就已经在用拐杖敲着石板台阶爬这座山头,她的背不比拱门直上多少。士郎算不清一代人的时间,只觉得开春之后杂草长得飞快,放着不管大概能把圣母像掀到地上去。

讲堂背面本来是个花园,镜像对称,正中间放着黄铜敲出来的喷水池。但新来的神父显然不认为有必要花力气维持这种模仿文艺复兴时期贵族们花园爱好的设施,更别提修剪和定时浇水地伺候花草。第一年的秋天,信徒们在礼拜完吃上了烤红薯。神父在小孩子间的人气迅速提升,时不时还会收到包好的烤红薯,作为料理手艺被敬仰和值得挑战的象征。 不过也不能全这么说:好感不光是因为红薯。沿着时间线往前追问,源头大概是发生在冬木的灾难。原因不明的天然气连环爆炸把新都的住宅区夷为平地,连夜的大火烧到最后,一公里以内的人们甚至产生了呼吸困难的幻觉。冬木从没遭过这么重的灾,于是教会成了十几个孤儿的唯一去处。神父对花园不怎么待见,但孩子们照顾得相当好。好感增长速度如果能实体化的话,大概是士郎能踩着它摸到屋顶上长了铜锈的十字架的程度。

由灾难诞生的信仰和好意,还正好是对着元凶之一。神父想,人间从不缺讽刺事,比如这一出,再比如这教会几天之间换了两回主人,也没一个人会在意。“神父”就是指山坡上会穿上布道服的那个人,不论衣服里头是谁。

士郎是唯一留下来了的孤儿。有时神父甚至产生微妙的错觉,以为自己留下了一个童工而不是孤儿。早饭的时候,扫除的时候,午饭的时候,下午茶的时候,晚饭的时……简略来说,看到士郎的脸的时候。神父从未在人前讲过,红薯是他烤的,但一日三餐和种红薯的都是士郎。在其他十二的孩子在一年间都去新的家庭,隔三差五会有明信片代替电话问候从各地被寄回来,只有士郎还粘在除了教会活动和野外生存以外生活技能为零的神父背后,花了一年从小工进化成大厨。一般来说,这种倒置感究竟成为错觉还是诡异?神父不只一次纠结于此,但即使得出什么答案,新闻报道的热度过去之后,已经没人会愿意领走这个孩子了。

和冲动性领养宠物一样吗。神父暗自揣测着,束手无策。

所以在一周年零两个月,一包包小学校园简介被寄到冬木教会。神父挨个用马克笔圈圈点点,习惯了教堂奢侈的羊皮卷轴的后果便是久违地被复印纸割了几次手指。一周年三个月的第五天下午,备选方案和感恩节的活动细则一起整理完毕,他把文件摞好压上墨水瓶便蹭进厨房,果不其然看到水池边裹着围裙的士郎刚洗了一口锅,正在小凳上弯着腰,要把土豆泡上水。

士郎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口。最近踩上板凳嫌高,不踩又够不到台面,甚是麻烦。他以为神父终于要给自己重新做个矮一些的板凳,就关了水龙头充满期待地扭头看过去。

“士郎,你想去教会学校?还是普通的小学?”

“……学校是什么?”

话题和想象的不一样。士郎转回去把土豆们从池底捞起来。

“嗯……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的地方?”神父先生想了想,在自己的人生中没有能参考的经历,只好即兴从宣传材料上意念摘抄了一句。

“平时也有很多人和小朋友来教会啊。”小朋友士郎用刀尖剜着土豆上的嫩芽,语气听不出是在陈述事实还是赌气。

“学校还有大人,会教你很多东西的。”

“——您也是会教我很多东西的大人吧。有什么区别?”

神父先生有点担心士郎会削到自己的皮而不是土豆的皮,决定过会儿再谈这个话题。他再次模糊地感觉到为什么士郎这么方便可爱,却没人愿意领走。

房间里只剩下水沸腾的嘶嘶声和刀刃切开土豆的闷声。神父先生虽然打算暂时住口,却没有不再提这茬儿的打算,依旧靠在门边看着士郎小小的背影。过了几分钟,可能是被盯毛了,或者只是土豆的问题解决了,士郎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转过来问神父先生普通小学和教会小学都是什么。

“普通小学就是大桥那边镇子上的小学,教会的……教的内容不太一样,士郎对独角仙更感兴趣还是对圣——”

“——哪个都无所谓。”士郎重新系了系围裙,顺便打断他,“哪种学校离这里近?”

“那就是普通小学了。冬木的。”

“那个就行了,老爹。”

“也好,士郎确实对那些东西没兴趣呢。”神父先生不知为何舒了口气,全然忘记自己胸前还吊着银质的十字架。他发现话说完了,士郎却还在盯着自己,像在等待什么。

“士郎?”他问。

“去学校的话就得决定我的姓了吧。”

“诶?”

“我听上周来礼拜的小孩子说的。说是现在的人谁都需要有个全名,什么的。”

神父先生叹了口气。

“那……士郎喜欢什么样的姓?”

和你一样的就行。士郎死死地凝视着神父先生的双眼。

“那个不行。士郎。别的什么都可以。”神父先生的回答依旧只有拒绝。

“为什么?”

他感觉小孩子快要哭出来了,有点心软,快要觉得这样既能让士郎满意,还能省去办户籍时下暗示魔术的麻烦,未尝不可。但——只是一个姓氏而已,用来代表身份的几个字符和音节,随便编一个有益无害,何苦偷这懒。士郎长大之后、离开他或者他离开之后,就会把在这小城市的事全忘了吧。

神父的决定没有改变,但士郎的眼泪已经在打转了,像是积累了一年份的委屈。他决定妥协一步。

“告诉士郎理由的话就可以不再问了么?”

士郎点了点头,发出模糊的一声,大概算是默许。

“好孩子。”

神父先生摸了摸士郎的发梢,蹲下去搂他。士郎加上小凳子的高度正好把脑袋靠在神父的肩膀上,赤铜色的发梢蹭上神父的耳朵。神父先生感受着士郎均匀的呼吸,更下定决心就算士郎真的哭起来也不退让。

“因为我的姓氏带着不好的东西,所以不能给士郎。”

“可你说名字只是符号。”

“嗯,和你给小猫先生起名字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年初去神社抽签,老爹也没有把大凶的枝条绑到树枝上。”

“但士郎替我去系起来了呀。”

“你根本就不信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嗯。不过老爹我啊,只是希望士郎能健康地长大,遇见真正的家人,普通地过完一辈子。”卫宫切嗣又把怀里的孩子搂紧了一点,“不要跟卫宫扯上关系。”

(完)

おまけ: 士郎后来被其他家收养了,在第五次圣杯战争中作为一般人被卷入死了。

avalon

(FSNubw / Feb 2016 / 2021修正有)

生前弓把剑鞘给路人小孩救了他的故事,大部分只有路人小孩。ufoubw的时点上本家设定似乎是红茶没有剑鞘单纯只是因为剑鞘在他身上不知所踪,并不是给人了。不过无所谓……

粥溢到灶台上时他正琢磨身体的违和感,手就慢了一秒,泡沫越过锅边,掉进火里嘶嘶作响。

把阿瓦隆抽出来相当顺利,细小的回路粘附力没多大,所以和刨土豆差不了多少;小孩被拽出来时已经被火和浓烟摆弄得只剩一口气,光顾着呼吸,说不出话,死命盯着他的脸,于是塞剑鞘进去的过程也很顺利,没碰到抵抗。唯一问题在于圣遗物就算是从体内刨出来的也一尘不染,闪闪发光,那时火又灭了大半,从小孩的视角来看,整个过程恐怕像是半夜三更被人类长相的外星人做了人体实验一样可疑。隔天早上他被朝阳晃醒想到这点,坐立不安,决定万一男孩问他,就说自己是魔法使。让小孩子心满意足,还能顺便把后续问题全都噎回去。

不过男孩似乎连他俩一大一小现在的住处是哪里并不在意,任他摆弄,无论对象是自己还是锅,都不吭声。他疑心起莫非嗓子在火场里给熏坏了,而剑鞘是不是只能救命不管残疾,直到他跟他小声夸赞粥不错。卫宫松了一口气,至少粥没有怪味,至于说是米糊端出来的却是泡饭这回事就一笑了之。

“没我妈妈做的好吃。”小孩突然插话。他干劲捂住嘴,怕自己笑出来了,发现并没有之后有点尴尬地把手放下。血压跟着情绪波动了这么几下搞得他有点头晕,和取走剑鞘的不适混在一起生出微妙的幻觉,像是肠子在往胃里挤,胃想从嘴里跑出来,整个人变成扭曲的圆环,翻口袋似的从里到外被翻个个儿。在小孩面前吐出来不太好,他赶在那之前躺倒在床上,在意念里把肠子的死结解开,胃给捅回原位。

“那真抱歉,”他说,“好久没做过了,不会了。”

小孩坚持说:“妈妈每天都做给我。”

“你喜欢?”他不太懂话题的走向,随口接下去。

“妈妈说消化不了早饭的话就成不了出色的大人……”男孩数着母亲的唠叨,趴到床上,贴在他旁边,哭了:“她死了。死人也是出色的大人?”

他见过不少小孩,每次都未曾学会安抚的技巧。这次捡来的小朋友吃了粥之后精神好了很多,哭的嗓门越来越大。他看着他在身边高一声低一声叫着母亲,先是妈妈,然后陌生的音节,大概是他们间私密的绰号,后来变成像是名字的词,再过一会儿,哭累了,他自己爬起来,去卫生间洗脸和清理鼻涕。出来之后把剩的半碗粥吃下去。

“锅里还有。”他开口提醒男孩,也坐了起来。

“又不好吃。”男孩说,“我以后肯定做得更好。”

“有自信是好事。”他点头,“你肯定不想到三十岁还吃这种东西。”

他看着男孩把到了嘴边的爷爷俩字硬给咽了回去。

“三十岁?”

“不好想象?”

男孩的眼泪又冒出来,钻过睫毛往下掉:“怎么想我也无法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卫宫不知道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毕竟不要成还比较好。也许小朋友属于魔术师家系,现在怕自己没了师傅和人脉,感叹起前途渺茫。这样的话答案简单,劝他放弃魔术,再循循善诱现代科技的好;但也可能只是怕孤身一人,和魔术无关,这就不好办了。小孩还在低声地哭,他有些头疼,不知怎么开口。剑鞘铁定是不会管精神创伤的,所以只能指望自己编出点什么:“你想做的是什么?”

“我不想死。”小孩终于说。

“谁都不想。”他说,“相信我,谁都不想。”

“但只有我活下来了。”

“你还活着。”

“我得去帮别人……”

“你要活得比谁都好——我听来的,有道理么?”

“死掉就什么都没有了……”小孩显然没有在听,冻僵了一样瑟瑟发抖:“我想像你一样救人,可我不想死。好可怕…那之外让我做什么都……我……卑鄙……”

男孩用尽全力,想要在淹死自己以前得到一个答案,然而多年以后,那时那个人按着自己肩膀讲出回答,不论内容还是声音都无从想起。他只隐约感觉那人讲了些半真半假的故事,弯弯绕,始终不说自己的想法,既没说要他快乐活下去之类的,但也没跟他说教死亡不可怕一类的。

记忆里,反而是孤儿院苹果树上密密麻麻的蚜虫的画面更加清晰。入园一个月后那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最后一次见到的那天,他和朋友们在帮老师们摘园子里的果子,去抓苹果,却握了一手的蚜虫的尸体,上面触须还在动,腿在风中摇摆。自那以后,闻到苹果的甜味,他都会想起手里诡异的触感。

这联想一直伴随他进入职业学校,几十个面对图纸的深夜后,他渐渐只把大小不一的零件和机器的模样收入脑中,进入炼钢厂时这条件反射就已彻底消失了。三十岁时,他估摸着自己已和当年的那个人差不多高大,看着铁水有时会想起埋入自己胸前的光芒。这个意象持续的时间比蚜虫来得长。他退休,膝盖变弯,步履蹒跚地去取自己的X光片时还对此耿耿于怀。那一天究竟为什么得救,怎么活下来的呢。片子上他的胸里只有心脏和几片肺叶,外边包着肋骨,缝隙都不够手掌进出:一切都像在嘲笑他如影随形的过去。

又几年过去,他的记性、生活习惯和性情同肌肉一并流失,不再认得出街坊邻里。他在镜子里几乎连自己也认不出,不过那人影头顶的白发有奇妙的熟悉感,他几乎忍不住伸手想去摸。

究竟当初是为什么活下来的来着?

他已经并不知道当初是指什么,然而想到自己即将平凡地死去,安稳地结束掉还算幸福的人生,无尽的恐惧和悔意就将他扑倒在地。他像那时一样把脸埋在手里,缓缓坐下,哭了起来。

(完)

utopia

(ubw / Mar 2016 / 修正无,排版如此)

和emiya是共犯但是卖了他的慎二之后的苦行。顺便一说这个方向的设定似乎是官方点头过?的ccc无铭生前逆输入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间桐慎二在观众席获得了一席之地。长凳和长凳前刷了好几层光油的木桌搁法院里应当叫什么,他不甚了解;到了这儿以后多数事物都是公派律师负责经手,他只管坐着,嘴里往外吐他们想要的话,后背紧挨着椅背,屁股几小时不带挪窝儿,像鱼皮贴上热锅底。他想象的、他们想象、其他人的幻觉和一丁点的现实搅成一锅粥,他好多次边往外吐边惊讶于自己的脑子里究竟怎么装得下这些。要知道,早餐一个蛋是健康,两个蛋是饱腹,三个蛋就得捂着肚子滚去厕所干呕。他的胃都这么小,脑壳里能大出多少?他时常被这些玩意撑得头疼欲裂,不停生出斑斓的幻觉,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声带湿哒哒地凭空漂浮着,在三台摄像机的注视下扭动着,把黑纸白字转变成扭曲的声波,存进镀金的存储条里。这有什么意义呢?录音里有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概唯一的价值就是拿来法庭上用一堆纸盆破了口子的音响播出来,给所有人来场拙劣的催眠……然后要某人的命。以前叫卫宫士郎,他多数时间叫他卫宫,偶尔为了恶心他喊过后两个字,但媒体用卫宫士郎四个字称呼他。有时候——庭审有丝毫进展、需要提醒公众想起一些细节的的时点上——长篇大论里会提起另一个姓氏。相当普通的两个字,站在东京街头喊一声能站出百十来号人。但间桐慎二笃定卫宫肯定也和自己一个心情,那就是毫不关心。谁管你呢?那是谁都不认识的名字,不存在的人。所以他此时在心里还是用卫宫指代他,而录像足以说明一切,交流电和纸盆就能替代他的嗓子,现代科技就是如此便利,他不比亲自开口,也就犯不着纠结称呼。经过几天的折磨(烧过头的鸡胸肉嚼起来不比棉絮好多少),间桐慎二从苦劳中获得赦免。公派律师告诉他无需作为证人出席,除非他有强烈的亲自执行正义的意愿。你这混蛋!他无声地骂道,现在才摆出同伴的嘴脸,这么多天的苦都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你这混蛋。他想念工会,烧烤派对,把波子汽水里的弹珠抠出来玩儿规则蹩脚的跳棋的时光。不是这痛苦的拷问,也不是跟着卫宫为了虚无缥缈的什么东西卖命的日子。绝对不是。他死也不会爬上证人席,像绵羊被黑白相间的牧羊犬赶着屁股跑进屠宰场;上去是没什么的,只需说些耸人听闻的故事就行了,没人真的在意他人微言轻的证词。五分钟?十分钟?就算是被纠缠上半小时,左脚踢进右腿膝盖窝里般自相矛盾,这些话到头来只会淹没在上万页的庭审记录的正中央,而庭审记录永远地堆在仓库一角,任谁都不会花一页一块三毛的价儿让它们重见天日。就算是那混蛋的亲人也是——当然,没有那种人,所以重来:即使是最上心的人,也不会记得卫宫究竟干了什么,间桐慎二又做下了什么。这虚幻的无力和恐怖让他获得了莫名的解脱感:他宁可在证人席上砸碎自己的手肘、割开膝盖骨、被担架抬出去,也不愿和卫宫多对视半秒钟;现在他却还和卫宫坐在同个房间里。屋顶起码有二十米高,石块堆出的完美的拱形,据说遇上八九级地震也能扛得住。没有比这里更安心的了,他前面的男人听着破喇叭播出的冗长的催眠曲昏昏欲睡。这里温暖明亮又安全,所以他还在和卫宫同处一室?他搞不懂。或许公派律师又耍了什么小伎俩,用他听不懂也不想弄明白的名词糊弄他,骗他点头同意坐在这里。——他真的有点头吗?录像里可不会讲这些。摄像机对着他,他低头看着割破了无名指的、溅了咖啡渍的复印纸,警官的蓝色衬衫上印出一圈圈暗黄的汗渍,整件事还是绕着卫宫转的。间桐慎二至今为止的人生似乎也是。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他咬牙切齿地让视线越过前排歪头沉睡的男人、发梢蜷曲得像风滚草的女人、肥胖的预警和刷成木色的不锈钢栅栏,狠狠扎在卫宫的后脖颈上,像在他浅色的发梢和跳了线头的衣领间插一枚木楔:“既然如此,我非看着你去死不可!”

不过卫宫直到最后都没再看他一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