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神父

(FSN非正规路线 / 2016 / 修正无)

被冬木教会的神父临时收养的小士郎和那个神父;轻微叙诡。

士郎把麻婆豆腐铲进盘子里时正好十二点整。他跳下神父先生亲手给钉的小木凳,把它从灶台前向水池方向挪了二十厘米,站上去,双手抓着柄,胳膊肘抵着被烤得有些温乎的大理石台面,费了一番功夫保持平衡,这才如愿把铁锅扔进了水池里泡上洗洁精。

“神父先生”的称呼在冬木就是特指新都边缘小山坡上那座教堂里的那个人。在这里礼拜日和星期日两种说法都不显奇怪,不多不少的信徒和信仰心刚好供养得起一个简单的教堂。教堂什么时候建起来的,多数来礼拜的人也说不清,但又会补充说肯定超过了两百年,因为自己还是热衷于捕独角仙的小孩子时,奶奶就已经在用拐杖敲着石板台阶爬这座山头,她的背不比拱门直上多少。士郎算不清一代人的时间,只觉得开春之后杂草长得飞快,放着不管大概能把圣母像掀到地上去。

讲堂背面本来是个花园,镜像对称,正中间放着黄铜敲出来的喷水池。但新来的神父显然不认为有必要花力气维持这种模仿文艺复兴时期贵族们花园爱好的设施,更别提修剪和定时浇水地伺候花草。第一年的秋天,信徒们在礼拜完吃上了烤红薯。神父在小孩子间的人气迅速提升,时不时还会收到包好的烤红薯,作为料理手艺被敬仰和值得挑战的象征。 不过也不能全这么说:好感不光是因为红薯。沿着时间线往前追问,源头大概是发生在冬木的灾难。原因不明的天然气连环爆炸把新都的住宅区夷为平地,连夜的大火烧到最后,一公里以内的人们甚至产生了呼吸困难的幻觉。冬木从没遭过这么重的灾,于是教会成了十几个孤儿的唯一去处。神父对花园不怎么待见,但孩子们照顾得相当好。好感增长速度如果能实体化的话,大概是士郎能踩着它摸到屋顶上长了铜锈的十字架的程度。

由灾难诞生的信仰和好意,还正好是对着元凶之一。神父想,人间从不缺讽刺事,比如这一出,再比如这教会几天之间换了两回主人,也没一个人会在意。“神父”就是指山坡上会穿上布道服的那个人,不论衣服里头是谁。

士郎是唯一留下来了的孤儿。有时神父甚至产生微妙的错觉,以为自己留下了一个童工而不是孤儿。早饭的时候,扫除的时候,午饭的时候,下午茶的时候,晚饭的时……简略来说,看到士郎的脸的时候。神父从未在人前讲过,红薯是他烤的,但一日三餐和种红薯的都是士郎。在其他十二的孩子在一年间都去新的家庭,隔三差五会有明信片代替电话问候从各地被寄回来,只有士郎还粘在除了教会活动和野外生存以外生活技能为零的神父背后,花了一年从小工进化成大厨。一般来说,这种倒置感究竟成为错觉还是诡异?神父不只一次纠结于此,但即使得出什么答案,新闻报道的热度过去之后,已经没人会愿意领走这个孩子了。

和冲动性领养宠物一样吗。神父暗自揣测着,束手无策。

所以在一周年零两个月,一包包小学校园简介被寄到冬木教会。神父挨个用马克笔圈圈点点,习惯了教堂奢侈的羊皮卷轴的后果便是久违地被复印纸割了几次手指。一周年三个月的第五天下午,备选方案和感恩节的活动细则一起整理完毕,他把文件摞好压上墨水瓶便蹭进厨房,果不其然看到水池边裹着围裙的士郎刚洗了一口锅,正在小凳上弯着腰,要把土豆泡上水。

士郎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口。最近踩上板凳嫌高,不踩又够不到台面,甚是麻烦。他以为神父终于要给自己重新做个矮一些的板凳,就关了水龙头充满期待地扭头看过去。

“士郎,你想去教会学校?还是普通的小学?”

“……学校是什么?”

话题和想象的不一样。士郎转回去把土豆们从池底捞起来。

“嗯……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的地方?”神父先生想了想,在自己的人生中没有能参考的经历,只好即兴从宣传材料上意念摘抄了一句。

“平时也有很多人和小朋友来教会啊。”小朋友士郎用刀尖剜着土豆上的嫩芽,语气听不出是在陈述事实还是赌气。

“学校还有大人,会教你很多东西的。”

“——您也是会教我很多东西的大人吧。有什么区别?”

神父先生有点担心士郎会削到自己的皮而不是土豆的皮,决定过会儿再谈这个话题。他再次模糊地感觉到为什么士郎这么方便可爱,却没人愿意领走。

房间里只剩下水沸腾的嘶嘶声和刀刃切开土豆的闷声。神父先生虽然打算暂时住口,却没有不再提这茬儿的打算,依旧靠在门边看着士郎小小的背影。过了几分钟,可能是被盯毛了,或者只是土豆的问题解决了,士郎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转过来问神父先生普通小学和教会小学都是什么。

“普通小学就是大桥那边镇子上的小学,教会的……教的内容不太一样,士郎对独角仙更感兴趣还是对圣——”

“——哪个都无所谓。”士郎重新系了系围裙,顺便打断他,“哪种学校离这里近?”

“那就是普通小学了。冬木的。”

“那个就行了,老爹。”

“也好,士郎确实对那些东西没兴趣呢。”神父先生不知为何舒了口气,全然忘记自己胸前还吊着银质的十字架。他发现话说完了,士郎却还在盯着自己,像在等待什么。

“士郎?”他问。

“去学校的话就得决定我的姓了吧。”

“诶?”

“我听上周来礼拜的小孩子说的。说是现在的人谁都需要有个全名,什么的。”

神父先生叹了口气。

“那……士郎喜欢什么样的姓?”

和你一样的就行。士郎死死地凝视着神父先生的双眼。

“那个不行。士郎。别的什么都可以。”神父先生的回答依旧只有拒绝。

“为什么?”

他感觉小孩子快要哭出来了,有点心软,快要觉得这样既能让士郎满意,还能省去办户籍时下暗示魔术的麻烦,未尝不可。但——只是一个姓氏而已,用来代表身份的几个字符和音节,随便编一个有益无害,何苦偷这懒。士郎长大之后、离开他或者他离开之后,就会把在这小城市的事全忘了吧。

神父的决定没有改变,但士郎的眼泪已经在打转了,像是积累了一年份的委屈。他决定妥协一步。

“告诉士郎理由的话就可以不再问了么?”

士郎点了点头,发出模糊的一声,大概算是默许。

“好孩子。”

神父先生摸了摸士郎的发梢,蹲下去搂他。士郎加上小凳子的高度正好把脑袋靠在神父的肩膀上,赤铜色的发梢蹭上神父的耳朵。神父先生感受着士郎均匀的呼吸,更下定决心就算士郎真的哭起来也不退让。

“因为我的姓氏带着不好的东西,所以不能给士郎。”

“可你说名字只是符号。”

“嗯,和你给小猫先生起名字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年初去神社抽签,老爹也没有把大凶的枝条绑到树枝上。”

“但士郎替我去系起来了呀。”

“你根本就不信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嗯。不过老爹我啊,只是希望士郎能健康地长大,遇见真正的家人,普通地过完一辈子。”卫宫切嗣又把怀里的孩子搂紧了一点,“不要跟卫宫扯上关系。”

(完)

おまけ: 士郎后来被其他家收养了,在第五次圣杯战争中作为一般人被卷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