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上)

Note: 1. 此文为《假如让我说下去》番(前)外(传)系列之三,建议先看正篇,再看此文。 2. 此文与《假如让我说下去》同属一个世界观,完全相同设定。

【17年10月 · 秋】

饭团宫开业的当天,北起得很早,简单吃了个早饭,就开车出发前往宫治的店铺。宫治将第一家饭团宫的地址选在了闹市区一条美食街的起点,北至今还记得自己在一年前第一次看到空落落的门店后,一脸惊讶地回头问宫治是如何用那么低的价格租到了这么大的店铺时,宫治脸上一闪即逝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北当时看着宫治的脸,愣了一下。 他对这个表情很熟悉。发出好球的时候、二次进攻成功的时候、赢得比赛的时候、吵架或者打架占上风的时候…北随便一想就发现,记忆中自己在稻荷崎的高二和高三这两年里,无数个场景中,都有这个表情的存在。 当然,最重要的事还是要补充一句,这个表情基本不出现在宫治的脸上。宫治并不是这种人。凡是认识宫家兄弟的人,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总会下意识露出这个表情的是同宫治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的宫侑。

到达目的地,北小心翼翼地将车子停下,下了车,打量着不远处的饭团宫。现在是早晨六点半,饭团宫的门外已经立好了高大的充气拱门,上面飘着彩带和气球,看起来很热闹。北将自己带来的花篮放在了门口整整齐齐排好的贺礼堆的一个角落,顺便打量了一下其他的花篮和花圈,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堆熟悉的名字。他们稻荷崎排球队的队员们自然是不用说了,一个都没少,不但如此,就连高中时在春高遇到的很多只有一面之缘或者一场比赛之交的队伍的成员,也送来了礼物。 治果然已经变成大人了啊。北仔细打量着那些写着祝福的卡片,在心里想着,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起身推开了店铺的大门。时间虽然还早,但饭团宫里面还是比他想象得冷清。大堂的桌椅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好了,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然而,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北清了清嗓子,刚想叫一声,宫治已经听到声响,从店铺深处有点疑惑地探了头出来。看到是北,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松了松,“北前辈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一向起得早,想着反正都要过来,不如早点来帮帮忙,”北应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就你一个人?店员们呢?” “昨晚他们收拾到很晚,我就让他们今天晚点来,”宫治看上去有点疲惫,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反正十点半才开始营业,现在还太早,不如多让他们休息一会儿,毕竟还要忙一整天呢。” 北看着宫治眼眶下的黑眼圈,“昨晚没睡着?” “嗯,”宫治自嘲地笑了笑,“昨天下午我本来都还没什么感觉,还在嘲笑那些网上说自己开业前一天晚上失眠的人,结果到了晚上,发现我也半斤八两…” 北也笑了,“确实,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北前辈你说起来倒是很容易,”北看着宫治脸上难得出现的那种恼羞成怒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都会紧张的好吗?” “你的意思是我不太正常?” “你确实不太正常,”宫治转身朝更衣间走,“北前辈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吧?”

北从没觉得“不紧张”是件多么难的事,直到高三正式加入了球队,他才发现,自己性格中的波澜不惊,竟变成了他最大的优势,被教练加以使用。北不知道是该感到开心还是应该感到失落,毕竟他打球的天赋并不算出众,为了这个位置,他日复一日地刻苦训练,流汗流泪,结果最后被选中,竟是因为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的东西。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其实到最后都没有想明白,但他也不是那么爱计较这些的人,毕竟凡事的因果也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既来之则安之才是他处事的一贯原则。 扯远了。北缓过神,看着自己面前换上了黑色T恤、戴上了饭团宫的黑色棒球帽的宫治,“治,你的黑眼圈真的看起来很重,”北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身衣服跟你现在的样子很配,像是要去杀人。” “要穿着做饭团的衣服换上之后看上去像是杀人犯,”宫治笑了,“开业前说这种话可不怎么吉利啊北前辈…要是我生意不好这店开不下去,我到时候可就怪你了。” 北也笑着摇了摇头,“那样的话,最开心的人可能是侑。” 话刚说出口,北就蹙了蹙眉,倒是宫治看上去神色自若,“的确,那他肯定就开心了。” 北有点后悔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抱歉。”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宫治看了他一眼,“北前辈跟我干嘛这么客气…” “所以侑今天会来吗?”北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不自在,有些生硬地想要把话题扯开。 “不知道。”被问到这个,宫治的表情还是无法控制地冷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那一瞬间还是被北捕捉到了。 “你们是又吵架了?”北无奈地摇了摇头。 “谁要跟他吵架?”宫治有点僵硬地反问,将围裙套在身上,反手在背后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北跟着宫治走进饭团宫一尘不染的厨房,看他熟练地从米袋里挖米,放进水盆,一遍遍地淘米,直到淘米水的颜色从前几次的乳白色逐渐变得近乎清澈。米淘好之后,宫治将它们放入了一个很大的电饭煲内,加水,插电,按下按钮煮上。 “看来你前阵子的拜师学艺很成功。”北看着宫治拿了一根筷子,小心翼翼地揭开锅盖戳着提前炖上了的豚骨肉。 宫治扬了扬眉,将锅盖盖上,没有接话,打量着桌上另外的食材,若有所思,“北前辈觉得蛋黄、豚骨肉、酸梅、三文鱼籽这几种馅料怎么样?” 北点了点头,“当然好,你之前带给我的那几个味道都很好。” “北前辈要实话实话,”宫治似笑非笑,“不好吃可一定得告诉我。” “你要做的东西真不好吃,我才不会把米卖给你呢,”北看着厨房流理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的食材,笑了笑,“找合作伙伴还是得看实力,不能只靠人情。我虽然没学过商科,但这一点也还是懂的。”

北知道宫治比谁都明白这个,毕竟他为了说服自己给他做大米供货商,也算是费了老大的力气。北一贯不喜欢将人情和工作混为一谈,起初想尽了办法回绝宫治,避免他们这些年还算不错的交情被一些未知的不可抗力毁掉。后来,还是宫治带了策划书,跟另外几个想要北的货源的人做了竞标后,北再三研究了所有人的提案,不得不承认和饭团宫合作确实是最佳选择,这才将这桩生意拍了板。 签了合同的当晚,宫治留宿在了北的家里。兵库的夏天,温度不冷不热,也没到蚊虫肆虐的季节,两人肩并肩坐在田边,话已经差不多说尽,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酒瓶,看着还差一个月就要收割的稻田发愣。 “想好了?”北话问出口的同时觉得有点好笑。宫治第一次提出要开饭团宫时,宫治租下饭团宫的店铺时,宫治三番五次开车跑来兵库说服他给饭团宫提供大米时,宫治和他签下合作协议时…过去大半年的每一天都是比此时此刻问出这个问题的更好的时机,然而,事已至此,他才后知后觉绕回原点。 果不其然,宫治在旁边笑了出来,“北前辈现在问这个问题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确实,”北承认,“但其实现在后悔也不是来不及。” “想好了,”宫治的回答很果决,“高二那年其实就想好了。” “高二…”北喃喃。高中时代的很多事距离现在也不过短短几年,已经在记忆里像是跟他隔了一层毛玻璃,模模糊糊,“你第一次提出这件事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一时心血来潮。” “正常,”宫治对着瓶子又喝了一口,“那时候没人相信我是认真的。” “我倒也不是不相信你是认真的,”北回忆着,“我只是觉得,你打球那么好,到最后可能还是会禁不住劝回去打球。” “嗯,”宫治沉默了几秒钟,“我其实有段时间也差点儿这么觉得来着。” 北忍俊不禁,看向了宫治,“你是被侑烦到不行了吧?” “确实啊,”宫治揉了揉脸,语气有些无奈,“他实在太烦了,我有段时间被他烦到觉得算了干脆回去打球就好了,只要打球他就不会来这么烦我了…当然,这话我没跟他说过,要是说了,那可就真完蛋了。”说完,宫治自嘲地笑了笑。

宫侑和宫治并不是北认识的第一对双胞胎,也不是最后一对,但没有哪一对像他高中的这两个学弟一样奇怪。当然,用奇怪这词来形容宫治其实有些委屈他了,平心而论,宫治其实是个正常人…北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话,也一向奉行不评价别人的行事准则,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宫侑的确有时候疯疯癫癫,让人不知道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脑袋里真的缺一根筋。 回忆学生时代,很多事北已经想不太清楚了,脑袋里为数不多的新鲜得仿佛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水果一样的回忆有很大一部分都留给了宫侑。宫治宣布自己高中毕业后不再打球应该是他们输给乌野的那场比赛后,印象中,宫侑当即就扑了上去跟宫治扭打到了一起,把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北对于两人掐架早已是见怪不怪,但那次让他当时觉得惊讶的是,宫治通常是力气更大、在搏斗中更占上风的那个,但却像是让着对方一般,任凭宫侑对着他拳打脚踢,也不还手,只定定地躺在体育馆脏兮兮的地板上看着宫侑。 北知道这两人曾经有过约定,要高中毕业后一起打球,但在他看来,年少无知时轻易许下的有关未来的承诺在长大后就算毁约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宫侑显然在这件事上和他持有不同的意见,对宫治不打排球这件事的耿耿于怀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直到今天,北都无法完全相信宫侑是实打实地不肯对宫治的理想表示理解和支持。阿兰和他曾经私下讨论过这个问题,也并无法讨论出个所以然,两人最后潦草收尾的结论是:大概两人的关系实在太好了吧。 这得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北冥思苦想,但至今也没想明白。

“所以,今天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北回过神,看着面前全神贯注地准备着饭团所需要的酱料的宫治。 “北前辈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宫治没有抬头,“你到时候就赏脸买个饭团吃吧。” “只能买一个吗?”北回忆起之前宫治给自己送的样品,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我本来还想每个味道各来几个,带回家吃来着。” “北前辈想买几个都行,”宫治抬起头,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要真觉得好吃,下次我去取货的时候,专门在你家给你做好接下来一个月的都行。” 两人闲聊着,宫治雇的服务人员也陆陆续续到了店里,换上工作装,开始忙碌了起来,为饭团宫第一天的正式营业作准备。人一多,店面立刻就热闹了起来,一下有了即将要营业的饭店的气氛。十点不到,大堂里闹哄哄进了一大批人,吵得要命。宫治派了两个店员出去应付,让他们告诉客人十点半才正式开始营业,然而两个店员出去了一会儿就面露难色地回了后厨,说客人们一定要见老板。宫治洗了手,一脸纳闷地出了厨房,看到了角名、阿兰、赤木、银岛、大耳和理石六个人齐刷刷地围坐在大堂靠墙的卡座旁看着他。 宫治愣了愣,“你们怎么都来了?不需要工作的吗?” “我们治是不是傻了啊?”角名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今天周六啊,周六。” “你看他的黑眼圈吧,”银岛笑嘻嘻地,“这小子肯定是昨晚没睡好,现在脑袋都糊涂了。” 宫治笑了,朝他们走过去,“你他妈还真别说,我刚才还跟北前辈说呢,我昨晚还真失眠了…” “信介来了?”阿兰朝宫治身后张望着,然后招了招手,“欸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北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墙上,“六点多的时候吧。” “六点多?”角名倒吸了一口气,“北前辈你也来得太早了吧…你这么上心我都要怀疑这店是不是你开的了…” “我平时起得也早,与其在家呆着,还不如早点过来,”北也走到卡座前坐下,“没想到你们也都商量好了一起过来了。” “宫老板的人生大事,我们怎么能不参与啊?”银岛朝后厨的方向又看了几眼,“侑呢?他怎么还在里面不出来啊?” 北看到宫治的表情在短短几个小时内第二次在自家双胞胎的名字出现时冷了冷,“他啊,他不在里面。” “啊?”赤木皱了皱眉,一脸惊讶,“侑没过来?” “嗯,”宫治语气很平淡,“他们黑狼今天应该是要训练吧。”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在场的所有人当年都亲眼目睹过这两个人因为饭团宫的事闹得不可开交,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宫侑偏偏在这么重要的一天不肯到饭团宫来是因为什么。 “我们几个今天本来也都是要训练的,我们可是特意请假过来的好吧?”角名扬了扬眉,打破了沉默,掏出了手机,“我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把他叫来,不能让他自个儿装逼。” 北原本以为宫治会制止,然而对方没有,只是沉默地看着角名拨通了电话。角名拿着手机听了一会儿,无奈地耸耸肩,挂断了,“他一直不接,转到语音信箱去了,估计是真在训练呢。” 宫治的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那边还有些食材要准备,过一会儿饭团做好了请你们吃。”

宫治离开后,阿兰才有些头痛地发问,“这俩人难道现在还在因为这事儿闹别扭?” “真是不可思议…”大耳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震惊,“这都几年了啊?侑竟然还在生气?” “哎呀,他们两个难道不是一直都奇奇怪怪吗?”角名慢条斯理地又拨了一遍电话,电话又被转入了语音信箱,“前几天跟侑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治家里跟治一起吃饭来着。指不定是这俩人这两天又因为什么别的事情闹别扭了。” 服务员恰好在这时候端上了几杯水,几个昔日好友喝着水聊天,突然意识到,这次在饭团宫见面,如果不算宫侑,竟是他们当年的排球队成员毕业后第一次聚得这么齐。宫治将饭团做好,亲自端上桌时,大家在角名的提议下,拜托店员给他们拍了一张合照。 角名用手指缩放着照片,对着大家的脸一张张看过去,边看边感慨,“说实话,我们真的一点儿都没变老欸。” 北笑了出来,“才四五年的时间,现在老还早了点。”

十点半过了,饭团宫的大堂里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客人坐下。口味不同的饭团依次被店员端到桌上,飘着饭香和食材香气的饭团宫像是被注入了灵魂。北边吃着面前的豚骨肉饭团,边看着柜台后的宫治全神贯注捏饭团的样子,心里竟也混杂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感慨,“治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大家都正抱着饭团猛啃,顾不上回话,只有阿兰也一脸欣慰地边吃着自己面前的三文鱼籽饭团,嘴里塞满了食物,边含糊不清地肯定着。 倒是角名,不像其他人一样急着吃东西,埋头对着手机按了一会儿,抬头时嘴角带着奸诈的微笑,像极了狐狸,“我把治做的饭团的照片和我们几个的合影都发给侑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照片刚发过去,就显示‘已读’了。” “所以?”赤木刚吃完手中的饭团,打了个饱嗝,眼神有些涣散。 “所以,他刚才肯定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啊…”角名笑眯眯地舔了舔嘴角,“守在手机边上但又不接我的电话,看来这俩人的确是闹别扭了!” “可是刚才我们不就已经得出结论这两人闹别扭了?”阿兰吃完了手中的饭团,又抬手招呼来了服务员,“你这忙了半天,得出来了一个无效结论,也不知道你在兴奋些什么…你好我想再来一个豚骨肉饭团,欸你们还要不要加别的啊?”

稻荷崎的这群人在饭团宫坐到了中午十二点多,吃饱喝足后,跟服务员要账单,结果被服务员告知店长已经交代过了,这顿饭由他请,不需要他们出钱。大家不肯,跑到柜台边跟宫治理论,宫治一人跟六人吵,手里又捏着饭团,显然寡不敌众,不得不转头跟北求助,“北前辈,你来跟他们说。” 北自然是知道宫治的想法的,看他忙得不可开交,便帮他打发堆在柜台前挡住了后面客人的几个人高马大的前稻荷崎排球队队员:“这顿就让治请吧,开业第一天,算是他谢你们远道而来上门捧场,以后的话多来买他的饭团就好了。” 几个拿着钱包抢着要付账的人听了前队长的话,一个个蔫了下去。角名偷偷翻了个白眼,“北前辈你现在搞得像治的发言人似的。” 北被逗笑,代替宫治把这群人送到了门外,目送他们离开,又重新回到了店里。

仅仅是开业第一天,饭团宫的生意就已经超乎预期的红火。从上午十点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就连不是饭点的下午,也陆续有客人进来点饭团的外带。宫治忙上忙下,煮米、捏饭团、炖肉、调酱料,一刻不停,就连不做饭时,还要到每桌询问顾客们对饭团的意见,事事亲力亲为,甚至没有功夫停下来喝一口水。 宫侑尾随黑狼的大部队到达饭团宫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当时店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宫治正坐在柜台后面跟北闲聊,以为今天的生意基本已经要结束了。 “宫老板,还没有关门吧!”打头阵的是中气十足的木兔。北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好几年过去了,这人和高中那时候看上去竟然真的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就连走路时自带音效的那股咋咋唬唬的聒噪劲儿都没变。 “当然没有,”宫治又戴上了桌上的棒球帽,微笑着站了起来,“欢迎。” 黑狼的球员们显然是刚训练结束就集体赶了过来,一个个都还穿着汗津津的黑色训练服,几个人黑压压地堆在门口,乍一看,像是在实施什么集体犯罪活动。因为黑狼的成员有不少都是曾经在高中时期跟稻荷崎打过比赛的,再加上现在跟宫侑同队的关系,大家在落座点单前,都礼貌性地走到柜台前来跟宫治道贺。北看着宫治站在柜台前跟不管是曾经碰过面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黑狼队员们游刃有余地谈笑风生,注意到唯有宫侑没有凑这个热闹,从进店起就垂着头,面无表情地径直坐到了在靠窗的卡座上,格外突兀。 刚结束训练的职业运动员们显然饿得不得了,宫治用当天剩下的最后的食材给黑狼的成员们不多不少捏了二十个饭团,亲自端上了桌,游刃有余地跟大家谈笑着,回到柜台后,又叮嘱服务员拿了一箱烧酒到他们桌上招待他们。黑狼成员们吃得很开心,整个饭团宫都是他们中气十足的谈笑声。宫侑起初默不作声地缩在角落啃饭团,后来几杯酒下肚,整个人也兴奋了起来,在桌上眉飞色舞讲话的样子特别像是北的记忆中对方赢球时庆功宴上的样子。 宫侑才是真正没变化的那个,还像个小孩子。北无奈地坐在柜台后摇了摇头,扭头想跟宫治说话,就看到对方出神地盯着宫侑的方向,紧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狼整支队伍在饭团宫吃到了很晚,喝了很多酒,一直到宫治让店员们先下班离开,他们都还瘫在桌子那边没有走。宫治原本坐在柜台边,最后也禁不住他们的怂恿,跑到饭桌旁跟他们喝了几杯。一切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一群成年人吵吵闹闹如同小学生一样堆在柜台边结账,宫治原本想要替他们免单,慢吞吞走上前来的宫侑在这时候掏出了一张卡放在桌上,推给了宫治,“刷我的卡,这顿我请大家吃。” “侑前辈和治前辈可是一家人,”日向的酒量不好,只喝了几杯,就面红耳赤,眼睛里像是含着一汪水,“你请客跟治前辈买单有什么区别啊?” 宫侑刚想回嘴,宫治已经似笑非笑地用两只手指从桌上捻起了宫侑的卡,插进了读卡器,“翔阳这就不懂了,哪怕是一家人,赚钱也分多少,你侑前辈现在赚钱比我多,所以,还是有区别的。” 北看着宫侑听完宫治的话,紧紧抿起了嘴,翻了个白眼,一句话不说,死死盯着宫治面前的读卡器,看宫治悠哉悠哉地将卡抽了出来,一把夺回了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签个字。”宫治将信用卡的小票打印出来,跟一支笔一起递给了宫侑。 宫侑轻哼了一声,鬼画符一般在小票上胡乱画了几笔,赌气一般将笔和小票扔给了宫治,连招呼都没有跟队友们打就径直走到了饭团宫的后厨。 “那就谢谢宫老板和侑侑啦,”木兔吃得很高兴,冲着宫治笑,“我以后会经常来这里买饭团吃的!” “谢谢光临!” 宫治微笑着送走了黑狼的成员后,整个人像是散了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和嘴角,一滩泥一样垮在了吧台椅子上,冲北抱怨,“脸都笑僵了。” “辛苦了,”北起身,拍了拍宫治的肩膀,“不早了,你这边没出什么岔子我也该回去了。还是恭喜你开业大吉。” “辛苦北前辈一天都呆在这儿了,”宫治笑了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不早了,你今天别回去了,干脆睡在我那儿得了。” “没事,我开车一会儿就到家了,”北摆了摆手,准备离开,“你忙了一天了,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好,”宫治想了想,也没有再阻拦,跟着北一起走出店门,“那北前辈路上小心,到家之后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好,你也早点回家吧。”

北冲宫治挥了挥手,上了车,将引擎发动,热车的空档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后座上包装好却忘记拿下车带给宫治的开业礼物。肯定是早晨下车时太匆忙了,竟然只带了花篮,把自己挑了半天还找人精心包装好的崭新的德国刀具落在了车里。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礼物拿下了车,重新走进了已经挂上了“CLOSED”标示的饭团宫。 大堂里的灯已经关掉了一大半,没人。更衣室的门已经彻底锁死了,自然也没人。北有点纳闷,四处打量着,看到厨房的门半掩着,里面的灯光通过门缝透了出来,松了口气,刚想推门进去,却透过门缝看到宫侑坐在厨房高高的流理台上,两腿大大咧咧地分开,双臂搂在站在他面前的宫治的脖颈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北愣了一下,将嘴边的“侑”吞进了嘴里,没有出声。 他面前的宫家兄弟,明明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却因为流理台高度的原因,阴差阳错般的一样高。尽管厨房里没有别人,但他们却在彼此耳边窃窃私语,如同一对正在恋爱的情侣向对方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北明明才是没有喝酒的那个人,看着面前的场景,却觉得自己像是喝醉了一样。他摇了摇头,刚想将自己这个过于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就看到宫侑笑眯眯地勾起唇角,脸贴到了宫治的脸上,吻了宫治。出于角度原因,北其实并不确定宫侑是不是真的亲在了宫治的嘴上,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不管这个吻落在哪里,对于已经成年了的宫家兄弟而言,这还是太过亲密了。 北看到宫治用力推开了面红耳赤的宫侑,好像是骂了句“你他妈疯了吗”,然后朝后退了一步,和面前半醉不醉的宫侑拉开了一些距离,然而宫侑丝毫没有气馁或者沮丧的样子,伸长了手臂,像刚才一样轻轻松松勾住了对方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了对方的肩膀,一动不动。 北看着宫治身体有些僵直地站着,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抬起手,摸了摸宫侑的脑袋。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像北高中时期的同班女同学们爱看的那些少女漫画里的画面一样。 北感到脊背发凉,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脚底落地时不发出任何声音,一步一步地后退着,慢慢推开了饭团宫的大门,乌龟一般挪到了自己的车上,锁上了门。 他坐在驾驶座上,很久都没有动,半天才缓过神。 侑这个小兔崽子啊。北在心里想着,发动了车的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