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长组]耶格尔×伊夫什金/燔祭日冕(4)

他相信耶格尔,比起他的车组们,这个对猎物有着非凡执着的猎手一定会优先选择抓住他。

4. 发动机的轰鸣、机械部件的摩擦、年轻人的低声呻吟,于狭小空间内交叠回荡的所有声音都被一声敲钟似的巨响吞没。 坦克里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尽管考虑到伊夫什金的身体情况,他们已经用最快速度给坦克加满了柴油、在那座矗立着歌德铜像的小镇补给完毕,却仍然甩不掉身后的重重追兵。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靠一张简略的示意图一路往前闯,视野中除了郁郁葱葱的森林就只有远处的群山,这使四个苏联人感到自己如同奔跑在狼群熟悉的荒原上无处可藏的兔子。德国人仿佛在他们的坦克上装了定位器,即便斯捷潘的驾驶技术再出神入化,该死的88式火炮和豹式坦克群也总是能在被彻底甩开前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重新追上来。这是打在他们屁股上的第二发炮弹了。要不是t-3485坚固的车身和倾斜的装甲设计,他们已经变成了炉子里的烤鸭。 伊奥诺夫完成了最后一发高爆弹的装填,顶着履带运转的轰轰声向头顶上的车长大声报告:“完毕!” 没有回应。 “伊夫什金!你行不行!!”沃尔乔克把耳朵里的血甩掉,鼻子里塞着两个大号纸卷对着车长位上的青年怒吼一声,“妈的!你那薄荷味怎么就不能给你自己提提神!!” 同志们的怒吼把尼古拉模糊的意识唤回了一瞬。他没有理会炮手的抱怨,用一只手扒着潜望镜看了一眼,接着扭头冲驾驶员拼尽全力嘶吼:“向右!!!” 斯捷潘猛地一拧操作杆。T-34坦克诡异地拐出一个弯,呼啸的炮弹擦着左侧履带飞向远处的地面,炸开一蓬黑色的砂土烟雾。 这一声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力气。尼古拉瘫坐在车长位上重重喘息,年轻人原本透澈闪亮的灰蓝眼眸此刻却宛如被卷进了涌动纠缠的潮热迷雾中。他试图提起精神让双眼聚焦,沉重的眼皮却不听使唤地一个劲下坠。 “……操!伊夫什金!!别在这时候掉链子啊!!”

尼古拉已经很久没睡到过自然醒了。自从他上了莫斯科公路大学开始,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就作为他建设祖国母亲的必须项一直被执行着。进了集中营之后更是如此,不按时睡觉和起床的话,等待你的将只有“卡波”们的棍棒。他的意识从那些遥远的回忆碎片中慢慢地下落、下落,最后落到了身下异常柔软的触感上。耶格尔什么时候大发善心给他和车族们添置了这么好的床垫?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天花板和宿舍完全不同,拱形的门廊和橄榄绿的墙壁都昭示着他这一晚并没有睡在他值得信赖的同志们身边。 苏联人试图利落地坐起来,酸痛的腰肌却使他不得不长出一口气,先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雕花的贵重红木床头让他隐隐觉得有点熟悉,而后仿佛要坐实他的猜想似的,房间另一侧响起一声温和的问候:“睡醒了?” 他转过头。克劳斯·耶格尔正坐在餐桌边歪头看着他。 ……比起陷入震惊或恐惧的情绪旋涡里,他得先好好想个借口向同志们解释他为什么会在弗里茨的床上过夜。今天分明不是周末,耶格尔却连他那身漂亮的上校军服都没穿,也没戴着一个项圈似的铁十字,只穿着衬衫和长裤坐在桌边抽烟。弗里茨显然已经吃完了早饭,他嘴里叼着烟斗,桌上摆着几个盘子和两只瓷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咖啡的苦香。要是他再戴上金丝眼镜、手里捧着份报纸,那还真的和一个休息日在家依旧坚持工作作息的律师或医生没什么区别。真正引起苏联人注意的还是眼前人信息素的味道。淡淡的硝烟味不再刺鼻,缠着一缕薄荷的清凉气息铺在男人脚边。两种味道他都很熟悉,如今完全混合起来,竟陌生到让人恐慌。 尼古拉摸了摸自己脖颈侧后。被咬破的地方不光结了痂,还比别处微微隆起发热。他尝试着释放出一点信息素,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的薄荷味竟然失去了往日里辣得人头皮发麻的凉意,变成了一股带着些许苦味的甜香,伴随着挥之不去的火焰味道,如同往耶格尔的烟草里加入的一味药剂。与此同时,一直受忽略的松木香经过烟熏后反而凸显了出来,带有和草本植物完全不同的厚重,让他的信息素馥郁得更有层次感。而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完全融合的情况,理论上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omega被永久标记之后。可他分明是个alpha—— “我叫蒂里克把今天上午的工作都推掉了。”思绪被年长者温润的嗓音打断了。他眨了眨眼,耶格尔已经坐在了床边,两只手分别端着咖啡和抹了黄油的面包片朝他递过来,“坦克的测试可以明天再进行,后天就是演习日了。今天你不用去车间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极为缓慢地起身,从年长者手里接过咖啡小口喝着,借这点时间好好整理了一下他一团乱麻的脑子,也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的,昨天是他主动来找耶格尔的,为了要一个说法,或许还有抑制剂,因为他一整天都浑身发热不舒服。结果呢?只被无耻的弗里茨扔到床上一顿好操。在那之后…… 很快年轻人放下杯子,语气平静地对着罪魁祸首说:“你的话还没说完。” 耶格尔一挑眉毛,似乎有些意外他就这样接受了自己被标记的事实。尼古拉继续说:“alpha向omega转化,这个过程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吧?你并没有告诉我详细的转化过程和原理。” 耶格尔笑了笑,“尼古拉,你很聪明,我果然没看错人。”见年轻人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他把盛着面包的盘子也放到了床头柜上,直到此时尼古拉才发现男人身上那层热浪依旧存在,却并不似半个月前那样要把他烘烤焚烧成渣,而是不着痕迹地包裹着他,即使他身上什么都没穿也感觉不到冷。 “最新的研究成果表明,enigma的信息素里有一种独特的因子,可以靶向诱导部分细胞重新分化形成特定的组织和器官——也就是omega们特有的腺体和子宫。”他坐在床边背对尼古拉,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文件慢悠悠地说着,“enigma在初次标记对象之后,转化就已经开始了。这期间对象可能会出现发烧、内分泌紊乱、体表色素沉淀、食欲和性欲突然增加或减退等等,而这种种现象中最重要的还是发情热。” “出现发情热,意味着转化的第一阶段已经完成。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alpha,可以被永久标记了。” “转化第二阶段,对象体内的器官和分泌系统开始重建,这期间除了容易患病外还很可能会出现周期不规律的发情热。不过据说等转化完成后,对象的生殖腔和子宫基本成熟,就可以和omega一样怀孕了,发情期也会慢慢固定下来。” “第三阶段的转化就是稳固体内重新形成的组织。等到这一步也完成后,对象原先拥有的腺体和激素水平都会永久地改变。他会成为一个拥有优秀身体素质的omega。以及——整个转化过程是不可逆的。” 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耶格尔抓过床头柜上已经凉掉的尼古拉喝剩下的半杯咖啡,仰起头喝了个干干净净。他擦掉唇边残留的水渍,这才转过身去查看他的囚徒的反应。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绝望,尼古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眸盯着被纯白的被子遮盖着的身体。 于是耶格尔掀开被子,顺着年轻人的目光,用手指在大男孩儿小腹上那片断断续续的红色线条上画着圈:“等到转化完成,这里会变成一个独一无二的图案,作为你是我的omega的证明。”

额头撞上潜望镜的一刻尼古拉就醒了。屁股底下的颠簸渐趋平稳,一直轰鸣着的机械声响拉出一声变了调的长叹,而后坦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年轻人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狭小的坦克内部愈发昏暗,只有橘黄的灯光依旧。他往脚下看去,斯捷潘关掉了发动机,此刻正侧坐在位子上抽着从魏玛镇讨来的卷烟。 “一天中最昏暗的时刻就是这会儿了。”斯捷潘沉声说。长时间高度集中注意力、紧绷着精神以便随时做出反应,即使是这位红军中技术最好的驾驶员也双眼里爬满了血丝,“在森林里太容易迷失方向,坦克的声响也太容易暴露。我建议原地休息一下。” “但是我们不知道德国佬的封锁线到了哪儿。”沃尔乔克立刻反驳道,“有可能在我们吃饭睡觉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通往边界线的路都封锁起来了,只等我们自投罗网。” “……斯捷潘说得对。”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两个简短的词。眼前所见依然是被高温蒸腾得扭曲波动着的,他的呼吸如此灼热,年轻人几乎错觉t-34坦克坚固的车身要因他而融化。 “指挥官!你醒了!”完成装填任务后跑到机枪手位置上坐着的伊奥诺夫听到尼古拉终于出声,趴在座椅上回身朝他递过一个不知从哪拿到的军用水壶:“你还发烧吗?要不要喝点水?” “谢天谢地!伊夫什金,你可算睡醒了。”冬瓜脸的炮手在自己的狭小座位上艰难地站起来,把手上一张皱巴巴的纸举给他看:“我们是在这片森林里对不对?你画的这个示意图太简略了,我看不懂啊!”

尼古拉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凭良心说,他不愿意和这个强奸了他的法西斯共处一室哪怕一秒;至于好处,他没在男人怀里尴尬地僵坐太久,因为很快勤务兵就为他们送来了午餐。为了陪伴情人而翘班的上校先生必须在下午加倍努力工作了。吃过午饭后他坐在床上,眼看着耶格尔一点点把自己收进军装里,蹬上马靴、戴好勋章。准备完毕之后耶格尔回头看着床上的人,朝他歉然一笑:“我得走了。” “你先去吧。”于是尼古拉摆出一副困顿不堪的样子小声说,“我想再睡一会儿。” 耶格尔脸上的歉意变成了欣慰。男人大步走过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他低声说,“离开的时候记得叫门口的卫兵送你回去。” 尼古拉没再说话,点了点头之后背朝大门的方向躺下闭上了眼睛。 ——他在床上屏息凝神地躺了一会儿,全神贯注地关注着门外的动静。他仔细地听着耶格尔的脚步声离房间越来越远,确认德国人不会突然折返回来拿什么东西之后,年轻人飞快地爬下床,抓过床边椅子背上搭着的衣服兜头就套,连袜子都顾不得穿就跑到耶格尔的办公桌前。他尼古拉·伊夫什金还只有22岁,正是最有活力的年纪,却被人用这种听起来天方夜谭的方式更改了生理性别,他怎么可能不质疑、不痛恨。Enigma,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性别存在,鉴于党卫军层出不穷的造神运动,为了制造恐慌而凭空编造出一个用鸡巴输出的性别也没什么不可能。发情所产生的高烧可以用药物模仿,临时标记也会在及天之内让两个人的信息素闻起来不分你我。至于那套转化理论,虽然听上去言之凿凿,他更倾向于这是耶格尔为了策反他而搞出的新型威逼利诱手段。 他从摆放在抽屉里的文具中找出一枚回形针,把细小的铁丝弯成8字型塞进右下柜子的锁眼里。这种家具自带的锁一般只能防住丢了钥匙的人。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撬开了柜门,从中取出了用牛皮袋子装着的地图,为如此轻易地就获得了一个重要筹码、获得了德国人的信任而发出一阵阵嗤笑。他才不管猎人到底想干什么。只要逃出了陷阱、回到了他热爱的苏联,耶格尔就算长着八根屌也和他没关系了。可恶的弗里茨,睡了他那么多次,是时候该付出点真正的代价了。 想要逃跑,他必须搞清楚他们在哪儿、要往哪儿去、路上该怎么走。尼古拉小心地把那张薄薄的地图从袋子里抽出来、在办公桌上摊平,仔细地看着一条条代表公路的细线上顶着的德语名字。他们身处图林根的集中营,逃跑的最高效办法就是以坦克代步,离开德意志的领土。以直线朝东南方向的捷克冲的话,从这里到边境线只有300公里左右。并且幸运的是,在这条路线上距离集中营20公里左右的位置正好有一座名为魏玛的城镇,里面会有他们逃亡路上需要的各类物资。他在脑海中迅速地勾勒出逃生路线,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照着地图描画起来。他不能现在就直接把整张地图拿走,那太容易引起怀疑了。耶格尔连给他讲解完演习思路都要把地图收起来锁好,这样小心谨慎的人一定会立刻发现他的地图不见了,而后顺理成章地怀疑到最后一个离开他的房间的尼古拉·伊夫什金身上。到时候迎接这个苏联人的或许是单独的监视和囚禁,他将被迫和他的同志们分开,这对逃跑计划是不利的。 他在白纸的右下角画上代表国境线的H型短线和圆点,不自觉地想到如果有一个人和他们理应外合,趁他们在训练场用实弹震慑住所有德国士兵的时候偷得地图、再与他们汇合,那事情或许会好办很多。顺着这个思路,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名叫安雅·雅尔采夫娜的翻译。在集中营里被迫为纳粹卖命、随时随刻都可能因为军官的一个念头被杀死,她一定也很想从这里逃出去。 但是很快他打消了这个想法。自从耶格尔把她从房间里赶走并亲自用俄语和他交流之后,他就再没有和这个可怜的姑娘交流的机会了。他根本连对方是怎么想的都不知道。她也许早就被德国人下达了监视和监听所有苏联战俘的任务,或者再干脆一点,她就是耶格尔知道他想逃跑而主动送来的诱饵。也许她前一秒答应了尼古拉的请求,后一秒就会直接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德国长官。毕竟就连斯捷潘最开始也对他的逃跑计划嗤之以鼻,认为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在这座磨灭了一切人性的集中营里,仍然保留着求生意志、信任他、支持他的人始终是凤毛麟角。 何况她会说一口流利的德语,就冲这份翻译才能,纳粹不会轻易杀她。但是如果真的跟着他逃出了集中营又不幸被抓回去,等待她的只有被杀了示众一种下场。在这种风险和收益根本不成正比的选项面前,人们会选择什么已经昭然若揭。退一万步说,他不能用他们车组四人的命去赌一个陌生人是否还有战斗下去的意志。拉着一个不愿意去死的人奔赴战场,与刽子手有什么区别?哪怕事情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也会竭尽全力保护这些与他同生共死的同志们、不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即使他要付出的代价是对耶格尔彻底臣服。

“……我们已经越过了普劳恩,”在车里简单休整后,尼古拉换了个姿势,伸出左手指着地图上一片打着斜线的区域,“穿过这片森林是一座叫克林根塔尔的小镇。从那里再往东南开20公里左右就能越过边境线了。” 眼看自由近在咫尺,三个人都精神一振。斯捷潘鼻中喷出两道长长的烟雾,伊奥诺夫闭上双眼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沃尔乔克终于把堵着鼻子的捻抽出来,接着开始接连不断地喷嚏。尼古拉咧开嘴角笑了笑。意识一整天都在清醒和昏迷间徘徊,被炮弹震得双耳耳鸣不断,此刻他才第一次感到放松了些许。拜耶格尔所赐,他体内盘踞着的一团火仅仅安静了两天,在今天早晨便重又死灰复燃。那团热量像是要为接下来的重构做准备,一刻不停地吸食着这具瘦削身体内硕果仅存的力量。不再是alpha的青年倚在车长位上浑身发软,即使抓着潜望镜的把手都坐不住,却依然坚持着转动炮塔一炮把德国人搭建的观望台轰了个稀巴烂。他要让耶格尔知道:就算死,他也要作为一个alpha、一个坚持战斗到最后的红军战士死在战场上,而非一个怀孕流产的病弱omega死在集中营里。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想笑,要不是他被迫频繁地出入耶格尔的房间、早和门口的警卫混了个脸熟、连搜身都被免除,他又怎么能如此顺利地就把标注了逃跑路线的那张纸带出来。也正因这股被种在身体里的火,他的脑子朦朦胧胧的,无法永远在第一时间作出清醒及时的判断,他们不得不花了一整天时间在公路和小路间穿梭迂回、尝试甩开屁股后面紧追不舍的德军。幸运的是,虽然比他预期的速度要慢上一些,但他们的初步目的达到了。他看着脚边鼻涕眼泪一齐流的沃尔乔克。只是苦了他的炮手,这个鼻子灵敏的alpha比现在的他更有能力胜任这个位置,却还是无条件地执行着他的命令、期待着他将他们引导向自由和胜利。 ——然而身在赌局中的赌徒永远也不会想到,他的好运只是昙花一现。 在沃尔乔克打完喷嚏、谁都没有说话的那一瞬,尼古拉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震动。虽然遥远,但却很清晰。他们的坦克已经熄了火,此刻如同匍匐在地小憩的巨兽。这点声音只能是从外面传来的。他当机立断打开舱门。像根天线一样转着脑袋四处听了一圈之后,这个上一秒还和一滩泥似的青年手脚并用,一翻身就从坦克里窜了出去。 “尼古拉!”沃尔乔克从车长塔里露出脑袋,斯捷潘也打开了驾驶员的舱门盖探出半个身子,“你下车干什么!快回来!” 在两人震惊和困惑的目光中,他们尽职尽责的车长走到了坦克外两三米的距离、停在了没过脚踝的杂草里。尼古拉捶着发软的双腿深呼吸,而后决定了什么似的面对着他们尽力站直。真到了这种关头,他反而出奇的冷静。 他把自己一直珍藏着的那枚坦克杰出射击勋章抛向车长塔上的人,同时对着这位优秀的炮手下达了最后一条命令,“沃尔乔克,你来担任车长,趁着天色还没大亮,带领同志们继续往东南走。最多两个小时,你们就能获得自由。” “哈??”被临危受命的沃尔乔克在刚抓住被抛来勋章时还没彻底理解前指挥官的战略。但是当他竖起耳朵,那如同擂擂战鼓的引擎声一下扎进脑中,令他浑身汗毛根根倒竖:“操!德国佬怎么来得这么快?!伊夫什金,你给我上车!!你想让我们抛下你独自逃跑吗?!” “的目标只是我!”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他的同志们嘶吼,“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走!!” 在沃尔乔克钻出坦克前,斯捷潘吐掉卷烟,抬起右手朝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而后缩回了驾驶室内关上舱门。他退后两步,面前的钢铁巨兽轰然咆哮起来,在两股浓烟和沃尔乔克的呼喊声中摇摇晃晃地启动,踏上了通往自由的路。 直到坦克的轰鸣声在森林里几乎听不见了,尼古拉才放声大笑起来,转过身开始朝着西南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他的信息素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向外发散,被火焰灼烧过的薄荷味和松木香在身后的清新空气中拖沓着,如同一颗将死的流星在大气层中留下的绚丽拖尾。他相信耶格尔,比起他的车组们,这个对猎物有着非凡执着的猎手一定会优先选择抓住他。拖吧,被捆成牲口抬回去也好,被打断手脚拖行也好,被一群人围殴致死也好,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耶格尔在他身上花的时间越长,他的同志们就能跑得越远。 他扶着身边的一棵柏树,仰头望向颜色已经不再深邃、开始泛起绛紫的天空。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和畅快从他的心底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如同一眼突然趵突的甘泉,他被灼烧到干枯蜷缩的五脏六腑在这奇迹般的冷静之中逐渐平静下来,先前一直折磨着他的灼痛感减轻了许多。勇气,牺牲,奉献,黎明,一个又一个曾经在祖国的宣传栏中看到的词为他的手脚注入了力气,令他在黑暗的森林中奔跑起来,仿佛龟裂的大地被一场及时雨浸透滋润,钻出许多嫩绿的新芽。分明知道下了车的命运只有必死无疑,可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痛快。他终于可以放下一直以来肩负着的保家卫国、保护同志的重担,用最无畏、最坦荡的姿态面对他此生唯一的对手了。尼古拉不知道这种感情应该被定义为绝望还是希望。毫无疑问,这场狩猎是克劳斯耶格尔赢了,兔子最终还是没有跑过狼,但是他也没有输。他抬手把脸上的汗抹掉,只要他不放弃战斗,只要他的同志们获得了自由,他的死亡就不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如果连同志们也没能逃出猎人的陷阱呢?如果他以身饲狼,却只是让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呢?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不敢再往下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