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长组]耶格尔×伊夫什金/燔祭日冕(9)

长期处在高压、紧张、一点就爆的环境中,再善良的人也会变得敏感、偏激、易怒、富有攻击性。换个角度来看,在一段平静安全的岁月中,本性善良平和的人想要维持不容思索的仇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尼古拉叹了一口气,伸长胳膊把纱帘拉上一些,让照到书页上的阳光不那么刺眼。 这是他在这栋建筑物里度过的第三个月了。时节已至盛夏,要是他仍在莫斯科老家的公寓里,此刻一定会被窗外树上的鸣蝉吵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然而德国地处欧洲中部,咸湿温和的海风让这里的春夏秋三季连成一片,除了头顶的天或亮或暗几乎看不出区别。气温起伏平缓,空气绵延潮湿,连带着他的前路与未来一并融化模糊成纹丝不动的苍白一团。 在耶格尔的安排下,尼古拉和这个改变了他命运的德国人过着与世隔绝一般的隐居生活。只看宏观上的事实的话,这确实算得上一段让邻里亲朋津津乐道的故事。再也不用担心生活里的一切琐事,有一个人永远爱你——他该有多么幸运啊,才能获得上天如此青睐。作为深陷其中的主角,尼古拉确实会对此类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法感到愤怒:世俗所谓的幸福全然是建立在一次又一次被迫屈从和受辱之上的。他已经不再是高贵纯洁的alpha红军少尉,而是被迫做了一名纳粹高官的omega配偶。他真希望这种“好运”能降临在别人身上,以此换回除了自由一无所有的日子。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是想想,连表露出口都不行。控制欲极强的上校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爱人仍然惦记着反抗,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把每一丝求生的罅隙都锁死。 一个无法否认、无法逃离的事实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尼古拉·伊夫什金失去了他热爱的苏联,失去了他最看重的自由,并且无力改变现状。可他并没有充分地哀悼他所失去的。在他潜意识的最深处仍然抱有回到苏联的幻想,这就会导致一个结果:抑郁。 是的,他确实在耶格尔带给他的生活中变得平静了,可代价是年轻人的活力和热情一同消失。最初的一个月里,他连续几天躺在床上,如同在漆黑黏稠的绝望泥沼中下沉,提不起力气做任何事,甚至包括把耶格尔从自己身上推开。尼古拉从来不知道原来情绪的泥沼可以这么深,深到他看不见生活的尽头在哪里,深到死亡成为了一种奢望,一种总也等不来的救赎。 耶格尔起初还在为倔强的年轻人终于停止了无谓的挣扎而高兴。然而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一星期后,敏感的猎人察觉到了状况不对。他要的是健康快乐地生活在他身边的尼古拉,不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于是在苏联人又一次摇摇晃晃倒在主卧的床上时,年长者跟着坐在床的另一侧,俯身朝眼神空洞的狐狸低声问道:“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尼古拉没有动,只是眨了下眼睛。耶格尔又说:“你在床上已经躺了好几天了,这种状态很不好。如果有任何问题一定要跟我说,我会为你请医生来的。” 在男人的注视下,年轻人哆嗦着嘴唇吸了一口气,又颤抖着肩膀把这口气叹出去,仿佛说一句话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一点水光随着呼吸浸润眼角,于喉咙震动时滚落:“……我不知道。” 耶格尔抬起腿,一手支在脸侧半卧半倚,空闲的那只手讨好地去扳尼古拉的肩膀:“是因为没睡好?还是懒得动?” 在他的手指触碰到肩膀前,苏联人翻过身,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他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向耶格尔微蹙的眉头,而是越过德国人、越过洁白的房顶飘向无穷的远方:“我不想睡觉。我只想这样躺着,什么也不做……”他的语速非常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好不知不觉就停止呼吸。” 耶格尔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他将萎靡的年轻人搂进臂弯里,为他挡住落地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这是一个保护性的姿势,“那我和你一起。” 尼古拉的头颅距离耶格尔的胸膛不过一两厘米的距离,能听见男人有力沉稳的心跳声。他闻着enigma不自觉释放出的信息素,抬起没被压住的那条胳膊搂住了耶格尔的腰。曾经这股刺鼻的焚烧味道只会烤干他的肺泡,灼痛他的皮肤,将他的尊严和理智都毁灭殆尽。可如今于盛夏时节被男人这样搂在怀里,他一点也没觉得热,只觉得耶格尔怀里暖烘烘的,像躺在火舌猎猎作响的壁炉旁的躺椅上盖着毛毯、听着木柴轻声噼啪,从心底觉得安逸。心里残留的惯性让他想推开耶格尔,可是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姿势将他拥入怀中。他一直承担着保护他人的责任,现在终于有人来保护他了。迷迷糊糊中他仰起头,把鼻尖顶进男人的锁骨窝里,最终闻着淡淡烟味沉沉睡去。 意识终于上浮的时候尼古拉首先感觉到口干舌燥,脑袋又沉又木,犹如里面装着千斤巨石。他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个世纪一样久,身下床铺的触感麻木在感官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仍有火与烟的气味缭绕身侧。他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克劳斯?” 没有回应。他尝试了两次才把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书桌旁是空的。于是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克劳斯?” 身后立刻伸过来一只手揽住他的胸腹把他按回床上,避免因为骤然起身导致的头晕目眩,接着耶格尔略显困顿的声音于脑后响起:“我在。” 尼古拉把那只手从自己腰上搬开,翻过身来侧头望着身旁的爱人,“我睡了多久?” 年长者闻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大概两个小时吧。” 可能是因为还没睡醒,尼古拉这才发现男人一条胳膊被他枕在脖颈下。他忙不迭地抬起头,耶格尔动作僵硬地把那条胳膊收回去的样子让他觉得脑子有点懵:“……你就这样躺着,给我当了两个小时的枕头?” “你睡得很不安稳,”年长者并不在乎自己的手臂被枕麻了这件事,那双蓝眼睛里只有关切和担忧,“有我在旁边的话,至少你不会在做梦的时候也皱着眉。” 他捧起年轻人的圆脸,在光洁的额丘上落下一枚亲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不用再害怕了。” ——真正让人惊奇的地方就在于此:年长者的所作所为并非什么突如其来的关心和怜悯。在尼古拉放弃抵抗,缩回自己的绝望和孤独里之后,耶格尔竟然也跟着改变了。德国人虽然仍与他形影不离,但不像前两个月那样无时无刻无底线,似乎他终于意识到了给两个人都留足个人空间的必要性。或者说,耶格尔的行为从粘人变成了陪伴。 对于陷入抑郁状态的人们来说,恰当的陪伴正是能拯救人的良药。烈日炎炎的白天,两人为了躲避日头便都窝在屋里;等到天色暗下,晚风渐起,耶格尔会邀请爱人出门散步。尼古拉走起来已经不用拐杖,但仍然有些一瘸一拐,且拒绝任何形式的搀扶。耶格尔也不强求,只跟在他身侧用同样的步速走着。两个人从院门口溜达到小镇中心,在广场上转一圈就回来,就和一对相处了十几年的普通伴侣一样。 在最容易引起冲突的性爱问题上,耶格尔学会了在开展行动前先采取言语上的询问和预告。如果尼古拉直言拒绝,德国人便点到为止;如果年轻的omega犹豫了,猎人便展开攻势软磨硬泡,试图让尼古拉和他达成一致。第一次意识到对方在征求他的同意时尼古拉几乎称得上是受宠若惊:说一不二的耶格尔上校居然会学着考虑他人感受吗?虽然他的所作所为还是经常让年轻人感到身心俱疲——比如后入不行就用嘴,口交不行就用手,总之是要求尼古拉为他解决欲望——至少他不用再单方面承受对方犹如性瘾发作一样随时随地的发泄了。 尼古拉不禁质疑: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专制的控制狂转变得如此迅猛呢?他试着提出自己的疑问,男人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低声说:“你不知道你看上去有多忧郁——好像一副色彩掉光了的油画。而我希望你开心。” 听到耶格尔的理由时,尼古拉无法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他不否认自己感受到了被关心的温暖,可在感动之余又觉得实在可笑。把他从人生的康庄大道上推下去的人是耶格尔,创造了泥沼的人是耶格尔,现在想把他拉出来的人还是耶格尔。 自诩看透了对方的虚伪之后,年轻人在惊奇和庆幸之余把这归结为上校先生的控制欲得到了阶段性满足:他已经放任对方为所欲为了,再贪心的猎人也得适时收起猎网,否则他在做的就不是狩猎,而是发泄自己的欲望毁灭一块地方的生态。那么按理来说,既然他精力旺盛的enigma平日里总要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委屈自己,omega的发情期便顺理成章成了借题发挥的最好时机。但在顺利度过第四次不稳定的发情期之后,尼古拉的困惑不减反增。耶格尔分明可以趁他在那如同火焰炽烈的信息素里软成一滩蜜水的时候肆意玩弄他、侵占他,如同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但男人却只是向他施以温柔细腻的爱抚,用恰到好处的抽送把他送上高潮,灌满他体内最空虚的地方。那些在集中营里存在过的羞辱、戏谑、狂暴的宣泄和不留片甲的褫夺仿佛被刮花了的老照片,只作为一段过去的缩影存在。如今德国人露出截然相反的另一面让他无比怀疑自己:只想抓住猎物获得胜利的狠辣猎人耶格尔,会温柔地陪伴照顾爱人的耶格尔,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克劳斯·耶格尔?难道他的底色并不是偏执、自私和疯狂的,一直以来是自己错怪了他吗?他不知道。他甚至会在大脑放空的时间里无意识地回味那些声嘶力竭的冲突,那些酣畅淋漓的性爱。第一次觉察到自己产生了这种想法的时候尼古拉吓得腰腿一软,差点从床边滑下去。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表现。但是,至少在那一场场只有根本不对等的两人的战争中,他能够尽情发泄自己的情感和愤恨,而从来不担心对手是否能接纳它们。 尼古拉曾经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发誓永远不向德国人的子弹与鞭子屈服。可如今当对方向他抛过来的变成关怀与爱,他却迷茫不已、手足无措,仿佛刚上了战场迈不开腿的孩子。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耶格尔相处。他只知道眼下这个温柔的耶格尔看上去……反倒更接近一个成熟正常的、能让人接受的伴侣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转变是喜人的,即便它发生在导致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身上。作为一个有涵养的成年人,他当然不能再整天对耶格尔吹胡子瞪眼,那是找茬、是撒泼,不是坚守立场。 长期处在高压、紧张、一点就爆的环境中,再善良的人也会变得敏感、偏激、易怒、富有攻击性。换个角度来看,在一段平静安全的岁月中,本性善良平和的人想要维持不容思索的仇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尼古拉归于平静的速度远远快于他想象的,他习惯了默默接受耶格尔的关心和安排,习惯了入睡时空荡荡的后背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紧,这曾经一度让年轻人感到挫败:他以为自己也能像课本上宣传的高贵红军战士一般永不低头。 可是他是个人类。他仍然是个人类。在心的最深处,他仍然在追逐爱,永远在渴求爱。 时间会默不作声地、不着痕迹地抹平一切。在远离了集中营、远离了那些鲜明的迫害和仇恨之后,对战争和德国人的痛恨被冲淡了许多。随着日子一天天向前,尼古拉越发对这个执著的德国人没了脾气。他的愤怒不再像照亮大地的骄阳毒烈,鲜明的情绪与仇恨犹如被日全食吞噬殆尽,只剩下一圈模糊缥缈的光晕。光辉灿烂的自我变得可以被触碰、被拥抱,两个人之间的冲突如同融化在雨水中的黏土那样稳定地消融减少。 远离战争,拒绝肢体层面的暴力冲突,排解紧张情绪的途径便只剩了口头的辩论和棋盘上的厮杀。自从两人搬进来之后,那副国际象棋再也没落上过灰尘。只是尼古拉不常下棋,在集中营里待了三年之后把当初学的技巧几乎忘得一干二净;耶格尔则经常“思考”半天才走出一步,谁都能看得出德国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刚开始年轻人还会在两人聊天的间隙认真盘算,努力在经验不对等的对局中寻找制胜的机会,耶格尔被他激起兴致后也会坐直身子偶尔下出几招妙手,可是下棋这事终究是他为了哄尼古拉开心。眼见苏联人被杀得王翼溃败,旗队长又总会故意出两步臭棋让大男孩儿找回局面。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尼古拉只觉得没劲。他不需要对手的怜悯。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下得都心不在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边各下各的,下来下去只下出一盘无法收场的残局。 “你的头发长长了。”耶格尔往前支出一个兵。 “剪掉吧。”尼古拉忙着在棋盘另一端跳马过去吃掉对方的车,想也没想随口接道。 “不要。我喜欢你现在头发稍长的样子。”耶格尔一手托腮,一手把黑王向右挪了一格,“我总会想起41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时你也是这样一头金发——虽然满脸都是硝烟和土。” 眼见对方转移阵地,尼古拉只得放弃继续跳马,转而把白车投入战场,“然后我就托你的福进了集中营,要么蓬头垢面要么被剃成光头。满意了吗?” 耶格尔闻言咧嘴一笑,用自己的黑马取代那颗白马的位置,“这么说,在涅费多夫村那次是你人生中最后一场战斗?” “准确点说,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场战斗。”尼古拉支出右侧的一个兵,为皇后的出击做好准备,“我时间赶得巧,刚从大学毕业就被送上了前线。前一天晚上我刚搭着炊事班的运输车到村子里,路上还撞上一辆三号坦克。我被指派为t-34的车长完全是临危受命。” “哦?一辆三号坦克?能讲讲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耶格尔看出了年轻人的意图,他坐直身子,把刚刚吃过子的黑马移回了王翼前。 尼古拉耸了耸肩,没好气地推着皇后杀入战场,“还能怎么样,趁着对方炮塔转向的时候从旁边冲了过去,靠着数击发间隔躲过了两枚炮弹,结果在第三炮的时候中计了。”说完他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两腮,仿佛回到了战火熊熊的雪原上,“对方还是经验太丰富了,两炮没中就猜出了我的意图,所以干脆等着不开炮……瓦夏还说我们死定了。只能说我运气好,那家伙的第三炮打偏到了电线杆上,不然就没有之后那一战了。” 说完尼古拉晃了晃脑袋让视线重新聚焦,只见棋盘对面的男人目有深意地望着他,笑得满脸褶子。那种守着某种秘密马上就要揭开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年轻人似乎意识到了猎人为什么会这么问,“等一下,难道你……” “科利亚,看来我们的相遇真是上帝有意为之。”耶格尔重重点了下头,用一种欣慰和遗憾并存的语气道出真相:“是的,你猜的没错,坐在那辆三号坦克里朝你们开炮的人是我。” 听到本人亲口承认,年轻人震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过了十多秒,他才浑身一震,整个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垮了下去,瘫在椅子上吃力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我当时还在想,这个开车的人能连着躲掉我两炮,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东西,常规的战术对他是不奏效的。”耶格尔把自己的唯一一个车横向挪回阵线前,作为制约皇后的一步。走完这步之后男人双手十指交叠,目光闪闪地注视着他的大男孩儿,“至于那打空的第三炮,可以说是我的一个耻辱,那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抓住他,以至于估计错了角度。作为车长,眼看着敌方的汽车尾气消失在你的射程外只会让人怒气冲天,我当时差点就对我的炮手说,‘别让我再遇见那家伙,否则我一定会把他的皮都扒下来’。”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年轻人走棋,“我该感谢你的长官让你担任车长,否则我就要和你失之交臂了。” 尼古拉冷笑着让皇后吃掉了对方一个黑兵,“你不光遇见了我,你还让我成了战俘,把我变成了omega,现在又让我做你的配偶。你满足了吗?” “我知道你对我所做的事心怀不满,科利亚,但是一场战斗总要分出胜负。我只是走运一些。”耶格尔眼见出车不奏效,又把一个主教放到棋盘中央想要逼苏联人的皇后回退,“我只想说,看着你在集中营里的样子——浑身脏兮兮的,胡子拉碴,伤痕累累,被折磨得一点生气都没有,随时都可能死去,我就会回想起我二次分化的时候。我能明白那种痛苦,而我觉得你不应该深陷其中,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即便这个‘更好的生活’建立在我的信仰崩塌之上也无所谓,是吗?”尼古拉没有理会那个主教,而是直接把皇后推到底吃掉了对方仅存的那个车。他知道这一招弃后下去德国人必定会放弃胶着的战线前段,把自己的后吃掉,他等的就是这个,“你明白,但你还是这么做了,所以你是个混蛋。你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嗯……或许吧。因为你是战俘,我是上校,能为我们提供未来生活保障的人只能是我,所以我认为我有权做出决定。”耶格尔淡淡地笑了一笑,捏着黑色的主教把白皇后移出了棋盘,“说实话,在反复思考和回忆之后,我只觉得我非常幸运。幸亏1941年赢的是我,幸亏我忍耐过了那些痛苦爬到了上校的位子上,幸亏我同意了去集中营训练新兵,我才能和你重逢,像这样和你下棋、说话、生活。” 尼古拉久久没有回答。年轻人的目光落在那个被移出了棋盘的白皇后上,里面翻涌而出的东西多到不应由一颗棋子承受。 “你把我的痛苦当作你引以为傲的杰作。”他的语气很平静,手下却发了狠地把自己仅剩的一个车往前推过去,差点撞倒那个吃了白皇后的主教,“而它本不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克劳斯,如果那时候赢的人是我呢?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像我一样顷刻间失去所有,你所为之骄傲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棋子从棋盘上滚落,发出清脆的木质声响。耶格尔却也不去扶,仍然笑眼盈盈地看着他。年轻人低头俯视棋盘一圈,愕然发现虽然对方的黑王被逼到角落里无路可走,但是他的车却并没有将军。 他本来有机会杀王的,是他自己把能赢的局面下成了逼和。 “是啊,如果那时候侥幸惨胜的人是你,如果灵魂被刻下永恒疤痕的人是你——”耶格尔却并没有逼和的意思。男人食指按在黑王上缓缓侧移,朝着白色的城堡移动了一格。那双蓝眼睛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一如他已做过千百次的那样,流星会在这般耀眼的光芒前黯然失色,空气都要为如此温度炙烈的情感扭曲。 “你难道不会做和我相同的事吗?” 尼古拉沉默了。他低下头避开耶格尔的目光,脸侧的肌肉因为咬紧了后牙而延伸出两道纵向的线条。 最终,他驱使白车迈前一步,吃掉了主动走向自己的黑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