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长组]耶格尔×伊夫什金/I Knew You Were Trouble 3(原名Killer Queen)

-他已经从这种光鲜亮丽、青春洋溢的生活里掉出去了。就像永远无法转入人们视野的月球背面,梦想、机遇与成功不会再照耀他人生的路。性和钱将会是他未来生活的全部。

3. 在耶格尔的别墅里住了快两个月之后,尼古拉待不下去了。他当初搬进来的时候有多欢天喜地,如今就有多惴惴不安。 这倒不是因为耶格尔的发泄方式有多么骇人听闻。正相反,和耶格尔做爱一点都不像应付其他嫖客那样需要为了钱忍辱负重地打开双腿,或装模作样地发出浪叫。要不是卖身算不上是体面的活,他会说自己已经爱上这份工作了。耶格尔经常一整天一整天地在公司忙活,这使他有充足的可供自己支配的时间。在最初的两周里尼古拉还遵循着他在出租屋那套堪称糜烂的作息:睡到自然醒、不吃早饭、中午随便买个汉堡或三明治填肚子、下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等着他的金主回家。结果就是在连续两次做爱途中小腿抽筋之后,年轻人专属的不健康作息被耶格尔一句话终结。 “你需要锻炼。”男人捏着尼古拉酸痛的肌肉说,后者仰面朝天躺在床上龇牙咧嘴,“体力跟不上可不行。虽说做爱也是一种锻炼——我可不想每次做到一半还要给人做筋膜放松。” “什么?……抽筋而已,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换个说法,我对你的身材管理工作不太满意,”耶格尔腾出手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命令你,以后每天早起晨跑,以及多吃蛋白质增肌。你自己起不来的话,我可以叫你。” 年轻人发出一声泄了气的夸张声音。既然金主下令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买了双运动鞋,在早晨起来之后先空腹沿着城市主干道慢跑三至四公里,回来做一份加蛋和生菜的三明治。耶格尔说了家里的东西随他使用,那他就没必要浪费自己那点死工资买多油多糖的外卖了。中午他会简单吃一点东西,然后把整个下午都泡在书房里。耶格尔的书房里除了书桌,四面墙上都是书架和满满当当的书,藏书量堪比一个迷你图书馆。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德俄双语的歌德诗选。于生活,于思想,他都获得了来之不易的自由。在来德国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过上这种生活,比他在大学里还要规律健康。 至于他的本职工作,耶格尔最开始还只在楼上的两间卧室里操他,会在想做爱的时候提前发短信,给尼古拉做好准备的时间。很快年长者的泄欲工作随性起来,两个人的战场随之蔓延到了别墅的每一处。阳光正好的周日下午,尼古拉被按在冰凉的飘窗台上后入,透过窗户能看到后面一栋别墅里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老人。他自然地随着身后人的动作发出短促的呻吟,耶格尔俯下身叼着他的耳朵问他是否想让对面那位老先生也听见他们欢爱的动静;他会意地闭上嘴巴不再出声,可身后人操进来的动作分明只会让他叫床的音量变得更大。 有时是工作日的午夜,耶格尔在书房里看明天会议要用的报表,尼古拉便默不作声膝行至书桌下,浑身赤裸只戴着项圈和腕带跪在木地板上为男人口交。他像个偷吃棒棒糖的顽劣孩子那样用最不会发出噪音的手法拆开包装,嘴唇顺着半勃的柱身捋过,舌尖故意裹着龟头转圈就是不吞进去。耶格尔刚开始还能装模作样地看报表,很快就被舔得气息不稳,平整的A4纸被他捏出一大片放射状的褶皱。他的大男孩儿似乎笃定他醉心工作而根本无暇顾及不痛不痒的偷吃行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性器上。尼古拉几乎把半张脸都迈进他腿间,一边舔舐囊袋一边用鼻尖挑逗着完全硬起的阴茎。从耶格尔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斯拉夫人凌乱金发下的光洁额丘上渗出了微小的汗珠,他的脸颊因为长大了嘴而向内凹陷,浓密的睫毛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在年轻人终于把阴茎顶部含进嘴里时,男人再也忍耐不住了。他飞快地伸手掐住了大男孩儿的下颌,喘着粗气面对那双人畜无害的灰蓝眼睛道:“你就这么喜欢偷吃?难道平时做的还没有满足你?” 尼古拉同样满脸通红。他咧嘴一笑,因为他相信他的金主并非对未经允许的骚扰恼怒,而是被他伺候得处在即将被欲望支配的最后边界:“怎么会?正因为你对我好,我才要投桃报李。” 随后他被从地上拎起来狠狠按在书桌上,下巴撞上坚硬冰凉的桌面。他自作主张戴上的项圈发挥了作用。耶格尔抓住项圈边沿,贲张的性器直接插入肉穴最深处。那叠不知由职员加班了几个日夜才赶出来的报表如同雪花洋洋洒洒落得满地都是,掌控者在身下人节奏错乱的呼吸和浪叫中不管不顾地操着那个流水的小洞,把精液悉数灌进大男孩儿的肚子。 在马斯洛的前四层需求都被满足了的当下,若说有什么真正使尼古拉心虚的,那便是他对耶格尔撒的谎不止一个。他卖身并非卖了一个多月,而是从去年就开始了;他并非第一次被允许踏入金主的家门,正相反,他之前被一个有钱人包养过长达一年。那个叫瓦尔特·格林的老头是个典型的暴发户,大腹便便、早年阳痿,喜欢听别人对他的阿谀奉承,更喜欢把手下当狗训;他后背上的疤并非是高中时代被老师鞭打留下的痕迹,而是出自瓦尔特·格林之手。就连他的恋痛和关系受虐癖也并不是什么天生反骨。准确来说,根本原因在于他自己的经历和创伤养成的性格,直接原因是他的虐待狂前主人无时无刻的去社会化训练。 ……很奇怪。过去他也曾对无数人编造不存在的故事,把网上看来的段子当作自己的经历侃侃而谈。唯独在面对耶格尔时他会产生一种从头到脚都被看透的不安感。分明对方也只是个和其他人无甚区别的嫖客,尼古拉却不止一次地想要把一切和盘托出,然后期待对方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那双澄澈的湛蓝眼睛仿佛有某种魔力,使他相信耶格尔就是那个能赐给他救赎的理想乡。 可是耶格尔表现出的控制欲和虐恋倾向又让他感到迷茫和恐惧。他分不清这是耶格尔本来的癖好,还是发觉了他的受虐癖之后在满足他。说到底,他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喜欢疼痛还是被上一个主人虐待出了奴性。直觉告诉他耶格尔是个比瓦尔特更危险的人,因为耶格尔比瓦尔特更善于控制自己、控制他人。在尼古拉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掌权者形象,鲜少流露出和普通人一样的脆弱波动。退一步说,固然这样不愁吃喝的生活很好,但耶格尔总不会包养他一辈子。被生活的苟且支配很可怕,在过惯了不用思考的日子之后骤然被抛回人世这锅烂粥里则更可怕。这种被特定的某个人包养、每天只用挨打挨操就有钱花的生活让他想起那段被当成宠物驯养的回忆,他空荡荡的胃因此虬结成一团。他从瓦尔特·格林的手中逃走后花了大半年时间才把自己勉强恢复成可以进入社会的样子,为此他付出的代价太可怕了,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他必须保持警醒,保持野蛮,否则掌权者玩腻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但是他该如何向耶格尔张这个嘴呢?我害怕你会彻底支配我的生活,所以我要逃走——他怎么能这么说?听到这个打算的耶格尔会作何反应?他不知道。大脑开始本能地思索设置最坏的情况,用灾难化的思维作未来的打算。分明八字还没有一撇,不切实际的焦虑和恐惧却迅速转化成了压力,堵在年轻人的胸口。 压力上来,尼古拉第一反应是寻找自己那把橙色的美工刀。他清楚地记得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把它放在了杂物箱里,和新买的剃须刀并排躺着。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里涌动的情绪和痛苦,它们叫嚣着想寻得一个发泄口冲出皮囊,而他已有的开口——双眼,鼻子,嘴,耳朵,就算加上尿道口和肛门,也仍然不够。他迫切地需要在自己的身体上打开更多的口子,把那些无处可去、无法排解的能量释放出去。因此他一直留着那把美工刀,这是唯一一件从他上了大学起就一直跟着他的东西。每在手臂上刻下一道划痕,宛如流星一般的疼痛就能短暂地覆盖过灵魂上的疼痛,将他的意识唤回现实一会儿。他打起精神看着刀刃下的皮肤,注视着那些在他身体里奔涌的东西是如何从向两边翘起的开口中一点点渗出来,用鲜红的颜色宣告自己的存在。当伤口即将结痂、他再次向情绪的深渊坠入时,便再划一道。直到他的整条胳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他才恋恋不舍地收起美工刀走进浴室,在热水冲刷伤口时疼得龇牙咧嘴。痛苦是多么奇妙的反应,它能中断思考、接续情感,在到处都模糊不清的混沌中统合我们散落的思想。 但眼下他不能那么做。那会在手臂上留下太过显眼的疤痕,而耶格尔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天晚上就表明了对他的关心。如果他又用老方法释放压力,很难说不会被金主误会成他偷跑出去接客、被客人弄得浑身是伤。那时他迎来的恐怕不会是如愿以偿的保持距离,而是被更彻底地剖开和暴露。耶格尔要是追究起来他如此做的原因,便很难放着他的经历不问。届时他努力掩藏至今的狼狈人生将被掌权者尽收眼底,他战战兢兢维持着的甜蜜糖衣也将被不留情面地戳破。 他咬着脸颊内侧苦思良久,最后还是取出了冰箱里的酒直接对着瓶子开吹。他不能将痛苦发泄出去,便只能借些外力麻痹自己了。耶格尔的利口酒度数不低,等那瓶酒见底的时候尼古拉的脑子已经昏昏沉沉的。他趴在冰凉的岛台上,试图让大理石分摊走脸颊上的高热。正因为耶格尔待他很好,他才怕再继续跟耶格尔处下去也会变成瓦尔特那样。与其在一切脱轨后尴尬收场,还不如早些离开对方的生命、给彼此都留下一个好印象。

尼古拉在被包养后换了新手机新号码,但邮箱却没换。周末的上午他收到一封邮件——只有学校的官方机器人还在给他发邮件。大体内容是马上要到校庆了,具体多少周年他没仔细看,总之届时学校会对外开放三天供世界各地的校友回来庆祝。他打开那花哨的宣传界面时忍不住嗤笑。一个已经退了学的人,却还能收到这种只有在读学生才会收到的群发消息,负责学籍管理的老师指定又翘了班去幽会情妇了。 他看着邮件背景里古老的图书馆,突然想起了瓦夏,当初和他分到同一宿舍的那个小伙子。自从他从学校里搬出去之后两个人就没联系过。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了。他在心里想着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一小股气泡似的想法从心的最深处咕嘟嘟地冒出来。反正他的情绪需要一个闸口来宣泄,不如趁机做点平日里绝对不会做的事吧。他决定回学校看看。 耶格尔的别墅在城市东边,他就读的学校则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尼古拉花了些时间坐地铁,过了午饭时间才到达学校门口。学校的大门还和他印象中的一样,只是挂上了一些浮夸的装饰以示庆祝。他跟在一对身穿正装的夫妇后面进了栅栏门,回头望着那扇本来需要学生卡才能打开的沉重铁门在身后关上,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祈祷不要撞上原来的同学和老师。 走在张灯结彩的校园里,他起初还为自己一身休闲装感到有点不自在,很快最后一点幻想和尴尬也宛如海上的泡沫那样啵的一声破掉了。尼古拉望着操场上风一般追着球狂奔的年轻人们,他们充满热情和快乐的喊叫声传过一排排柏树传进他的耳朵里,遥远得如同海平面附近的鲸歌。身周的每一处人和物都在提醒他:他已经从这种光鲜亮丽、青春洋溢的生活里掉出去了。就像永远无法转入人们视野的月球背面,梦想、机遇与成功不会再照耀他人生的路。性和钱将会是他未来生活的全部。 想到这里,尼古拉反而有了一种无所畏惧的坦然。他已经一无所有,命运无法从他这里夺走任何东西了。他无视了学校花里胡哨的各种指示牌,逆着奔走欢悦的人群拖着双脚走在路上。戴着耳机、备着双肩包的学生自觉地从他身旁走过,如同时间的河流为逆行者分开又汹涌向前。原本他在这座校园里的格格不入就会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既不会让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不会让他拔腿狂奔,直到他在学校里看见一辆车。那辆车的外形和耶格尔的车一模一样,甚至在从他身旁驶过的时候,后车窗户还摇下来一条缝。一双笑意盈盈的湛蓝眼睛出现在车窗后面,目有深意地注视着他。他站在本科生宿舍楼下,眼看着那辆车以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拐了个弯绕到自己身后的主路上,却错觉自己的思绪随着那双蓝眼睛飘远了。等他想起耶格尔的车牌号时,那辆车早没了影子。 也许是错觉吧。他穿着新买的皮夹克,柔软的皮革裹在大臂上。今天对于十月底的德国来说很暖和,他却感到背后像是贴着冰窖一样寒冷。他很幸运,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一身正装的瓦夏抱着一个文件夹匆匆忙忙下来。小伙子的脸上明晃晃的都是手忙脚乱,那张娃娃脸甚至比他印象中的还要圆了一些。 “瓦夏!”他抬起胳膊招了招手。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瓦夏脚底一个急停,胳膊底下的文件夹差点飞出去。他在原地站定左顾右盼了一番,确认了声音不是幻听之后才抬头看向前方。在看到尼古拉的一瞬间,他先是愣了一下,直到尼古拉张开双臂向他大步走过来才惊叫一声科利亚而后飞跑着撞进尼古拉怀里。两个阔别已久的年轻人互相拥抱着对方,脸颊相贴、发出快乐的感叹词。抱了一会儿之后瓦夏松开他,上下打量着昔日好友。他的眼白开始泛起了红,“科利亚,你后来去哪了?居然一条消息都没给我发过!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天哪,你瘦了好多!” 尼古拉对他连珠炮似的感叹不置可否。他正要说明自己的来意,瓦夏却弯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文件夹,抱歉地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有时间再聊吧!我得走了,要赶不上校友会了。今天回来了好多人啊,甚至那个克劳斯·耶格尔也会露面呢!” 这个名字让尼古拉登时如坠冰窟。 “你说的这个克劳斯·耶格尔,他脸上有疤吗?”他听见自己问。 “就是他!你肯定知道吧,最成功的企业家之一,”瓦夏兴奋地说,“听说他就是因为脸上的疤才从来不在媒体面前露面的,今天真不知是什么风把他吹来了!我今年就毕业了,要是能提前给他留个好印象肯定之后找工作会顺利很多!” 说完小伙子三步并做两步跑开了。尼古拉望着那个背影,感到心被一只手拽住,不断地下沉。

晚上耶格尔回来之后一如既往扎进书房,彼时尼古拉已经吃完了晚饭,正歪在沙发角落里睡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推特主页。他站在沙发前注视了年轻人一会儿,还是选择把扔在一旁的皮夹克拎过来抖开盖在年轻人身上,而非叫醒他。 过了没几分钟,书房的门被敲响了。耶格尔端着黑咖啡开门,见尼古拉在门外站着,有些意外地挑起单边眉毛。 “我有话想问你。”这个年轻人大胆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男人看了看他,偏头让他进来。关好门之后他不疾不徐道:“急着用钱的话我现在用电子银行转给你也可以。” ——尼古拉并未睡着,从耶格尔进门到给他盖上外套再到走进书房,他都知道。自从离开校园后他心里便燃着一团火,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痛,唯有年长者冷静冷漠的答案可以熄灭这团热量。然而等他真的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心里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就已被浇灭了大半。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个路边随处可见的便宜婊子,要做的只有抬高屁股挨操,金主对他瞎编吹牛还是隐瞒实情都无关紧要,因为他们的关系本就该止步于钱与肉体的交易,他人的成功和过去不是他该操心的东西。耶格尔给他足够安逸生活的钱,给他和普通人同等的尊重和自由,把他从一个泥潭里拉出来,他感恩戴德还来不及。现在他为了一个无伤大雅的惊鸿一瞥和无凭无据的风言风语跑来找他的恩人兴师问罪,他几乎要给无耻的自己挖个坟墓跳进去。 “你是柏林工业大学的毕业生?”踌躇许久,他还是如实吐出了自己的问题。 耶格尔原本在看报纸。听到这句话他抬起头来对尼古拉笑得满脸褶子:“我果然没看错,今天下午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你。” 这就是承认那辆车和车内的蓝色眼睛是他了。尼古拉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告诉我?” “怎么,你想申请吗?”耶格尔为年轻人不寻常的反应歪头多看了他两秒,但这并不影响他低头继续看报,“趁校园开放日先进去参观一下是个不错的策略。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找人给你写推荐信。” 尼古拉攒了一下午的情绪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他没想到自己鲁莽的质问会被年长者解读成这样。他感到那些心血来潮冒出来的字词打着退堂鼓往下滑,化作一股无形的重量压在胸口,压得他胸骨酸痛、呼吸急促。 “不,我只是……”最终年轻人咽了口唾沫,“只是去找朋友的。” 耶格尔嗯了一声,把手里的报纸翻了一页。 尼古拉看着他那副样子,既觉得自己应该识相地道个歉退出去,又觉得应该乘“胜”追击把他的担心倾诉给面前的年长者听。他曾一厢情愿地相信耶格尔会认真倾听他的困惑和烦扰,并给出相应的承诺或解决建议,然而今天下午在学校里的一幕幕又提醒他:如此迅速地相信了一个嫖客证明他仍然天真得随时可能重蹈覆辙。两股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地方不大的身体里相互倾轧、彼此纠缠,直搅得他五官都拧成一团。 在耶格尔关切的目光下,他还是把那句在心里憋了两个月的话说了出来:“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德国,之前上的又是哪所大学吗?” 耶格尔闻言放下报纸和黑咖啡,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不安的大男孩儿。年长者的目光依然犀利,但他的语气温柔得让尼古拉无法不相信他是真心的:“那是你的人生,说与不说是你的权利,我无权过问——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听。” 伊夫什金被这句话彻底冻住了。 眼见年轻人睁大着眼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耶格尔坐在办公椅上滑过来,拉过他的手开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捏揉。尼古拉的手上没什么脂肪,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却并不突出,稍微受到一点挤压或摩擦就会泛起可人的粉红色。现在这双手的手心中潮意越发明显。年轻人明白:耶格尔在等他开口。 “……今天我不想说。”过了半晌他啜嚅道。 年长者似乎也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只是弯起嘴角笑了一笑。过分温柔体贴的金主柔声道:“嗯,今天太晚了,休息吧。” 尼古拉近乎机械地离开了书房,洗过澡后上楼躺进那张承载了他和耶格尔的第一晚的床上。下午从学校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唯独没想过耶格尔会是这种态度。本来连续的压力和情绪波动让他很疲惫,耶格尔那一句话把他搞得睡意全无。他望着黑暗中头顶的油画,感到自己和那艘起伏在黑色波浪中的小渔船一样摇摇欲坠。 在他好不容易因为刷短视频刷得眼皮沉重的时候,门咔哒一声开了。尼古拉手一抖,手机直直地拍在鼻子上。这一幕刚好被推门进来的耶格尔看到。年长者低沉的哼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困意又被驱散了。年轻人用左胳膊支起身子,一边揉着酸痛的鼻子一边惊诧地看着穿着睡衣的耶格尔走到床的另一边,长腿一抬便躺在了他身边。在他搬进来的这两个月里他善于把握人际关系的金主除了做爱之后从没和他在一张床上睡过。无论怎么说,这个姿势都显得有些过分亲密了。 “只是听你翻来覆去很久了都没睡着,觉得你可能需要一点,陪伴。”耶格尔掀开被子钻进去。他侧头望着他的大男孩儿,那双澄澈锋利的湛蓝眼睛在夜色的昏暗中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宛如一汪潭水那样深沉、平静,就连他右侧脸颊上的伤疤也柔软下来,“当然,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 “不!别走。我以为……”尼古拉急忙出言。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他竟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身处异国他乡,前路漫漫无光,他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有人能做那个承接下他一切情绪的避风港,能在睡觉时抱紧他空荡荡的后背。“我以为你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 耶格尔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搂过尼古拉的腰,把年轻人拉进自己怀里。这是第一次,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却没有做爱。年长者在闭上眼睛前吻了吻尼古拉的额头:“睡吧,晚安。” 尼古拉嘟囔了一句晚安,却并未安然闭眼等待入睡,而是仔细盯着耶格尔看。他此前鲜少见到耶格尔毫无防备的睡颜——他们做完爱之后通常都是年轻人累到先睡着。他才发现耶格尔的睫毛长到即使是侧身躺着也会承载一小块反射光,成为那张脸上起伏恰到好处的曲线中一处跳脱的点缀。他很想问问耶格尔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他出生在哪里,童年经历如何,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为什么从不出现在媒体面前,却出席了今天的校庆活动。这本该是关系亲密的情侣才该考虑的事,而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更了解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男人。明明他该时刻保持警醒以便随时适应耶格尔离去的生活,他却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夜晚都能在耶格尔怀中入睡。这种熟悉感不像是两个月的共同生活能培养出来的,倒像是个不请自来的危险客人。 思索许久,尼古拉最后选择把乱糟糟一团毛线似的头绪都抛进松软的黑暗中。只是他在这里苦思冥想是没有效果的。看看耶格尔今天对他的态度,一切已经很明确了。 然而在他因睡眠失去意识前,学校里的宣传牌突然从眼前晃过。一个可怖的想法劈向他的大脑,使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耶格尔所在的企业和柏林工业大学合作紧密。他们会不会曾经见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