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长组]耶格尔×伊夫什金 Secret garden(5)
天空是如此壮观和奇美, 大地在蓝光幽幽中沉睡…… 我怎么这样伤心和难过? 是有所期待,或有所追悔?*
…… ……
尼古拉仰躺在床上,目光从天花板上的一块黄斑挪到旁边的飞虫尸体上,凝视三秒后又挪回来。他尝试回忆起一些莱蒙托夫或涅克拉索夫的诗歌,以便在自己空空如也的颅骨内侧制造些回音。 他维持这种状态已经一星期了。自从上次逃跑失败、被抓回来之后,尼古拉·伊夫什金就作为一名惯犯被严加看管了起来。在耶格尔上校的命令下,每时每刻、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至少一名哨兵背着上好膛的步枪,随时准备扑上来把他的头按进碎石子路里。他能去的地方本就不多,除了去车间和他的车组成员们修理坦克,或者去耶格尔的房间和男人喝酒做爱,剩下的时间都只能待在他的“宿舍”里——他本已做好被丢到又脏又臭的牢房里的准备,耶格尔却堪称奢侈地给他安排了单人间,就在上校的住处正下方四层楼,位于地下一层的一间弃置储物间。本就只有几个平米的小房间里隔出一间独立卫浴后窄得只够放下一张床。尼古拉第一次进去的时候不禁发出一声嗤笑。那些纳粹高官为自己的爱犬修筑的狗窝都比这要宽敞。不过对于一个自我和个人思想被泯灭了三年的人来说,一粒玉米那么大的私人空间都足以叫他喜极而泣了。如果不看个人自由和所处空间的大小,他得到的待遇可以说比逃跑前还要好:丰盛的一日三餐有专人送来,用餐完毕后的餐具有人收走,每天都可以洗过热水澡再睡在洁白柔软的床上,他甚至还得到了一身虽然旧但干净的衣裤。耶格尔似乎在怕他又打起逃跑的主意,于是布置下无孔不入的监视和看守,同时又好吃好喝地伺候他,胡萝卜和大棒双管齐下试图扼杀一切逃跑的可能。 这样的做法确实取得了空前的成效:尼古拉·伊夫什金的精神世界前所未有的空白一片。被迫和所有人切断了链接,他连说话的机会都少得可怜。那些鼻孔长在头顶的德国人自不必说,高贵的日耳曼人是不屑于听取咕噜咕噜的俄语的;体贴的旗队长考虑到他的体力不足以做满八小时的工作,特意把他的午休时间延长到下午两点,换个角度来说,直到上班时间前他别想走出宿舍半步,又谈何看到其他战俘呢;他的同志们在干活时除了必要的交流根本不愿多同他说一个字,乖巧的女翻译只敢在德国人的允许下机械地翻译两方的话,生怕又因为他多余的好心而受到过分关注。到头来,和他交谈最多、最令他感到无拘无束的居然是耶格尔。只有同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旗队长交流时,他的语调才会摇曳出鲜明的起伏。尽管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导致自己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元凶,他的一对嘴唇却仍然控制不住地上下翻飞,要把每一天无处可诉的话语都倒干净。唉,他都要忘了自己原来也是个话痨了。 “对人生我已经……对……我已经,我在寻求自由和,和……可恶,我真愿忘怀一切地安睡!” 苏联人懊恼地把最后一句最真切的愿望咆哮出口。战火不光撕碎了这些诗文的手稿,也撕碎了他脑中的记忆。大学时他能把莱蒙托夫的十二首短诗倒背如流,可眼下他能想起的只有不成篇幅的几句。他抬起一只手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关键部分就像被人刻意用橡皮擦掉了一样怎么都想不起来。彼此连接的神经元也因纳粹对战俘的迫害而断开了,沉闷的骨骼碰撞声经由骨传导擂动鼓膜,尼古拉一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他的脑子没像个酒桶一样咚咚咚地响起来呢。 那至少该有些水声吧,证明一下里面不是空气而是伏特加。他开始小幅度地左右摆头,在眼皮的压迫下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很快浮现出闪烁的无数或深或浅的小圆点。我在寻求自由和什么?和什么?他仿佛趴在船尾,伸出胳膊去记忆的海里捞一条浑身闪光的金枪鱼。可就算是一生纵横海上的老人也会没有预料到暴风雨与鲨鱼,他惊恐地发现从雪花一样飘飞的碎片中完整浮现出来的竟然是耶格尔在审讯室里强奸他的记忆。头顶的灯光似乎也和审讯室里的那盏一样昏黄,他的呼吸和体温,嘴唇贴着后颈嗡动,插入自己身体里时的感觉,左右手掌心里枪茧的形状,还有…… 他抬起左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尼古拉·伊夫什金,这种情况下还想着这种事,你是个天生的婊子吗?他的灵魂在回声之下叩问自己,他的心却仿佛不依存于理智那样自顾自地播放着龌龊的影片,机械而麻木地咀嚼每一次插入,把他破碎的哭喊和呻吟以最大声广播到脑海的一切尽头和边际。 “要我说,您确实是。可真正了解您的人是不会忍心盖棺定论的。” 该死。尼古拉抬起眉眼看着男人坐在旁边,叼住下唇暗骂自己的愚蠢。你与生俱来的直觉也被磨平了吗?竟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耶格尔进来,还让你的敌人听到了喃喃自语! 他的脑子还在洋洋洒洒的雪花间开自我审判会,他撑在床上的左手腕被人捉住。耶格尔拉起年轻人的手,仔细看着因为用力扇击脸颊而变红的手掌,用自己干燥温热的双手一个一个捏过他凸出的指节,“看看你的手,简直是天生为操纵坦克而生的——这双手可不应该用来扇人耳光。” 尼古拉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修长的手指。和他料想的一样,耶格尔这么做既是监禁,也是保护。谨慎的上校固然担心他再逃跑,可训练场外已经埋上了星罗棋布的地雷,集中营的巡逻力度又翻了倍,纵使尼古拉插上翅膀也难以在短期之内再次逃出去。实际上他担心的是自己被热血未凉的战俘们杀死。他也曾经和他们一样,痛恨着践踏了祖国母亲的侵略者,更痛恨那些屈服于淫威之下的软弱者,并为此杀死每一个叛徒。这种事不能防,也防不住,任何一个国家的人都无法理解苏联人强烈的爱国心。苏联的人是杀不完的,一旦放任不管,他们会从任何可能的角落里涌出来杀死他亲爱的尼古拉。 十根修长的手指将他的手包裹起来,男人低下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有任何需要都直接跟我说,好吗?” ——在这重风险之下,他更担心士可杀不可辱的尼古拉自己寻死。 尼古拉让视线越过男人头顶的发旋,很不情愿地承认耶格尔的担心没错。他是有过这种想法的。试问,一个苏联士兵怎么能怀上德国纳粹的孩子?到时别说回家,他连国门都踏不进就会被路边的孩子们掷来的乱石砸死。不论腹中的女性器官能否正常工作,他都已做好打算,一旦有了怀孕的迹象他就用锤子朝自己的小腹来上几发。他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听姑姑说过,剧烈的碰撞会让女人流产。当然这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理想安全的情况还是堕胎手术。想到这他抿起嘴唇轻轻摇了摇头。耶格尔肯定不会答应。那么就由他自己来吧。他会亲手把这个不该存在的罪恶的小东西掐死。 耶格尔施吻完毕,抬头时正看到目光失焦的年轻人摆动头颅,面上流露出一种隐忍不住的痛苦。他立刻前倾身子,歪头朝他的囚徒眨眨眼:“你在想什么?” 这句话把尼古拉飘飞到莫斯科的灵魂拽了回来。他垂下眉眼,目光正好和耶格尔自下而上的视线撞在一起。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他畸形身体的秘密就要守不住了。他不知道孕肚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多大的阻碍,但肯定会导致他无法顺利实施逃跑行动,还会引来更多的风言风语。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孩子该怎么办?以他目前的处境和身份——一个营养不良的战俘,一个被祖国和人民唾弃的“叛徒”——他没有任何物质或者什么条件能为新生命准备的。 而他担心的这些耶格尔都恰好能提供给他。他凝视着那双剔透得可以媲美水晶的眼睛,酸涩的心中再次浮现出名为遗憾的情绪。他听安娜描述过耶格尔在报纸上的形象,纯血的日耳曼人,深受古德里安青睐的车长,帝国的英雄,屡屡带领他的装甲师为德意志人民带来胜利。他相信以耶格尔的性格,他一准会把一切安排好。只要自己点头答应,从战俘身份的洗白到孩子上什么学校,所有的阻碍与绊脚石都将为他们臣服,铸成一条通往幸福彼岸的康庄大道。所有赞同的人们都将站在路两旁为这对新人扬撒玫瑰花瓣,反对的人们会以自己的血洗刷他们身后的污渍和伤疤。 可他不能这么做,只因他是苏联红军,而对方是德国党卫军。如果耶格尔生在苏联,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道隔阂,命运是否会落向别处?他移开目光,眼睛落在耶格尔身后半遮半掩的那本书上。藏青色的硬质封面,正中用烫金写着两串哥特体德语单词,他看不懂,但他一眼就看懂了烫金下面钢印做的小字:Миаил Юрьевич Лермонтов。莱蒙托夫,德俄双语的莱蒙托夫诗集,没有下文的诗句又擅自顺着颅骨爬进了耳道。这正是他需要的东西啊。 耶格尔顺着他的目光找寻落点,而后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单手举起那本精装书递过来:“今天上午特意去帝国图书馆借来的,我猜你会喜欢。”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就在他的手指将要碰到书壳的一瞬间,耶格尔却手腕一扬,让年轻人扑了个空。见小狐狸因猎物溜走而不悦地露出犬齿表示威胁,他的嘴角上扬得更加愉悦:“但你要先向我保证,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他最讨厌耶格尔的一点就是这个。耶格尔允许自己做任何事,但也只能在他的允许下做。他会给尼古拉看自己书柜里珍藏的文学作品,会用沙哑的低声诵读对他来说过于拗口的俄语诗句,却不允许尼古拉背着自己偷偷阅读、在视线之外对着天花板默背。做掌控者的最妙之处便在于只有当他想,他的臣民才能得到。在以他的意志构筑的国度里,他即是上帝。他会给诗人和画家一支铅笔,给他一整间空旷的仓库,却不给他白纸、圆规与橡皮擦。 他的视线不得已又回到男人湛蓝的双眼中。那双眼睛笑意盈盈,柔和的波动在虹膜下涌现,好似温暖的春风呼唤沉眠的花种。最终对思想的渴望让他微不可闻地垂下头,胸膛里透出低沉的振动:“我保证。” 耶格尔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堆在一起了。他重新把书递过来,并且向前探身,在尼古拉接到诗集的瞬间用另一只手拉过年轻人的胳膊,让他的嘴唇扑向自己。尼古拉被拽得失去平衡,身子一歪往床上倒去。年长者顺势倒下来压在他身上,将这个本可以止于表面的吻加深。两个人鼻尖相撞,软骨传导来的钝痛惹得尼古拉眼睛一酸,唇齿也被男人趁机撬开。但他在年长者火热黏腻的吻中仍紧紧抱着那本来之不易的诗集,直到耶格尔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双手拉高到头顶按住。莱蒙托夫的名字从他的胸膛上滑落,重新躺进洁白的床垫里。 “都说苏联人离不开伏特加和诗歌,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男人亲吻着他脸上的Y型伤疤,低沉下来的嗓音如同松柏的枝条在摇曳摩擦,“要是一个月前,我真怕你的肋骨被硌断。” 他们继续亲吻。耶格尔居心叵测,往这间小破储物室里塞的是张双人床。尼古拉尽管腹诽过不如给他一张书桌,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远见。两个成年男人从床尾折腾到床头,换成标准单人床的话指定有一方要滚到地上去。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很快热了起来。苏联人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任由掌权者把纯白的长裤扯掉。他不确定耶格尔是想探索他畸形的女性器官还是继续操他的屁股。他希望是后者,但以他对纳粹的了解,禽兽们才不会放着送上门来的好菜不享用。 耶格尔用行动证明了他不是个寻常的德国人。他从军裤的口袋里掏出润滑剂和安全套,和往常一样将冰凉的啫喱状液体挤在掌心焐热,一只手扶着尼古拉的臀瓣往穴口里探。但下一秒他就眉头一皱,随即将刚刚插进两个指节的手指撤出来。与润滑质地不同的粘稠液体缠绕着男人的指尖,链接着穴口形成一条黏腻的银丝。 “你和其他人做过了?”他沉声道。 尼古拉愣了一下,随即扭过头来。看到耶格尔阴沉下来的脸和手上的精液,他像个被老师抓住考试作弊的学生那样恼怒地咋舌抱怨,同时对自己的出格行径供认不讳,“啧……谢尔盖这个畜牲,居然没抠干净。” 在他的设想里耶格尔会马上扑上来扼住他的喉咙,而眼下他只看到那对湿漉漉的薄唇在抽搐。耶格尔重重地喘气,气流极速通过口鼻形成嗬嘶嗬嘶的粗鲁声音,听起来犹如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尼古拉从未在集中营里听到过这位优雅的旗队长发出如此野蛮的噪声。他上一次见面前的男人气急败坏还是三年前在涅费多夫,眼前的耶格尔比那时刚从炮塔里爬出来、被炸烂了半边脸的车长还要痛苦不堪。一系列反应只能说明:他的行径确实伤害到了这个高傲的男人。作战非常成功。伟大的苏联红军又一次挫败了法西斯的阴谋! 耶格尔甩掉掌心里的润滑,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手绢来将两只手上的液体仔仔细细擦干净,而后稍稍低下头、抬起眉眼,从他最常用也最具压迫力的角度死死盯着他的苏联人。一分钟前他漂亮的蓝眼睛还透彻得碧空如洗,现在那片天空里满是迫近的乌云在剧烈地翻滚。他费了大力气布下天罗地网,狡猾的狐狸却还能逃出包围再顺便和陌生人上床,被抓到后还大大咧咧地承认了。这是彻头彻尾的挑衅。年轻人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他咬着嘴唇,几次微微倾身差点扑上去,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血液中涌动的破坏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不是也为你的同志们口交?” 大男孩儿抿起嘴不回答,以沉默代表肯定。耶格尔的反应之冷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这种程度的背叛都没能让男人放弃他。他好像有点理解了为什么自己没能躲开那个吻了。在这座集中营里,他的价值除了体力就应当只有在坦克上的战术和经验才对。他习惯了被当做工具、动物和牲口,耶格尔却致力于将他还原成一个完整的人,以礼相待、以爱相濡。也正因如此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时常让尼古拉感到可笑。你要一个健康完整的我,接着操控我做出你期许的一切,本质上不还是在把我当成你的收藏品吗?克劳斯·耶格尔,你煞费苦心重构起我的人性,只为亲手剥夺掉它,还要为这层虚伪的外衣冠上爱的名号。多么可笑啊。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普罗米修斯吧? “前面呢?”他强压怒火继续审问,手指就要伸进那道不该存在的裂缝里,“他用过你的阴道吗?” 他没时间也没有途径去了解俄语里女性器官的各种诨名,所以直接用了阴道这个直截了当的专业名词。这个不属于男性的词像跃动的火焰一样骤然灼痛了大男孩儿。尼古拉瞪圆眼睛,一把推开德国人嘶吼道:“没有!只有你这个混蛋把我当女人操。” 耶格尔眯起眼睛,身上随时可能爆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在这一刻凝结到顶点:“我需要亲自检查一下。” 他粗暴地扯过苏联人的手腕反剪在背后,力气大得年轻人的肩胛都发出了承受不住的咔吧声。尼古拉不禁痛呼出声。他却充耳不闻,押着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囚徒走进狭小的浴室,锁好门后打开了淋浴头。冷水兜头而下,浇湿了两人身上还没来得及脱下的衣物。尼古拉被激得一哆嗦,条件反射地反手把淋浴开关拍回原位,“嘿,你发什么疯?” “洗干净,”他厉声道,把花洒摘下来塞进苏联人手里,“还是你想要我来代劳,嗯?” 年轻人皱着眉,目光在花洒和面沉如水的军官之间来回几次,最终还是打开花洒的开关,伸出一只手到水流下感受清净的液体逐渐升温。湿漉漉的布料糊在身上并不好受。他单手提着衬衣的领口把身上唯一的衣物脱下来丢在脚边,接着扭过身子背对着军官,一手提着花洒让水流对准自己的臀缝,一手撑开瑟缩的穴口使肠壁接受洗礼。在他人的观摩下给自己清理还是头一次。他小心地用手指梳理着肠道的褶皱,不时用余光打量耶格尔。后者的眼睛里快喷出火来了。 好在这个尴尬到空气都能凝结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算是医学上的灌肠操作也只需保持5-10分钟即可。很快尼古拉就关掉水流,把花洒挂回原位示意自己做完了。清脆的拍击声冲散了浴室里氤氲的水汽。男人扬起手,对着那两瓣没什么肉的屁股一边一巴掌,“屁股撅起来,让我看看洗干净没有。” “操!你他妈真该去看看医生了,”尼古拉干脆转过来朝着这个发泄控制欲的男人咆哮。这三年间他受的屈辱已经足够多了,而耶格尔总是能精准地找到最能刺痛他的那个点,“射在屁股里又不会怀孕!” 所有下坠的,飘飞的,悬浮的水汽都在这一刻滞止了。耶格尔从湿了大半的军服右侧口袋里掏出一只手铐,不由分说地按住年轻人,把那两只瘦削的手腕铐在了一起。动作之快直到尼古拉整张脸撞上凝结着水汽的瓷砖才反应过来,“婊子”“操你的”“混蛋”的叫骂声姗姗来迟地填满小房间的上空。 “尼古拉,你怎么敢?”他打开头顶的淋浴,让干净的水流笼罩他的囚徒,又用一条腿顶入年轻人两膝之间,两手抓着尼古拉的屁股用力撑开括约肌,引导热水冲入年轻人的肠道,“战俘营里有多脏你不比我清楚?你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你就不怕染了性病之后被扔进焚化炉?” “我和别人做爱你也要管?”液体灌入直肠带来便意的感觉并不舒服,何况这热水的温度对于娇嫩的肠壁而言有些过高了。苏联人挣不开手上的镣铐,于是喘着气扭头冷笑道,“耶格尔,你管的真宽。我和谁做爱,染上什么病,最后怎么死,那都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只是个在我身上发泄兽欲的混蛋法西斯。” 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了,那干脆就做到底吧。他满意地看到耶格尔的瞳孔因飙升的肾上腺素缩小了。男人身上的军服已经被淋得彻底湿透,吸饱了水而变得异常沉重的布料因热量的流失变得异常冰冷。他却浑然不觉,就这样贴上苏联人的背,腾出一只手箍住年轻人的头颅,迫使他向后仰头倚在自己怀里。兜头而下的热水窜入口鼻,尼古拉剧烈地咳嗽起来,肋骨投下的阴影跟着抖动,宛如有什么生命在这具苍白的身体中搏动生长。冷且潮湿的棉麻布料摩擦着还没彻底愈合好的伤口,使他错觉自己正被一条巨大的蟒蛇缠绕绞杀。在他几乎窒息的时候耶格尔终于松开了手。他偏头躲开淋浴的范围,大口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把窜进肺里的液体咳出去。耶格尔刚才说的话从嘈杂的组织振动声中浮现出来,随着袅袅热气上升到浴室的顶端盘旋不散。 “记住,尼古拉,你是我的,你只能属于我!别再让其他人碰你——尤其是你的‘那里’,否则我会一直干你,干到你怀孕,你不是一直痛恨这套器官吗?我可以让医生做手术把你的子宫拽出来,连带那可怜的小东西一起泡在福尔马林里做成标本,再捐给帝国本部的医疗部——教他们都来看看一个苏联坦克兵身上长着的好东西!” 终于要来了吗。他边咳边喘,自头顶浇下的暖雨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刚刚被运输到图林根集中营的那个雨夜,“威胁我是没用的,我这条命早就和丢了没两样了。我甚至还要说,杀了我更好!” ——他害怕死亡吗?不是的。被瓦尔特用手枪指着额头时他就想明白了。尼古拉·伊夫什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如果他的祖国和同志们需要,他当然会冲在第一个、用机枪与军刀撂倒每一个胆敢进犯祖国的敌人;又或者,张开双臂露出胸膛,等待一颗尖削的子弹嵌入他的心脏。 他用双手撑着墙壁,极慢地转过身来,把横亘了满背的伤痕隐藏在阴影与水汽中。迷蒙的雾气和窄窗透进来的天光滚在一处,年轻人失焦的灰蓝眼睛在这之中清澈得格格不入:“你看见了吗?耶格尔。德国佬想杀我,我的同志也想杀我,甚至连我的驾驶员都想杀我。所有人都觉得我该死,都觉得尼古拉·伊夫什金怎么还不死。除了你,没人需要我。” ——可他在臂膀尽头竭力绷直的手指也会止不住地颤抖,轻轻阖上的双眼里逃出两滴眼泪来。彼时彼刻,他是否真的叛国已经不再重要。他的达瓦里氏们只是红着眼睛要杀死叛徒,而他尼古拉是被层层人浪推上祭坛的羔羊罢了。 尼古拉当然怕被训成德国人的狗。他更怕掏心掏肺、肝脑涂地后被生他养他的祖国枪毙。
耶格尔宣告完主权之后似乎平静了不少。他审视着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苏联人,吐出了一串尼古拉从未期望听到的句子:“然后你就像个婊子一样摇着屁股讨好他们、乞求恢复你的名誉,即使差点被人用枕头闷死?” 他眼看着年轻人的眼球停止震颤,原本失焦的目光一下凝练起来。那对漂亮的眼珠警惕地划了一个极小的圈。半晌,这个胆大心细的囚徒终于嗡动嘴唇道:“……是安雅告诉你的吗?” 要不是他刚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耶格尔都想抱着小熊亲两口了。年轻的上校嗤笑道:“你还真是天真得可爱……伊夫什金,我用得着那个小翻译?你当我是聋还是瞎?”他抚摸着年轻人的胸膛,用指尖沾着水流描摹每一道疤痕的形状,“只要我想,没有事能瞒得过我。” ……原来他所自豪的一切都建立在德国人的知情和允许之下吗。他拼了命为自己和同志们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结果也还是在猎人的陷阱里扑腾得热闹吗。这么说的话,自己的计划估计也早就被他听去了吧。那迄今为止的坚持和隐忍还有什么意义呢。尼古拉咧开嘴笑了,热水把他嘴唇上渗出的血冲掉,“就像你的所见所闻那样,你还给我治伤,给我吃饭喝酒,给我莱蒙托夫的诗集读,可到头来我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从我见到你那天起你就热衷于做没有意义的事。” 苏联人很少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耶格尔本该为这个罕见的笑容开心,可他的心脏仿佛被攻城车碾过一样难受:“我在等你主动开口。尼古拉,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小熊歪头看了他一会儿,似乎他问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告诉你有什么用?”他说,“难道你会因此把他们都杀了吗?” “我会。”他不假思索地握住年轻人的肩膀,诺言许得斩钉截铁,“尼古拉,只要你听话——只要你愿意,这个集中营里就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你要帮我坐实叛徒的身份吗?”他的大男孩儿想要的却并不是上校的保护,像个拿到了不合心意的圣诞礼物的孩子那样扁着嘴,“我可不想这一辈子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叛徒。那还不如杀了我。” 耶格尔不知该作何回答。在死亡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杀了我吧,克劳斯。”他以爱称呼唤面前的男人,用两只带着枷锁的手拉过耶格尔的手腕,引导着他的手指穿越淋漓的水幕,一根根按压在自己的脖颈上。隔着薄薄一层皮肤,耶格尔都能感到他的血管在加速搏动。他脸上的笑容那么温暖,就像最阳光可爱的邻家大男孩儿,“你不是说过吗?就算我想死,也要像个战士一样死去。与其死在他们手里,我更愿意选择你。” 耶格尔目眦欲裂地抓着他的囚徒。大男孩儿眉眼弯弯,笑得宛如一头温顺的雄鹿那般人畜无害。男人绷紧咬肌,紧紧咬着后槽牙,收缩到只有针尖大小的瞳孔锥进尼古拉水波流转的灰蓝眼睛。一滴热水划过他血丝虬结的眼角膜,他眨了下眼,按在大男孩儿脖子上的手指幡然醒悟地开始收紧。尼古拉被他突如其来的发力压得后脑撞在墙上。他并不挣扎,甚至享受地闭上了眼。温热的水流无休无止地淌过两具相差悬殊的身躯,他持续朝人体中最重要也位置最浅的血管施压,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起、突出的骨节泛着白青。只消再用几分力,手里脆弱的颈椎骨就会连带着尼古拉的生命一起折断。年轻人的脸颊因窒息红得几欲滴血。在那张线条圆润的脸上,一种神圣的光辉开始显现。这光辉是如此浩瀚而璀璨,令窄窗外高高在上的太阳也为之颔首,哪怕是莱蒙托夫本人亲临也会因为无法将其用语言准确描述而发疯。那是一个孩子对温暖子宫的思念,一个渺小的个体在浩瀚星辰下的谦卑,一个有限的人类面对唯一归宿的坦荡。他听到了最后几个气体分子艰难地穿过鼻腔发出的尖啸,年轻人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开始减轻、减轻。 在这最后的气若游丝即将断开的时候,施加在喉咙间的力骤然消失了。刹那间,世上所有被扼止的运动开始归位。来自一点五亿公里外的辐射重新开始烘烤大地,血液轰鸣着冲向大脑和心脏,平流层的劲风发出畅快的轻吟,尼古拉·伊夫什金上升到云间的意识重重落回地上,致使他的视线一度黑白交替。脖颈上的手顺着曲线向后滑,五指张开拢住他的后脑。赶在一切气体、液体、温度、声音逃离之前,他迎来一个吻。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和热水一起流动的吻。不再是单方面的索取和占有,放弃了所有掠夺和控制,面前的男人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试图治愈爱人胸膛里因绝望枯萎的心。 他们面颊相贴,鼻尖抵触,睫毛翕忽拨开下坠的水雾。直到尼古拉的呼吸变得如往常一样平稳,耶格尔终于收回双唇。他仍然用手拢着尼古拉的后脑,后者面上的红晕在慢慢消退,白皙的颈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一个个小红点。不知多少根毛细血管爆裂了,明天这里就会勾勒出一个清晰的手印。大男孩儿扒着年上者的肩膀堪堪站稳,喉咙里断断续续滚出哽咽。 “为什么不杀我?”一颗格外圆润的水珠自年轻人的眼角滚落,和其他晶莹的液滴一同消失在白色的布料里。他的嗓音颤抖、沙哑,仿佛他的声带也被留下了难以消除的指痕,“克劳斯·耶格尔,你是个胆小鬼吗?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连我最后也是唯一的愿望也不愿意满足吗?” 耶格尔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在规律的水声中,男人轻如鹅毛的叹息格外清晰。 “我不是胆小鬼,你才是。”他低声说,“别想着用死亡逃避一切。尼古拉,你想证明我是错的、那些人是错的,就要好好活下去。” 尼古拉止住哽咽,双唇打开一条缝,一口气提在胸中正要反驳。他迅速偏过头在年轻人发紫的双唇间啄了一下:“听我说完好吗?” 他的苏联人便放开了那口气,向外扩张的胸廓收缩回去,湿且重的布料离了支撑在水流和冷风中摇摆。耶格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继续说:“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安全的。你明白吗?我现在是上校,是这座集中营里的最高长官。只要我不允许,就不会有人对你动手。”他眨眨眼,睫毛上的一滴水珠被甩出一道抛物线,落在年轻人脸上那道Y型伤疤正中,“逃跑是没有用的,无论你逃到哪里——是死神的怀抱、母亲的子宫,还是整个世界的尽头——我都会找到你的。” “够了,克劳斯,别再说了,别在我……”尼古拉扒在他肩膀上的双手控制不住地下滑,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年长者扶着他,像安抚为梦魇哭泣的孩子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别在我决定去死后给我希望。别在我无路可退时搭起一座桥。“我杀了你一个连,还让你毁了容,你不恨我吗?” 耶格尔苦笑一声:“尼古拉,我的尼古拉,你怎么这么傻?”他双手捧住爱人的脸,让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第无数次同自己四目相对。 “是的……我曾经恨你,但我更无法停止爱你。” “身为人类,我们永远在追逐爱,永远在渴求爱……被一群人抛弃并没有悲伤到值得你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这世上仍然有人爱你,你就不是无处可去的。” 尼古拉眨了眨眼,挤出积蓄在眼眶里的液体。他抓住耶格尔的衣领,第一次主动送上自己的嘴唇。 他们在只一方天地的瓢泼暖雨里接吻、抚摸、合为一体。耶格尔摸索着解开那只在此刻变得毫无意义的手铐,让他的尼古拉得以更紧地拥抱他。
让醉人的歌声娱悦我耳朵, 日日夜夜为我唱爱情的歌; 让那茂密的橡树长绿不败, 俯下身躯对着我低声诉说。*
TBC
*出自莱蒙托夫《我独自一人走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