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奥斯顿·法尔瑟斯】

【杰洛姆·费罗克斯】

卡尔玛小镇坐落于萨伊兰城边缘,和城中心不算太近,用过午餐后奥斯顿便在镇上租来辆马车。这辆四轮的轻便马车仅能坐下四个人,车身由深棕色的木板搭建而成,头顶上有个弯蓬替马车内的人遮风挡雨,车身内部的长凳上还放着几个已然褪色的破旧坐垫。克里斯一落座就兴奋地将杰洛姆拉到自己身边,最年长的奥斯顿见状笑笑,识趣地坐在这对儿时玩伴的对面。

前往城中心的路途中,奥斯顿装作撩开浅黄色布帘、观赏沿途景观的样子,实际上一直悄悄留意着对面的情况。他猜想起初克里斯和杰洛姆在谈论自己,因为他们时不时向他投来或好奇或警惕的眼神,后来二人窃窃私语的话题才逐渐变成其他内容。杰洛姆在奥斯顿的余光里露出他未曾见过的表情——一直板着脸的少年时而温柔地微笑着,时而又看上去有些气恼,再加上他微微泛红的面颊和先前对奥斯顿的质问,奥斯顿即刻明白了杰洛姆对克里斯的感情。

年长者垂下眼,左手无意识地在另外二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触摸着脖颈上的纱布。方才剑客带他进入自己的卧室,熟练地从床底拖出一个小皮箱,里面装着镊子、纱布、蜂蜜和一些草药。杰洛姆让奥斯顿坐在他的床上(“你让一个Alpha坐在你的床上没问题吗?”“要是有不满你可以现在就滚出去。”),先是擦去皮肤表层渗出的鲜血,又在伤处抹上蜂蜜防止感染,最后才拿起干净的纱布卷剪下一小段。他包扎的手法粗糙极了,米白色的纱布歪歪扭扭地缠绕在向来重视外表的奥斯顿脖子上,杰洛姆还报复性地(至少奥斯顿觉得他是报复性地)给他在颈侧打了个夸张的蝴蝶结,可奥斯顿并没有将它拆开重系。

凯斯林州的路面不如奥伊诺州的扁平又整齐,马车颠簸着,摇摇晃晃地停在一座看起来不起眼的白房子前。白房子看起来破破烂烂,一部分墙皮早已剥落,露出内里深棕色的砖头来,显得斑斑驳驳、可怜兮兮的。挂在门上的牌子也东倒西歪,根本看不清上面刻着什么字。杰洛姆和克里斯道别后便下了马车,并许诺他办完事会来旅馆找他们吃晚饭。

“在小鹿与大米旅馆。”奥斯顿嘱咐他,“如果太远的话叫辆小马车过来,我帮你付费。”

先前丰富又生动的表情瞬间从杰洛姆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冲奥斯顿皱起眉,丢下一句“不用”后快步走进屋内。“我帮你付费”?他把自己当什么,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吗,还是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金贵得不会走路?杰洛姆面色不善地摔上洛克桑魔法师公会的门,将奥斯顿的视线阻隔在外面。错怪奥斯顿·法尔瑟斯对阿尔特姆母子心怀不轨固然是他的问题,但杰洛姆并不打算和他变得比原先更亲近。他依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很难说上来,只能继续保持警惕。

杰洛姆捏捏自己的鼻梁,冷静一些后沿着走廊向公会内走去。洛克桑魔法师公会总部并不大,专门用于保存行动记录以及颁布赏金任务,大多数魔法师办完事就会离开,只有少部分留下来保护资料和应对紧急事件。相比起公会破破烂烂的外表,它的内部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地面用红褐色的木板铺成,一踩就响起“吱呀”声,彰显出它的年代久远,几盏油灯挂在泛黄的墙面上照亮前方的道路。两位杰洛姆未曾见过的魔法师并肩走来,朝他礼貌地点点头,杰洛姆也有学有样地颔首致意。

他第一次来这里时还不是魔法师,理论上并没有进入魔法师公会的资格,但那时浮雷妲受了用魔法都难以医治的重伤,命在旦夕之刻只希望能最后见自己的独子一面。他跪在床边握住母亲粗糙的双手,费力将耳朵贴向她的双唇,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这位已不再亲近他的魔法师声音很轻,杰洛姆最终只听到她用虚弱的气声说出三个字:“……我爱你。”

浮雷妲死后的记忆变得很模糊,杰洛姆只记得自己面上流满滚烫的泪水,像野兽般拼命嘶吼着,想让死亡之神莫力托尔把他的母亲还回来。待他在病床上睁眼后,菲卡(将他接去魔法师公会的女人,也是他母亲的密友)才告诉杰洛姆他受到母亲死亡的刺激,毫无征兆地觉醒了控制系魔法师的能力,险些失控弄死负责治疗浮雷妲的魔法师。最后还是两位成年魔法师联手才制住了暴走的小杰洛姆,没让他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杰洛姆的母亲给她留下的东西并不多:一大笔钱财,她的爱剑“狼爪”,一封她亲笔写的信,和一本笔记本。浮雷妲在信中简单解释了她近些年不再去看望杰洛姆是因为不希望他被牵扯进她身处的危险中,又说在杰洛姆成年或结婚前钱财和“狼爪”分别交由阿尔特姆夫人与菲卡保管。

信中没有提及的笔记本则是杰洛姆和菲卡在整理遗物时找到的。年幼的孩子解开绑在羊皮封面外的细绳,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期望在里面看到更多母亲留下的痕迹——然而印入眼帘的是红得刺眼的字,羊皮纸上还散发着浅浅的血腥味。“复仇复仇复仇复仇……”“欧迪纳瑞亚斯家族欧迪纳瑞亚斯家族欧迪纳瑞亚斯家族……”这两个词以古怪和扭曲的方式被书写在一起,看得杰洛姆胆战心惊。

他颤抖着双手往后翻阅,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几乎一整本笔记里都是相同的内容,只是每隔几页这两个词书写的方式就会有变化。直到翻至最后几页他才看到一个以截然不同的书写方式被重复记录的新名字,“艾莱里珂·欧迪纳瑞亚斯”。当时杰洛姆并不明白这杂乱的笔迹意味着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本笔记本必须留在自己手中。所幸菲卡看到他手中的物件只是说:“这是浮雷妲的宝贝笔记本,她从不让别人看里面有什么。你拿着吧。”

自此他开始拐弯抹角地向阿尔特姆夫人打探起“复仇”和“欧迪纳瑞亚斯家族”的含义。阿尔特姆夫人以为他在看戏剧时注意到这个词,便耐心地和他解释什么是“复仇”,可当他讲起“欧迪纳瑞亚斯家族”时她立刻变了脸色,以未曾有过的严肃模样命他“不要再提这个姓氏”。他也暗地里向镇上的人打探过,可惜就连“万事通”克莱德·特尔萨先生都只是摸着他的脑袋说“如果你不告诉我你打听这个有什么用,那我就不能告诉你”。

杰洛姆把笔记本藏得很好,没让任何人知道其中的内容,作为转移注意力的手段,他主动要求跟菲卡习剑,好让“狼爪”将来在他的手里有用武之地。复仇的种子已经在杰洛姆心中埋下了,线索的缺乏只让他愈发想要离开这个小镇。

走过走廊后就是洛克桑魔法师公会的大堂,一些日光透过二楼的玻璃窗,照入灰暗的室内。洛克桑魔法师公会在每季之首都会开一次例会,其余时刻则冷冷清清的,只有开会用的木椅围成一个大圆圈放在大堂中央。严格意义上杰洛姆并不是洛克桑魔法师公会的成员,只是托了母亲的福他才能作为“编外成员”进入这里,因此他从未参与过每季的例会。

椅子圈的后方是公会的前台,那是张深棕色的高桌,高桌的外侧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让人完全看不清后方是什么情况,墙上则挂有一副巨大的画像,画像上端的两侧挂着散发出昏黄光芒的油灯。杰洛姆从两把椅子间穿过,坐在前台的矮个子男性魔法师一听到动静就从羊皮纸堆里抬起头来,熟络地招呼他:“费罗克斯先生,找菲卡夫人?请稍等。”

杰洛姆点点头,双臂撑在高桌上等对方把菲卡喊来。没过多久他就有些不耐烦地踩起脚下的木地板,第无数次抬头打量挂在墙面上的巨大画像打发时间。画像上是一位温柔微笑着的女性,她穿着轻薄的嫩绿色纱质长裙,头顶上戴有柳叶编织成的头冠,金色画框的底端写着洛克桑魔法师公会的信念:和谐、平等、互助。

菲卡告诉过杰洛姆这位女性是生命之神维塔在世间的化身。传说日之神索拉和月之神卢纳为感谢祂对创世的付出,允许祂选择24位宠儿,并赠予它们魔法的能力。生命之神维塔选择了6位矮人类、2位人鱼、6位精灵和10位兽人,那便是最初的24位魔法师。后来有部分矮人类的后代从泰拉国迁移至伊尼斯国演变为人类,这才有了现在散落在各地的魔法师们。魔法师共分为预知系、治疗系、控制系、攻击系、召唤系和加强系这几类,它们的后代未必也是魔法师,但它们的祖先中一定有至少一位魔法师。据说直到上纪元末,魔法师们还都能听见生命之神维塔的声音,然而这段现在传说已不被教会认可了。

那些祭司认为魔法师们只不过是受到诅咒的异类。

“生命之神维塔在上,”没过多久,菲卡嘶哑的声音就从杰洛姆身后传来,“我以为给你的剑开刃能让你消停一会儿,小子。什么风又把你吹来了?”

他的剑术老师是一位雷厉风行的女性Alpha,常年穿着裤装的她总是利落地将自己的黑发盘起,因为“披着头发不方便,短发又不好看”,鼻梁上还有一道往日战斗时留下的伤疤,显得凶悍无比。杰洛姆初见她时她就维持着这样的造型,十年后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发间的白丝和额前的皱纹增多了。

据说菲卡曾是庆典上的吞火和舞剑表演者,闲暇时间则靠赏金任务大赚一笔,待上了年纪就专门留守在公会总部管理任务的颁布。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杰洛姆的坚持(“简直是死缠烂打,好吧小子,就让我看看浮雷妲的儿子有什么本事。”)下教授他剑术。

“我想,或许和熟悉她的人多走动一下,可以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事。”奥斯顿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响起,但杰洛姆不得不承认这正是他所想的,或许也是他们二人唯一的共同点。他不爽地撇撇嘴,将自己的来意告知菲卡。

“不不不,我怎么说的?”菲卡挑起眉,手掌在杰洛姆的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下,“没有‘狼爪’,没有你母亲的事,除非你满18岁或者……”

“或者我结婚,你说过很多遍了。”杰洛姆翻翻白眼接道,“还有不到半年我就到18岁了,这段时间里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因为从17到18岁的那一个晚上就突然有什么变化。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我?”

菲卡重重叹出一口气。她看了一眼坐回前台的矮个子魔法师,搂着杰洛姆的肩膀把他拉到旁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妈妈不希望你被牵扯进那些事里,我也答应过她在你成年之前要护你周全——除非你有个伴侣来管制你,那代表你不再是我责任的一部分了。但在那之前,不行。”

人不可能一夜间成年,但年满17的他已经可以结婚了。假如结婚的话……杰洛姆竟有一瞬间在认真考虑这个选项的可能性,然而每个人都知道对Alpha和Omega来说结婚就意味着标记:标记者(通常是一名Alpha)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被标记者(通常是一名Omega)的情绪以及控制它的行为。一想到自己将会被另一个人控制,杰洛姆就胃里恶心得想把午饭呕出来,更别提他根本没有能结婚的对象。

杰洛姆恼怒地皱起眉,反驳说:“没有人能管制我。”

“看到了吧?这正是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那些事。”菲卡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太了解你了,杰洛姆。你倔强、冲动、没有耐心,你会在完全没把事情搞清楚的情况下就做出选择,就像浮雷妲一样。要是没人能制止你,把事情告诉你只会害了你。”

“我……”杰洛姆差点脱口而出说“我绝对不会,你不相信的话我就向誓言之神朱拉门图发誓”。可早些时候他自己嘲讽奥斯顿“誓言无用”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于是只好把话咬碎了吞回肚子里,转而说道:“只告诉我一部分也不行吗?或者告诉我欧迪纳瑞亚斯家的事。”

菲卡双手插着腰,杰洛姆双手抱在胸前,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互看半天,菲卡才妥协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叹了口气说道:“我对它们算不上熟悉,只知道欧迪纳瑞亚斯家是奥伊诺州的州管理者,而且是反魔法师派,所以奥伊诺州的立场才会是反魔法师州。据说它们家以最初的州管理者雅丽丝·欧迪纳瑞亚斯的三个孩子为首,分为三个分支:凯普、蒙纳特里和弗林,凯普分支是现在的州管理者。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那个家族有这么大的执念,据我所知浮雷妲和它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杰洛姆闻言,怀疑地皱起了脸。浮雷妲和欧迪纳瑞亚斯家怎么可能毫无关系?那本笔记本的封面内侧分明用血液写着“浮雷妲·费罗克斯”的名字,他也见过母亲的字迹,那些内容毫无疑问出自浮雷妲之手。这是否说明菲卡并没有那么熟悉浮雷妲,或者他的母亲向他人隐瞒了什么?

然而不等他深入思考,菲卡又说:“还有一件事……一些风声,我必须得提醒你。”

——

奥斯顿和克里斯在小鹿与大米旅馆的房间内放置好行李,到附近闲逛打发等待杰洛姆的时间。闲逛期间奥斯顿从表弟那里得知杰洛姆刚才去的地方是魔法师公会,杰洛姆定期会去那里向菲卡学习剑术。克里斯曾多次央求杰洛姆带他进去看看,可杰洛姆摇摇头,抱歉地告诉他:“只有魔法师才能进入公会。”

表兄弟二人逛到天边泛起亮眼的橙红色才回到旅馆一楼准备享用晚餐。当下正是饭点,人们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想要在抢到张能和旅伴同坐的圆木桌。由于奥斯顿先前用银币和旅馆老板打过招呼,老板特地为他们留了近门的好位置。克里斯一坐下就兴致勃勃地询问起侍者旅馆的拿手好菜,而奥斯顿一直盯着门口的动静,杰洛姆没注意到他们的身影。

待魔法师姗姗来迟,香味四溢的脆皮烤乳猪已经被热情好客的侍者均分为三份了,许些亮晶晶的油脂顺着肉的纹路流下来,滴到餐盘上。这对表兄弟的餐盘边各放有一杯麦芽啤酒,杰洛姆的位置上则是一大杯苹果雪梨汁,因为他还没满能够喝酒的年龄。

克里斯啃着撒了黑胡椒的猪蹄,眼巴巴地问在他身边坐下的好友:“怎么样,今天魔法师公会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你一定要在法尔瑟斯先生面前问我吗?这下倒好,他也知道我是魔法师了。”走回旅馆来的杰洛姆没好气地瞟了克里斯一眼,用搁在脆皮烤乳猪边上的夹子拿起一块肉,放进自己的餐盘里,“他是从奥伊诺州来的,说不定是个反魔法师派,正图谋着要害我呢。”

年轻的魔法师依旧话不饶人,但杰洛姆此刻的语调并不带有攻击性,而是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奥斯顿猜想,杰洛姆态度的转变或许与对方确定他对克里斯并没有“超过表兄弟的感情”有关。这是个好迹象,奥斯顿希望它保持得越久越好,至少保持到他需要的时刻。

于是弗蕾达·波伊尼泰特的独子微笑着解释道:“虽然我本人不是魔法师,但我身为魔法师的后裔,绝不会做出不利于你们的事。”

杰洛姆歪着脑袋意味深长地“哼嗯”一声,听上去并不完全认可奥斯顿的说法,但也没有对此做出更多评价,只是回答起克里斯先前的提问:“没有有趣的事,但她确实告诉了我一些消息。‘风声’,用她的话来说。”

奥斯顿见杰洛姆不再理睬他,心中了然接下来是这对儿时玩伴单独交流的时间,便没有试图加入他们的谈话。他自顾自叉起一块烤得脆嫩的猪肉,裹上浓郁的芝士酱刚准备往嘴里送去,不料杰洛姆忽地又转过头对他说:“你要不要听?要的话靠过来。”

“我也能听吗?”奥斯顿手一停,受宠若惊地看着向来排斥他的杰洛姆。

不太对劲,这已经不在好迹象的范围内了,用“好得过头”来形容才比较合适。奥斯顿不禁开始怀疑杰洛姆是否察觉到了什么。不,不太可能,他飞快地打消自己的想法,没有人能察觉到尚未成型的计划,更何况据他所知杰洛姆的天赋是“控制系”而非“预知系”。

杰洛姆见奥斯顿半天没有反应,耸耸肩道:“不听就算了,我跟克里斯说。”

“我要听的。”奥斯顿生怕杰洛姆反悔,赶紧冲他笑笑,放下叉子朝二人靠近些。

魔法师翻了个白眼,谨慎地抬起头环视一圈嘈杂的旅馆,确认没人在意他们这桌的谈话后才压低声音,同另外两个人说:“‘风声’说最近凯斯林州有几起魔法师失踪案,但因为不想引起慌乱所以大多数都被瞒下来了。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反魔法师派的作为。”

奥斯顿若有所思地做出判断后放下心来:这只是猎人设下的小陷阱,对方大概想借此谈话试探自己,仅此而已。这个试探是关于他的立场,还是关于反魔法师派的欧迪纳瑞亚斯家,亦或者两者皆有?杰洛姆当然想这么做——不是什么凯斯林人都会向克莱德打探“欧迪纳瑞亚斯家族”的消息的,奥伊诺州对它们来说太过遥远,它们根本不感兴趣。再加上杰洛姆本人是魔法师……奥斯顿很难不认为杰洛姆和欧迪纳瑞亚斯家有一些私密的关系。

古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奥斯顿丝毫不关心那具体是什么“私密的关系”,他只关心杰洛姆·费罗克斯是否是一把趁手的、可利用的剑。

“凯斯林州,为什么?凯斯林州是个中立州,”克里斯皱起眉严肃地思考,“要作案的话岂不是在反魔法师州更合适?”

“中立等于不支持,不支持等于反对。”魔法师昂起下巴反驳说。

奥斯顿能感受到杰洛姆看似在和克里斯说话,视线却一直流连在他的身上,好似在催促他开口。年轻男人不想拂了杰洛姆难得的好意,便悠悠开口接下这个试探:“我会说中立代表在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利益之前不站边。比如我问你,洛姆达州和迦提刻州长期处于战争中,你希望哪个州获胜?”

克里斯迷茫地眨眨眼:“不知道……我哪个州都没有去过,也不了解,它们对我来说都一样。”

奥斯顿像一步步引导无知的小孩那样接着问:“现在,假如你是迦提刻人,你会希望哪个州获胜?”

“洛姆达州。”还未等克里斯做出任何反应,坐在他身边的杰洛姆就面色不善地抢答说。

“因为迦提刻州是反魔法师州。”奥斯顿的视线和故意唱反调的杰洛姆交织在一起,嘴里却依然克制着笑意教导自己的表弟,“看,这就是我的意思。况且,中立州并不意味着生活在那里的人全都是中立派,比如杰洛姆很显然是支持魔法师的。”

杰洛姆挑起眉,双手抱在胸前挑衅地瞪向奥斯顿,倾身朝椅背靠去:“那从反魔法师州来的法尔瑟斯先生是哪一派?”

魔法师蓝紫色的双眼中又一次流露出捕猎者般的、仿佛要将他钉在墙上的眼神。可惜,奥斯顿已经变得不再会为此感到紧张了,甚至能从那带有攻击性的怒视中获得一些隐秘的快意。毕竟这意味着杰洛姆没有理由、也无法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他于是举起双手从容作出投降状,格外认真地说道:“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杰洛姆。假如我真是反魔法师派,何必千里迢迢来到凯斯林州追寻母亲的踪迹呢?若非奥伊诺州的反魔法师政策,我不会到24岁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个魔法师。阿尔特姆夫人说你的母亲也是魔法师,我相信你一定比其他人更能理解我的心情。”

杰洛姆当下没再说什么,只是抓起木杯的把手猛灌一大口苹果雪梨汁,闷头吃起烤乳猪来,不过奥斯顿能从对方次日的态度中看出杰洛姆接受了他的说辞。他们三人在萨伊兰城中心度过了三天两夜,期间奥斯顿细心照顾着表弟和他的朋友,带他们四处游玩、逛周末集市和参观表演。杰洛姆和他的关系在这三天内明显缓和许多,甚至能从奥斯顿给他买的焦糖曲奇里拿出一块递给奥斯顿分享,后者也乐于接受。他们中最开心的还要数克里斯,他先前就希望这两个他在意的人能和谐共处,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变成了现实。

然而,奥斯顿租来的马车刚刚进入卡尔玛小镇的区域内,一句闲言碎语就从路边飘来:“唉,你说那个魔法师失踪案真的是克莱德·特尔萨干的吗?我总感觉他不像那种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