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杰洛姆·费罗克斯】 【奥斯顿·法尔瑟斯】

“阿尔特姆夫人,我和法尔瑟斯先生准备结婚了……”

杰洛姆·费罗克斯心虚地说道。他话音未落,就被清脆的碎裂声和椅子摩擦地板发出的“吱呀”声同时打断了。杰洛姆闻声抬起头,只见坐在餐桌旁的阿尔特姆夫人满脸惊愕,手中的瓷杯已然化为碎片。红茶一滴、一滴从桌沿落到丝质的裙摆上,她却仿佛毫未察觉。

“我……”杰洛姆不经思考地张开了嘴,然而并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挽救这个不曾料想过的场面,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茶一滴、一滴将阿尔特姆夫人白色的裙子染脏。不,不是不曾料想,早在答应奥斯顿·法尔瑟斯的“求婚”前他就该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必须要做的不正是把阿尔特姆夫人和克里斯推开吗?

然而“明白自己必须要做”和“真的这么做”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连阿尔特姆夫人的反应都如此激烈,那克里斯……杰洛姆紧攥起拳头,尚未来得及修剪的指甲尖便死死掐进掌心肉里。他逼迫自己抬起沉重的头颅,将目光投向原本坐在母亲对面的克里斯·阿尔特姆。

他的儿时玩伴从情绪激动地站起身后就没有开过口。杰洛姆说不清克里斯望着他的眼神中包含什么样的情绪,也不愿仔细去分辨——失望、愤怒、嫉妒、是几种的混合还是别的——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唯一的朋友如此生气。假如其他人惹恼了克里斯,杰洛姆绝对会冲过去把那人暴揍一顿,非要逼他给克里斯道歉才行。

偏偏此刻让克里斯生气的不是什么别人,是他自己。

杰洛姆咬住下嘴唇,拼命抑制想要向克里斯和阿尔特姆夫人解释真相的欲望。这是必须要做的事,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他已经下定决心了,要想保护他最重要的朋友和将他养育长大的监护人不被牵连,这是唯一的办法。他先前与奥斯顿·法尔瑟斯商量过该怎么和其他人解释“结婚”的来龙去脉,现在只需要把商量好的内容说出口就能了结此事。这很简单,他能做到。他不得不做到。

杰洛姆深深吸气,努力想要平复胸腔中海浪般波涛汹涌的心情。可那些准备好的话语像一口咳不出也咽不下去的浓痰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无法再次告诉克里斯,自己违背了一直以来的约定。

正当杰洛姆沉默之际,一只宽大的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轻轻捏了捏。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若非那正是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彻头彻尾的混蛋、伪君子,杰洛姆几乎要怀疑他是好意想鼓励自己了。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需要奥斯顿·法尔瑟斯的“鼓励”?他自嘲地想。若非自己也需要利用他……

“克里斯,别为难杰洛姆。”“伪君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奥斯顿听上去像在袒护杰洛姆,好似他们真是一对诚心相爱的伴侣。这个念头令杰洛姆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我们决定结婚了,是我向杰洛姆求的婚。愿爱之神阿玛尔和婚姻之神玛特里皆给予我们祝福。”年长的Alpha很快放开了手,杰洛姆刚松一口气,奥斯顿就又虚揽住杰洛姆的腰,笑着说道,“因为他由苏珊姨妈抚养长大,而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想这个决定应该先告诉你们。”

奥斯顿的手心冰凉,那份温度透过亚麻布料,印在杰洛姆的腰侧。被他半搂着的Omega避之不及,便小幅度扭动起肩膀试图甩开,却适得其反地让奥斯顿加大了力气。想到回阿尔特姆家之前奥斯顿特地警告过他“我们必须让苏珊姨妈和克里斯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杰洛姆只好咬紧牙关,忍耐浑身上下爬满虱子般的感受。

屋内一时陷入沉寂,仅有液体滴落的响声还在提醒在场者时间的流逝。不知多久过去后,克里斯才叹出口气,看在奥斯顿的面子上放软了态度。

“奥斯顿表哥,我……”他看看自己的表哥,又看看同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硬着头皮在奥斯顿的凝视下拽起杰洛姆的手腕,“我得和杰洛姆单独谈谈。呃,我的意思是,现在可以吗?”

奥斯顿识趣地松开搭在杰洛姆腰间的手,表示愿意给他们单独对话的空间,并转过身去和阿尔特姆夫人交谈。克里斯见状赶紧把杰洛姆拉到角落里,低声同他耳语:“这是怎么回事?奥斯顿表哥是什么时候求婚的,你不是不久前还在讨厌他吗?当我说不久前,我的意思是才几天之前!难道共度一个周末就能让你们对彼此的爱热切到想要结婚吗?看在爱之神阿玛尔的份上,那个周末我就在你们身边,而我竟对此浑然不知。

“我以为我们约定好的!自从你母亲去世,我们不就说好了吗?我要做吟游诗人,你当保护我的剑客,我们要去游历世界!‘不仅仅是在伊尼斯国,我们还要让利宁姆国、奥罗姆国和泰拉国都布满我们的踪迹’!为什么抛下我结婚了,难道你要变得和那些Omega一样吗?我以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接连不断的提问像在夏日降下的冰雹般朝杰洛姆砸过去。后者紧抿双唇盯着自己的脚尖,宛若一尊不会动弹的石像。这不公平!克里斯焦躁地心想。他们自幼起就分享着一切,玩具、糕点、梦想、秘密……杰洛姆认识每个克里斯心动过的男孩女孩,可克里斯却不知道对婚姻毫无兴趣的杰洛姆何时喜欢上了自己的表哥。

他们曾是、现在也理当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杰洛姆怎么能向他隐瞒?

“石像”一言不发地把重心换到另一只脚上,看得克里斯心急如焚。他几乎要出手拽住挚友的领口,质问对方为何不做回应了。可不等他有所动作,杰洛姆就啪地挣脱克里斯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只留下从没被杰洛姆甩开过的克里斯愣在原地。少年迷茫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耳边响起杰洛姆丢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这事已经决定了。”

——

位于凯斯林州的卡尔玛小镇是个热闹的地方,它沿海建造而成,附近便是知名的萨伊兰港口,因此不时有水手和商人途径此处。在奥斯顿·法尔瑟斯像强盗般闯进来之前,杰洛姆一直和苏珊·波伊尼泰特·阿尔特姆夫人、还有克里斯在这里过着平淡又普通的日子。

阿尔特姆夫人的伴侣是王国内风靡一时的戏剧表演家,据说连州管理者们都争相邀请菲利普·阿尔特姆去宫殿中进行演出。他常年游走在各地间,除了偶尔来信外鲜少回家看望家人。阿尔特姆夫人则有与其伴侣完全相反的偏好,她天生不爱走动,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定居在沿海小镇里作画更令人满足的了。

二人婚后育有一子。克里斯·阿尔特姆不久前刚刚年满20,不谙世事的他沉迷于音乐、诗赋和各种浪漫的传说,从小就向往与父亲一样离开这个养育他长大的小镇,带上满口袋的歌谣踏遍整个伊尼斯国。可惜近些年来前所未闻的怪物丛生,克里斯对防身、战斗一类的事一窍不通,阿尔特姆夫人实在放心不下;擅长剑术的杰洛姆又才17岁,没到允许脱离监护人掌控的年龄,离开小镇一事只能暂且搁置。

总而言之,他们的生活没有人打扰、在杰洛姆满18岁前也不会有太大变化。直到奥斯顿·法尔瑟斯的出现突然将平静的水面搅得一团糟。

杰洛姆对这灾难的开始记得一清二楚。那是个春日早晨,拂面的轻风已然由凉转热,五彩斑斓的花朵星星点点地缀在枝叶间,空气中满是香甜的气味。

他从史密斯师傅那里取货回来,少年一只手抱着用于保养宝剑的鹿皮和防锈油,另一只手里是一袋新鲜出炉的面包,怀中满满当当。面包是方才路过面包店时被硬塞的,店主贝克里夫人热情地揉了杰洛姆的脑袋(他没能躲开),让他把面包和一块小蛋糕带给苏珊“作为前些天的谢礼”。

热烘烘的香气从纸袋里爬出来,攀上他的鼻尖,引诱杰洛姆在路上先悄悄吃掉一小块。就在他愁着该怎么腾出手时,一股清凉到有些刺鼻的味道忽地破开了萦绕在鼻腔的温热香气。这味道并不难闻,像是夏天加在茶水中的薄荷叶,但其中隐含的攻击性就是让杰洛姆喜欢不起来。他无端想到那种漂亮的、吸引人靠近却危险的东西,比如说色彩艳丽的毒蛇,或者歌谣里阴险狡诈的狐狸。

杰洛姆心下一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某个Alpha或Omega的信息素味(每个Alpha和Omega身上都有信息素,Beta则既没有也闻不到)。信息素通常都很淡,只有在发情期内或者本人刻意散发时才会变得浓郁,哪怕是感官格外灵敏的杰洛姆也很难在远处闻到一个人的信息素。

可这人并不浓郁的信息素就是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这股味道仿佛一条精致细巧的锁链,紧紧束缚住杰洛姆的手腕,迫使他向源头看去。那是位有着银白色齐肩长发的高挑男性,他的一部分发丝被卷起来,用镶着紫水晶的发夹固定于后脑勺,剩下的则柔软地垂在肩上。男人身材细瘦,唯独肩膀在垫肩的承托下显得宽厚。单看他身上那件华贵的、绣着银线的绯红色梅顿绒外衣,对布料和潮流毫无了解的杰洛姆就可以轻易判断出对方哪怕在更富裕的地方也有不低的地位。

男人气质优雅高贵,像是名地位仅次于管理者阶级的贵族,与他正在交谈的镇民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贵族来这里有什么事?杰洛姆疑惑地朝男人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试图听清它们的谈话,却出乎意料地捕捉到“苏珊·波伊尼泰特”、“阿尔特姆家”这样的字眼。“苏珊·波伊尼泰特”?没有人会提起一名已婚夫人的婚前姓!这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杰洛姆警惕地皱紧眉头,瞬间把这名“贵族”划分进“可疑人士”的行列中。他不动声色地躲在大树后换了个角度,好将对方的面容尽收眼底。

可疑人士有着北方口音(曾有个水手教过杰洛姆如何分辨北方和南方口音,北方人咬字更加清晰,南方人则喜欢把发音含糊在一起),比杰洛姆想象中的年轻,也就年长他五岁左右。陌生男人皮肤白皙干净,眼尾向上挑起,唇色浅淡,给人一种被细细打磨出的、尖锐凌厉的美感。杰洛姆从未见过这么张漂亮精致的脸,一时半会儿没能挪开视线。待他回过神来后连忙在心中反驳起自己:呸,什么漂亮精致,那是可疑人士,信息素闻起来像毒蛇、像狐狸的那种可疑人士。

他的视线扫过陌生人薄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上。一些景象从他的脑内一闪而过,但那些景象不是被涌起的海浪打乱,就是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了。紫色的眼睛也不算少见,杰洛姆自己的眼睛就蓝中带紫。或许他是记错了。

“您要问这镇上的事啊,可算找对人咯。”杰洛姆才发现,和陌生人对话的正是镇上闻名遐迩的大嘴巴老汤姆,此刻正得意洋洋地向陌生人介绍阿尔特姆家的情况,“阿尔特姆家就在前头。我偷偷跟您讲,她的伴侣可是大名鼎鼎的菲利普·阿尔特姆,就那个很有名的戏剧表演家。他啊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惜几十年前他爹妈得病走了以后就三天两头不着家,好不容易从费恩州娶回来个大家闺秀也没见他怎么回来看过人。基本是阿尔特姆夫人一手把她的Beta儿子拉扯大的,不仅如此……”

老汤姆神秘兮兮地朝陌生人招招手靠过去,声音倒是一点都没压低:“她家还养着个Omega呢!杰洛姆·费罗克斯,听说是她朋友的儿子,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丢在她家养着。那孩子命挺苦,遗产倒继承了一大笔,就是到现在都没有谈婚论嫁的意思。镇上都在说:要么这孩子是个‘同性恋’,‘同性恋’您知道吧,就是两人结合以后没办法生孩子的;要么阿尔特姆夫人是准备把这Omega留给自己儿子当伴侣,她养了那小子这么久,总该收点回报吧。”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进入杰洛姆耳中。正当他俩咬耳朵之际,杰洛姆悄声无息地从藏身处走出来,也不开口打断他们,就沉默地在这个没礼貌的、兴致勃勃听着流言蜚语的陌生人身后不远处站定。

老汤姆一抬起头,就看到被说小话的主角一脸阴郁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嘴中叽里咕噜地念叨起“愿日之神索拉保佑我”。精瘦的老头反应过来后讪笑着,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只字不提刚刚说的那些话:“嗨,杰洛姆,出来散步呢?来得正巧!这位法尔瑟斯先生最近刚搬来镇上,说想去造访一下阿尔特姆夫人。就交给你了哈。”

这贼眉鼠眼的老汤姆嚼舌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解决。杰洛姆冲他翻了个白眼后没有揭穿,只是挑起眉冷冷看向法尔瑟斯先生。他这才发现自己比对方矮上一些,要直视法尔瑟斯先生的眼睛就得稍抬起头,眼神便无意识地变得凶狠起来。旁边的老汤姆眼看形势不对,赶紧溜之大吉,留下他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然而法尔瑟斯先生好似完全没注意到这股敌意。他露出一个与他的信息素截然不同的、温和有礼的浅笑,从容不迫地朝杰洛姆伸出手道:“想必你就是杰洛姆·费罗克斯先生了。我是奥斯顿·法尔瑟斯,很高兴认识你。”

杰洛姆连吃面包都腾不出空,更别提接受奥斯顿的示好了。他瞥了眼那只白皙又修长、一看就没干过活的手,干脆省略那些浪费时间的客套话,没好气地直奔重点:“你找阿尔特姆夫人什么事?”

“啊,抱歉,我刚才没有注意到你手里捧着东西。”奥斯顿见杰洛姆完全没有要握住的意思,略显尴尬地收回手,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刚才那种笑容,“我是夫人的亲戚,此次前来拜访她。若是方便的话,希望你能带我过去。”

杰洛姆一时没说话。他比奥斯顿略矮一截,气势却毫不逊色。身材挺拔的少年紧绷着脸,审视罪人般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奥斯顿,向来游刃有余的年长者竟被他盯得动弹不得。那锐利的眼神像是野兽的爪牙,又像是锋利的剑尖,似乎在找到破绽的刹那间就会刺入他的心脏。像一头美丽的孤狼,奥斯顿不禁想道。

待来者都要挂不住脸上的笑容了,杰洛姆才转过身背对奥斯顿,简洁地命令道:“跟上。”

“罪人”悄悄松了口气,快步跟在杰洛姆身边:“非常感谢,请让我帮你提点东西作为回礼吧。”

“不用。”杰洛姆摆出一副不愿意和人交谈的样子,奥斯顿也不是看不懂脸色的人,便闭上了嘴,不过目光始终在杰洛姆身上流连。

这位领路人有一头浓密的棕红发,不算很长,出门前估计是随便梳成了中分,脑袋上还有两撮发丝翘着。杰洛姆面容干净俊俏,皮肤白中透红,五官比大多数伊尼斯人都更加立体。他鼻梁挺俏,鼻尖却圆润可爱,眼距偏窄,一双如有火焰在燃烧的、色同坦桑石的眼睛又细又长,有股说不出的异域魅力,吸引着奥斯顿的视线。阅人无数的奥斯顿认为杰洛姆应该不是纯血伊尼斯人类,但他也不像精灵那样皮肤泛有耀眼的光泽,多半是人类与利宁姆兽人的混血。狼人?他回想起关于“孤狼”的联想,嘴角不经意间向上翘起。

杰洛姆身着宽松的纯黑色麻布长衬衣,腰间用褐色的羊皮皮带束起,显得腰腹结实又有力。长衬衣袖子的样式则是时下流行于年轻男性间的灯笼袖,宽大的衣袖在袖口处被收紧,袖口外接有一圈柔软的大荷叶边。奥斯顿认为这身衣服很适合他,显得少年清爽利落又不失气势。如果不是表情看起来凶巴巴的,他一定会很受欢迎。

大概是感受到奥斯顿的视线,杰洛姆侧过头瞪了他一眼:“干什么?”

奥斯顿不慌不忙地刻意露出微笑,像对待每个他见过的女性和Omega那样出于礼仪夸赞道:“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费罗克斯先生?它们让我想到坦桑石。”

这两句轻挑的称赞让杰洛姆皱起眉。他从克里斯唱的、讲述始乱终弃的古老泰拉歌谣《王子与牧羊女》里听过,“他先赞扬她的双眼/又抚摸她的腰肢/最后把她骗上床来/可怜啊,牧羊女!/它们的话语都是毒药!”,反感顿时涌上心头。自从“开国12人”建立伊尼斯国以后就不再有“王子”或“公主”了,取而代之的是“少管理者”这一头衔。不过现实中从不乏像《王子与牧羊女》里的王子一样惹人讨厌的人,比如这位用肤浅的赞美来搭话的奥斯顿·法尔瑟斯先生。

杰洛姆犹豫了好一会儿,反感最终还是没能胜过他旺盛的好奇心:“什么是坦桑石?”

“一种产自巴诺州的宝石,它天然的颜色就同你的眼睛一样深蓝偏紫,在我的家乡被视作真诚与尊贵的象征。”奥斯顿见杰洛姆接话,连忙上前两步与对方并肩走在一起,顺势试探性地开始和对方闲聊,“说起来……你在阿尔特姆家待了多久了?如果这没有冒犯到你的话。”

听到自己的私事被提及,杰洛姆立刻收回好奇的表情,轻哼一声板起脸,话中带刺地说道:“不关你的事,你只要知道我在这里久到认识它们都有点什么亲戚就行。还有,别拿你对待其他Omega的态度对我,我不喜欢被人评价外貌。留着那‘像宝石的眼睛’向别人献媚讨好吧。”

“抱歉,我不是有意惹恼你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奥斯顿耐心向杰洛姆解释,“我是名商人,赞美他人的外貌是经商带给我的习惯。”

杰洛姆冷笑:“假如你在卖东西给男人和Alpha时也赞美它们的外貌、而非它们口袋里的财富和社会地位,那我就为误会你而道歉;如果不是,就别再向我搭话了,我和花言巧语的Alpha没什么好说的。”

好不容易开启的话题就这样被杰洛姆硬生生截断,奥斯顿自知理亏,剩下的路途中也就不再尝试开口。但他还是在心中暗自反驳道:并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能让人第一时间想到宝石的。

杰洛姆带着新搬来的奥斯顿七拐八拐,一路上引来众多镇民的目光,最后终于来到一栋米白色的房子前。这栋以木构架建成的房子并不大,只有两到三层,正门面朝南方,石砖砌在棕红色的木片间搭建墙壁,尖顶也使用和木片类似色彩的瓦片搭建而成。二楼有几扇玻璃窗,每扇窗外都挂着装有悉心栽培的鲜花的长方体花盆,色彩斑斓中隐含温馨之意。一块用漂亮的花体刻着“阿尔特姆家”字样的陈旧牌子被细麻绳拴在木门的长钉上。

待杰洛姆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忽然一顿,停得奥斯顿猝不及防。来访者疑惑地低下头,只见少年回过头来,正像盯住猎物般面带威胁地看着他。

“我暂且相信你是夫人的某个不知名远房亲戚。”捕猎者昂起脖子向他发出警告,“暂且。但假如你对夫人或克里斯图谋不轨,我不介意让我的剑见血。明白了吗?”

杰洛姆目不转睛地凝视奥斯顿的眼睛,直到后者喉结滚动着点了一下头,才抬手敲门。然而他的指关节还没在木门上落几下,门就像早有预谋似的向里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