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狗和三日皇帝

赵天佑出生在庆锦饭店。从记事起,他的世界就是蜿蜒的后巷小路、几十级台阶、红灯笼、肉包子、熏人的油烟味。赵天佑记事时就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赵天佑没有去过中国,在上小学前却是中文说得要更多一点。赵天佑是横滨流氓总帅的独生子。 饭店小路的楼宇层层叠叠,铁板做的棚屋见缝插针地增生到破旧的水泥房子上,把日光遮得更加干净。非法移民的聚集地大抵如此,好像住地也和人一样见不得光。可是赵天佑有日本护照,在这里是一件稀奇品。他可以去上学,可以上普通的小学。庆锦饭店也是个异类,干净风光得好像中华街上最出名的北京烤鸭店,屋内用白炽灯堆出过冷的天光。可是庆锦饭店又窝在聚集地的正中心。赵天佑的房间离对面的居民楼只有半只手臂的距离。他最早被教育的事情有三件。一,不能碰墙上的开关、尤其是关宠物老虎的那一间。二,永远不能拉开窗帘。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父亲没有解释,自己推断出会发生和老虎出笼一样可怕的事情。 其三,永远不要提“横滨流氓”,永远不要说自己是总帅的儿子。在饭店小路内,这本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和他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心知肚明,“公子”和“小赵”的称呼在不同场合转换恰当。在饭店小路外,他扮演中华街附近常见的又一个华裔孩子。如果是日本的其他地方,或许他会受到排挤吧。但横滨的同龄人见怪不怪。学校里的同学见他成绩和脸蛋都好,就黏糊糊地凑上来。 和华裔几乎所有的父亲一样,赵天佑的父亲也是一个寡言的人。他有效率地给赵天佑命令,指正他犯的错。总帅给部下指示时鲜少说明原因,他把这习惯也带到了和赵天佑的相处里。就算是庆锦饭店里赵家的住处,保镖、干部和顾问不停歇地光顾,工作和生活的界限又从哪里分割。实际上大多数时候,赵天佑的父亲连数落他的时间都嫌可惜。只有实在看不过去,就说一句,你这样要没命的。赵天佑从小被要求习武。赵天佑受到的教诲多半是不字开头的。赵天佑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在防备各样的风险:刺客、内斗、叛变。好像活着是一项尽力才能维持的目标,而相同的任务也加到他,总帅接班人的身上。 赵天佑的儿童房和庆锦饭店的任何一间装潢一样,红木、镶金。总帅的接班人不可以拥有可爱的儿童房,赵天佑不多的玩具也要谨慎地收进比他人高的抽屉,只能在学校或是夜深的时候把玩。他的床从一开始就是大人的款式。经过十余年,赵天佑才长到他房间的尺寸。“天佑”,也是一个标准似地悬在他够不到的天上。这是一个除了父母训斥时会连姓一起带上,就没有人用的名字。是父亲起给饭店小路听的名字,与横滨流氓唇齿相依的华裔住民们把这两个字放在迷信的愿望里。庆锦饭店是饭店小路的神社。这名字放下一根绳索,赵天佑攀登不上,至少郑重地系在脖子上,像套一枚戒指。

马渊昌在他母亲的肚子里,从中国沿海的村庄漂流到饭店小路来。马渊昌的生父,一个不知所踪的日本人,给他的母亲留下了马渊的姓,和横滨这个他故乡的地名。母亲住进了一家中餐馆的楼上,做洗碗工。她一句日文不会,马渊昌四岁时却从餐厅老板的孩子剩下的图画书里念出了一寸法师的故事。老板惊异,扣出几枚硬币给他买书自学。马渊昌翻字典,往韩裔的街区跑,竟成了店里能用英文和韩文接待的服务员。要读高中的年纪,马渊昌帮餐厅用英文撰写宣传词,老板实在对这样的才能坐立难安,劝他的母亲送他去学校读书。要让马渊昌这样的非法移民读书的话,只好拜托横滨流氓了,餐馆的老板指路道。母亲盘算的是更实际的事情。她把做三十年上班族的薪水和学杂生活费细细比对,决定一赌他的出路。 于是十五岁的那年,马渊家里少了一大笔钱,多了一套校服。可是在餐厅从后厨做到事实上的主管,再让马渊昌把自己塞到准备考试、上大学、公司就业、积累资历的流水线上,他觉得愚蠢。母亲没有瞒着马渊昌找横滨流氓搞身份,还借了一大笔钱的事情。反之,她与横滨流氓的成员见面时,特意把他带在身边。赵天佑恰巧也在现场。他小学开始就跟着组里的人了解他们的生意。马渊昌看到母亲把多年的积蓄交到组员的手里,换来薄薄的几张纸。钱已经交了,上学是木已成舟的事,但马渊昌起了新的心思。他记住了赵天佑的脸,还有校服的款式。那时候赵天佑还是好学生的打扮,练武的肌肉被学校的衬衫遮盖。马渊昌想,黑道是暴利。而赵天佑能混的黑道,他也可以。 一周以后,他和赵天佑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在午休时拦住了刻意独来独往的人。马渊昌开门见山,自认为面面俱到地用中文说,“我要加入横滨流氓。”赵天佑从未在庆锦饭店外碰到这样的事。饭店小路上的住民想要加入横滨流氓,就走到庆锦饭店里。横滨流氓的名字不出饭店,这是他们和同胞民众的默契。赵天佑无法处理,干脆绕过马渊昌,后者以为他听不懂中文,又用日文讲了一遍。赵天佑只好回头,礼貌地用中文拒绝了他。如果他记得马渊昌,这都是不会发生的事。可是直到赵天佑在半学期后来马渊昌所在的餐馆露脸,借口取家常菜的经,他都没有发现马渊也是饭店小路的人。 那时赵天佑已经拒绝了他半个学期,马渊昌那时就很讨厌赵天佑,讨厌他无法掌控。他从零食送到他唯一的游戏机,又从藏赵天佑的鞋子直到把后者暴揍一顿,赵天佑都是同一个反应,他遇上了机器一样。马渊昌想要发火,却听出老板叫小赵叫得格外亲切。 赵天佑对他的态度一瞬间转换,当天就笑哈哈地领他去庆锦饭店。在他加入横滨流氓后更是殷勤,第二天学校午饭的时候拿出两个饭盒,“我蛋炒饭做太多了,分给阿昌一份嘛。” “以后就是兄弟啦。”他垂下眼睛很认真地说。马渊昌不能理解,但记得饭店里的人喊他公子,于是接过,夸了他的手艺。

进入横滨流氓三个月,马渊昌轻易地还完了母亲的欠款。母亲看到第一笔钱以先闹着要和他断绝关系,而后逢人便像马渊进了东大一般地炫耀。钱有富余以后,马渊昌找赵天佑去逛街。但凡组里还有另一个相熟的同龄人,他玩乐都不想找这个公子。马渊的日语有一些口音,学语言的那几年没有好的范本,后来发音习惯固定了,怎么也纠正不过来。赵天佑的日语是标准横滨人的样子,声调粘粘的,马渊昌想,一听就是条件优渥的样子。他高中时每次和赵天佑讲话,这样的念头都像小石子一样硌得他不舒服。 可是组里再没有像样的未成年人。如果不是赵天佑出声,恐怕他也不能加入吧。他想赵天佑要把他当心腹培养吧,这公子的头脑不错,心思太好猜,对他来说是很好的局面。马渊昌在廉价的西装店抓起一件若是不与名牌比较,便还可以糊弄的白色西装,计算着升到什么级别可以买一件名牌的真货。赵天佑笑了,“阿昌觉得星龙会更好吗?”他没有被扫兴,哼笑了一声,“我们都几代移民了,入乡随俗不是很正常的事。”“入什么乡啊。”赵天佑悠悠地反驳,拿起一件黑色的皮衣,“不过爸那样的中山装我也不合适,以后就这样,墨镜一戴,够流氓吧。”

进入横滨流氓的前两年,马渊昌看什么都新鲜。手上的积蓄不断增加,而托赵天佑的福,他得以把横滨流氓的生意和手腕都看一遍。可是然后他就看到头了。黑帮一样要熬资历。饭店小路外还有那么大的横滨,横滨流氓却守什么宗教的戒律一般,不侵犯星龙会和蛛巢的领地。他看出的商机总是因此被驳回。他知道组里的干部们不喜欢他,他们希望他再愚笨、忠诚一点。马渊昌厌烦这死气沉沉的环境,不过他可以等。他去读大学,他还年轻。

赵天佑没有读大学,这是一件让马渊高兴的事。 高三汇报升学计划时,他急切地想知道赵天佑填的学校是不是比他差一等。最近几次测验都是他的分更高一点。赵天佑逗猫一样晃了几下,把纸递给他,上面一片空白。他咧开后来那种招牌的似笑非笑,“难道阿昌以为我要写庆应吗?” “为什么?”庆应确实在他的纸上,而赵天佑几个月前还在和他天南地北地聊去东京的事情。 “感觉啊,大学也没必要念吧。当然阿昌想念是很好的哦,真有干劲啊,不愧是你。但是我就算了吧…”赵天佑懒洋洋地讲了一堆废话,然后抽回了他的那张纸,从座位上弹起来。 马渊还在尝试看穿对方突然的变卦,略微思忖后说,“你不要后悔哦?除了饭店小路什么都不知道。” “嗯…?”正往办公室挪的人站住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别人的桌上。赵天佑维持着一张云淡风轻的脸,“不会呢。学费可以吃多少次烤鸭啊。啊干脆我来做吧!阿昌只要给我成本费哦。” 马渊昌第一次觉得赵天佑的日语没有那么刺耳了。但是后者的态度让他不爽。无论什么原因,他输了,他该看起来更疼一些。 那天马渊昌参加的社团休息,他们结伴回家。正是春夏交替,走到饭店小路,马渊昌觉得天助他一般,不知谁家的东西坏了,酸臭的霉味飘出来。他拉住赵天佑,话出口觉得有点唐突,“你再看看这里,仔细看看。” “什么啊?”赵天佑推搡了他一下。马渊想他的意思传达到了。 “我可是要去东京了。” 赵天佑刚才眼神一直在飘,听到他的话突然定在了开裂的水泥墙上。“那恭喜哦,”他又开始堆一些俏皮的话,笑容比声音延迟了几秒。这刹那刻在了马渊的心里,在他离开横滨去读大学后,还常拿来咀嚼。

赵天佑放弃大学的原因,在马渊毕业前就变得有迹可循。在马渊昌不在横滨的几年间,总帅隐退了,“赵”这名字传到了赵天佑的手里。在此之前,赵天佑已经把自己打磨成了一部做总帅的机器。令人胆寒的身法,与所有同胞称兄道弟的肚量,对所有事情只平等地抱有半分兴趣的、难以动摇或琢磨的态度。外貌是最后一步了。马渊昌带着学位,还有与同学创业变得更雄厚的资金,第一次在总帅的房间里见到赵天佑。赵天佑变得不苟言笑了,鬓角剃了,蓄了胡子,身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装饰,搞得像圣诞树一样。 “马渊啊,好久不见。”他被这个称呼硌到,甚至不由自主地鞠了一躬。 “我说啊…马渊,”赵天佑的嗓音也压低了,马渊想着,“欢迎回家,兄弟。”然后是更轻的,“做了总帅,就难交朋友了啊。所以旧朋友…你多担待我哦。” 赵天佑看似还是满脑子的人情,他应该可以安心了吗。他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回答,“说什么呢,赵。横滨流氓不都是一家人吗。”他本想要找赵解一下他推论了几年的谜题,你不会真的不想做总帅吧。多奢侈的困境,他把这个公子剁碎了也不能解气。如果是过去的赵,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就去刺探要害。赵天佑对他扬了扬嘴角,那是一个完美的,不含真心的笑。有什么改变了,或者他的问题已经太迟。最后他的推理卡在喉头。 “横滨流氓的未来就靠你了,马渊。”赵天佑在人来人往的房间内,公事公办地说。

马渊昌开始经商。赵天佑很少干涉。他听汇报,看账本,然后又很快忘记上面写了什么。他知道赵天佑记不住数字。他高中发现时取笑赵天佑说,算不清帐被别人知道是会要命的。赵天佑明显不以为然,搪塞到不是有阿昌在吗。 马渊昌开了贸易公司,从中国进货,再卖到中华街去。他打听合作对象的把柄,带身高两米的手下去中餐馆“谈生意”,要店长买他们的商品。他升到了参谋的位置,对赵天佑的汇报愈发精简,跳过他知道总帅不喜欢的情节。如果没有邓的插曲,他应该会发展得更快吧,聚敛更多的手下,甚至做空赵,统领星龙会和蛛巢,而不是像赵委屈地接受什么三分天下。他不在意赵天佑的去路或是死活,可不是后来的机缘巧合,他也没有想要杀他。 比他和赵天佑稍大一些的,有一个干部姓邓。背着组织开拓生意,给他直属的小弟多分红,雇佣了太多保镖,做法和马渊昌极其相似。邓的做法败露,被当作叛徒肃清了。这是前任总帅和参谋一致的要求。赵天佑忠实地执行了。邓被他亲手在饭店前乱枪打死,砍头,拖到笼子里喂给老虎。 所有的干部都被要求在场,参谋更是不能例外。马渊暗地里冒冷汗,直到发现那之后几天赵天佑眼睛一直是红的。马渊本是怕下一个轮到自己,所以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收获。那是同一条街上的家人啊,赵天佑叹气后对他漏了这句话。马渊昌听到他说这种话就犯恶心。都是什么年代了,只会窝在横滨巴掌大的一片地里,搞丧家犬互相取暖的游戏。他不知道横滨外只有近江联盟、东城会那样规模组织的天下,也不知道异人三和荻久保的交易。 “祖辈聚在一起是为了生存,”赵天佑说,“现在看似我们势力大了,但维持大家能安心的生活还是最大的目标。大家想要发展,我当然理解。可是一些追求是会要命的。我们做头的,有时候就是要从他们的欲望中保护他们呢,是吧。哪怕那看起来是阻碍他们赚钱,或者是软弱。” 马渊昌认为他听懂了赵天佑的理论,也听懂了赵天佑对他的提醒。他在心里对着“软弱”这个词发笑,软弱的总帅,不少的部下们甚至不介意赵天佑听到这个称呼。哪有没有风险的回报呢,他想,赵天佑不就是软弱吗。他假惺惺地哼笑了一声权当附和。赵天佑也对他笑了。总帅真是讨人厌的工作,他险些想要告诉马渊,看到对方的反应又咽了下去。父亲的参谋本要求一并处死他的,甚至说若是赵天佑不做,他就另谋打手,赵天佑下跪求情才暂时作罢。他想起老人叹气,“小赵,马渊不老实、爱财胜过兄弟,为什么还要留?”老人问得他也一瞬间晃神了。总帅需要兄弟,马渊是他选定的兄弟。仔细想来,从他第一次知道马渊也是饭店小路的住民,就下了这样的决定。对马渊的欣赏、反感,在经年累月中,在同生共死的斗争与和平的经营中杂乱无章地添到他最初的决心上,又好像不过是石子入水,只是短暂地激起几片涟漪。 他记得自己的回答,“马渊无非是爱财,对横滨流氓没有坏处。”这一半是理,还说服不了老人,他又说,“参谋这个位置,我只有和马渊的缘分。没有兄弟怎么带领横滨流氓呢,爸不是也需要你吗。所以马渊是横滨流氓的未来。” 赵天佑想不出背叛他对马渊有什么好处,虽然他愈发频繁地考虑这个问题。横滨流氓实际上已经是他和马渊的二分天下了。爸的参谋跟他算,“陈、邓,已经背叛了你。”是他不会聚拢人心的意思吧,他回想父亲是怎么做的,前任总帅和人把酒言欢,讲他没有的传奇经历。

马渊拿贸易公司做生意时用假钞进的茅台,想给赵天佑喝。“中国你祖籍产的,没喝过吧。”赵天佑明面上还装作不知道假钞的事,以及他用这种手法贿赂了哪些官员。忽视他也就罢了,以前马渊讨好他的手法有这么粗糙吗,他忍不住地犯恶心。 “马渊,你觉得我也可以这样买通吗?”赵天佑的眼睛里没有笑意,马渊昌害怕了。他收到警告就可以了吧。赵天佑许愿一般地想,闭了下眼睛,叹过气后又笑眯眯地跟他干杯。“我知道马渊为了组里赚了很多钱啊,”他声音很软,“不要瞒我那么多事嘛。多伤心啊。”

如果马渊背叛的话,横滨流氓可不是直接裂成两半啦。赵天佑跟那个莫名其妙地漂流到横滨的爆炸头这么说。如果马渊也背叛的话,没有人望的总帅就不做了吧。他没有跟爆炸头多这样的嘴,只把他引向蛛巢那边。异人三开会的时候,只有胜熙身边永远有韩俊基跟着。他想,好羡慕啊。然后等在庆锦饭店,打发了剩下那一些衷心的部下,让他们不要白费力气。他把自己的结局交给马渊。

囚禁赵天佑简单得不真实。马渊昌先是狂喜,发现问不出赵天佑的那一半资产时又怒火中烧。“别开玩笑了,赵!!那些钱对你还有什么用!!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做总帅吗!!”他发狂一样地大叫,抽打眼前的人,他好像早就梦想这么做了。 “不关你的事呢。那一半钱是横滨流氓的,我死了也是他们的。”赵天佑笑嘻嘻的。横滨流氓像狗、像机器一样地团结,几十年没有做外人,马渊发愣,之后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预想到赵天佑会立刻把他归入外人之列。他又边打边骂了什么,赵天佑又回答了什么,他都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赵天佑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糟了,马渊头脑一片模糊,疑心他已经死了。这样就结束了吗,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摸赵天佑的脸,从头发一直顺着耳朵摸到下巴,然后摩挲了一下被他打开的皮肉。马渊把手指贴上赵天佑的鼻尖,地窖很冷,微热的气流像羽毛一样刮过。 气流让马渊想起了许多年以前。他和赵天佑两个人在一个春季的结业式以后走着走着,赵天佑没有看路,而他把他们带到了蛛巢的领地。那时他想干什么呢。他们遇到的不是蛛巢,根本称不上组织的一群混混油盐不进,他和赵天佑勉强打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狼藉。赵天佑头上流了很多血,走到离据点两条街把他一起推倒在小巷里。阿昌,等我休息一下,他说,眼睛开始失神。马渊感到很难过,如果没有这个他讨厌的公子,他刚才一定死了。他突然想握赵天佑的手,那时就这么做了。后者黏黏糊糊地靠到他肩上,给他校服的白衬衫又添上一片红。他的手掌被刺痛了,发现赵天佑手里藏着一柄小刀。“啊抱歉,这个是我的习惯。不是对阿昌有什么想法哦。”他听到对方用后来标志性的,开玩笑又像是求情一样弯弯绕绕的语调说,“但是阿昌啊,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好痛啊。把人杀了很容易,但是保护别人…很难呢。”马渊心凉了,以为自己被看穿。他的肩头一重,余光瞥到的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张脸,好像额头上的伤口是开玩笑的特效妆。他探了一下身边人的鼻息,瘫坐在他的身边。 饭店小路建筑间的间隙很窄,他想到如果现在地震,那些见缝插针的棚屋就会倾泻,把他们都埋起来。真是个讨人厌的街道,他想。在赵天佑醒来前,马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一线无云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