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我曾经在花街告诉看起来永远像被带来上刑一样的他,如果我有你这样的皮囊和家世,我一辈子都不会难过了。我刚刚会完一个漂亮的小姐,敞着浴衣来阳台上吹风。我们学生来玩,钱都是平分的,他当然也有进去享乐的权利,但他永远靠着栏杆蹲在角落里。这是我难得比他高大的时候。我知道他是来看那个什么共产主义社团的社长的。他喜欢那个满嘴远大理想的花花公子,但却不敢对他说一个字,只在我们都进房间享乐以后,隔着门缝认真地看他和姑娘们行房事。 五月?我喊他的名字,确保他在听我说话。他没有喝酒但依然迷蒙的眼睛瞥向我,然后极不像后来那个彬彬有礼的他,清楚地说,你去死吧。他当时更不介意对谁展露锋芒。也或许是他那时太过不计较后果,没完没了地翘课发呆,一毕业险些谋不到职务,要落回他眼中的牢笼——他的家里去,他后来才万分小心谨慎起来。 他是一个对我没有用的人。我参加那些左派什么主义的聚会只是逢场作戏、为了认识有钱的少爷,而他把那些主张太当真了,钱也算不上很多。我曾经报着有钱朋友一个不多的念头,献过几次殷勤,被他不太有礼更不热情地堵了回来,便再不试。但他喜欢自讨苦吃,我喜欢看人不痛快,竟常常像朋友一样结伴去花街了。他说那个社长可以提醒他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善良的净土,一边说,看向房间里的眼睛一边含着渴慕。 听说他也要被派来参军的时候,我笑他曾经恨天恨地,最后也没有比我们高尚。我带了好酒去欢迎他,或者说是看他笑话。他没有表情地饮下了我劝的酒,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然而聚会接近散场,他已经喝得云里雾里,却小声喊我的名字,问我又讨了一杯。我一时分不清他是否不讨厌我了,然后看到他还是冷着脸、一言不发,只顾自己对着面前的酒杯。他毕业去警视厅的时候,我笑他是送死,后来却听说他在那里做得很好。只可惜兜兜转转,我还是没有说错,我们都来送死了。我听说他做警官的时候,结识了很多人,包括那些他不该结识的。看到他仿佛意识不到应该适时提出离开我的房间,我突然确信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而事到如今想听一些漂亮话的,没来得及醉去的我,渴慕地看着他,知道我已经什么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