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aiet·如果铁砧有知觉

这世界已到了风烛残年;这甜蜜却充满奸诈与凶险。 ——《哈菲兹诗选》

1

一开始,玛拉斋什么都没有。他在猴子之间待着,彻底远离科摩罗,独自徘徊在自己恶毒的天性与傲慢当中。

直到他觉得是时候找新的出路了。但玛拉斋没有自己的舰船也没有自己的势力,只有几个从科摩罗追随他出来的与其说是忠心不如说只是缺乏自己思考能力的手下。

不过他习惯了。更艰难的境况也有过,他只需要走点小运。不需要太多运气,一点就够了,何况人是不会一直倒霉的。

事实如此。靠着一点借助过去身份得来的信息差和在科摩罗当裁决官锻炼出来的脾性,玛拉斋以一个废弃的灵族空间站为据点,逐渐组织出一支规模中等的劫掠舰队。靠着毫不留情的闪电战术和对星区航线的了解,他甚至混出了点名堂。舰队在星区发展了一定时间,他甚至开始引入海盗舰队的编队系统,为自己组了支刀锋誓言卫队,虽然他觉得这好像和他在科摩罗的黑暗灵族保镖们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看上去没那么“杜卡利”罢了。

今天虚梦者对他说要小心。

他这只旗舰上的虚梦者让他想起曾经的老队友——虽然他从未将他们视作什么真的队友,卡西娅,那只三眼灵能猴子。在科摩罗没人敢使用灵能,但折磨灵能者倒通常都是乐事一桩。他们的灵能——虚梦者曾经是个荒野世界里的战巫,某天与她母星合作的一支灵族海盗舰队探索船经过,她要求他们带上她。后来玛拉斋用贵金属和几箱方舟灵族遗物把她换了过来。

之前她闯进他的船长舱室,就为了告诉他一句接下来要小心。

玛拉斋问:具体是哪方面要小心?

虚梦者沉默了一下。“我看不清,但是我预感到接下来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会有另一条道路和我们的交织在一起。”

“但你也能选择避开,这不是什么命定之事。”她补充。

“如果方舟灵族的先知们都像你一样提供主动性的选项,”玛拉斋陷在软垫里呼出一口气,“没准我的那些表亲们就不会死那么多了。”

提到方舟灵族时虚梦者的表情黯淡了一下。“或许吧,”她做了个道别的手势,“我得走了,大人,我们马上就到新星系了。”

2

这片新星系是玛拉斋从一个人类走私犯那儿知道的。

他最近正打算开辟第二个主要据点。为此需要在星系之间寻找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他们在网道之中航行了两周,期间他不停做梦。

显然他船上的灵能者们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好几次开完会织魂者们都吞吞吐吐。直到某天玛拉斋直接问出来:别磨蹭了,你们对我的梦到底有什么想说的?

“并不是说它会如何影响我们,老大。”织魂者小队的头领说。“但我们很难假装自己注意不到那痛苦的残响。所以也许,没准,我们能想个办法帮你减缓一点那痛苦……”

“不。”玛拉斋说,咬着牙,但这股怒气没有针对任何人。“我知道我他妈需要什么。找个身强体壮的随便什么人疯狂地做一顿爱再把自己灌醉,再打点药,这样我连梦都不会做!”

睡前他确实那么干了。他找了他的大副,一个沉默寡言但身体素质确实够不错的灵族。他的这位手下曾经是乌斯维方舟世界的一名突击蝎战士,但像他们曾经的凤凰领主一样……他走得稍微有点太深了。玛拉斋回科摩罗密会黑心阴谋团的裁决官时顺便把他带上了船。

玛拉斋觉得自己仿佛回到还在科摩罗的时候,但事实上他已没有那么沉迷于血腥和暴力活动了,身为海盗亲王和做阴谋团的裁决官的确是不同的……体验。他仍然在追逐享乐,追逐几乎是有害的快感,同时也乐意经常亲自虐待战败的俘虏,只是比起过去已收敛很多。不同的生活确实为他带来了不同的乐趣,但一个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至少他是如此相信的。

此外,玛拉斋想要寻找新据点其实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势力扩张。

他还在寻找一块魂石。

……倒不是说他现在很缺这玩意的意思。玛拉斋·艾泽拉什已够格自称海盗亲王,如果他真的没有一块自己的魂石那他还不如直接把自己喂了虫巢舰队。

但在他的梦中,他偶尔能见到一颗血色魂石闪着细细微光,在如同晨雾般的光线织团之中辗转。他想要这个。它吸引着他的目光,在他的灵魂中灌入一点愈演愈烈的渴望。

如果他将这个梦说出来,恐怕所有船员都会一致同意它绝对是亚空间邪恶投影设下的投影。

所以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3

日蚀级巡洋舰狂风号裹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融入宇宙昏光的全息场中,轻柔地滑出网道,汇入这片星系美丽的洪流。

玛拉斋在舰桥甲板上站着,注视视野中央浮着的恒星辐射出橘色光晕。他得到消息说这片星云之中藏着一个据点,但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或许是一个灵族帝国废弃的前哨站。也可能是别的,但唯一能确定的是附近几乎不会有猴子前来打扰。这片星系在很久以前就由于其资源枯竭而被放弃了。

玛拉斋摸着下巴端详舰桥上方挂着的自己的浮雕画像,还有最顶端与拱顶几乎融为一体的近似永恒回路的灵魂保护装置。他下达了用前端矩阵进行扫描,并派出护卫舰和舰载机小队进行搜索的命令。

“我决定换一张。”他忽然说。

“什么?”军需官很快地接话,边将一根彩色鹦鹉羽毛从腰带里摘出来,好给这装饰物换个地方。

“我的画像。妈的,我对我穿的衣服不满意,如果我是个蛇人我也许还会放任自己沉在这堆布料垃圾里。”玛拉斋说。“我要你现在就去着手准备这件事。等我们从这儿离开,以最短的路线去一趟随便哪个方舟世界,叫沉迷艺术匠造的那帮表亲再给我重新弄一张出来。”

4

隐约地,玛拉斋想,他知道那颗魂石的主人是谁。

伊莉耶特·拉娜维丝的脸出现在他的思绪之网中,显得苍白、模糊不清。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已尽量不去想起那段经历。即便它还会轻轻滑入他的睡梦。

他和伊莉耶特像坏死的树枝一样缠在一起从赛·兰斯雷什的凝视中挣扎着逃出来。那些夜晚他们皮肤上染着彼此的血而眼睛之中闪着重燃的余烬。伊莉耶特的痛苦滋养他也改变他。同一种恐惧会贯穿他们的意识,同一种苦涩的味道会同时绽开在他们的舌尖,那是一种让人不快的同步。他第一次经历那种航行方式。后来又亲眼目睹了遭混沌腐化的星球、星神的诞生。这一切都像混乱的万花筒碎片一样嵌在他的回忆里,每次想起都会带来同一种金属的腥味、冷味。

玛拉斋离开行商浪人的舰船时伊莉耶特似乎还没走。她对方舟灵族心灰意冷,更愿意待在行商浪人身边。

他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是仍然在猴子之间厮混还是找到了新的道路。

将自己淹在柔绿色灵能通讯设备之间的通讯员忽然说:“大人,我们收到舰载机小队阿尔法回报。”

玛拉斋挥了挥手示意她继续说。

“阿尔法小队队长报告说他们扫描到建筑序列,是猴子曾在此星系中探索时建立的备用殖民空间站。但他们也同时扫描到生命活动迹象,且在随后的通讯接入中收到警告,此地属于名为加努斯的灵族海盗势力。”

他挑起一边眉毛。

“让阿尔法小队报告坐标位置。”玛拉斋飞快地说。“我们马上过去。”

5

他猜伊莉耶特也认出了他。

玛拉斋在通讯中坚持要对方派穿梭机来狂风号上进行谈判会面。

将开放的停机坪序列号和登陆临时口令发过去,玛拉斋带着亲卫队在舰桥上等候。

灵族船舰内部的冥骨建材几乎立刻反应了玛拉斋的状态。在圆形舱门轻盈地裹着嗡嗡作响的震颤滑开时,玛拉斋死死盯着舱口。

伊莉耶特看上去几乎未变。甚至,似乎,好像比过去穿得更朴素了。她将自己裹在颜色很不起眼的护甲里,罩了件褐色外套。但她将灵魂石佩戴在胸前,那颗石头似乎不是她在行商浪人身边时戴的原来的那一颗,这一个更亮、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它前所未有地吸引着玛拉斋的注意。

“玛拉斋·艾泽拉什。”伊莉耶特上前一步,但两侧她的护卫队不动声色地将缺口跟着弥补上去。“我就知道是你。”

“真是意料之中的小小惊喜啊。”玛拉斋将视线从她的灵魂石上挪开,盯着她的脸。“看来我们对过去发生的事都没有那么说忘就忘。是不是,加努斯的船长?”

他余光瞥见伊莉耶特的护卫队们紧张地握紧武器。显然这场对话令双方都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拿不准各自领袖的态度。

“或许是吧。”伊莉耶特抬手示意她的队员们放松。“也可能是你我一直在取名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玛拉斋为这话抬起眉毛,嘴唇上掠过一个微笑。“移步会客室吧。让我好好招待你一下如何?”

“不。”伊莉耶特说,“我拒绝和我的部下分开。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玛拉斋。”

6

伊莉耶特告诉玛拉斋这里是她成为海盗后找到的据点,先前从未被人发现过。既然玛拉斋能循着别人提供的位置坐标找过来,这意味着它的存在并不算是一个秘密。她决定撤出这里另寻地方,如果玛拉斋想的话可以将这儿占为己有。

玛拉斋不紧不慢地提出为她护航的方案,报出比平常更低的价格,但有个条件。说条件时他靠近伊莉耶特的耳朵。其他人似乎在因此睁大眼睛。玛拉斋的人对他的轻浮作风或许已见怪不怪,但伊莉耶特那边可就不一定了。

他们只能看到伊莉耶特看着玛拉斋的眼睛,慢吞吞地不表露任何情感态度地点头。

日后他们的船员回忆起来,这似乎是一场对他们来说过于平淡过于疏远的会面。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伊莉耶特和玛拉斋都形影不离,两支舰队经常一起行动。

谈妥条件后,伊莉耶特回到自己的地盘。她表情凝重、心绪繁杂,没有告诉任何人玛拉斋提出了什么条件。

进行据点转移预期需要几个循环日,开始前,伊莉耶特带亲信来到狂风号上。玛拉斋在会客室接待她,不过这会客室更像是个他用来炫耀种种战利品的陈列室。她为他大致展示了需要狂风号进行护送的航道节点,之后,他们各自让亲信在外间等候。

在玛拉斋兴致勃勃的目光下,伊莉耶特简单叙述了她是如何陪行商浪人走完人生最后旅途再离开的。她同时也提到了海因里希·冯·卡洛克斯,在行商浪人去世的两天后他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之后她在星区里徘徊了一阵子,恰好遇到某支由方舟灵族和黑暗灵族混编构成的灵族海盗队伍,他们带上了她,在上任海盗亲王死后,她被推选为新任领袖。

“而你就那么接受了。”玛拉斋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眼睛,她新添的小小装饰,耳朵尖端挂着此前未有的银环与纤巧宝石。

“别说得像是你知道更好的选择似的。”伊莉耶特微微偏头避开他的目光。

“奇怪。”玛拉斋忽然猛地站起来,走到伊莉耶特跟前,指尖轻轻拂过她戴在胸前的魂石。“真他妈奇怪啊,我还以为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变呢!但我忽然又觉得我们谁都没有变。你同意吗,伊莉耶特?”

伊莉耶特握住他的手腕。

“那就来看看吧,玛拉斋。”

7

他们背靠背坐着,坐在来自异星、被玛拉斋亲手掳掠来的珍贵战利品的环绕之中。玛拉斋闭上眼睛等待伊莉耶特的引导。

脱离科摩罗后他逐渐开始接触灵能,但这一领域对他来说仍然是危险的。他觉得自己几乎能摸到伊莉耶特情绪与感觉的边缘,那一圈宁静而黯淡的光晕逐渐在他的思维之中清晰起来。他被容纳进去。感官一时间被轻轻地渗透,种种知觉交织在一起,分辨不清这是他的还是伊莉耶特的。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片模糊的景象。这似乎是一片花园,但其基底建立在现实世界上,在这层现实之上叠加着一层思维的薄膜,而它被伊莉耶特雕刻成不同样式。她重新整理起一片花园,叶脉上托着忧愁的垂露,树枝上挂着苦涩的果实。伊莉耶特的思绪是一道穿行其中的银光闪烁的河流。

玛拉斋很快意识到伊莉耶特的内心世界是构成在魂石的基础上。这里并不纯粹只有她一个人灵魂的回响,还飘荡着其他人的。只不过它们一同构成珍珠般的质感与底色。

她出现在他的面前,无言地握住他的手要他跟在自己后面。玛拉斋穿行在思维的迷雾中。这种感觉几乎是醉人的,那些触手可及的回响、那些凌乱的情绪的堆积、那些恨、那些爱。

他看到在这颜色和谐寡淡的涌流之中赫然横亘着一道鲜红的如被火灼烧的伤口。形态甚至有点像他只见过一次的恐惧之眼。但没那么狰狞恐怖。

伊莉耶特俯身接近那段外观微微扭曲的部分。

“这就是我灵魂中的伤口,玛拉斋。”她的口吻平淡,但已几乎掩藏不住那深切的恐惧。“看吧。”

玛拉斋向那片记忆中望去。他看到几段模糊的影像,他也在其中。加努斯被腐化的总督、总督念着混沌祷文的侍女、科摩罗的血肉深坑、闪着不祥光泽的匕首、低语、太空死灵们的语言、星神碎片。他们的脸像被煮沸过一样失真,被扭曲,口中含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是无法恢复原状的。这是亚空间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我知道。”玛拉斋说。

伊莉耶特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过去的每一天我都害怕自己会重复做梦。”他继续说,声音染上缥缈的犹豫,这对曾经的玛拉斋·艾泽拉什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梦到一个伤口,一阵低语总是诱惑我投入其中。只要我轻举妄动任何一下就会引来恐怖的凝视,我把恐惧埋在梦里。”

“之前你觉得我没变,”伊莉耶特接着他的话说,“只要它还在,我就永远都还是那个在流浪者道途上徘徊的方舟灵族。”

“妈的,这真是我今天听过最残忍的话了。”

“这颗魂石,也许你已知道了,不是我原来的那颗。”伊莉耶特继续下去。“三年前我还不是海盗亲王时跟着一支突击小队偷偷潜入一个离这片星区很遥远的老妪世界,这是我亲手在那个世界里剥下来的。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

“现在我知道它为何会格外吸引我了。”玛拉斋忽然说,接在她的话后面。“或许因为我们的灵魂共享同一个伤口。”

“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治愈它吗?”他跟着问。但在心中他早已知道答案。

“不。”伊莉耶特说,神情冷硬而阴郁。“但谁也说不准,或许时间会令它慢慢愈合。”伊莉耶特呼出一口气,周围精神性的景致慢慢褪色、变淡。

像梦一般退却,玛拉斋感到伊莉耶特的思维一点点放开他,轻柔地将他留在原地。他几乎要感到失落了。

“这个伤口已经和魂石融为一体了。”在现实世界中睁开眼睛,伊莉耶特继续说。“如果你还想要,在这次的事结束后我可以把它送给你,如果你和方舟灵族还有交易往来,或许他们的冥骨工匠或先知会知道怎么处理它。”

“其他报酬是照付的。”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你知道我不是只想要它。”玛拉斋跟着直起身。“我们会再见面的。别拒绝我,伊莉耶特·拉娜维丝。”

8

后来伊莉耶特经常想起他这句话。

他的口吻仍然显得轻浮、急躁,但在音节之间漏出一阵柔软的几乎不易察觉的绝望。就像溺水之人抓着浮木。她逐渐意识到他也生活在同样的恐惧之中:它不能被语言勾勒,它日复一日地被融化在他们的生活中,从此成为一道无法被抹除的阴影。

那之后她在她的加努斯号上接待了玛拉斋一次。玛拉斋随身带来一瓶酒,据说是黑暗灵族搞出来的,比起酒更像致幻药品。

两杯下去伊莉耶特就觉得够了,那盘桓在舌尖的味道仿佛能引起一层色彩涌流的幻觉。玛拉斋陷入出奇的安静。他们慢吞吞靠近彼此,伊莉耶特看着他的眼睛。

玛拉斋的眼睛又像是在说:别拒绝我。

伊莉耶特吸了一口气,靠近过去,手轻轻扶在他的腰侧。玛拉斋的影子映在她的眼睛里。他似乎续了更长的头发,添了新的纹身,画的脸纹也和过去不大一样。但他仍习惯性地保持着狂妄的态度,它从他的身体姿态之中被透露被暗示出来,造成一种矛盾般的效果。

“我接受。玛拉斋·艾泽拉什。”她说。

那晚他被带进她的卧室。他们什么也没做,没有激情也没有暧昧,只是赤身裸体地躺在一起,让情绪的边缘互相切近,沉在一汪遥远恒星光线的包裹之中。他们的脸离彼此很近,呼吸在流过身体的器官的韵律之中逐渐同调,玛拉斋检视着伊莉耶特的灵魂,她的节制和忧愁。而伊莉耶特也看着玛拉斋,探入他的激情与愤怒。他是一团还未燃尽的火,而她才刚刚找到燃烧自己的方法。

可还有多久呢?他们还能在宇宙中穿梭多久?未来的某一刻炮火或者来自亚空间的恶意凝视会将他们摧毁。这几乎是注定的终局。

在那之前他们还能享用彼此多久?

9

护航与据点转移过程结束后,双方船员惊异地发觉他们开始经常一起行动。

玛拉斋的虚梦者对他说:“看来你是决定要走相交的那条路了。”

他当时正在观察新换上去的浮雕画像。那里面他穿着一身设计相当前卫的礼服。比上一个要好点。

“是的。”听到虚梦者对他说话,玛拉斋慢吞吞转过来。“比想象中容易多了。”

“你是指哪一部分?骗她还是骗你自己?”

玛拉斋的嘴唇上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都很容易。如果我是你,”他靠近她一点,亲昵地拍拍她的脸。“我就不会再多嘴了,因为我很珍惜自己聪慧的舌头。”

虚梦者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点了点头。

劫掠行动结束后玛拉斋总会找机会去伊莉耶特船上,或者要她过来。有时他们碰到难啃的帝国商船,玛拉斋亲自带登舰小队去跳帮,伊莉耶特往往得跟过去好将他从战场残局中拖回来。之后玛拉斋总是迫不及待要和她做。就像还未从那血腥的回响之中醒过来似的,他的动作因病态的兴奋而不稳,总是用力过猛,害得彼此伤痕累累。

在床上伊莉耶特会配合他。应他的心粗暴地用他,或者被他用。玛拉斋喜欢从正面操她,边亲她的腿,她的腿弯内侧有一道陈旧的疤,当他把她的腿抬起来时刚好能用手指扣住。

或者他喜欢坐在她腿上夹着玩具蹭她。让我知道我是你的,他热切地不怀好意地说。伊莉耶特会紧紧环住他的腰,让玛拉斋将脸埋进她的肩膀。他几乎能嗅到她情绪的味道,一丝越过树林的湿润的风,一缕危险的甜蜜的花香,她本人则闻起来像清晨的树丛,无论过去多久都像她刚从加努斯森林精魂的沐浴中刚走出来一样。

在她还遵从着方舟灵族严格的道途限制要求时她从不允许这些情绪外露,为了避免灵魂被赛·兰斯雷什盯上,她习惯于将一切严严实实地藏进节制的迷雾中。如今她已学会一点点感受这些情绪如何影响她,如何任凭它们把她牵进一条又一条湍急的河流。世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且不同以往。

在她凝望魂石中的伤疤时痛苦也显得那么真切。

玛拉斋几乎无法抽开目光。

他悄悄吸食这份恐惧。在伊莉耶特为这恐怖印记烦恼时,他被她的痛苦滋养。

10

那是一种精巧的口感。

她的痛苦,她的犹豫和不安。被灵族天生的种族特性放大,在取消了道途带来的限制后,其他一切难以被简单词汇盛装进来的情绪在她的心中密密环绕。那创口被剖得越深,她的恐惧就也越深。

他安静地不动声色地享受着这一切。要确保伊莉耶特是他的。要保证她被他拴在身边,和他一起挣扎在同一片污秽的血海。在看到她的魂石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准备编造出他们有同一个伤口这种屁话。

玛拉斋或许他是被过去给困住了,但它绝没有如他说的那样深切地控制扰着他。它只是一道正在缓慢愈合的来自过去的旧伤。

但没什么比共享一种痛苦更能使他们亲密无间的了。也没有什么比另一位亲族的痛苦更能满足玛拉斋肮脏的渴望。

为此需要她保持这伤口。他怎么能把她放走呢?

从舷窗中照射进来的光线透着冷冽的质感,将他们裹在其中。玛拉斋的脸贴着伊莉耶特的锁骨。他们细细体会着刚刚过去的高潮,身体上还残留着欲望垂露滑过留下的余迹。一千万种过去推着他们来到现在,玛拉斋漫不经心地想,而他在此刻感到安心。就像回到他们过去的时光。他们又只剩彼此了,其他一切都消失不见,淹没在外界纷繁的轮廓中。只有他们。只有她的心在沉静地跳动,她的嘴唇上还沾着他的血,她的眼睛里还映着他的影子。

再一次地,又一次地,伊莉耶特落进玛拉斋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