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 Writee

◎〖UNLIMITED MAGICAL AMBER WORKS〗 10月11日 晚上

站在最高的建筑上俯视新都。 从桥的入口到整个新都,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高处的夜风带着恍若深冬的冷冽,站在这么高的地方、自然嗅不到夜风以外的味道。 只是一味地凝视着夜晚的街道,男人面无表情。 强风也好、冷到能割伤鼻窦的低温也好,都不会令他眨眼。 街道灯火闪烁。 并不奇怪,这种规模的城市不管到了几点都不会完全变黑,总有彻夜经营的店面。在年轻人居多的新都,商业区即便是凌晨也会亮着光芒。 眼下晚上十时。 即未摆出临战姿势、也没带着杀气,男人只是静静矗立在高处。 街道寂静无人。 灯光伪造出人来人往的错觉,新都的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

兽类的海洋。

原本站在此处,在风压的推搡下就会产生恍若沉在水中的错觉,那大片漆黑野兽、眸中的红色凶光几乎要淹没人类社会的光点。 已经没有狙击的必要了。 对于不需要杀死的对象,不需要抱有杀意。 男人真的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兽群。

——往日徘徊在街道上,至少有着模糊行动目标的兽群们,这次却毫无作为。

哪怕是最微弱的动作也好,行动本身就能证明方向性。 但这三日来它们渐渐化为寂静,到了今晚、它们像是彻底失去了行动的意义一样迷茫地呆立着。 这幅光景比起说是操纵人死亡、还不如说是操纵人失踪了。 迷失了目的的它们连前进的动力都没有,只能原地困惑。 智能低下的存在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仅凭本能行动。 对于这样的存在,男人不会愚蠢到给予它们再次暴动的理由,即便表现出再多的异样、结果而言它们还是跟之前一样毫无损害力。 既然如此,善于善后、早已习惯东奔西跑的他,应该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目标上。 毕竟他早已察觉击杀这些生物是无意义的,在对方毫无作为的前提下,事情的优先级就会有所变更。

不过,那也是办不到的。 要问为什么、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

他找不到那另一个目标的踪迹。

说来是件好笑的事情。 那个的踪迹比白纸上的墨点都更好察觉,加之他本人丝毫没有藏匿身形的打算、若要追踪本该是拈手而来的小事。 但是这一次、男人却找不到他的踪迹。

卫宫宅邸、远坂宅、间桐家。 柳洞寺、学校、商店街、郊外乃至整个新都。

那个已经失踪整整两天,不管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目所能及的范围没有他的行踪,以那半吊子的能力也不可能藏过英灵的法眼,仿佛消失在冬木市一般、他无影无踪。 和兽群的异样相比,这才是更加值得瞩目的异常。 尤其是现在这样特殊的情况,若是在自己不晓得的地方死掉的话事情会变得难以掌控。到那时就不再是一句「舞台主角未登场」就能囊括的事态了。 虽说兽类的异常和那个的失踪无关、但从根本性质而言,也是那个的错。 若是之后日常照旧的话,那就没有大碍。但倘若唐突的失踪持续了下去、那就意味着有重大的缺失发生了。

男人毫无波澜的表情出现一丝破痕。

要击坠自己看不见的对象是不可能的。 这次只能先到此为止。

他轻叹一口气,压抑着因那个而生的烦躁、跃下高楼。

不知是好是坏,如今的他有了暂时的归所,不必像之前那样彻夜通宵。 远坂宅是这个冬木市无可挑剔的灵脉,对于魔力不足的他而言是绝佳的休憩之处。尽管过早的重逢让他有扶额的冲动,但对象是她就无须担心。 尽管有着「债主和管家」之间的联系,但彼此之间「断缘」的立场还维持着。只要这个事实没有变动就不会造成矛盾。 在外留驻这么久才回去,她大概会在见到自己的瞬间就蹙眉呵斥吧。 像是“Archer,你至今为止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我让你自由活动可不是放你出去夜游的!”之类的抱怨。 不,若是凛的话,很有可能还会严重质疑自己身为管家的能力。 哎呀,到那时拿出全身本领泡壶好茶就好。 一边思索这种愉快的事情,男人一边带着笑容、踩着夜风下沉。

从接近海平面的高处潜入海底、远离头顶那轮性质恶劣的明月。 下坠时月光闪过建筑的窗玻璃,宛如水纹般晃动。 选择了远离兽群的落脚点,男人迅敏的踩上大桥钢架,跃向深山町的洋房区。毋需多说,目的地自然是那栋出了名的鬼宅。

远坂家的结界哪怕是英灵化了也无法随意闯入、这方面她做得滴水不漏,真像是远坂凛的风格。 成为她的负债管家后得到了门匙的口令,男人吐出令词,打开门锁。 踏入门内的瞬间,奇异的违和感让他眉头微蹙。

“……。”

客厅里一片漆黑。 连盏落地灯都没开。 呆滞的空气,仿佛这个家中有段时间没流通新鲜的空气 尽管没有任何除此之外的变动、但光是这样就足以挑起男人的注意。 虽说远坂宅是货真价实的鬼宅,但在有她在的前提下、气氛不会这样死寂。 男人没有戒备的唯一原因是、宅邸里嗅不到危险的气味。

开门时注意到凛房间里的灯还开着,男人决定先去向主人汇报自己的归还。 ——这么说来,光是没在自己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怒气冲冲的跑来问罪,就算是惊人的异变了。

发出脚步声走上楼梯,站在优雅的少女房门前。 男人轻吸一口气,抬起手指。

「…远、远坂!!住手——!」 「真是的,我也没办法吧?卫宫君真擅长垂死挣扎啊。」 「这种情况不挣扎就奇怪了!啊、有什么话好好说,等等、等等!远坂——!」

——在敲门之前手指僵住。

………………。 在此场合,或许转身离去为妙。 虽然对凛的品味抱有怀疑,但门内若是发展到那种程度的话,自己还是别介入了。 想要说的话有很多,比如说「作为女性的含蓄不够啊,凛」、「找那个做对象,未免也太缺乏对男人的赏鉴能力了」、「你究竟是在哪里找到这个蠢货的」之类的,但眼下还是将这些抱怨囫囵吞下吧。

「喂——!远坂!我是说真的,你——」 「真的那么讨厌的话藏起来不就得了?」 「可、可恶…!没时间了——!」

嗒、嗒、嗒。 少女的脚步声靠近门扉。 男人叹了口气,放低视线。 吱呀—— 门后出现了凛淡然的神色。

“回来的话就直接敲门好了,干嘛像个笨蛋一样杵在门口不说话。” “不,主人好像正在忙碌中,身为管家的我多少也得察言观色啊。” “你是察言观色过头了。”

神色淡漠地眯着自己,远坂凛嘴角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 那完全是将不满和邪恶愉悦融合在一起的魔女的笑容。虽说她和Caster水火不容,但在这种地方上、优秀的女性魔术师或许有相同之处。 看她的表情,他们并非自己猜测的那样正在幽会。 说来也是,这世上没有人会在幽会时冒出「垂死挣扎」这种词汇。

“嘛,这样你也多少知道那晚看见你袭击卫宫君时我的心情有多复杂了吧。” “——这可不能相提并论。毕竟当时你似乎是认定有谁在与那个幽会呢。” “不是差不多的事情吗?” “性质和目的可完全不同。身为男人的我哪能与你相提并论。总不可能忘记自己身为妙龄少女的矜持了吧,凛?” “啊啦,这说法还真是个万能的免罪金牌呢。不过算了,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头疼。擅自夜不归宿的惩罚在这之后再裁决好了。”

毫无空隙的回应自己的挑弄,凛果然有意将债务往上叠加。 能让她做到这种程度,老实说并不是不开心。 顺应主人的命令走入房内,Archer抱住肩膀,无话可说地盯着床铺上的那团被子。

“的确如此。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况、还得劳烦主人大人详细解释呢。” “啊——!卫宫君,你怎么可以擅自跑到我的床上!”

“啰、啰嗦!除了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以躲了吧!!你才是快点叫Archer出去!别开玩笑了!”

被子里传来闷声闷气的吼叫。 被对方点名排斥的Archer反应淡漠,连眉毛都没挑起。 他仍在等待凛的解释。

对此、远坂凛也抱起了肩膀,一副拿那个没办法的样子叹了口气。

“从刚刚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 一听我说你回来了就乱了手脚,刚才还不让我去给你开门。 真是的,我说、都到这份上了还是老实放弃吧,卫宫君。 美缀和柳洞君不也都看过了吗?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害臊了。”

“别开玩笑了! 那两个人的事情我也在介意! 虽然被他们看到了就没办法了,但是只有这个家伙、——我才不想被他看到这种样子!”

“——总之就是这个样子,Archer。” 唉的叹息着,凛阖上双眼。 “假如要从头开始解释的话会很麻烦,我想还是直接让你看一下更快速。 话说回来、居然擅自跑进女孩子的被铺,而且还穿着鞋子、你也太不像话了吧,士郎。”

被子动了动,这次没有回话。 看来是被逼到了相当的绝境,裹着被子的卫宫士郎开始往窗户的方向挪动。 是打算直接从二楼跳下去吗。

当然,这种意图太过明显了。 在他顺利实施前凛就下达了干脆利索的命令。

“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Archer,给我把被子扒下来。这样你也能立刻清楚现况了。”

“——了解,债主大人。” 带着讨嫌的意味喊出尊称,Archer跨向被子裹成的球。 虽说目前还不清楚现况,但——

“卫宫士郎,你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 这是来自债主的命令,你可别恨我啊。”

——反正肯定是这家伙有问题。

说不定和这两天他的失踪有关,亦或是和现况的不调和挂钩。 对卫宫士郎颤抖着的「住手」呼喊听若未闻,Archer干脆的捉住被子的边缘。 虽说对方有意闪躲,但原本就不可能敌过自己的速度,厚重的被子又降低了他的机动力、只消用力一扯、

啪沙。

厚厚的鹅绒被,仿佛毛巾般被轻松扯开,因力度过大、被褥在空中挺浮了数秒。 冷笑着望向卫宫士郎,不论他现在是怎样的丑态都无所谓。 见识过无数的丑恶,反正只是一场闹剧而已,自己当然能冷静——

“…………………… ……………………………………… ……………………………………………………………。”

下一秒,再度把被子裹上卫宫士郎的身体。 动作快到超出战斗时投影干将莫邪的手速。 用被子的两角在士郎锁骨前打了个紧紧的结,完全不在乎这样是否会损伤到被套和里面的鹅绒,Archer后退一步,捏住下巴。

“凛,这个蠢货是被人下了高等级的视觉障碍魔术吗?”

连对英灵都能起效,原来如此,的确是需要自己来处理的事态。 凛也真是,居然对这种无能的弟子这样宠爱、人的荷尔蒙还真是盲目啊。

“——很遗憾,你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凛笑眯眯的否决这一充满希望的可能性。

……事到如今才说这话可能有些迟了,不过真不愧是曾经担任自己御主的女人、 作为魔术师,她真是无可挑剔的强悍。 还有这份能面不改色下达残酷命令的淡漠、远坂凛未来一定会成为能让魔术师协会头疼不已的顶级人才。

不过,此身好歹也是英灵,经历无数战场、行于各个终焉,没什么值得退缩的。 用复杂的眼神望向那边恨不得就地消失的卫宫士郎,后者在接触到自己视线时、满脸通红的怒瞪过来。

这是冤罪。 下达命令的是远坂凛,他只是执行命令罢了。

头疼的按住额头,Archer避开士郎控诉的视线。 “……总之现况如何我是知道了,但是很遗憾、债主大人,我还是需要你进一步的补充。光是这样,除去卫宫士郎是个不知廉耻的蠢货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谁是不知廉耻的蠢货啊——!” 卫宫士郎嘶声竭力的反驳。

“说的也是。现在的卫宫君任谁看都会这么觉得。”

凛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一如自己预想的那样是个哭笑不得的闹剧,这两天的侦查是彻头彻尾的白费功夫。 不过、她那淡然如斯的态度也令Archer困惑。 看到如此残暴的光景,为何她还能保持冷静? 不,比这更重要的是—— “据你所说,事情是在下午结束的。为何那个还保持着这种……模样?”

“那当然是因为脱不下来啊。”

凛苦恼地说。 “不管怎么拉扯、甚至用上剪刀没办法破坏这身衣服。明明变身前还是普通的材质,变身之后多半是被魔法加强了吧。 我的衣服虽然顺利脱了下来,但那也是因为我掌控了露比。卫宫君则是被迫性质的变身,恐怕没有千丽之杖的允许是脱不下来的——那个手杖的性质可是比露比恶劣了百万倍,现在两个精灵的意识都不在,所以没办法考虑这个方法。”

“那么投影呢?假如无法脱下衣服的话,服装的投影总做得出来的吧。”

“这个也试过了。但是完全不行。处于变身状态的力量好像和平时不一样,魔术的能力被限制了。不管怎么投影,衣物类都只能投影出和身上同款的东西。 虽然我是能把披风借给他,但是那个下半身只有披风是遮不住的… 就算现在是晚上,总不能让士郎就那样走到街上去吧?”

“…………——。”

的确如此。 倒并不是因为卫宫士郎现在的模样有伤风化, 而是因为现在的街道上——

       有那群野兽在等待着。

夜已深。 距离零点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假如卫宫士郎直到现在都还留在远坂宅、那今晚他只能在这里留宿。

       他到外面去的话,会被杀。

惯性就是这样的东西。 看见红色就要射击、 看见红色就要射击、 看见红色就要射击、 这样的行为重复数亿万次之后,就会变成本能。之后只要看见红色的东西,在大脑运作之前就会先射击。 若人都是这样的话,毋论那群凭借本能行动的野兽。

       哪怕现在的他并不是目标、但出于习惯——

卫宫士郎、会被惯性杀死。 在踏出远坂宅的瞬间,他就会被因失去方向性而迷茫的野兽们带着狂喜撕成碎片。

“——也就是说,需要我想办法处理下那个的丑态吗。” Archer抱着肩膀,无奈说出现况最佳处理方案。 虽说尽可能不想去看那个蠢货,但那裹着长长被子、站在一边哆嗦个不停的模样实在难以忽视。

“没错,Archer的话应该能够投影出能坚持一晚的衣服吧?今天也已经很晚了,总之先让卫宫君穿上能遮挡的衣服回家比较好。 这样你总没意见了吧?”

“……那是…嘛、”揪住被子的边缘,唯恐唯一保全自己自尊的遮挡物滑落,卫宫士郎的怒瞪气势稍有减弱,视线微垂地看来。 “——能够那样是再好不过了…。”

“……我拒绝。”

“什—、!” 紧紧揪住被子,卫宫士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呼。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被子打成的结推到喉咙那、仿佛披着一件过于厚重的披风,被褥的细缝中隐约可以看见他全露的大腿和白色的鞋子。

那光景几乎要让Archer的视网膜烧起来了。

“…为什么,Archer?这是我的命令唷?” “因为治标不治本。就算给他投影了衣服,之后还是会需要你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吧。 既然如此不如就地解决,比起浪费魔力投影无用的衣服,不如让我解析他身上衣物的材质,就此一了百了。 而且在见过那可悲的模样之后,我也无法硬下心肠视而不见呐。”

“…——、!” 士郎似乎是想反驳,但因为Archer的话完全正确什么也回不出来,只能不甘的咬住嘴唇。

凛眨眨眼,意外地挑起眉毛,投来审议的视线。

“嘿——你很难得的给出建设性的意见了呢,Archer。” “毕竟债主大人的命令摆在那里,不给出最优方案,你是不会满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看到士郎会冷笑着嘲讽呢,居然这么体贴。今晚是吹起了怎样的东风啊?” “那也是因为实在太过可悲,我连浪费口舌的心情都提不起来呐。” “嗯…是这样啊。”

不知为何沉思了片刻,她有些不甘的点头赞同。

“的确、假如今晚就能解决的话,之后能省下不少麻烦。这是第二魔法为概念制作的礼装,人类的身体应该承受不了解析它的压力,但你的话应该没问题。 怎么样,卫宫君?虽然要让Archer看见你的这幅模样,但这是最好的办法喔。…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

“——不、我没意见…、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一刻都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大概是抵达了临界点,卫宫士郎努力冷静下来,给出妥当的回应。 若被一时的羞耻心拖累,导致今后自己要一直穿着这种衣服,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破罐子破摔的硬撑到底。 他向Archer投来一眼,视线交汇的瞬间又别过头去。

“…………尽快结束比较好…、这又不是什么能一直在人前摇晃的模样…”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卫宫士郎对自己吐出至今为止最接近「请求」的话语。

然后、他从被子打造的防御器具中伸出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手腕部分的服饰模拟了谁的武装。

“……——。” Archer更加用力地抱住肩膀,眉头紧蹙。

拽开被子打成的结,厚重的鹅绒被贴着他的背脊缓缓向后滑去。 没有了遮挡物,卫宫士郎如今的模样一览无余。 身后硕大的蝴蝶结也好、 堪比车模的暴露度也好、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眼前的这家伙都是该立刻斩杀肃清的存在。 明明露出度超高却依旧带着那种甩脱不去的朴素老土感的地方、也很让人火大。 刚刚只看到了一瞬,现在、噩梦般的景色赤裸裸的展现在眼前。 Archer向着至高的难关踏去,以冷冽的态度接触这块烫手山芋。

解析的第一步是触碰。 目前来看最安全的接触场所就是这个蠢货手上的武装。 Archer按住金属护手,进行解析。

流入脑内的是未知的概念。 但并不痛苦。 人智无法抵达的范畴,照理来说就算无法理解、光是看到也会损坏神经。若是诅咒道具的构成理念就更是如此了。 但卫宫士郎身上的物质却毫无异次元高阶存在的威严,异常好解读。

…………就像是那一晚、突入他魔术回路时的感触。

这个想法掠过脑海的瞬间,Archer猛地睁开眼睛。 被男人唐突的睁眼所吓到,耐心等到结果的士郎向后退缩。

“怎、怎么了?” “——我无法理解这身衣服的构成理念。果然是魔法那一等级的产物。尽管解析到了基础概念的程度,但还没发现弱点。” “也就是说你也没办法了?”

“…这倒不是。” Archer收回手,冷静回答。 “整体概念之中有个地方异常容易解读。是蝴蝶结的部分。大概那里就是突破口。从服装的造型来看,那里也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这个吗?” 士郎转过身,将蝴蝶结亮给Archer。

“……………………。”

……那是、让人失神的背影。 已经超出「可笑」和「可悲」的极限,纯粹的让人哑然。 原本光是这幅模样就已经足够压迫神经,但卫宫士郎的后背、完全是另一个等级。 除去有一圈衣领套在脖颈上外,卫宫士郎的后背一览无余。 肩胛骨、脊椎的形状、没有被充分锻炼的肌肉,像是引诱自己拿刀切割般毫无防备的暴露着。到下腰的部分,大型蝴蝶结紧贴着他的腰部曲线,起到微乎其乎的遮挡作用。 领结甚至挡住了热裤,就好像卫宫士郎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蝴蝶结般、这种恶劣透顶的视觉效果。

这身衣服究竟是基于怎样的概念设计的? 设计成这种款式、又能给谁带来好处呢?

“怎么了,Archer?” “……凛。看到这种伤眼睛的东西,你就毫无动摇吗?” “…——怎么可能毫无动摇,但是一想到是那些该死的手杖干的好事就没办法了。而且我已经看了一整个下午,神经早就麻痹了。” “原来如此。你果然是大人物呐,凛。”

抬手捉住蝴蝶结的一边。 这样悲哀的姿态、也许将卫宫士郎就地杀死反倒是仁慈吧。 但是、男人脑内却不恰时宜的想起别的事情。

   按住卫宫士郎的脊椎骨、向内部探索时,汗水滑落腰际的瞬间。    过滤了痛苦与情感的炼铁,少年丝毫无法隐藏的反应。    就连身上的肌肉也坦率表达着彼时的感触。    那个夜晚、他是活着的原素材,温顺回应着炼铁师的需求,彼此完美契合。

依旧是无法理解的概念。 但蝴蝶结部分的布料,有着熟悉的不详气味。

“……。”

男人理所当然地扯开蝴蝶结。 红色的缎带顺应他的动作,宛如丝绸般轻巧滑开。

“——!” “?!”

“……果然是这样吗。” 缎带上还带着少年的体温,将其拢于左手掌心。 Archer用另一只手按住额头,头疼不已。 “这是圣骸布。居然用作这种可笑的用途…以闹剧而言还真是下了血本。”

听到关键的词句,凛脸色一正。 “圣骸布?!比起这个、Archer,为什么你能——”

“——就当成是我比这个蠢货要像样很多的缘故吧。”

士郎按住因突然失去束缚而变松垮的上衣,呆呆凝视着Archer掌中回归原样的圣骸布, 接着、 紧紧捏住左手手肘。

“因为有这个在的缘故,所以无法脱下那身可笑的衣服。 并不是因为魔法的概念,纯粹只是因为卫宫士郎尚未长成能够脱下圣骸布的魔术师而已。凛虽然有这样的能力,但似乎不符合条件。本来的话,这种纯粹的圣物是不会挑剔对象的…但是这个不同。 从根本概念上,这个有着别的意义。”

从柔软布片中,能够听见封存的悲鸣。 还有狼狈不堪的、针对自己的抵触和排斥。 疼痛与不成调的呜咽如此清晰。

Archer望向士郎,眼神变得遥远。

即便如此——     还是如此顺利的、 毫不犹豫的——     将数日前的夜晚、左手鲜血的滋味和那个时候的死亡完美融合在一起。

「设计成这种款式、能够给谁带来好处呢?」 疑问的答案在此刻显明。

能够解开圣骸布的人只有他。

那么少年那宛若礼物的背影、 并不仅仅只是看上去像礼物—— 而是货真价实的、向他未曾有过的「死亡」的献礼。

“……Archer,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不,只是稍微找到了一点头绪呐。” 回望凛忧虑的视线,Archer凝重的神色变回往日的淡然。 “这个就暂时作为押金交给你吧,凛。” “诶、但是这个——、” “这不是我的东西。只是某个性质恶劣的家伙转交给我的贿赂品而已。抹大拉的圣骸布用途颇多,今后肯定会有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轻轻瞄向卫宫士郎,凛稍一愣便意会、爽快接过圣骸布。 “…我知道了。你擅自夜游的事情就靠这个一笔勾销吧。” “哦呀哦呀,还真是高昂的代价啊。” “别开玩笑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吃了多大的苦头啊、这种程度算是跳楼大甩卖了。”

“抹大拉的圣骸布?喂,Archer,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和你有关系吗?” 跟不上对话的进展,卫宫士郎困惑的发问。 按着腹部防止衣服轻飘飘、他朝着这边靠过来一步。

“——总之和你无关。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这种丑态要持续多久你才能满意。” “脱不下来我有什么办法!”

“……哈啊,刚刚的话,你完全没在听呐,卫宫士郎。 圣骸布解下来之后,你身上那套不堪入目的衣服就能正常脱卸了。还是说、” 勾起恶质的笑容,Archer偏过头、冷笑起来。 “你是希望我把你就地扒光吗?”

“笨—、!” “——Archer,辛苦你了。这里没有你要忙的事情了,去把茶具清理一下,再泡壶新的吧。” 在卫宫士郎聒噪的怒吼响起前,远坂凛淡淡开口打断对话。 一副自然的模样将那个护在身后,她看向Archer的视线异常复杂。

“凛,怎么突然——” “好了!我现在立刻就想喝茶! 卫宫君你在这里换衣服,我和Archer去客厅等你。”

“我知道了。那个…抱歉呐,给你添麻烦了,远坂。” “有这个意识的话下次就给我再更小心点。会被千丽之杖控制证明你还远远不行,今后修炼的力度会加强的,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吧。” “啊啊,那个时候就拜托你了。”

端着茶具走下楼梯,谨遵债主大人的要求泡上上好的红茶。 端坐在沙发上的远坂凛缠绕着一股令Archer暗自警戒的气氛。

………………。 果然有违和感。 从刚刚开始就有哪里很奇怪。 不。不是说凛的命令有问题,那是凛的通常运转。 有问题的是凛的态度。 她的态度是未曾有过的坎坷。 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在顶级宝石上发现瑕疵;又或者在必须前进的路上看见绝对无法通行的深沟那样的不快。 再具体点就是愉快散心时,脚底被小石子磕伤;也像是从常光顾的中意餐馆中尝到奇怪地雷的不满。

她以一贯优雅的态度品茶,接着、

“……Archer,你对士郎怎么想?”

没头没脑地丢出这个问题。

“关于这次的事件,除去愚蠢到无话可说之外,我没有其他感想。” “不是,我想问的是、你对士郎是讨厌吗?” “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只要还担任你的管家,我就会安分守己,不对他出手。” “除此之外呢?” “——是呢、” 在卫宫士郎的事情上,Archer从不撒谎。 男人浅笑着、诚实回答。 “在诸多事项上,卫宫士郎是例外吧。”

     像是魔力、鲜血、属性,诸如此类的因素。      连自己都找不到挑剔之处的绝佳身体相性。

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凛的脸色为之一变。 Archer叹了口气,为自己辩白——这可关系到自己今后的名誉问题。

“你们之间的打情骂俏与我无关,虽然不知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奇怪的发想,但没必要做不可能的设想。”

然而、这句辩白只是让凛的面色更加糟糕。

“——…Archer,我一个字都没说这是那方面的问题啊。” “是你的表情太过明显了,债主大人。” “那关于那方面你是怎么想的?”

“哈啊、那我就再回答一遍吧,凛。” 多少是因为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很有趣, 但也更是因为这是毫无虚假的事实。 Archer露出微笑,重复道:

“卫宫士郎、是例外中的例外呐。”

无话可说的瞪大眼睛,沉默片刻后凛大大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放弃追究。 “——一段时间没见,你真的什么都没变呢。这种地方会不受女孩子欢迎喔。” “不慎惶恐,只要能成为能让你满意的管家,我就心满意足了,御主。” “哈啊…。已经够了、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我没力气再陪你玩文字游戏了。”

再度端起红茶啜饮起来,在对话结束的瞬间、话题的中心人物总算登场。 穿着投影而出的日常服饰,卫宫士郎从楼梯走下,表情很不自在。 刻意避开了Archer,他视线集中在凛的身上。

“……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都这么晚了,回去还不如直接在这里留宿一晚。我会把客房借给你用的,今晚就留下来吧。” “不、那个——我还是回去吧。” “干嘛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像你啊。” “在这里我也睡不着——、” “哦呀,卫宫君、就算是睡在师傅的家中,也还是会像普通男孩子一样脸红心跳呢。” “这、这不是当然的吗!哪能就这样随意在你家过夜啊!而且……!” “而且?” “什么都没有。” “诶…我是不知道卫宫君在闹什么别扭,要回去的话我就叫Archer送你好了。” “!那…、我还是承蒙你好意、在这借宿一晚吧…。” “很好。客房在我房间的斜对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啊啊。”

微笑着目送弟子灰溜溜的住进客房,凛优雅叠起双腿,斜眼瞄着Archer。

“——。” “……。” “——对了,Archer,去把我房间整理好。麻烦你换上新的被铺,毕竟床单和被子都变得乱七八糟了呢。” “了解。”

短暂的目光交换,传递彼此想表达的含义。 凛的视线,令Archer确信今后自己身为管家的工作会愈发难缠起来。

混沌的一日即将迎接终焉。 秒针指上十二点的瞬间,日期就将翻新。 价值不菲的贿赂品、 确切实际的交付给了把关的监督者。

  安眠 距离苏醒、稍稍近了一步。

【2./夢へ落ち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