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考]年年 CH.1- 5

基础设定大夫崇应彪和老师伯邑考
背景是一个即便是性少数群体也不会遭到歧视的,一个同性也能结婚的乌托邦
郊发,焕顺,还有一点点殷寿单箭头姬昌,应该不会创到人
总之我写的时候精神不是很稳定

——Part 1——
“急诊不能开药,大爷您开药去门诊,人家别的病号都很急!”急诊第二门诊室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激动地对手里攥着挂号单的老年男子说。好说歹说,医生送走了这个迷迷糊糊的大爷,招呼着下一个病号。
病号是个中年妇女,说她有点头晕,腿发麻,眼瞅着马上一个小时了。崇应彪瞥了她一眼,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然后抓起电话:“姬发在吗,来二室陪着做个急诊核磁!”
姬发,二十三岁的住院医师,规培倒霉蛋,在接到通知后三十秒内冲入了诊室,搀扶着这位大姨离开诊室。
“小伙子,那是你老师吗?”在前往磁共振检查室的路上,女人问姬发。姬发虽然不情愿承认,但毕竟那个吆五喝六家伙真的是自己上级医师,只能点点头。
怎料这位阿姨又说:“那小伙子长得还挺俊嘞,他有对象吗?我闺女还没找对象,我想介绍他俩认识。”
“阿姨您家属呢?让他陪着您去检查,身上金属钥匙手机假牙都拿出来放好,没有支架和起搏器吧?我在外边等您。”姬发隔着口罩对这位大姨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岔开话题。
在这位阿姨去做检查的时候,姬发溜到办公室,隔着玻璃一边看病号做检查一边拿出手机向他的男朋友殷郊发消息。
“好烦!”
殷郊那边几乎是秒回,看起来他在实验室里闲得很。殷郊问他遇到什么事情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干着干着活被喊出来有点烦,还有三个出院没办呢。姬发道,随后他和殷郊约了个时间,打算晚上下班后找个地方吃点饭,然后开始骂自己的上级医师,同时也是霸占了自己最爱的哥哥的男嫂子,崇应彪。
——
崇应彪这个人,人生简直能算得上困难开局。八岁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成了孤儿,好在老家一个亲戚心善,一直照顾他,直到他顺利考上了朝歌医科大学。虽然父母去世前给崇应彪留下来一笔不菲的遗产,但崇应彪并没有因此沉沦,而是凭着一股子犟劲,大学五年像个拼命三郎一般学习,愣是以最高分成功成为了业界大拿殷寿的门下的得宠弟子,毕业后留在殷寿的医院就职,目前正在完成在急诊科为期半年的轮转,准备这两年多攒几篇文章,拿到评副高的资格。
而他,现在不过才二十八岁。
他脾气暴躁,但医术高超,手术做得极为漂亮,即便对病号严厉了些,也不过是看病号作践自己身体心里急。所以崇大夫成了患者们最为信任的大夫之一,有时候面对顽固的病号,即便是主任出面和病号沟通也不管用,可只要崇大夫一来,没有谈不下来的。
私底下,崇应彪这人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健身,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后,更是一天天地往健身房跑,练出一身的腱子肉,穿着条红色的泳裤,走到泳池旁边把他倒三角的身材一露,漫不经心地开个屏拍个照,便能得到无数羡慕的目光。
成为人群焦点的感觉很好,但……那也是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崇应彪,就算开屏也只为一个人开,那便是姬发的哥哥,崇应彪的男朋友,伯邑考。
伯邑考本名姬邑,是朝歌医科大学的老师,也是崇应彪学生时期的学长和代理班主任。
崇应彪上学早,比一般孩子提前了两年,所以当他上大一的时候伯邑读研一,成了他们的代理班主任,帮助他们适应学校的生活。在崇应彪报到见到伯邑考的第一天,他便立下誓言——不论伯邑考喜不喜欢男的,他都要得到他。
九月初的朝歌,晌午的太阳虽然比不上三伏时毒辣,但依旧带着热气蒸腾每一个含着水汽的生灵。崇应彪从北边来,热的满头大汗,大中午头独自带着行李来到报到处,在临时报到处的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签了个到,一转身便见到了一个穿着白色T恤,手里拎着一份饭的帅气男人,安静地伫立在面前。
男人比崇应彪高将近十公分,站在阳光下,额头也涔出一层薄汗,看着崇应彪露出笑容——两个酒窝挂在脸颊,笑进了崇应彪心里。
“你就是崇应彪吧?”男人向他搭话。
崇应彪一愣,点点头,又问:“你是谁?”
“我是你们的代理班主任,本质上是你的师兄,”男人一边说一边从崇应彪手里接过行李,“来,我送你到宿舍去。”
“哟,伯邑考,送学生呢?”旁边班的负责人看到他们打了个招呼。
“对,我的班其他人已经齐了,就剩他一个,正好去送送。”
崇应彪本想说这点东西他拿得了,但看着男人明亮的双眸和笑意不减的嘴角,怔怔地跟着他上了路。
伯邑考?这个名字有点奇怪。崇应彪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欺骗他,也没有觉得这个一出现就打破了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的男人冒犯,偷偷用眼角去瞟伯邑考,心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热情的人。
他一定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比如,推销一些用不到的英语资料,或者拉我入社团,再或者,充人头办银行卡。崇应彪想着,跟着伯邑考来到了寝室。他的被褥已经被学校快递点的志愿者送到宿舍,六人间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上铺,他的舍友都安排好了一切,随着父母出去吃饭了。这是他们能和父母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他们都很珍惜,但崇应彪没有这种烦恼,他要见父母兄长得下辈子了,急不得也不敢急,于是不紧不慢地把褥子被套扔上床板,爬上去忙自己的。
“吃饭了吗?”伯邑考看着崇应彪熟练地把床铺好,问。
闭口不提其他事情,看起来他真的只是来帮自己的。摇摇头,崇应彪铺好了床,跳下来,打算去看看食堂还有没有饭。
“都一点半了,食堂也关门了。吃这份吧。”伯邑考把手里的盒饭往桌上一放。崇应彪眼力好,他看到这份饭确实不少,还拿了两双筷子,大概伯邑考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和自己一起吃。
“代班,你这是特意为我买的吗?”崇应彪抹了一把汗。宿舍里的风扇一直在转,但他并没有觉得凉爽。伯邑考很坦诚,说其他人报道过后去吃饭了,你晚来肯定要饿肚子,不如我提前去买好,吃完了带你去熟悉熟悉学校。
崇应彪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刚想伸手拿饭,却被伯邑考喊停,要他去洗手。
“这儿可是医学院,未来的大夫要有卫生意识。”伯邑考又对崇应彪笑了一下。
崇应彪只能乖乖听话——他不喜欢别人管教他,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伯邑考对他的要求他不想拒绝,也不反感,甚至莫名希望这个男人多说两句。从小到大,很少有人来管教他,他没有长歪是因为他瞧不起那些因为命运悲惨自甘堕落的家伙——他很清醒,明白向下的自由永远不是自由——崇应彪突然在伯邑考的话语中感到了一丝被人牵挂的温暖。
伯邑考买了三个菜,两荤一素,一人一个馒头。伯邑考说自己饭量少,吃了几口菜以后就放筷说饱了,剩下的肉几乎全给崇应彪吃了。
“怎么样,食堂的饭味道不错吧?隔壁学校的学生中午可是要来咱们这里蹭饭的。”
崇应彪点点头,问伯邑考什么时候去熟悉学校,他随时准备。
“你不热吗?”伯邑考对年轻人充沛的精力感到惊讶。
“热,但也不能因为热就只顾着自己休息,把你晾一边啊。你作为代班,晚上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吧。”
伯邑考觉得崇应彪这个孩子看起来虎头虎脑的,但心思比一般的半大孩子还要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他在学校里到处转。教室,操场,实验室,图书馆,食堂,两个人顶着大太阳边走边聊,越聊越投机,把学校外边的小吃街都逛了个遍,直到太阳即将落山才分别。
“代班,加个好友吧,以后得给你添麻烦了。”崇应彪笑着拿出了他的新手机递给伯邑考——这是亲戚给他的升学礼物,有点贵,但足够耐用。
伯邑考点点头说:“不要代班代班地叫,他们都叫我伯邑考,我本名姬邑,你怎么喊都行。”
崇应彪应了一声,趁着伯邑考低头摆弄手机加好友的档口,眼睛盯着这个男人。伯邑考长得很是精致,面部线条柔和,英俊却又不失柔美,一双含情的鹿眼波光流转,嘴角时刻带着笑,温柔包容地注视着所有人,也平等地爱着所有人。
“好了,手机拿好。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我。”伯邑考把手机递给呆愣愣盯着自己的崇应彪。
一个微笑,两个酒窝,几个字,崇应彪便觉得心跳得快得不行。他接过手机,看着上面已经成为好友的伯邑考,又抬头看男人。
一阵微风吹过,吹来了人工湖湖心的一阵凉意,吹散了一天的燥热和劳累,也吹起崇应彪心里的一片涟漪。
崇应彪只有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论是用一见钟情还是激素分泌旺盛来解释,他都很难说服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对一个男人动了心,但他着实觉得,伯邑考这个人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或许……大学这几年,他可以搞清楚自己在入学第一天就爱上了代理班主任的理由。
并且将他据为己有。

——Part 2——
伯邑考把崇应彪送回到宿舍楼下,和男孩告别后,他在前往自己住处的路上给父亲姬昌打了个电话。
父亲虽然人在西岐,但和朝歌这边的联系很是密切,是朝歌医科大学的客座教授,在一个月前拿到新生名单的时候特地让伯邑考关注一下这个叫崇应彪的孩子。
“他的父亲是我师弟,多年前出车祸,一家四口就剩下他一个人,无父无母,着实可怜。你多帮帮他。”姬昌把崇应彪的毕业照拿给伯邑考看。
刚长开的男孩面貌英俊,稚气未脱,冷着脸对镜头,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也不似其他的学生那般朝气蓬勃,但身上冲着一股倔劲儿和不服,和他的名字一样,虎里虎气。
“父亲,他只有十六岁?”伯邑考看着崇应彪的资料问了一句。
“对,上学早。只管把他当做另一个姬发,主动关照,”姬昌看着崇应彪的照片说,“这样的孩子往往不愿意示弱,倔强得很,你心思细,能帮则帮。”
“好的。”
电话接通,伯邑考让父亲放心,崇应彪这边他一定能照顾好,又问姬发情况怎么样,小家伙刚上初中,学习压力陡增,一切还习不习惯。
“姬发做作业呢。”姬昌把听筒往姬发的方向送,伯邑考听到弟弟的问候,姬发问他研究生生活好不好。
“挺好的。在家听父亲的话,等我放假回家检查你功课。”伯邑考笑盈盈的。
学校给了新生两天的时间互相熟悉,伯邑考将这个班级的学生召集起来,尽职尽责地告知他们学校管理规定,并向孩子们带去即将军训一周的“好消息”。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啊,现在开始求雨还来得及吗。一个操着浓重南方口音的男生趴在桌子上。他是崇应彪的舍友,叫鄂顺。
“我查过天气预报,下个周下雨天多。你不用求了。”崇应彪的另一个舍友姜文焕拍拍鄂顺的肩膀。他俩早就认识,在宿舍里也是上下铺。
说来也奇怪,明明崇应彪他们的宿舍是六人间,但有两个同学把铺盖往床上一放就不见了踪影,听舍友苏全忠说,他们两个是本地人,家就住在学校附近,申请保留床位走读,不回来睡,因此他们的宿舍也变成了令人羡慕的四人间。
崇应彪不是很在乎这些,外在条件是其次,他就是冲着奖学金和第一名来的,不论多卷都要拿第一。
“上大学可不是高中老师说的那样,随便读读就好。你们的专业决定了你们踏上了一条终生学习的路,对自己要求高一点,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一点。”伯邑考似乎读懂了学生们的心思,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保证不论他们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找自己。
“为了调动你们的积极性,我在这里立个军令状吧——”伯邑考扫视了一圈下面的学生,发现崇应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对他笑了一下,看到男孩有点不好意思挪开视线后笑意更甚,“这一学期的第一名,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只要不是太离谱。”
崇应彪咽了口口水,他这个第一非拿不可了。
从此朝歌医科大学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惊叹不已的卷王,晨出晚归,从不逃课,课本翻烂,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各种颜色的标记。崇应彪自然成了这一学期的第一名,在拿到成绩单的时候,他激动地拿出手机,想问问伯邑考,他的话还算不算数,怎料伯邑考先联络了他。
“恭喜得了全年级第一。有什么想要的吗?”
看起来他一直在关注我。崇应彪对此很是受用。
崇应彪想说想要和你约会看看,但少男觉得太唐突,笨拙又别扭地回,什么都不要,我又不是为了你学的。
这话光从文字看,语气很是强硬,态度也冷冰冰。但那会聊天软件还没出撤回消息的功能,在发送的一瞬间崇应彪就后悔了,刚想着如何找补,伯邑考便回消息了。
“不着急,什么时候都作数。等你想好了告诉我。过两天要不要来我这里吃个饭?”
“好呀好呀,听说你做饭可好吃了。”
崇应彪激动得几乎把手机扔出去。
他怎么了?又犯癫了?姜文焕拿出手机给鄂顺发消息。
不知道。鄂顺看着姜文焕的眼睛摇摇头。
他们的这个舍友平日很少有激烈的情绪波动,虽然人不坏,但对“拿第一”这件事有着近乎偏执的坚持,幸好他们三个人都挺佛系,对崇应彪构不成威胁,所以相处也算和谐。只见发布了成绩,崇应彪一会皱眉生闷气几乎把手机瞪出一个洞,一会喜笑颜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蛄蛹爬行。
“你没事儿吧?”苏全忠性子直,问崇应彪。
嚯,忠哥挺敢问的。鄂顺给姜文焕发消息。
“没事。”崇应彪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接着乐。和伯邑考定下了时间和地点,崇应彪满怀期待等待那一天。
——
平日里伯邑考经常联系崇应彪,问他吃的住的习不习惯,又诚恳地表示,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千万不要一个人钻牛角尖,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自己。伯邑考是做基础实验的研究生,平日待在实验室里,崇应彪也经常去观摩学习他做实验,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伯邑考才知道崇应彪虽然是孤儿,但不是他先入为主设想的贫困生。崇应彪对物质并没有多么执着,不会斤斤计较,坦坦荡荡的,凡事主打一个合适,不会为了虚荣而奢侈,也不会因为吝啬而穷酸。伯邑考私下里和父亲形容,崇应彪就像中国现代版的哈利波特,父母留下了一大笔遗产等他成年后继承,他绝没有那种脆弱的一碰便碎的自尊心,也没有刻板印象中的敏感多疑,这个孩子远比大家想得要有主见,要理智清醒,要豁达奔放。
他想要拿第一,不过只是因为寂寞,让旁人的目光多停留一会。他真的很孤独。
伯邑考私下里打听过同学们对彼此的看法,他很惊讶,虽然崇应彪看起来争强好胜,但他的风评比一般功利心强的学生要好太多。
谁不想争第一呢,但崇应彪是堂堂正正靠着自己的努力来争的,他评个优我心服口服。而且他只是想好好读书,班长和团支书都是内定的关系户,大家投票给他当了个可有可无的学习委员,也没见他抱怨。
崇应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只要有求于他,他肯定帮,托他办的事情就没出过岔子。学习中有不会的只要去问他,他会一边暴躁地絮絮叨叨一边给你讲明白,知识点吃得比一些老师都通透。
崇应彪看起来不好交流,但实际上人挺好的,之前班上有个姑娘失恋,大半夜想找闺蜜倾诉结果打错电话,打给崇应彪了,崇应彪没有骂她,反而听她哭了半宿。最后崇应彪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包括我”把那边逗乐了,第二天知道女生发烧了还给女生带了药。
“是吗……”伯邑考放心了。
“他和那个女生没谈吧?”伯邑考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同学摇摇头,说崇应彪眼光很高,而且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太好了。伯邑考想。
可他有点笑不出来。
——
这是上了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往年过年的时候崇应彪都在亲戚家,但他不习惯,亲戚也不方便,今年他想,伯邑考有事情不能回西岐过年,如果我卖点惨,是不是能待在他身边度过这个寒假了?
崇应彪把自己的小算盘扒拉来扒拉去,把他能想到的所有情况都列了个遍,确保万无一失后,背着包到了伯邑考的出租屋前,深吸一口气,敲敲门。
在等待主人开门的时候,崇应彪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味,伯邑考应该炖了红烧肉,酱油的香甜往鼻子里钻,他忐忑地等着。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他并不认得的男人。男人看起来很成熟,身上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道,留着小胡子,与崇应彪差不多高,相貌平平,还有一个毛衣也遮不住的啤酒肚亘在二人之间。
“你是?”男人盯着崇应彪问。
“啊,应彪,进来吧。外面冷,快暖和暖和。”伯邑考从里屋走出来,见崇应彪呆愣在门口,招呼他进门。
“这是崇应彪,我和你说过的。”伯邑考走到崇应彪身边,对着男人解释,自然而然地帮崇应彪解了围巾手套,拍掉上面的雪花,又伸手想接崇应彪的外套,看他呆愣着一直没动作,便体贴地帮他脱。
男人皱起眉,似乎很不满伯邑考的举动,对崇应彪说:“你好啊,我是他的同学,也是他的男朋友。”男人在“男朋友”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虽然早就猜到,但崇应彪在听到肯定句后心里极度不是滋味。想来也是,伯邑考年轻帅气,性格又好,有个对象实在太正常了,只是……
崇应彪把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觉得他实在太一般了,哪里都配不上伯邑考。
没有我高,没有我帅,没有我身材好,肯定也没有我优秀,整个人唯一可圈可点的是手上戴的唐突地环在毛衣袖口的名牌手表了。
这顿饭崇应彪不知道怎么吃完的,机械地咀嚼,逼自己下咽,对男人笑脸相对——那个男人几乎是喋喋不休地夸赞伯邑考的手艺多么好,如果不是因为读研学业太忙真想日日都吃到;又问崇应彪有没有交女朋友,大学不谈个恋爱就是虚度青春,拍着胸脯保证他会介绍肤白貌美胸大长腿的女生给他;最后又让崇应彪多来自己的实验室看看,别天天缠着伯邑考,他平日忙。
条条针对,句句带刺,某些话语猥琐之极,令人作呕,但目的明确,让崇应彪别缠着伯邑考。
崇应彪虽然不爽,但怎奈伯邑考也在场,不便发作——当然,他自认了解伯邑考,从伯邑考的眼神中他看得出,伯邑考对男友这种不管不顾宣示主权的行为十分不满,甚至已经开始生气。他耐着性子,向伯邑考的男友道谢,说他会多麻烦师兄,还请师兄不要嫌麻烦,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应彪,天晚了,你——”伯邑考叫住他,想留崇应彪住一宿,外边下大雪,他实在放心不下。
“没事。我回宿舍,就几步路。”崇应彪逼自己挤出一个笑。
“那我送你。”伯邑考也披上外套,强硬地甩开男朋友的手,剜了他一眼,追赶着崇应彪的身影而去。
“你回去吧,他还等着你呢。”走出五十米开外,崇应彪才停下脚步,背对着伯邑考说。
他怎么会希望伯邑考回去呢,他只是莫名生气罢了。
“他真的是今天突然来的,说要借几本书。他平日也不这样,你别往心里去。”伯邑考这话讲得有点心虚。他出来得匆忙,被冻得鼻尖耳朵发红,不停地吸着鼻子。崇应彪心疼不过,摘了自己的围巾给他围好,让伯邑考赶紧回去,别感冒了。
“我送你回去。”伯邑考的手搭上崇应彪的后脖颈。在肌肤接触的一瞬,崇应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握着拳头,低着头,故意不去面对伯邑考关怀的目光。
“不必了,那是你男友,自然不愿意见你和我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亲近。别让他等得焦急,我回宿舍了给你发消息,”崇应彪酸溜溜地说,“但,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哪里都配不上。”
伯邑考歪歪脑袋,眨眨眼睛,对崇应彪话中的意思猜出了他的想法,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崇应彪的手,把男孩往宿舍带。崇应彪没有拒绝,也不再要求伯邑考回去,乖乖地,无言地跟着年长者往回走。
“他追的我。”伯邑考突然开口。
崇应彪没有回应,伯邑考便继续说:“他当然没有你优秀,也不如你有上进心,我和他在一起,或许仅仅是因为只有他追了我。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追我的,我除了答应,或许没有其他选择。”
“一开始想着,交往看看,如果不合适就分手。但和他交往小半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毛病,我挑不出他的好,也挑不出他的不好,相处得也还算和谐,我想,或许我这种迟钝的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有的人能得到轰轰烈烈的爱,但有的人只能细水长流。”
“那你爱他吗?”崇应彪脱口而出——伯邑考看那个男人的眼神,和他看班上其他同学没有什么区别。崇应彪笃定,伯邑考没那么爱他的男朋友,大胆一点假设,根本不爱。
伯邑考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简单搪塞过去:“你还小,再过几年,会理解的。”
伯邑考总是这样,站在对方的角度,替他着想。
但也把他当做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崇应彪在他的注视下进了宿舍楼,在大厅里回过身,看着伯邑考还没走,他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
伯邑考是被爱着长大的,他也懂得如何去爱人,所以他对他人总是像春风一般关怀,如皎月一般普照,但他的那份独一无二的爱,那份专属于给一生挚爱的浓烈又热情的爱究竟给了谁,不得而知。
崇应彪希望是自己。


——Part 3——

即便交往许久,崇应彪也不曾和伯邑考提起那晚发生了什么,不论发生了什么,一定是不愉快的。伯邑考如果不愿意提,崇应彪便闭口不言。

那个寒假崇应彪过得并不好,他申请留在宿舍,怎料姜文焕和鄂顺也一起递上申请,也不回家过年。

姜文焕的父母在国外忙生意,不能回来,姜文焕一个人过年也习惯了,他留校崇应彪能理解,但鄂顺作为天天和家里通话的甜心大宝贝,不回去着实令崇应彪惊讶。鄂顺说他从没见过过年的时候下雪,今年全家来这边一起过年。

鄂顺问姜文焕和崇应彪要不要一起过年,姜文焕婉拒,说和彪哥一起健身房撸铁,他都和健身房老板说好了。姜文焕刚入学就办了一张学生用的健身卡,隔三差五就往那边跑,和老板熟得很,正巧健身房老板想春节持续营业,但他要回老家分身乏术,便给了姜文焕四张卡,让他帮忙看店,随便练。

大学生总是单纯而赤诚,接受了这种略显不公平的交易。

姜文焕这个人,笑起来阳光灿烂,长得也和个模特似的高大健壮,但有个缺点,怕鬼。店大人少,他不敢一个人去店里,便拉上了崇应彪。

姜文焕说,彪哥你满身的戾气,鬼肯定不敢近你身,带着你好使。

崇应彪骂他再练就不止女鬼了,男鬼也要馋你身子。

然后崇应彪骂骂咧咧地陪着姜文焕去撸铁了。

不过托姜文焕的福,崇应彪爱上了健身减压这项副业,他本就没长开,在健身房里一拉扯,这身高便蹭蹭的如雨后竹笋般向上窜,一直蹿得比伯邑考还要高个几公分——这都是后话。

开学后,崇应彪不死心,和往常一样与伯邑考聊,从学业聊到生活,从知识聊到人生,好像那个冬天晚上从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对伯邑考来说,确实应该是这样吧,崇应彪有些落寞。

“你们知道吗,咱们代班伯邑考好像有个对象。是个男的,也是个研究生,是上一级的代班。”然后鄂顺说了个人名。

鄂顺最八卦,但他的消息一向准确,寝室里除了崇应彪,另两个人都从床铺上探出脑袋,问怎么回事。

“我以为他是个无性恋,看起来也太无欲无求了,就和神女似的。”姜文焕说。

苏全忠撇撇嘴,想说这样的人没对象才怪,又一琢磨,那个对象正巧是他女朋友的代班,他可听过不少关于这个代班干的“好事”,但他生来不喜欢八卦,便憋在肚子里。

搞不好伯邑考知道他对象喜欢和学弟学妹撩骚呢。

“焕哥,代班的男朋友可开放了,我听说那天在实验室里面趁着中午没人抱着代班啃,被人撞见了还大大方方承认他们在交往。现在全院的男生女生都炸了,想追杀他男朋友。”

“哦?代班怎么说?”

“自然什么都没说咯。就代班那个好脾气,我估计只要他男朋友不犯原则性错误,肯定会包容过去。”

崇应彪实在听不下去,翻身下床,跑到卫生间给伯邑考发消息。以伯邑考的性子,绝不会同意如此高调宣扬二人的关系,肯定是那个人在使坏,赤裸裸的挑衅,高调宣扬伯邑考已经有主,要旁人不要觊觎他,又隐隐地炫耀自己的特权,站在伯邑考身边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的特权。但伯邑考不是一件物品,他没有主动提出公开关系肯定有他的考量,为了自己的成就感,忽视伯邑考的感受,这是纯纯的人渣。

你都知道了。伯邑考回他。

他没有经过你同意对吗。

伯邑考那边没有回消息,于是崇应彪又说,他并不尊重你,他只想着他自己。

“分手吧”这三个字还没发出去,崇应彪便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是伯邑考的男朋友打来的,他让崇应彪离伯邑考远一点。那个男人很骄傲,话里话外全都是小崽子你算哪根葱,敢跟我抢人。

“只要你们没结婚,我就有机会。”崇应彪怼了一句。

那边沉默了,随后挂断了电话。

这大概是崇应彪最后悔说过的一句话。

因为在平静无事过了两年后,那个男人向伯邑考求婚了。

——

崇应彪虽然心气傲,但还是秉承着公平竞争这一理念,经常约伯邑考出来玩,也时不时的装作一副“我好弱小需要哥哥照顾”的模样强占伯邑考的时间,引得伯邑考的男朋友敢怒不敢言,但崇应彪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利用年龄将他一军。

崇应彪大三的夏天,正赶上伯邑考毕业。伯邑考顺利通过答辩,在博士入学前,他留在实验室里准备提前搞一搞实验,在第一年就把博士毕业的论文拿出来。

虽然没到夏日,但突然反常的高温打了年轻气盛的学生们一个手足无措。学生宿舍只有一台小小的电风扇,受不了炎热的学生们纷纷跑到宿舍楼下和操场上乘凉。毕业季即将到来,这也是大学生们准备为了青春燃烧最后一把的绝佳时刻。

崇应彪下了自习,背着包顶着闷热的空气往宿舍楼走,打算回去冲个凉就赶紧睡,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他得好好准备。他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了伯邑考。

伯邑考还是穿着初识时的那件白色T恤,时不时地看手机,似乎在等什么人。只要看到伯邑考,崇应彪就很开心,他加快了脚步,想上前打招呼,可没走几步便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群挡住的前路,他们围成一个圈,把伯邑考放在圈子的最中心,简易音响开始以震耳欲聋的音量播放已经烂大街的情歌,一时间好奇的人群也凑过来,纷纷想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当伯邑考的男朋友拿着一束花从人群中走出来,向伯邑考单膝跪下,并拿出一个小盒子的时候,崇应彪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场局,一场专门针对自己设计的局。

他刚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和伯邑考一起。伯邑考和他一起吃了饭,陪着他逛了书城,还拗不过他的要求,陪着他去了游乐园,最后在夜色下送了他一条红绳,上面有一个纯金的平安扣,是伯邑考从朝歌很灵的庙里请来的。伯邑考亲手为崇应彪戴上,恭喜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不再是一个小孩子,而崇应彪也在窃喜自己终于摆脱“小孩子”的滤镜,能够站在同样的水平来追求伯邑考。

于是这个恶毒的男人便策划了一场求婚,摧毁崇应彪的喜悦。

伯邑考很显然不适应突然成为人群的中心,他的身子有些僵直,手下意识攥拳挡在身前,脸上几乎挂不住笑,眼睛瞪得很大,眼神惊恐地环视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快起来。”伯邑考压低了声音想把男朋友扶起来,他行事低调,实在如坐针毡。

“嫁给我吧。”男人将戒指向伯邑考的方向递去。

“我还没……”伯邑考急得说话都不连续,男朋友没有优秀到能够留在朝歌,他不得不选了外地的一座大学,去读三年书,或者四年,因为他确实资质不佳。他们的未来并不清晰,更何况,伯邑考并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未来,即便思考过,也是二人分开的未来。

伯邑考的未来中并没有这个人。

慌乱间,伯邑考看到了在人群中发愣的崇应彪。他用眼神向崇应彪求助,他不知道为什么崇应彪会成为他最为信任的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寻求他的帮助。

崇应彪知道伯邑考不愿意。他提高了声音,对着人群大喊:“你们别逼他,他不愿——”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一旁围观的人很明显被吩咐过,要用更大的音量把崇应彪的话盖过去。崇应彪被人群推搡着离伯邑考越来越远,他的声音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吵嚷声淹没,而他的肩膀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了一下,跌倒在地上,若不是一旁的苏全忠拉了他一把,他或许会被人群踩踏过去。

崇应彪爬起来,看到伯邑考一脸不情愿,接过男人手里的花,但对他的钻戒置若罔闻。这对男人来说已经够了,他造的势足够大,大到把伯邑考架到一个道德制高点,把他推到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套上一个贞洁的枷锁,不允许他在自己到外地读书的时候做任何不忠的事情。

“等我,四年后一定功成名就,把你娶回家!”男人兴奋地扑上去,抱着伯邑考,想把他公主抱起来转圈,但看到伯邑考的脸色,又飞快地考量了自己的力量,决定退而求其次,想当众——其实是当着崇应彪的面和他接吻,被伯邑考不着痕迹地推开。

被拒绝的男人虽然不爽,但一瞥到一脸怒容的崇应彪,便心情大好,拉着伯邑考离开人群。伯邑考低着头,在旁人眼中他是羞涩,但崇应彪知道,伯邑考很伤心,甚至可以算得上痛苦。

被苏全忠拉着回了宿舍,崇应彪失了魂一般,一言不发,洗漱好便上了床,拉着窗帘,拿出手机打开和伯邑考的对话框,想安慰他,但转念一想,他又有什么立场。

在人群中被高调地宣示了主权,像个物品一般毫无尊严,被所谓的“伴侣”炫耀,自己只是提升他身价,满足他虚荣心的工具罢了,但这个时候又不能提出分手,他已经被扣上了一顶圣洁忠诚的帽子,分手了便是不忠,是不贞,是背信弃义,是始乱终弃,是不甘寂寞红杏出墙。

没人想探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起哄只是因为自己不是那被展示的商品,被炫耀的宠物。

看戏的鸟兽一哄而散,只留下伯邑考一个人独自忍受万箭穿心的痛苦。崇应彪心疼,他想安慰伯邑考,但不知如何开口。

他爱伯邑考,他愿意为伯邑考做烈日下的一把遮阳伞,他愿意为他分担一切痛苦,但他又深知人心的丑恶,他怕自己的话语会成为日后旁人攻击伯邑考的武器。

可……事到如今,又有谁会来安慰自己呢?

——

伯邑考为人低调,大家心里也和明镜似的,那个名义上的“男朋友”,比起伯邑考来说实在是过于卑劣,但是不论是谁,都不敢对伯邑考说实话,告诉他那个男人曾经对学妹心怀不轨,告诉他那个男人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安分,告诉他你其实可以不需要顾忌旁人的眼光勉强维持这段感情。

别人的追求不一定非得答应,先提出分手的也不一定是过错方。

伯邑考为人温厚,他的父亲姬昌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学者,他对两个儿子的教育总是带着爱意,像阳光雨露一般灌溉,教他们如何去爱,教他们心怀感激地被爱,但却忘记告诉他们,他们的爱是无价的,要爱值得去爱的。

爱世人是神的工作,他们可以像神一般博爱,但永远成不了神。

因为神是不会受伤的。

人的心柔软,只有一颗。被刀割破了会流血,被刺伤了会生疤。有的人把爱人的心当做宝藏,装在自己的心里,用血肉保护它;有的人则将它视若敝履,为了自己的目的,一刀捅进去,转两圈又抽出来,鲜红的血一股一股溅射得遍地都是,热烈的情感流尽了,心也死了,徒留一地鸡毛。

能遇到一个不辜负爱的人,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他过去遇人不淑,耽误了最好的时间,但他觉得自己又是幸运的,在他的心受伤时,崇应彪站了出来,割下自己的肉,把他的几乎破烂的心一点点用自己血肉缝补起来,然后不顾自己的疼痛,双手把他的心放回原处,抹了一把因疼痛大股流下的汗珠,嘴角带着血,咧着嘴傻笑,说不论多少次,我都能帮你补回来。

崇应彪说伯邑考是他的心,是他的唯一,是他的此生不换。

崇应彪心高气傲,但为了自己愿意做小伏低,只是因为那毫无保留的爱。

伯邑考告诉崇应彪,你爱的并不绝望,因为你也是我的光。

只是寻找这束光的时间,有些长。


——Part 4——

崇应彪午休的时候把饭卡扔给姬发,让他去买中午饭,在姬发走之前扫了一眼手机消息,脸上瞬间带了笑意。摇头晃脑地对姬发说:“姬发,你今天下了班别去其他地方啊。老爷子给了点小麦粗面,说是一个学生家里种的,混着之前的玉米面好吃,你哥买了鱼,今晚炖鱼锅饼子。”

“晚上我约了殷郊出去吃,”姬发皱着眉头,把饭卡揣兜里,“你俩吃吧。”

“让殷郊也来,别乱花钱。”

“别了吧……”

“小兔崽子,别浪费他一片苦心。”崇应彪瞪着眼睛作势要打姬发,姬发只能应了一声,跑出办公室,拿出手机和殷郊吐槽自己这位“嫂子”有多么妻管严。

“我哥明明不会生气,怎么崇应彪的毛病这么多。”姬发嘟着嘴给殷郊发消息,到食堂买了两份盖饭。

可能是不想见你哥哥失望吧。殷郊回了一句,随后又问自己能不能也跟着去蹭个饭,好久没吃到大哥的手艺了。

本来我就要喊你来一起……明明我才是亲弟弟,怎么感觉他成了你亲大哥呢。姬发说。

——

姬发下了班,和殷郊一起上了崇应彪的车。为了方便伯邑考上班,崇应彪把房子买在靠近大学的地方。伯邑考本不想让崇应彪天天开车上下班,本来在医院里工作就很累,通勤时间自然越短越好,但崇应彪不介意,他说自己精力旺盛,曾经连着上了两天的二十四小时班也不觉得累,不想让伯邑考碰车。伯邑考拗不过他,就拿出积蓄,在医院附近买了一套二居室,周末和放假的时候和崇应彪住在那里,方便崇应彪上下班。

姬昌的学生送的小麦确实与市面上的小麦不同,更加劲道,也更加香甜——当然,姬发觉得这和原材料无关,只要是自己大哥做的饭,就算加了苦瓜他崇应彪吃起来也和嚼蜜一样。

崇应彪见了哥哥就像狗见了主人,尾巴和螺旋桨似的摇来晃去,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力道大得抽到了人。吃了饭,姬发就拉着殷郊赶紧跑路,明天崇应彪休班,瞅吃饭时那架势,估计今晚上大哥又要被折腾了。

在回宿舍的路上,殷郊揽上姬发的肩膀,问为什么你那么讨厌崇应彪,但不吹风让你哥甩了他。

姬发说,崇应彪虽讨厌,但他真的很爱我哥,这我得实事求是。

“哦?有多爱。”殷郊凑过来蹭姬发的脖子。

“大概……能让我和父亲都惊叹的那种爱吧。”

——

自从伯邑考经历了那场求婚闹剧后,崇应彪不敢再联系伯邑考,因为那个男的给他打了电话,威胁他,但凡他多干一点,伯邑考便会被扣上一顶顶不忠不贞的大帽子。崇应彪想趁着那个人渣走夜路的时候拖到巷子里狠狠地教训一顿,但那人好像提前知道他在想什么,前一天求完婚,后一天便登上了前往外地的火车。

伯邑考没去送他,他一次次的包容大度成了他得寸进尺的筹码,他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去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

那个男的在电话里哭着认错,说一切都是因为太爱他,想给他一个承诺,一个保证,让伯邑考能够有安全感,求他能够原谅他令人窒息的爱。伯邑考轻叹一口气,对面已经开始发毒誓,他又识大局懂事理,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懒得和他纠缠,只能安慰他说不要放在心上,只是他平日喜欢低调,性情平静,没想到他已经思考到两个人的未来。

那边的男人终于不再哭泣,开始了他的甜言蜜语。伯邑考不想听,本能地觉得恶心,推脱他这边还有事,结束了这段对话。

在崇应彪暑假的前一天晚上,伯邑考约崇应彪到学校的人工湖旁走走。崇应彪欣然赴约,他已经和伯邑考一样高了,两个人并肩走在湖边,崇应彪看着伯邑考略显忧愁的面容,心里不由得很不是滋味。

“那天,你摔倒了,我没能帮到你。”伯邑考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懊悔自己没有穿过人群扶起崇应彪。崇应彪知道伯邑考想说什么,便挠挠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没事,看热闹摔倒了也是我活该。

“热闹……”伯邑考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只觉得浑身发寒,被迫成为人群的焦点,在道德绑架下不得不违背个人意愿点头同意人生大事,现在被吊在空中一言一行都被不知是谁的眼线监视,这样的热闹有谁会喜欢。

崇应彪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刻对伯邑考道歉,说我知道你的性子,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但那样的情况下你不得不做,因为你本性就是柔软的,利他的,当众扫了那个人的颜面这种事情你做不到。

而代价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辛苦全落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以在继续深入之前就结束它。”崇应彪说。

“我父亲……”伯邑考咬着下唇,声音颤抖,“他知道了。”

姬昌是个保守的人,那个男人不知如何找到了老爷子的联系方式,把自己和伯邑考的事情告诉了他。那个男人的简历伪装得很完美,姬昌看到他们二人如此登对自然很是高兴,尤其是知道了伯邑考同意了求婚后,笑得合不拢嘴,甚至已经开始动手准备起了彩礼。淳朴的婚恋观导致热情迅速的举动,这给伯邑考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不知道如何对父亲开口,不知道如何坦白自己对那个人并不是很喜欢。

但我又喜欢谁呢?伯邑考如此想着,视线落在了崇应彪身上。

崇应彪的小心思,伯邑考多多少少能猜到,他并不反感崇应彪,但崇应彪是一只雄鹰,他天生便应该飞向更高的地方。伯邑考没有信心能给崇应彪想要的,他对自己的依赖或许只是源自幼年失去了家人,有一点关爱便想贪婪地抓住。

他不敢给这个孩子希望。

因为给了他希望,也会给自己希望。这种希望,会给崇应彪带来破坏他人感情的话柄,会成为攻击他的难防暗箭,在他人生中某个重要节点被有心之人利用,将他刺得遍体鳞伤。伯邑考知道,崇应彪不在乎。可他必须要在乎,但他实在无法狠下心来去砸碎这个男孩的真心,那颗心为他而跳,他无法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

“到了大四,就要去医院见习了。我听说你选择了二院,眼光很好,”伯邑考顿了顿,拾掇好心情岔开话题,“一院有殷启教授,二院有殷寿教授。虽然二位教授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业内也有很大的名望,但就个人发展的前景来看,选殷寿是正确的。”

崇应彪点点头——殷寿是姜文焕的姑父,殷启是鄂顺的姐夫,就凭这这一条关系,他们整个宿舍哪里都能去。但这也令崇应彪心惊,单纯的大学生第一次切实地领会到了什么是权力的滋味。他们宿舍的四个人能够留在条件很好的二院,但他的同学们却不得不连夜收拾行李,从朝歌搬家到外地,去条件不怎么好的其他附属医院——现在的他是既得利益者,他应该开心,但他却深感恐惧,因为这是学习成绩决定不了的事情——如果自己不是姜文焕和鄂顺的舍友,如果他们两个性格并不好,不愿意拉自己一把,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如此优渥的条件。

崇应彪有点迷茫,权力令他恐惧,人情关系令他困惑,而人性中的贪婪令他渴望日后能够得到权力。

伯邑考不是不懂崇应彪,见识到了社会上的一些东西,人的心态多多少少会有变化,有人将之称为成熟,有人将之称为堕落,有人将走捷径视为成功的唯一准则,忘记了初心。

“我没有资格对你说教,但作为前辈,作为朋友,作为经历过这些的师兄,我只能说,有些事情十分不公平,我只希望你在面对这些不公的时候能够记得初次见到它时的震惊和不平,永远记住自己的心,坚持它。”

“毕竟,总要有人坚持下去。”

“你放心,”崇应彪抬起手腕,手腕上的红线和平安扣安稳地待在上面,他发誓一般向伯邑承诺,“为了你,我不会变的。”

“你会变吗?”崇应彪反问道。

伯邑考眉眼低垂,笑着说:“我想,应该不会。”

“我信你。可光我一个人承诺有点太吃亏了,”崇应彪笑着向伯邑考抬起下巴,像个孩子一般伸出小指,“你也承诺一个吧。”

伯邑考勾起嘴角,小指拉上崇应彪的手说:“我不会变的。”

“不不,不是这个。”崇应彪着急地说是其他的事情。

伯邑考眼珠一转,问:“承诺什么?”

“在我毕业前,不要结婚,和谁都不行!”

伯邑考一听便忍不住笑了,这孩子气的话语在伯邑考耳朵里愈发可爱,他在崇应彪急躁的询问声中笑了好一会,才解释到:“对不起,我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应彪,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我是否结婚?”

崇应彪干脆把心一横,提高嗓门,声音洪亮:“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一个比你大六岁的老家伙?”

“大六岁算什么,大十六岁也照样喜欢!”

直白的话语,明亮的眼神,认真的神情,信誓旦旦的诺言,年轻人的热情烧得伯邑考也有些上头,他点点头,答应了。

这是喜欢吗?

伯邑考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加速,往日蒙了一层雾的心突然开始慌乱,拉着崇应彪的手也微微颤抖,因为被喜欢而感到欢喜。

伯邑考突然想到了父亲曾经教导他和姬发的一句话。

“希望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也是最奢侈的东西,它可遇不可求,在你最绝望的时候出现,拉你走出低谷。绝不能辜负它。”


——Part 5——

伯邑考回到出租屋,心情莫名的好。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崇应彪悄悄地亲了伯邑考一口,亲在脸颊上“吧唧”一下。崇应彪昂着脖颈,拽得不行,说你等着,我一定会让自己配得上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伯邑考思量了一下,说好。

他决定了,要主动斩断束缚着他的不健康的关系,然后满怀期待地准备开始一段新的。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寻求父亲的意见。父亲是个很传统的人,或许不能这么快地接受他如此快地退婚,伯邑考愿意为了父亲拖上几日。

但令伯邑考惊讶的是,姬昌很平静地接受了大儿子的决定。父亲慈爱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告诉伯邑考,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是伯邑考坚强的后盾。

“不论你喜欢谁,不喜欢谁,只要遵循你内心的决定就好。”

“谢谢,父亲。”伯邑考笑着说。

“爸爸,是哥哥吗?”姬发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我想和哥哥聊两句。”

姬昌笑了几声,把电话给了小儿子。伯邑考温和地问姬发有什么事吗。

“哥,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让我当伴郎啊,然后给我包个大红包!”

“早着呢,别着急,”伯邑考把电话换成免提,然后打开了和崇应彪的聊天界面,年轻人已经回到了寝室,给他发消息报平安,问他什么时候睡觉,伯邑考说他还要再看看文献,“哥哥一定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包。”

“好耶!不过,哥,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你可不能和父亲说。”姬发听起来进了自己的房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

伯邑考承诺他一定保密——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大事。

“我这个暑假买了去你那里的票,想到你那边住一个夏天,”姬发顿了顿,“我和父亲说是去夏令营上课,但其实我是去找殷郊玩的。前段时间爸爸和殷郊的老爸闹得很不愉快,我都见父亲扔电话了,我怕他会禁止我去朝歌。”

殷郊这个孩子伯邑考认得——伯邑考的博导硕导是同一人,殷寿的亲叔叔比干,殷寿出差时会把殷郊扔给比干,比干带殷郊去实验室的时候,小家伙一口一个叔爷爷叫得比干心都化了。殷郊是一个知书达理,正直豁达的孩子,父亲会支持姬发有这样的好朋友,又怎么会禁止他们见面。

“你大可以和父亲直说,他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来阻碍你交友。”伯邑考不知道姬发为什么要瞒着父亲,他们的父亲绝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父亲和殷寿严格意义上算师徒,殷寿第一篇论文和父亲共同一作,他也因为父亲的推荐顺利读博,即便和殷寿在学术领域有冲突,也绝不会因为个人喜恶来要求孩子。

“说来话长……”姬发的声音有点苦恼,“父亲他……现在不能听一切关于殷家人的消息。”

“为什么?”

“你别问,太复杂了,我要是在家里说这件事老爸肯定得动手打我。等见面再说。咱爸现在是一团乱麻。”

动手?这可真的很严肃了。

姬昌虽然对孩子们严格要求,但向来用爱感化,能讲道理就讲道理,从没有红过脸动过手。伯邑考相信姬发,让他把订票的事宜还有假期行程和自己说说,自己闲的时候陪他,忙的时候也有人照顾他。

陪姬发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放了暑假的崇应彪。

伯邑考问崇应彪这个暑假有没有安排,崇应彪说没有,正在考虑要不要提前熟悉熟悉二院,但考虑到这是最后一个漫长的假期,他更想多玩几天。

伯邑考说他弟弟姬发要来,孩子小,才十三岁,自己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他,问他愿不愿意来自己这里住一个夏天,帮他照顾姬发。

崇应彪自然乐意得几乎窜上天。

那天,苏全忠、姜文焕和鄂顺看着平日一向拽得二五八万心境稳定的崇应彪像个傻子一样从床上跳下来,穿着拖鞋光着膀子就往宿舍外冲,半分钟后楼外就传来了野人一般的叫喊,一个人叫出了一个班的气势,在被宿管阿姨骂了几句后灰溜溜地跑回来,又拎着他们三个人的热水瓶帮他们打水,最后满宿舍乱窜,被姜文焕和苏全忠嫌弃后,手里捏着手机摇头晃脑站在鄂顺身后看他打游戏,时不时夸一句“鄂顺你这玩的真溜啊”。

“范进中举,癫病又犯了。”姜文焕吐槽了一句,声音很大,但崇应彪一反常态完全不介意。

“彪哥,遇到什么好事了吗?这两天你反常得很,撸铁都要撸出火星子了,用那一身腱子肉到处开屏——有小姑娘给你告白了?”鄂顺实在打不下去,他已经因为崇应彪失误了许多次,队友们在语音里喷他,他又嘴笨喷不回去,干脆退出游戏,专心问崇应彪八卦。

“算是吧,算是吧,”崇应彪拍了拍鄂顺的肩膀,嘴角咧到后脑勺,全身上下都在邀请三位好兄弟问他对象是谁,“不是小姑娘,是个男人。”

“我就说你撸铁撸多了会吸引男人。”姜文焕感慨。

“是谁啊?我们认识吗?”鄂顺眯起眼睛蔫坏蔫坏地问。

崇应彪得意极了:“不告诉你们!你们肯定猜破脑袋都猜不出来。不过只是个开头,还没彻底成呢。”随后哼着小曲拿着牙刷去了卫生间。

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他有病吧?”鄂顺皱着脸打趣。

“也不是一两天了。”姜文焕说。

伯邑考和崇应彪那点事,另两个人不知道,苏全忠知道,他可是见到过伯邑考被求婚那天,崇应彪狼狈的模样。他从没在这个张扬自信的人脸上见过那样心碎的表情。崇应彪看着被人群推搡得越来越远的伯邑考,眼睛中蒙上一层水,那个表情正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才会露出的,最深的绝望。

“别猜了,是伯邑考。”苏全忠说。

“我操?!”姜文焕骂了一句脏话,“神女动凡心了?对着一条犟种比格?”

“可是,伯邑考不是有男朋友吗?”鄂顺皱起眉,“前些日子闹得很大的求婚,不就是他们吗?”

“感情的事,一笔糊涂账,”苏全忠说,“不过兄弟一场,彪哥又那么喜欢伯邑考,咱们就当个丘比特,成全了他们吧。”

——

几天后,带着行李的崇应彪住进了伯邑考的屋子。

伯邑考租的房子本就是个二居室,但房东把其中的一个屋子当做卧室,放了三张床,平日里这个房间被当做杂物间,现在被伯邑考收拾出来给姬发住。崇应彪一开始以为姬发睡一间,他和伯邑考睡一间,特意把自己的肌肉练得更大些,还准备了一堆贴身小背心想对着心上人开屏。

三个人一人一间屋子,互不打扰挺好的。伯邑考说,姬发闹腾,带着殷郊来玩肯定耽误你看书。

“哦……”崇应彪敷衍地回了一句。

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响了一下。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低头查看。姜文焕拉了个群,里面除了宿舍四人,还有伯邑考。

“那个,有个事必须和代班说一声,不然憋着我们心里不舒服。”鄂顺率先发话,然后发来了一条学校告白墙的消息,题目是《避雷!请大家远离脚踏N条船,求婚后就出轨,性骚扰女大学生的渣男——某某》。

这个某某,正是伯邑考男友的名字——严格来说,是前男友。

这个表白墙上列举了渣男的种种不忠行为,指出他从一开始就不安分,在有了一个完美的对象之后就开始和其他人聊骚,不分男女,还假借职务之便性骚扰女大学生,一桩桩一件件都附上了可信的证据,最后还提到了他在毕业前为了留住在朝歌的男朋友,导演了一出求婚闹剧,可到了新的城市,刚落地就和领导的女儿纠缠不清,天天接送人家上下班,行为举止亲密暧昧。图片上的受害者们被贴心的打了马赛克,下面的留言板块是勇敢的受害者们出来指认他,一时间群情激奋。

“代班,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强求,但是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们不愿意看到你受伤。我觉得这个男的不值得,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分手吧。”姜文焕也说。

苏全忠最后才发言,只有寥寥几个字:“及时止损。”

这件事情和崇应彪没有关系,因为他从不关注表白墙,伯邑考知道。伯邑考也相信崇应彪一定也没有到处乱说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因为崇应彪心思细,一早就察觉自己想低调行事,对二人的事情守口如瓶。那三位能猜到全凭各自本事。

“你……要不要现在和他说分手?”崇应彪咽了口口水,他也被三个舍友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不知道需不需要和伯邑考解释一下他真的没有故意乱说。

伯邑考笑了笑,看着崇应彪的眼睛,摇摇头。

崇应彪垂头丧气,蔫了。

他心里还有那个人吗?还是说留着那个男的当备胎,敦促我?或者说,那个男的手上有他的把柄,要威胁他?

崇应彪正胡思乱想着,下一秒,伯邑考就把自己的手机放在崇应彪面前。

“分手吧。”这三个字早在几日前便发给了那边。

那边发来了许多条语音,但都带着未读的红点,在伯邑考一句“我一直都知道你干了什么,体面分手,你我都自由”后,伯邑考的最后一句“再见”前面便出现了红色的小圆圈,再也没有送达。

崇应彪看了日期,掰着手指算,猛地发现正是两个人在湖边谈心的日子。

他喜欢我?

他喜欢我……

他喜欢我!!!

两情相悦的喜悦化为了一个大力的拥抱,崇应彪紧紧抱着伯邑考,贴着他的脖颈蹭,他有点想哭,或许已经哭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突然不似从前清楚,只能看清伯邑考的脸,听得到他的声音,闻到他身上清新的香氛味道,感受到他温暖的手在后背抚摸,最后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被亲吻的脸颊上。

“应彪,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如果你因为我的优柔寡断落下话柄,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别哭啊,未来的崇大夫怎么能随随便便哭鼻子呢。”

“哭够了就继续收拾屋子,姬发快来啦。”

“……手安分点,还没到那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