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光燈

*原趴

四點小范下課沒事幹,他的通識課同學找他講話,問小范要不要去他家裡玩。

這位同學,我們先簡稱他該同學,小范從開課就注意他。那堂課既涼又甜且廢,老師唸三小時的批批踢:深藍底白字搭配標楷體二十號字型,換片時有聲光,滿懷對學生眼睛的惡意,彷彿恨不得他們在畢業前就得嚴重散光加青光眼。

某一天老師抽人點名,某人喊有,聲音有點啞,小范當時在翹腳滑哀居髮模照,盤算下個月換什麼色,買哪牌染膏,無心瞧了發聲源一眼,隨即為該同學不凡的兇相震驚:臉尖、嘴唇薄,三白眼、八字斷眉,半邊燒疤臉活像在火裡洗過澡。印象深刻,那之後上課經常偷窺對方,小心翼翼,對該同學產生一種不明白的獵奇心理。

該同學像那種翹課的同學,那種憤懟得不能受教的學生,那種由於受過太多侵害而不能再被侵害的青年人,但他每堂都到,每堂回應點名,並且坐固定的位子。小范只知道他姓莊。

老師播批批踢,只開一半的燈,投影燈前有粉塵湧烈,蚊蟲一般趨光成團,小范在一半照明的階梯教室裡觀察他殘缺的凶相,小說家一樣捏造他其他時刻的模樣,懷疑他殺過人。學期過了一半,某一次下課,小范從位子上起來,想等人潮散一點再走,結果被人堵了,抬頭一看是莊同學。

正確地說,莊同學只是走到他桌子前面,友好地搭訕他,但小范心裡有鬼,以為莊同學來興師問罪。

小范以為自己藏得非常好,因為全班至少有一半的人會明目張膽地注目莊同學,他不明白莊同學怎麼來找他。莊同學單肩背電腦包,手上握著吸一半的星冰樂,身上一件風衣,站著比坐著看上去高,那對斷眉和半張臉的燒傷氣勢洶洶,他對著小范眼睛問:你是不是給啊?

小范給他釘在那裡,準備的藉口一個也用不上,有點外強中乾,說:不是,你問這幹嘛?

莊同學說那你幹嘛總盯著我看?小范看他不好唬弄,也不會放自己走,於是豁出去說:你那麼酷我看你不行?

這也算是真話。他當下是為了生存,說話並不覺得尷尬,這句話的勁道在他早上盥洗看鏡子、ddl前趕報告、睡前打手槍、搭計程車去學校,諸如等等的時刻才發作,尷尬得他頭皮發麻,狂拍大腿。

莊同學還是站在那裡,小范騎虎難下,視線無處擺放,只好盯著他星冰樂的杯子,透明杯上畫著一個笑臉,寫一個圈起來的字,被水漬糊了。

小莊挑起一邊眉毛,真的?他的斷眉挑得極有氣勢,小范有點怕了,換了一個絕非玩笑的語氣,說我真不是給,抱歉看你讓你不舒服我以後絕對不再看你,行嗎?小莊說幹嘛我也沒計較,不是就不是,等下有事?吃個飯?

小范這才知道他姓莊,人其實不錯,會給偷窺自己的通識課同學台階下,有個端正坦蕩的社會化的名字,並且有點難寫,小莊其實沒記得。他們維持下課吃飯的社交關係,偶爾一起打球,半生不熟地友好。

那天小莊忽然邀他,小范沒想太多,答應說好。

房間在五樓,老公寓,獨立衛浴,小范是個富二代,從小睡民俗與科學上共證易居的臥房,一進門便為房間西曬的程度震撼。

房主人小莊很客氣,說你隨便坐,小范一看地板沒有空間,又沒椅子,只好侵犯人家的床,拘謹地把屁股挪上邊緣,一邊觀察小莊臉色,這才拘謹地低頭打手遊,沒過十分鐘,作客的禮貌便到了極限,忍不住打岔問吸可樂的小莊:能不能開個冷氣?小莊正彎著腰在摁電腦開機鈕,從旋轉椅上瞟他一眼,乜斜的偏光很古怪。

瞬間小范胸膛裡涼了一點,小莊一般人不錯,不過畢竟長得兇,不說話的時候,他怕小莊那樣看他。小莊一瞅他就心虛,令他意識到自己對他殘廢不道德的獵奇。

小莊扔給他搖控器,讓他自己開。

空調涼得慢,短短十分鐘內,小范已經脫了兩件衣服,他坐在小莊床邊,正襟危坐,背心和外套折兩折疊在大腿上,熱得快要發抖。

小莊開了電腦,似乎要打遊戲。小范正好奇他打什麼遊戲。

小范之前跟他和其他同學湊團夜唱,坐最角落,不唱歌,只捧場,人家唱的時候,小范發現他翹著腳把手機擺橫屏打傳說,誰唱完他就把手機擱大腿上拍手起哄,拍完繼續拿起來玩。

小莊轉過來看他,手放在電腦椅扶手上。他本來以為小莊是隨便找地方盯著放空,等主機啟動,結果桌布和快捷鍵顯示了,他仍然望著他,好像要把他看出一個洞。那杯可樂濕淋淋地滴著水,水窪面積擴張。

簡單地介紹小范:富二代小范姓范(這是廢話),是個時尚男孩,像他這樣的人唯一的不幸是生在副熱帶,天天要作疊穿或中暑的哈姆雷特式抉擇,小范名叫一和,姓名總筆畫數只有十八,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國一才意識到自己的名字相對清爽簡單,引人羨慕,因為當時的鄰桌同學姓龔。不過,他並沒有因此得到什麼紅利,因為龔同學做題飛快,簽名像起乩,龍飛鳳舞。

他看過小莊簽名,小莊寫字意外地周正,和他流氓般的外表不同。通識課他在傳過來的名冊上方方地一筆一畫偏執狂一樣簽:莊哲晟。小范說哇靠你跟你名字真不像,你跟你寫字的方法也很違和,小莊把名冊向左遞,問你啥意思,名字還有像的?你就很像你的名字?小范發現他是真的不懂,判斷他沒有半點文學天賦,難怪他讀機械。不再跟他提這個。

剛才小莊拿遙控器的時候,把那杯麥當勞大杯可樂擱在電腦桌滑鼠旁,水滴得像北極融化的冰山,下面什麼也沒墊。

小莊盯著他,盯得他發毛,他完全猜不透小莊眼中他究竟是什麼東西,懷疑自己變形,胸腹的秘密像榨柳橙汁一樣流淌一地,盯得他懷疑他們之中有一個人精神失常,盯得小范忍不住想講點話。

他還沒張嘴,小莊一巴掌甩過來。甩在他的臉上。

那巴掌非常之勁。范一和還小的時候,因為成績差被爸爸打,再大一點偷二媽愛馬仕包去網拍被揍,去年戴鼻環參加除夕家庭聚餐給奶奶搧臉,加起來都沒這麼痛,這巴掌的疼痛壓過了羞辱,小范差點被掀下床,震驚得甚至沒有捂臉:你幹嘛?你有病?小莊又一巴掌過來。

後來范一和問他:你到底為什麼打我?我惹你了?坐你床你不爽?莊哲晟說沒有,我就感覺你欠扁。

小范實在受不了他。他憎恨又迷戀莊哲晟的無情,到了一種絕望的程度,這種情緒爆發出來,一瞬間痛苦得他不能正視他的臉:你有病?

小莊騎在他髖骨上一邊玩他奶頭一邊流暢地說,你知道我有病你還敢叫我打你你有病嗎?他打著赤膊,燒傷從右頰縱貫到骨盤上方,好像有人意外從右邊向他潑了桶永久性的漆料。

小莊骨架不寬,人很精瘦,屬於那種能穿長袖衛衣跑全場一小時都不臉紅氣喘的怪物。范一和後來天天上小莊家打混,從事一些死宅娛樂,與此同時小莊在地上作單手伏地挺身,兩邊各一百次,一隻手背在身後,軀幹的疤痕因汗水發亮。

他身材並不誇張,是那種實用的強壯,認為能用脫衣服解決的事就不用耗電,這是個副熱帶國家,小莊在租屋處一半的時間不穿上衣,范一和懷疑過他想向自己炫耀體格,後來相信,莊哲晟也許連潛意識裡都沒有虛榮的心理,就像一個人不會對狗炫耀自己的特斯拉,因為沒有意思。

范一和從沒想過要跟小莊打架,他打從心底沒有那種鬥爭意識,是個尋常而軟弱的人。他兩隻耳朵加起來有九個環:耳骨五、耳窩一、耳垂三——後來耳窩那枚被小莊蓄意扯爛,發了一陣子炎。

范一和每個月換髮色又搞under cut,卻被一些規矩馴化得很深刻。事後他重溫情境,認為揍他的假如是別人,也許他會和對方打起來,但那個人是小莊,他對小莊始終缺乏某一種關鍵的東西,一種讓他成為人的東西。

他頭昏腦脹,從床上呻吟著用膝蓋跪起來,爬過去扯小莊的領子,吼,你他媽再打啊?

小莊坐在電腦椅上,以一種湛新的目光,訝異地審視他,從他的額頭到他的跨間,彷彿他這輩子從沒有聽過這種不可思議的話。

范一和最後記得的畫面是:莊哲晟很輕很輕地冷笑,罵了一聲死基佬。

他沒見過他在學校那樣笑過,學校莊哲晟客氣地社會化地笑,那張兇惡的臉像一張面具,此刻他那些斑駁的鱗片般的傷疤跟著底下真正的肌肉牽動,猙獰得與他的臉融為一體,就像一個人從戶政事務所改名出來,爽快地在名簿上簽名,新名字終於符合了他的氣質。

他叫小莊打,小莊還真打了。

俗套地說:那之後他與小莊產生了一些不明不白的四不像的關係。

其實世上大部分的事,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個社會是靠打巴掌的人與挨巴掌的人運作的,別人打你左臉你右臉也轉過去給他打,比如過度昂貴的米其林餐廳、一般情況下的情侶戀愛、孕婦產檯生孩。打人與被打是事件修辭上的喻衣,他和小莊只不過是實在地穿了上去。

小莊笑他變態,令他難堪,實際上比他任何一任與他有名義關係的男女朋友都悅納他的癖好,並且非常願意配合:小范讓他掐用力點,他就真的會掐用力點。

他對范一和態度不怎麼變,就算有,方向也不算壞,那之後小莊感覺他們更像尋常大學朋友。

他們去吃燒烤,坐對面吃飯,那時候范一和還沒習慣近距離看他的燒疤,有點尷尬,因此主動烤肉,小莊一邊撥蝦一邊說我好奇很久了范一和你到底打幾個洞?

小莊偶爾問他一些冒犯得很難回覆的問題,比如你頭髮哪剪的啊怎麼剪成這副德性我家狗啃得都比這整齊,美容院?真有男的會上美容院?你不會還做美甲吧天哪做那個幹什麼?范一和通常懶得屌他。

你自己不會數啊。小范說。耳朵上九個。

小莊的直男耳朵很乾淨,耳垂既窄又薄。范一和雖然不爽,還是讓小莊觀賞自己的耳洞,小莊捧場,認真看了幾眼,問他哪個最痛,他說其實都還行,耳窩比較難搞,容易發炎。小莊點點頭,說這樣喔。

後來他意識到,他那麼多耳環,小莊那晚偏偏拔他耳窩那個,搞不好就是因為這樣。

他和小莊熟了一點,增加了一些關於他的私人資訊:小莊在這個租屋處養過一隻黑狗,狗跑出去給車撞死了。留下一個粉紅尼龍單環項圈,和一條白鐵p字鍊。

用項圈那天寒流來,他穿一件范思哲限量亞麻襯衫上小莊那裡,脱在床邊,他流鼻血,又剛好被小莊推到附近,於是血沾到襯衫上,送兩次乾洗都洗不掉。他被小莊弄壞的昂貴衣物不計其數,有的弄髒,有的撕壞。

小范心痛。他傳訊息向小莊抱怨,大意是你對我隨便一點可以但能不能照顧一下我衣服?

他拍那件乾洗兩遍的襯衫給小莊看,小莊給他相片點心,下一條訊息傳:你別穿那麼貴來啊。小范敲鍵盤說我沒辦法啊,發送。再敲鍵盤:我衣服每件都很貴。他發送出去,才意識到講話太囂張,要收回,小范就給他訊息點了心。

小莊回覆:沒差,換行,反正你有錢。

小范心裡想確實,算了,我有錢。然後他也給小莊訊息點心。

為什麼他們玩項圈,是因爲那天小莊掃除陽台,范一和進他家,看見他在陽台,正經地拿著黃色橡膠管,食指掐住管口,增強水壓沖磁磚角落的蜘蛛網。范一和向他打招呼,說嗨。

莊哲晟打開紗門,叫小范替他把垃圾搬出去。

小范在洗衣粉盒裡發現一個舊的狗項圈,和一條白鐵鏈。

他們只用那個項圈玩了一次,兩人都嫌太臭,小范又嫌太醜,他是個追求自我美感的人,雖然項圈越不舒服越爽,但實在沒有辦法接受一個螢光桃紅的發霉狗項圈載在自己脖子上。

半夜他睡小莊沙發,他記掛著項圈,睡不著,被子裡滑了一整夜的蝦皮跟寵物用品專賣,一夜過去頸椎酸痛。

最後他在某個拍賣網站選了一個兩千塊的皮革環,附帶狗鍊,免運送到便利店後他帶去小莊家,小莊像撚佛珠一樣把玩那個環和那條新鏈:真皮喔?小范已經有點自暴自棄,不要臉了,說對,真皮,這還附鑑定書你想看嗎?

小莊看起來有點興趣,從口袋掏出手機敲兩下螢幕,說我下午沒課,你要試嗎?

洗完澡小范手機跳通知,提醒他給賣家回饋,小范一邊擦頭髮一邊打字,選擇三星,評論一句:雖然美觀但是用一次就壞建議店家多家用心,並附上項圈遺照。

他的兩千塊三小時就噴了,不過反正他有錢,他不在乎。後來他們都用那條舊的白鐵P字鏈玩窒息,鐵鍊又沈又靈活,唯一壞處就是勒痕太明顯。

小莊兩隻瞳孔顏色不太一樣,范一和一直感覺他眼神有點怪,像斜視或弱視的人,後來才注意,小莊燒疤的那一邊,眼珠顏色淺了一些,像路旁的水池,髒得混濁,混濁得發白灰,瞳仁好像泡在奶裡的杏仁。

時間久了,他對小莊做過一些小實驗,感覺他那一顆眼球要不是視力很弱,要不就是看不見。

剛開始認識,打球的時候,他隱晦地問小莊你臉是怎麼搞的?小莊說我自己燙的。小范那時候覺得他扯淡,認識久了倒不那麼確定,因為小莊什麼也幹得出來。

某次范一和感覺他心情不錯,稀鬆地問他眼睛的事情,你右邊怎麼了?小莊說什麼右邊,小范指了指他的右眼,他沒有反應。這個啊。小范說。

如果再來一次,這問題他還是會問,但他不會選自己脖子上纏鏈子的時候,也不會動手去指。那天小莊差點勒死他。後來有一整個月他不去小莊那裡,連翹四堂通識課,因為小范一見他就想到那條要命的鐵鏈,肌肉倒播喉管的人為收縮,頸椎的喀喀聲在顱骨裡迴響,小莊暴青筋的小臂,硬得像鐵桿,反胃得馬上進廁所吐掉三天飯,但只要小莊出現,他又忍不住不看小莊。

小莊沒對此解釋什麼。當然小范不敢再問他。

他偶爾傳訊息給小莊,小莊給他點心,回一些簡短又敷衍的屁話,也不問他為什麼忽然不去他家。

小范過平常的日子,厭倦了紅髮,把頭髮又漂過一遍染金,跟其他人吃喝玩樂,翹固定的課,日子過得很清閒糜爛。

教學大樓七樓的樓梯轉角貼著鏡子,小莊從國中就習慣自己染髮,染得有了一些品質堅持,但仍心底仍存著一種業餘者的自卑,總疑心沒有染好,染完附近幾天,經過鏡子總忍不住撥頭髮,神經質地檢查髮根有沒有染好。

小莊忽然出現在鏡子邊緣,手插著口袋,靠你又染了?小莊說。小范驚魂未定,嗆他干你屁事,他太久沒見到他,被他那張燒疤臉嚇了一跳。小范說你滾行嗎我在檢查,小莊很熱心地說我替你看啊,然後動起手來。

莊哲晟比他高半顆頭,把他髮漩上頭髮往左又往右撥,他心裡火大,但此時他對小莊還有點陰影,忍氣吞聲,不敢發作,暗自慶幸自己早上吹頭髮吹得比平常久。

喔。小莊挑出他一搓頭髮,連著頭皮揪起來讓他看:這沒染到。

小范以為他找碴,定睛一看才發現是真的,確實有一搓沒染到,根還很黑。

小范那天跟同學吃宵夜,回家很晚了,洗澡前想到補染,拿出梳子和藥水,從垃圾桶裡翻丟掉的染膏,發現全乾了,他櫃裡現在一盒亞麻金也沒有,只剩紅色,他懶得再去買。

隔天他去小莊家的時候,已經整頭染回紅色。小莊替他開門,沒有露出訝異的樣子。

小莊說你等我一下,我打完這局。

小范這才知道他到底用那台電腦玩什麼。

他一邊下電腦圍棋一邊說,我以為你不敢回來。輕描淡寫。小范坐在他床邊,忽然感覺有點囧迫,卡殼了一下才說:以後你用手就好。

他們並沒有真正意義上性交過,做真正的同性戀的事情。范一和對他沒有那樣的需求:小莊只負責虐待他,毆打他,用各樣的方式使他受羞辱,偶爾心不在焉地替他做手活,或著拉開褲鏈讓小范替自己口,覺得夠了就粗魯地扯他頭髮,扯得他頭皮快掉下來,這一切只為了令他難受,小莊並不真正進入他。

小莊掐他到一半,小范開始發抖,眼框熱,他以為自己已經康復,卻發現自己並不能再承受這種樂趣。

小莊說:你想停嗎?他點頭,小莊鬆手。

他們休息了一下,並列在床上。他平躺著想事情,小莊屈着一隻腿坐著,燒傷的那一半曬光。窗戶開著,城市光害強,小莊的租屋處旁沒有寫字樓,面著路燈,床單一半明一半暗,像被潑了什麼螢光漆料。

小莊抱怨無聊,范一和贊同。

移動身體之前,小莊頓了一下,小范猜他在想,什麼比較趣的基佬事情自己還沒有做過。

莊哲晟做了小范以為他不能接受的事。

他進入得很慢,也沒有潤滑。小范發出聲音,小莊從後面伸手摀住他的嘴,說你不要叫。

於是小范沒有叫,他想像小莊下一步會做什麼。

最後小莊吻他。小莊彎下腰,先碰到他的鼻尖,再找到嘴唇。

小莊親得很平淡,也很坦白,好像他只是想明白人為什麼要接吻。

范一和很意外,他以為小莊對這種溫情的事情毫無興趣。

莊哲晟離開他嘴唇的樣子很平靜。

彷彿他仍然不懂人接吻是為了什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