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亲热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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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黑色的,今晚没有月亮。风冰冷地刮在地上,令植物上的水气结冻,给荒凉的土地蒙上一层白霜。名为忏悔室的洞窟中,被削平的岩石冷得像铁,而大块石头刻出的长椅冷得像冰。坐在上方的人戴着兜帽,看不出脸容,只能看到他的颤抖,听见牙关像发疯的机关玩具那样作响。他在颤抖的间隙断断续续地念着祷词,听上去像强从喉咙里挤出的最后的求告,他请求神宽恕他的罪孽,一遍又一遍。

  约翰·普尼尔是个好神父,自他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扶助弱者,让异端无处可藏,只不过他才二十出头,被娴熟的妓女蒙骗了心智也无可厚非,人们都这样宽慰他,他却无法放过自己。

  在风的呼啸声中,逐渐现出硬质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那人一激灵,坐直了身。他低声喃喃:“圣女大人……”

  被他称作圣女的女人走进了忏悔室,她戴着金属面具,手里端着蜡烛。烛光照在她的面具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额头和鼻梁的位置,刻有属于审判司的印记。他想起关于审判司的传言,驱使他来到这里的勇气开始变得稀薄,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双腿,让它们不至于站起身来逃跑,同时低垂着头颅,余光中他看见,女人坐到了他对面的石椅上。

  “那么,您要忏悔?”

  女人的声音镇静且平板,严冬的寒气似乎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或许是她本身比冰还要冷的缘故,她摘下兜帽,他偷瞄着她雪白的头发,如果这里有个暖炉,她是否也会像冰一样融化?

  “是、是的,仁慈的、高贵的圣女……我要忏悔一桩罪业。”他从牙缝中用力挤出声音,女人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教区前些日子出了些怪事,人们告诉我,一个妓女同魔鬼私通,他们聚集起来,预备对她施以私刑。我阻止了他们,因为我们的神曾说过,不应对无罪之人扔石头……我想确认她的罪行,便把她带到了忏悔室。”

  寒气仿佛侵入了他的骨髓,他不住地打战,瞪着地面上的凿痕出神。接下来,一只冰冷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是圣女大人的手。他起初不敢动弹,仿佛被冻成了冰雕,后来他试探着去握那只手,对方并没有抽回,于是他紧握住那只手,就像握住一根救命的浮草。他再度开口:

  “她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完全承认,但她说那是为了她的孩子……我把她的孩子也带了过来,为了和她见最后一面……那是个很普通的孩子,会和我要甜的东西吃,也会拥抱自己的母亲,那只是个很普通的孩子……”

  “那是魔鬼的化身。”

  他反复摇头,把那只手握得更紧,细瘦的、鸟儿般的骨头隔着手套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而女人的嗓音依旧平静,找不到半点疼痛的痕迹:

  “请您冷静下来,告诉我之后的发展。”

  “我……愿神原谅我的作为,愿神原谅我……”他感觉喉头哽塞,鼻子发酸,他还没开口,滚烫的眼泪便流淌下来,在他的脸上逐渐变冷。他摇晃了两下,倒了下去,却不是倒在冰冷的石凳上,圣女大人用自己的双膝承接住了他。瘦而结实的腿,紧绷的肌肉,不柔软也不温暖,隔着长袍给他一种像石头雕像似的感觉,但他需要这个,他需要与那女人不同的印象。

  “好了,冷静下来。”冰冷的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动作意想不到地温柔,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他抱住圣女大人的躯体,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他在哭泣的间歇讲述了剩下的事情,用了“魔鬼的诱惑”一类的词语,尽量不带感情,尽量离远一些。直到他讲述完毕,他被泪水、寒冷和风弄得麻木的脸庞才感受到了什么东西……那是柔软而温暖的东西,就像他头一次睡在鹅毛枕头上,或者用勺子刮下牛奶上层的奶油。他感到仿佛被火焰烧灼,喉咙一下变得干燥,他想要推开这个女人,想要在对角线的石椅上蜷缩起来,但是他做不到,她的双臂紧紧环绕着他,如此有力,他甚至无法挣脱。

  雕像一样的女人。这是他的初印象,冰一样的女人,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寒冷。她不该拥有这样的物体,这样圣女与妓女又有什么区别?那个妓女也是这样抱紧他,也是这样用柔软的物体堵住他的口,他的手不知往何处放,最后还是僵硬地垂在了身体两侧。

  接下来,圣女大人脱下面具,隔着他的长袍,握住了他的阴茎。

  “看来,您的信仰仍不足够。”仍旧平静无波的声音,“请您边祷告边经历接下来的事,希望您对神的忠诚能在未来战胜自身的欲望。”

  这是个美丽的女人。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她拥有祖母绿色的眼睛,和雪一样的肌肤。可这份美貌令人生疑,那不是人类的美貌,而是雕像和人偶的。倒错感令他猛醒过来:决不能将圣女大人当作女性看待,圣女大人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圣女大人自有法则和考量,她不会做错误的事。于是他开始祷告,希望自己的信仰心最终能够胜过恶念。

  即便隔着两层布料,他依然能体会到女人手指的冰冷,她的手上没有戒指一类的饰品,也没有香味和柔腻的触感。但那些手指紧握住他时,他还是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声音也变了调:“我们天上的父……”

  “您卑微的奴仆请求您:救我出于火海,令我刚强、正直、永不在魔鬼和恶人面前顺服……”女人紧紧握住他此刻的感觉中心,待一开始的寒冷和刺痛过后,甜蜜的浪潮便席卷了他的身体,她的手指虽然冰冷,但手法十分纯熟。她操控着他,神的意志般将他裹挟,如同雷霆、风暴或是沙漠里的热气,可她的面容平静、下颏和鼻梁的线条柔和,只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紧盯着他的眼睛,深潭、苦咸的海水……他猛然感到超越甜蜜的剧痛,她另一只手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把他回转过来,让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绿眼睛严肃、冰冷、毫无感情,他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在这双眼睛前失却了全部力气,有本伪经记载,神的第十三位门徒,也是最虔诚的一位,曾经去过极北的冰川,与冰川里的神交谈。神的眼睛是否就是这样的眼睛?他用力甩头,除去不洁的思想,她的手指并没有因此掐进他的脸,而是适时将他放开。不,不,神是我们的父亲,而这个女人与引诱他的那个女人所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是多么淫乱的事啊!只不过与那个女人绮靡的热量不同,被称作圣女的女人一举一动都标准、冷漠、缓慢,像在暗合什么奇异的规矩,也像在考核他的信心。

  他不会再被女人操弄,哪怕是这位圣女也不行,女人是……“若你的妻子与邻人私通,必要将她用石头打死,因为她犯下了不洁之罪,她的肉体因此沦为泥浆与沼泽。”他背诵出经书中的这句,低着头暗觑圣女大人的反应,女人仍旧维持着平板冷漠的神情,她的手却一粒一粒解着制服的纽扣。制服之后是细麻布的内衫,她掀起它,然后飞蛾蜕壳似的脱下它,它轻巧地飘落在颜色黯沉的石头上,像一片实体化的月光,顿时吸走了他全部的注意。他的手被她的手攫住,他的眼被更洁白的事物攫取,那是一双白鸽子,那是一对女人的乳房,它们白得比月光更白比雪更白甚至比白更白,它们苍白如同大理石或石灰岩的雕像然而他透过皮肤能看到青色的血脉透过乳房能感知到心跳微弱的颤动,女人向他暴露出柔软的部位如同动物露出肚腹向人示好,他禁不住有了些自己或许是特别的幻想,然而这幻想在他看到指痕时流水般逝去。

  那对乳房白皙而硬挺,仅在尖头有着粉晕,和那妓女大而泛紫,充满香水味和汗味的乳房截然不同,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意思,而打破了这股神圣的便是乳晕旁一个浅青色的指痕。这对乳房曾经被别的什么人摸过,曾经被揉捏甚至吮吸过,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极度的痛苦,仿佛看见嘈杂的菜贩踩脏初雪。他才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他会好好呵护它们如同呵护新出生的雀鸟。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放在了她的乳房上,构成棱角分明的囚笼,她在此时手上使力,从下往上地撸动他的阴茎。圣女的手上有着薄茧,长袍的布料有着纺织的纹路,这些让刺激由甜美变得过度,他像溺水者抓紧浮草一样下意识地抓紧手边的东西,回过神时,他的手已经陷入了她的乳房。女人在他的手劲下没有露出半点疼痛的表情,而是继续尽自己的职责一般挑弄那根阴茎,她抚过冠状沟,轻轻刮过铃口,又按揉顶端,让他硬得发痛。他的祈祷变得不成字句,像鹿被狮子追那样,他也同样被快感追得无处可逃。

  他金棕色的头发洒在女人苍白的面颊上,肩膀紧挨着柔软的部位,黑云散开,月光照了进来,让这幅场景变得简直像圣母怜子像,或是初任的女教皇——叫什么来着——在高热与快感的漩涡中他的头脑无法记清确切的人名,从现在开始圣母也好女教皇也好他从未见过的母亲从未拥有过的恋人也好都拥有同一张脸,是一张凛然不可侵犯的石雕般的美丽面孔。他唯一了解的知识是,就像雪一样,女人的乳房开始冰冷,握久了就会变得温暖起来,他不晓得这是他的幻觉,还是女人内在的火焰散发出的热量。

  “我的救主……”在射精时他不禁喃喃,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在圣女大人的乳房上抓出了红痕,就像破坏了精美的石雕,他同时感到歉疚和隐秘的快感。精液盈满了圣女那只洁白的手,也喷到了她手上缠绕的玫瑰念珠的缝隙中,究竟是什么时候她把原本在手腕上的玫瑰念珠缠绕在了手掌上?他回忆不起玫瑰念珠的触感了,他的回忆中充满了能够致死的甜蜜。深色的念珠弄上了他污浊的精液,这无疑是渎神,他正在思考的时候圣女大人凑近他,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微笑,于是他不再想渎神之类的事。

  “希望您之后能够战胜自身的恶欲,在我主的敌手前能更长久地坚持。”还是平板的、没有波澜的声音,圣女穿上麻布里衣,他近乎贪婪地看着衣料勾勒出的肉体的轮廓,用力向他点头。是的,她的引诱比老练妓女的引诱更加熟练,她带给他的快乐比任何事物带给他的快乐都更惊人,如果世上真有天国,那天国不可能没有她在,在见识过海潮之后,流淌的河水即便再险急也不可能将他满足。见他点头之后,她便同样机械地,一粒一粒扣上外套的扣子,穿上她的斗篷,戴好面具和兜帽,在她这么做的时候,他感到与甜蜜同源的,几乎将他置于死地的失落。他想要伸手,或是说出挽留的言语,但圣女大人不会喜爱沉溺在堕落行为中的信众,她会亲手点燃他们的衣襟,将他们变成燃烧的火柱。于是他只是低声道谢,然后看着她踏着和来时一样的脚步,走进外面的月光中。直到这时,他才发觉湿衣的寒冷。

  约翰·普尼尔是位好神父,在他的葬礼上,人们都这样讲。他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扶助弱者,让异端无处可藏,他并未娶妻,也没有生子,把全副身心投入了教区事业。负责照顾他的善良妇人说,临终的时候,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月光。人们就此编出些可歌可泣的故事,又为贸然的猜测对神谢罪。约翰·普尼尔守口如瓶,将真相带进了坟墓,尽管在他的余生里,他没有再见过那个女子,只是听到圣女大人光荣献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