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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华睁开眼睛。
天早就黑了,彩窗成为暗淡的色块,金属浇铸的圆柱反射出微光,十二声钟响恰好钻进他的脑中,那么现在是午夜。
他昏睡了七个时辰。现在他应该起身,找间合适的旅店,写下昨日的报告,让圣廷的信鸽传回。于是他用手撑住下方冰冷的大理石,坐起身来。他被放在圣徒坐像的怀抱中。这位圣徒身着几百年前款式的女裙,脖子以上的部分被切开的石榴取代,圣廷不拜偶像,圣徒的绘画和雕塑不可拥有人类的面孔。他一时无法想起这是哪位圣徒的代表物,若说红石榴他还了解,但这颗石榴用紫水晶的晶洞雕刻而成,呈现奇异的紫黑色,盯视它时,仿佛会被吸进去。她的手部镶嵌同样的紫水晶,在洁白大理石的衬托下,仿佛生了无数的疮疖和脓包。石榴是象征生育和孩童的符号,而战胜瘟疫的圣徒往往会被表现得与病人无异,似乎也是出于什么考量,但纳西华对此不感兴趣。
雕像的腹部高高鼓起,表明母亲的身份,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能看到明显的凹凸不平。下意识地,他感到某种厌恶,但很快便归于平静,他打了个寒颤,察觉到自己全身赤裸。
彩窗多处破碎,金属圆柱有被剥取和熔化的痕迹,地面上满是灰尘、碎石和苔藓,雕像没有残缺,但也出现了细密的裂纹。这是一座废弃教堂,十字架已经转移,或被盗取。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临时向导,看到他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地上之后,这份怀疑更加剧烈。
那人的目的是什么?是抢夺钱财倒还好……
而且,自他醒来之后,没有看到魔鬼的身影,魔鬼的话语也停止了。
带着不祥的预感,他站上地面,向那堆衣服走去。东西一样也没少,从金币到毒药再到装信的金属圆筒。他拿起亚麻布长衣,套上,他闻到血腥味,长衣的下摆被血浸透。他掀起长衣,看到自己在流血。
血从大腿淌到脚踝,在夜间昏暗的光线下,就像白色皮肤上的黑色河流,它分支、汇合,变成一张网,他寻找来源,在两腿间发现了新鲜的伤口,它很深,不过他并不感到疼痛,只是稍微有些麻痒。或许是中毒的表现,但他尚未感到任何不适。血逐渐不流了,他决定暂时先任它去,继续穿上剩下的衣服。
他抓到那位临时向导,无论用怎样的方式询问,对方都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态度。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纳西华放过了他。只不过他运气不怎么好,恰巧是女巫的邻居,与女巫有过太多交流,于是最终也一道上了火刑架。魔鬼很快就回来了,看起来相当高兴,不停在纳西华耳边絮叨,他感到烦躁,送了它整套驱魔大礼包让它闭嘴。任务结束,他回到审判司,继续他的日常工作,一切都正常运转,直到洗澡的时候,他的师弟海因里希反复欲言又止,最后问他是不是胖了。
他的腹部略微鼓胀,捏上去很柔软,他想到那座圣徒雕像,然后从脑中摒弃这无聊的巧合。或许是因为他的沉默,他师弟的表情愈发慌张,他朝对方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然后走出浴场。当晚他还有审讯要做,没空在意这种小事。
审讯不太顺利,有自己信念的异端总是摆出一副殉道者的姿态,反复声张自己的正义和合理性。他拔掉对方所有的指甲,使用挤压头部的装置,对方的眼珠已经因为压力从眼眶中脱出,但仍旧断续着说使用自己女儿作为材料是为了研究死而复生的可能,这是造福人类的举动,然后就只有痛骂。某种意义上对方已经承认,但需要的是认罪。于是他给对方灌入七品脱水,接着重重踩踏对方的腹部。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下腹一阵绞痛,像使用开花梨并握住柄旋转,让萼片的尖端在体内刮擦。
审判司内的人在背后常说他无血无泪,这是真话,至少他相当擅长忍耐疼痛。他仅仅停顿了一小会儿,没让那人的惨叫变成疑问,他将兜帽拉上,把脸藏在阴影内。他咬住下唇,继续以全身的力气踩踏。疼痛越来越剧烈,令人难以忽视,冷汗潮水般涌出,打湿了他背后的衣服,让长发一绺绺粘在脸上。他浑身发冷,眼前逐渐蒙上黑幕,粘腻的血从下身流出,之后是掉出来的肉碎。在他倒下之前,那人认了罪,随他复述了对自己异端行径的忏悔词,他放轻声音,这样便不容易听出语调中的颤抖。他让书记员去报告,然后收拾好刑具,放进仓库。
他关好仓库的门,把它从里面反锁,靠着门一路滑到地上。他留下了塞口器,防止自己咬断舌头,手抖得太厉害,他没法把系在脑后的铁丝机括合上,只能咬着那块满是牙印的金属,他尝到血的味道和金属冰冷的甜腥味。他用的力气过大,牙龈也渗出血来。
他祈祷,请求神看顾于他。若他曾在不知情时犯下罪过,若这是对他的惩罚,他会全盘接受。若神要取走他的性命,他也会顺从祂的旨意。一开始他在心中默祷,之后他攥紧腹部的衣服,从牙缝中断续地挤出字句,纽扣陷入手掌,而他让它陷得更深些。他短暂地昏迷了一两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从门上滑落,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小团。刑具们从各处注视着他,在灯火下闪出幽暗的光泽,在墙壁上拉出长而黑的阴影。或许是出于濒死的幻觉,他感到它们的包围圈不断收拢,挤压着他周围的空间,夺取他的空气,他把领口扯开,在喉咙上抓出血痕。那座铁处女刚才还待在墙角,现在来到了他的身边,向他敞开身体的内部,露出无数尖刺。就在这时,他的身体里有什么动了。
先是试探性的翻转,接着是小幅度的活动,之后动作越来越肆无忌惮,他腹部的皮肤被撑得凹凸不平,鼓出可怖的弧度。有什么寄生在他的身体里,应该是那个异端向导下的恶咒,但这是他的疏忽,他需要将其解决。他握紧拳头,用力地连续击打,活动暂停了一小会儿,然后那东西在他的拳头下挣扎起来,仿佛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从他下身的伤口里流出的不再只是血和肉碎,还有更完整的、连着血管的组织和跳动的肉块,那东西的挣扎压迫到了其余器官,他感到欲呕,随后大量的血随着粘液从口鼻淌出。疼痛开始逐渐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泡在温水中的舒适,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视线也变得模糊,出现黑斑和噪点。他躺在自己的血泊里,长发乱糟糟地散开,像枯败的花朵。他暂时沉溺于这份舒适,直到一根利爪从他的腹中探出。他的瞳孔瞬间聚焦,竭力驱动已经不听使唤的手去摸索剑柄。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魔鬼就蹲在了他的身边,华丽的裙摆浸在血里,栗色的卷发垂落下来。那双雾蓝眼睛里满是笑意,它虚虚地抚摸他的后背,作出副母亲给孩子顺气的模样,当他真被自己的血呛住时,它才慢悠悠地开口:
“哎呀,运气真差,你怀了魔鬼的小孩呢。但你的运气不错,那是个畸形的小怪物,根本活不了多久——但你也会死的哦?它虽然差不多只是肉块,但撕开你的肚子爬出来还是做得到。怎么样,要不要向我许愿?”
不用魔鬼提醒,他也看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更多的利爪伸出,他的皮肉发出了撕裂的声音,另一个魔鬼即将通过他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这完全不可饶恕。
若女子与魔鬼交媾,孕有带毒的种子,义人当以剑剖开她的肚腹,当以刀剖开怪物的住所。当在它污染洁净的空气前将它灭没,再用火烧尽,在火中焚烧香草和羊毛,除去所有的污秽,这样事便成了。若不遵行,魔鬼将杀害村人,捕食牛羊,使水井中有毒,再四处为祸。
他没有足够的火,在他拔出剑时,油灯被风吹熄,他落入完全的黑暗。他也没有香草和羊毛,但他起码能做到一件事,就是在它呼吸到第一口空气前将它砍成碎块。它的动作越来越快,但他还是赶在它制造出通道之前把剑插进了腹部,他咬紧口中的金属,将剑从左往右拉。他听见尖利的惨叫,那声音能震破人的耳膜,他无视它,将剑换一个方向,重重扎进它的身体,之后用尽全力搅动。魔鬼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看见母亲脸上焦急的表情,试图对它冷笑,但面庞也不再能移动。他的眼神逐渐失焦,在黑布彻底覆盖视野之前,他看到畸形的肉块从他的体内娩出,它们的血管还在跳动,无数的肢体还在微微抽搐,被切成两半的眼球还在转动,但没有恢复的迹象,动作也越来越衰弱。他对此感到满意,闭上了眼睛。
海因里希接到书记员的报告,撰写完相应的卷宗,计划找他的师兄过目,如果没有问题便上交。但他找不着纳西华,而地牢显然不是个找人或者久留的好地方,即使问这里的犯人,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回答。正当他为自己的又一个夜晚被浪费而叹气的时候,恰巧有位栗色头发的修士路过,对方将他带到放刑具的仓库前,为他打开了门。
海因里希倒吸一口气,扶住门框才没跪在地上,栗色头发的修士不见了,不知是不是去叫人……但这时候不能指望别人。他一边祈祷师兄平安无事别在这死掉啊要不他就得在上司跟前喝一壶了一边拿出最快的速度向上跑去,打算把那些会治愈魔法的家伙都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