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Q/侑治] 世界

稻荷崎排球部的应援团对球员严苛如鬼,排球部或说学校本身对学生还是挺宽松的,甚至有点放养。学生可以染发,校内可以打架,前者不算违反校规,后者事发了,只要当事人虚心接受口头批评,下次还敢屡教不改,也都可以。高中一年级的时候侑那蠢货没比现在少欠揍,高中一年级起照中学时立下的规矩欠揍就揍到还清为止,结果三年高中顺顺利利毕业,侑他当上职业运动员,继续打排球,直到他自己不要打了为止。 忘了是监督大人还是教练老师讲过,“你们总不能一辈子打排球”。现在听起来像是预言的这句诅咒,其实只是在喊着“去去”挥手赶跑赖在体育馆的麻烦笨狗。据说一周有七天、其中一天叫休息天,休息好才能打好球,不然少说一辈子、三年,三个月大概都坚持不下去——稻荷崎宽松在于风气打法自由奔放,训练强度呼应应援团热情指数。鬼难度。是比赛结束后想起对手学校应援团的帅气和太鼓阵,就会有点想要挑战的那个太鼓X人的鬼难度。正如北桑所言,要种田也要休耕。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此乃正确的运动。 于是有一阵练球放假又没课后补习的傍晚,跟在欢天喜地的银和侑后面慢慢走向车站前那家卡拉OK。同行还有角名,他是卡拉OK手机会员,学生证折扣再送优惠,免费饮料再加一套人头数小食。然而角名并不热心唱歌,说是吃的喝的剩在那里也浪费,便欣然接过,专心边吃边喝边看角名拍很有摇沙锤天赋的银给麦霸侑捧场的视频。 侑那个笨蛋平时念书也就那样,唱起洋文歌却有模有样,看什么新鲜厉害好玩就想学,倒也一学就会。他第一次唱的歌,英语的,一听就懂了。将去往的。天国。日语里天国和地狱发音一半是一样的。其实也是双胞胎吧。那么当然了,那唯一的天国,就是那另一半——相伴的——地狱。

如果死后分天国地狱,那应该会跟治一起下地狱。倒不是说搞上床的双胞胎兄弟属于禁忌中的禁忌所以下地狱。主要吧,老被治诋毁成不是人,最后看开了:不是人的东西总该下地狱咯;阿呆治你也别想跑;等着不是人的东西拉你一起下地狱呗。 难道就不良心有愧就不为双生血亲的幸福着想吗? 啊?为什么要想啊? 还没接受过涉及这方面内容的采访,估计也不会有无聊的人来提这种问题。要回答并不难。不管是治七老八十了还是两边快死翘翘等着下地狱,那个时候比输赢又不是看另一半幸不幸福。是看自己幸不幸福。所以说呢……关键在于对幸福怎么个定义法,是吧? 这么讲吧。还没出社会的时候,吃住靠家里,又是双胞胎,老妈买吃穿啥的都两套起步。三盒装布丁买两包六个,老妈一个老爸一个阿侑一个,老妈一个老爸一个阿治一个,正好六个。衣服裤子鞋子袜子,一人一件又好像一人两件。偏偏治那个死脑筋,不懂“兄弟的东西是我的,我的东西还是我的”这条永恒真理,穿他件夹克还唠叨个半天。 夹克怎么了,内裤都混穿了,我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是没共享的?这就踩上玄关码的鞋要出门。这个鞋踩塌鞋帮穿着更舒服。治一开始不肯踩,坚持要不一样,趁他没穿替他踩服帖了。没有鞋帮的新鞋,不用担心磨破脚后跟影响打球。大概是这样的一个道理。谦虚地默默地骄傲回顾为兄弟奉献的辛勤劳动,趿拉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劳动成果的两只鞋,刚觉得有点奇怪,后脑勺便是一疼。 “蠢猪侑穿两只左脚作死吧你就!” 怪不得半步都有点走不稳。发火转身怒斥对方施暴前,先捡了扔过来的右脚鞋安上,踢踢,跟脚了,全对了。这样就是一刻平平无奇的幸福瞬间。左脚该穿左脚形状的左脚鞋,右脚该穿右脚形状的右脚鞋,埋宫治身体里的就该是让变成那个形状的宫侑,难道不是嘛。

不是三盒装的布丁固然好吃,但喜欢口味里优胜的还是那种三盒装的。吃惯了。从小吃到大的。就算以后自己做饭、做吃饭的生意、手艺高到可以拿去赚钱,或者吃北桑奶奶腌的咸菜感动到哭,最难忘依旧从小吃到大的家常味道。老妈的手艺,老妈的味道。北桑家就是奶奶的味道。三盒装家里买得多。因为三盒装超市里卖得多。因为少子化更多人家是一家顶多三口。三盒装就能老妈一个老爸一个孩子一个刚刚好。一家四口小孩还是双胞胎每次买两包三盒装布丁的家庭是比较稀奇,侑那样子的废物更不会有第二个。哪天他作死掉仙女住的湖里然后仙女现身问问题,一定要回答没丢东西。但是想想人一辈子没几次能撒谎的宝贵机会非得浪费在那个东西上面就“凭什么!?”——反正他那张嘴开口只会冷场,湖底仙女冻死了自然会把没用的过期冷冻食品也就是厨余垃圾扔回岸上。冷冻食品还能过期,太没救了。 每次布丁分好一人一个,自己的那个到手写上自己名字。侑基本不写,有写的工夫他已经吃干抹净虎视眈眈别人的那个。不出所料,抓到他偷吃,还死不承认,好像他不承认就没有做过。就那个德性,能做的坏事都格局有限。自说自话代人领情书、代人接受告白、代人拒绝。严格来说是冒领冒充。不过女方没能分辨出来谁是谁,只能说算她倒霉。如果换自己被认成侑,就会温柔相劝:不能分辨出谁是谁的这份感情,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对吧,那趁早放弃为好。 也许继续打球,继续像学生时候那样根本毫无隐私可言和侑整天里出双入对,甚至会发生谈的女朋友被撬墙角第三者插足事件。那个第三者将振振有辞,“兄弟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好像别人的女朋友只不过三盒装布丁的三分之一。什么狗屁你的我的。每个人属于那个人本身。当了宫侑的兄弟却要照宫侑的歪理就变成宫侑的东西了么。行啊。有本事大声说出来啊。说想要霸占。窝囊!但话说回来,没想过要谈什么女朋友。更不谈男的朋友。第一喜欢吃饭做饭其他相关,第二喜欢排球发球时间的八秒钟,第三喜欢吃着自己做的饭的日本代表排球运动员宫选手。实在没时间谈,也没打算跟谁通气。 这么讲吧。能代侑听人告白的也就自己,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讲清楚了,何必再浪费力气和笨蛋本人当面说清楚。

懂事越多越能明白,治为人其实狡诈得很。虽然吃东西的时候会心智回档到五岁以下。像他说啥人生信条待人温柔,也就是说他知道他原来并不温柔,硬在那里装温柔。开店做生意,迎来送往服务业,那怎么不学汉堡店倒贴免费微笑?是不是宫家饭团神秘小帅哥店长鸭舌帽微微压住的浅浅笑容早就折进商品物价算消费税?肯定是了。 让他送餐上门次数多了,才明白心里过意不去的那份悸动到底是如何深刻的领悟,于是发起真挚告白。 “治你是不是就,我的走婚老婆?” “吃饭少废话,吃完利索点结清这个月餐费。” “啊……对,每个月缴家用。” “还有汽油钱。” 狡猾。不肯定但也没反驳。吊人胃口。那只好这边主动出击。 “明天想喝味噌汤。生菜油豆腐料头的。后天想喝猪肉汤。每天都想喝阿治亲手做的我想喝的味噌汤。” “想都别想。” 治一脸绝对不能用来接客的表情。那种不会写在菜单上明码标价也就是无价之宝稀有限定物品。 “最多一三五做你点的。” 齁?那二四六呢?周日呢?那些都是小问题。治什么都吃,什么都爱吃,和他一起吃饭从来没有吃到过讨厌的菜。真要有不想吃的,吃治那一份就吃得下了。常言道肉是别人碗里的香,冰箱里午夜十二点过期写了治名字的布丁就最好吃。太好吃了,回过神来都不觉得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布丁只可能做梦才吃到,所以现实里理直气壮回答说,没有吃。在饿死和等治下次上门期间,往冰箱塞了运动饮料和一包三盒装布丁。布丁拆破塑封分开,每盒标个“治”字,看着就很好吃,但不吃,储备粮从小做起。 结果那些布丁被第二天不开店就送餐顺便过夜的治看到,拿清理垃圾腾地方给保鲜盒当借口,一扫而空。 “我怎么就不能吃了?写我名字的。” 还垃圾呢。吃那么开心。不过好像是放不了几天了。谁叫他有一阵没来。套和润滑保质期就长一点。只是,囤多了却用不了多少,一样空虚。学生时代手头不宽裕,养成囤实惠装的习性。像是布丁三个一卖那样需求量不小,套一盒几十个,足够一人一个一轮再一人一个,方便,卫生,安全,治也套了还不用烦清理床单。这么一人一个两个两个地用着好好的,治那个阿呆讲,“先射出来说明定力不够”。那么怎么可以输在定力上!必须他两个(起步)地用、了一阵,他又讲,“次数多说明体力雄厚精力旺盛”。搞什么!后面只能流水的软蛋还嚣张个屁啊!把人翻过来换自己两个(起步)地用,总算不多不少圆满平均用完那一盒几十个。诈归诈,求人上他的时候讲话还是一样没水平呢。

“你俩刚才又吵架还又打起来了?” 没打,就大小声争辩一下下。真的。不然这么问的北桑当场就会被请过来目睹全过程,就不会这么问了。 再说还有角名拍的视频作证。 “原来如此,”北桑检阅过事件记录,“你们约好到八十岁或临死前见面,届时交流彼此人生历程并审视回顾相评价。即,死的时候要在一起,死都要死在一起。” “听起来好像,那个……无论……那个……” “那个!那个!新郎新娘被按头轮流念一遍的那个~” “是不是结婚誓词姑且不谈。” 从北桑嘴里出来“姑且不谈”。噢。是不是机器人假扮北桑。 “既然做出约定,就要好好履约。” 好好地。说到做到。这才是北桑会讲的话。不愧是北桑。这个是像机器人一样的真北桑。 经由北桑教诲,发现并没有跟谁相约一直一起打排球。从来没有做过约定,直到约战看谁以后活得滋润幸福。何止是用排球打怎么样、干什么行当日子过得好不好来争输赢,是赌上人生,延续一生长的这场竞争会是人生其本身。 点头点头。点头点头。 啊。 “结婚是不是就,成为家人的一个步骤?” “我们不老早家人了?” “早结婚了?” “礼金不能收了?” “披露宴可以补的。” “你穿裙子?” “你腿粗你丑你穿。” “一样粗的好不好!” “那你们继续跪着腿再粗一点吧。”

而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腿粗,只有过往与努力化作正确的肌肉。人生前十几年中为排球锻炼的体魄,培养的锻炼习惯,在高中毕业以后帮了大忙。身体底子好,并保持适度运动量,那就可以打工多排班、专校听讲多排课,更早攒出开店的本钱:真金白银的钱,饮食业经营经验,做饭水平,这个饭不光好吃还吃着营养健康的技术。以及考一本驾照。 好像在起跑线上领先一步其他普通人,实际上终究同是普通人,不能跟职业运动员真材实料的那身腱子肉比。以随心所欲玩弄对手闻名的宫选手,三刀流暗锅发球是他必杀技不假,老粉丝在这里会咬牙切齿吐露秘藏心声,又爱又恨宫侑下腰超地表弓步托球:身体柔软随便拉随便开那就玩你自个儿的混账大腿去少烦体力劳动者打烊了也得半夜才能躺平的休息时间! “好好拉筋就不会痛的嘛!就让职业运动员宫侑大哥哥来帮忙放松~拉开~” 是有运动员退役了去给儿童节目当载歌载舞的体操大哥哥。但这个猪头绝对不行的。不可以让他行。夜夜摆弄双胞胎兄弟下肢做猥琐下流柔软体操趁机第二轮的这种人渣怎么可以上电视节目。 早些年侑还真没接广告的命。后来他拉到赞助说给宫家饭团拍广告,这才有出镜机会。当时第一反应“跟飞雄君较劲?”,第二反应“卖身给赞助商了?这么想周刊出道?”。后来得知是东京的赤苇编辑勾结担当作者老师无偿宣传引发蝴蝶效应,不胜感激。广告拍了好几版,团队精挑细选,确实跟侑那家伙绝配。侑说他毛衣背心底下衬衫露几公分都是算过的。嗯。恶心。还有点吓人。因为网络完播率最高的是“宫侑Ver.店长Ver.双子Ver.三集连播”那个版本,就不好说谁赢了。反正没输。不管是宫家饭团的生意还是出道即巅峰的店长的演技。 有空的时候去以前打工地方的居酒屋吃饭。那里的老板娘比老妈年长又还没到奶奶那个岁数,心灵最大纯洁地想但怎么想怎么都是风韵犹存的一位人物,会发自肺腑替人惋惜: “要不是我这里不是那种店真想让你接客陪唱卡拉OK,工读生能赚多点外快钱。” “好意心领。店里每天多的食品可以白拿就很开心。” 再说了,唱歌。另外那个很会唱也爱唱,跟某个时期的西川O教声音像像的。 居酒屋的饭还是那间居酒屋的好味道,吃完出门,背后店里的电视机那边响起耳熟的电视广告背景音乐,脖子一缩溜了。 往自己家兼饭团店所在的街区走,路上接到侑打的电话。 “干嘛?” “……万一赶不回去就先电话里问候一下。” “生日年年能过又不急。” “我生日我急的!” “哦,生日快乐,侑。” “生日快乐,治。” “多少了?” “才24啊,就老年痴呆。” “那,也祝我们结婚25周年,银婚呢。” 在娘胎里一起的一年也算进去了。 “银婚连个银戒指都没有,侑君你说说,这像话么。” “是我不对啦!争取今天到!戒指你先看几个称心的!就酱!拜!” 在自己生日那天行程填满工作——心爱的排球比赛——的笨蛋,认识的人里也就这么一个。把比赛当做事业的话,就会附加赛后宣传、炒作、团建。侑这些年总算练就吐槽吐到吐血也无人发现都还能屹立不倒的强韧精神,偶尔会想按着他头揉,鼓励鼓励。总不见得在他得意至今没被周刊拍到和女性同框时称赞:厉害呢完全不露马脚竟然真的这么不受异性青睐。避免无中生有的绯闻,他是有努力,但就是不想表扬。 而且说了又要争什么“难道你就有异性缘”、“反正比你有”。还是别有的好。会把跟双胞胎兄弟银婚纪念当真还是个人渣的东西,就别放出去结缘害人了。与人为善。与人为善。阿弥陀佛。 最近被人身攻击说这样的想法是伪善。火大。不过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灭火也很快。只要默念“反正比渣侑真善美”几遍。很久以前就被阿兰看穿,说“你们兄弟靠相互间竞争结伴而行”。然后总是这边先走一步,而那边走得更远。相竞争?听着跟相合伞差不多哎。きそいあいあい?竞争争?那不成侑队里木君那个调调了。臣臣!侑侑!治治!那种。 鸡皮疙瘩急性感冒。 回到店门口,家楼下,只差摸钥匙进屋,实在无事可做,摸出手机打过去。 “干嘛?” “有些话想告诉你。” “哦。” “别的我不管,只要比侑你强,就是赢。” “就这?” “也就是说,我丈量周围、认识世界、是用侑当标准。侑算我世界的根基。” “哎?啊?等、” “啊啊~说完爽了~挂了。” “TO!等我回去再说一遍给我听!当面!” “哦。等你。拜。” 按掉通话,手机放充电座上。吃饱喝足,适量饭后运动,再洗个热水澡,暖暖和和放松休息,等着这样充实的一天过去,新的一天和另一半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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