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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赛一赛季一期新人出道，一期有一期特色，从祖上数下来，比如三期独领风骚王杰希魔幻；四期黄金一代稳中有变，战术大师都出了三位，外加一名机会主义杀手；五期各有各的怪；七期，莽。 新人撞在新人墙，有的是头破血流尸横遍野，七期新人呢，目中无墙，新人王孙翔，当年就把他那堵新人墙砍翻踹飞了，而孙翔同期的唐昊，出道第二年，下克上。孙翔倒是没克成，只是上了位，上到满载旧日荣誉至尊高位，再从高位跌落。 全明星的新秀挑战赛，哪怕二年级生——唐昊这样的——人都依旧算新的，那实打实联赛里真正新人墙虽迟但到个一两年，正常的。有的墙是封顶天花板，有的墙是梆梆硬地板。七赛季出道八赛季出局九赛季没能复活，孙翔摔趴了，后来被轮回打捞登船、连冠明星巨舰，历经夏休磨合，贴过地的脸还是麻的。 家主婆江波涛关照新来的小朋友，靠近孙翔两步，退一步，细细观察……不也挺好？跟周泽楷不同方向的外形出色，挨过生活毒打亦未能挫其锋芒，经由失败淬火锻造的美貌更为尖利，看多了伤身，不看又伤心，反正要在看入迷的人身上留下出血的口子。 事实证明，轮回把一枪穿云和一叶之秋组成搭档，很值。职业商业两开花。比赛几乎所向披靡，拿过最佳组合、也就还差共同捧起冠军奖杯证明无敌的统治力。做宣传拍广告，不爱开口的周泽楷边上站了个闭着嘴的孙翔，已经足够完美。周泽楷有时会朝着照过来的镜头笑笑，摄影老师对着快门一顿输出，然后转向孙翔，要求孙翔比划一个握拳挥舞的动作，“想一想如果刚刚比赛赢得非常漂亮”。孙翔单手捏起，轻抬手臂，曲肘抽回夹在身侧，微微低着头想，苏黎世最后一场。他操作一叶之秋和别人的远程角色打配合，那个人是他前辈，给他当过副队，现在是对手，是雷霆战队永远的队长肖时钦。 有的东西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幸好战术配合不算在那些东西里。战术配合不带感情的，只是肌肉的记忆，也就是学习巩固反复得来的经验。孙翔学习能力强，在嘉世没打出的配合，到了轮回还记得，去世界邀请赛，死灰复燃，浴火重生，活了。他记得他对肖时钦坦诚：肖哥，别人都只知道你战术大师的那一面，而我知道，生灵灭也属于枪系，现在我也会一点跟枪系角色的配合了，虽然也就一点点。那个时候肖时钦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看起来很为孙翔这番表白感动的样子。

肖时钦在嘉世过的那一年不可谓不精彩纷呈。职业圈堂堂全明星选手，当打之年战术大师四中之一，顶级联赛俱乐部战队队长副队长级别、跑街上粉丝都要追尾的人物，却是白天给马路对面网吧草根队打白工还要假装自己卧底很成功，接着晚上钻东家屋里陪太子读书青灯苦修。太子说的是孙翔，毕竟接手一叶之秋的是孙翔，而非训练营的邱非。但如果以微草的境况作标杆，高英杰少年那样的才叫太子，孙翔早就登基。 这一年嘉世末代皇帝陶轩太上皇买回来前一年最佳新人捧为新君，盼没落王朝触底反弹再创辉煌，与孙翔同样前途无量。肖时钦虽只是个空降外聘，又脚踏甲板瞬间察觉舱底开缝了，但总会想一想，一块一块换光船身木板再攒的船是不是还就原来那条船。如果雷霆没了他也还是雷霆，那么嘉世姑且还是嘉世，以后也会是，差不多的。开始肖时钦与嘉世现有成员磨合，最后他也没能把自己打磨成可以堵进水窟窿的形状。破船早被抽走了龙骨，木桶起开箍的最长一块板。 回雷霆，肖时钦行李箱里依旧去年装的夏用简单衣物，堪堪塞个半满。衣服春秋季的在H市现买现穿，在W市穿的不搭配，穿完也不用带回去，在W市穿不上——早知道带随身包里了，吸汗面料，吸眼泪总不错。肖时钦手忙脚乱摘眼镜挤鼻涕，戴妍琦声音飘进泡水的耳朵。队长，伴手礼没有的吗。“忘了……”肖时钦哭腔致歉情真意切，可他队里没人肯放过他，只能被按着手点开网购，从红烧肉买到叫花鸡，从茶叶买到茶叶酥，藕粉加核桃凑减免。 战队基地选手宿舍，房间也给肖时钦留着，就有点积灰。出去回来，变了的只有肖时钦到H市没几天摔花屏幕的手机，顺势换新——换的智能机，网购超便利。肖时钦本人其实亦有点变化，他自己也承认，在那样的嘉世打过一年那样的比赛，思路得到开拓，不止参加电子竞技夺取荣耀胜利时，还有做人方面的。俗称，镀金了。 倒翻行李箱，半箱子肖时钦经历过经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于是压箱底的东西就永远不会掉出来。那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打死肖时钦他也不会跟人分享的收获。联盟女神特别来关照，或许是看在同期情谊。毫不掩饰对嘉世冷淡态度的苏沐橙提醒他：呵呵，沉迷美色了？说这话的美丽姑娘，倚在走廊洒金落光窗台，手里拿个嘴里啃了，什么来着，梨子还是苹果。是苹果。头发染太黄发白衬得皮肤生出苹果的血色红扑扑的小脸蛋。孙翔这个名字最后还是掉了出来。 苏沐橙无愧女神之名，光是肖时钦所见到，在嘉世拒人千里的清冷，到了马路对面网吧二楼忽然轻松俏皮温柔带笑磕着瓜子轰飞挡住来路的随便什么东西，就够让人日思夜想苦心琢磨，从而沉迷沦陷不可自拔，从此死忠粉痴心不悔。而孙翔就。孙翔也就长得好看。最多是漂亮。跟可爱绝对没有发生关联的任何可能性。一个人长得美只是他长得美，跟这个人可爱与否，那是两码事。何况是那个孙翔。肖时钦想到孙翔，首先“孙翔这个美人”，其次“孙翔这个傻人”，万万不会颠倒，因为，沉迷孙翔美色总比图孙翔人傻要来得正常多了。 这是肖时钦重返雷霆，奋斗一个赛季，期间观察到孙翔在轮回发挥出色，与轮回交手后更坚定得出的结论。孙翔并不傻，只是有些事情上开窍晚了点。肖时钦对自己的新结论有些欣慰。 “肖哥，别人都只知道你战术大师的那一面，而我知道，生灵灭也属于枪系，现在我也会一点跟枪系角色的配合了，虽然也就一点点。” 看看，这孙翔他都会谦虚了，世界明天就末日了吧，那世界邀请赛还打不打了？ 肖时钦想打，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出点什么。

世邀赛团队集合大会上，叶领队给众人表演过狼来了又来了又下发国外高手精彩赛事集锦当留堂作业，第一节下课。还不到一刻钟，肖时钦已经接受“BOSS叶修，被动：旺盛杂草般生命力”这一设定——难怪带草根队那么得心应手——人生游戏里写进物品介绍栏的内容，也就是编织世界观的底层代码，绕不过，改不了。 上讲台拷贝视频，倒不能争先恐后像抢BOSS，讲究排队秩序，苏沐橙直接不排了，站到投影那边墙角落的叶修边上。肖时钦不慌不忙取回自己的U盘，转身要走，顺便望了望，苏沐橙微微笑着看过来，挥挥手。肖时钦心中一荡，这是他又有哪里做错了？没有吧？也就刚才孙翔第一个指出叶修甚至还可以比赛上场那时候，肖时钦先注意的不是叶修是孙翔……“这人怎么剪视频都有几下子？他还有什么不会了的？”一行人甩掉开会的演讲厅，外面松散队伍前头，黄少天手里分给喻文州一个U盘，嘴上也不歇着。跟叶修同队整一年、接下来番外续一个月的方锐作证叶修热衷剪视频，尤善比赛回放，踩点准配乐神。 “佩服，佩服，”黄少天道，肖时钦顿生警觉，“你那边上万能的周泽楷能不能？”“他哪里能。”“可以学。”“哦，先学会讲个垃圾话听听？”周泽楷开口一句话讲了三个字，现在蓄力槽空的，保持沉默。 肖时钦又是一惊，自己边上走着的是孙翔。 “你们不一起行动？” 肖时钦跟孙翔搭话，换来孙翔挑眉看他。 “同队的在一起，”肖时钦解释，“熟悉些。” “说不上话，”孙翔说话斩钉截铁，“也不用跟队长……其实跟周泽楷说什么、说不说都一样，给他当过队友就知道。但要是分宿舍，我绝对不要跟他一屋。”肖时钦分析：“和唐昊住？”孙翔点头。 晚点再开正式碰头会，布置训练内容，明确住宿阵容。唯二女生自然室友，剩下同队的、同期的各自搭档。亏得肖时钦早找上的王杰希，起码是比李轩手速快了。李轩视死如归地问叶修，自己这个名额本来是不是该韩文清的。叶修咬根烟点了，“不是。”楚云秀玉手一摊，叶修把打火机贡献：“别猜了，谁都不是。”第二天，肖时钦食堂再见李轩，后者看着一脸憔悴。肖时钦于心不忍，安慰说，等出去了，落地大概率安排住酒店，就算不一人一间总也能安排个无烟房，穷家富路着呢。 出发前训练内容大头是磨合。即便个个是全明星常客、有幸年年全明星团队赛上分AB队不拆家，和其他队里选手的正经配合经验不能说完全没有，只能说是基本为零。叶修拉的组合表格打在投影上，肖时钦眯起眼细细参透，孙翔过来了，也就顾得上应两句。“说让你看着我。这方面你熟。”到这里应不下去了，肖时钦推推眼镜。“战斗法师？除了现在的你，还能有谁比他熟一叶之秋？”孙翔已经开了机插上卡，进系统调试摆弄，反倒是没在看讶异的肖时钦。“跟我同队也敌对的有周泽楷和你，但这里面顺序不一样，轮回都是队友，不需要把现在的我当对手来研究。你就需要，而且肯定研究过了，”孙翔声音变得和鼠标点击声差不多大，“再说你也比较有体会我打得不好时到底有多烂。这里最熟我的人就你了。” 站到即将面对的对手的角度，来看待我们自身存在的问题。知己知彼。这是兵法，是战术，是伙伴尽弃前嫌，与你交付信任。 肖时钦觉得口渴，有点喉咙干，视线离开孙翔和孙翔的电脑屏幕，环顾四周，找到楚云秀——太好了，离苏沐橙不远了。果然楚云秀起身说：“你们练着，沐橙叫我。”她那小组另外还有三人，气功，鬼剑，神枪。这个气功师说，跟玩得好的阵鬼我可熟了。那个鬼剑士应，是啊。气功师说，像我们小乔啊你们吴女士啊。鬼剑士道，要不，我走？气功师劝，那怎么行，你有用的，我走。“方锐你为什么要走？？？” 肖时钦目不转睛全程围观，自然没有漏掉李轩受惊从座位跳起来的一幕。孙翔好像也在看，肖时钦耳边响起一串爽朗笑声。 “平时也这样？”肖时钦问得干涩。 “这样什么？”孙翔笑够了，就有时间思考，再接着说，“你问周泽楷平时是不是也这样？” “对。” “怎么可能？他平时乖得像只假的猫。” 肖时钦听不懂孙翔的比喻。孙翔并不在乎是否被听懂了，只管继续讲：“现在跟你一组的人是我，少管别的。你该多了解的是我，多问问我平时怎么样，这才对。” 孙翔还把人转向肖时钦，堵在肖时钦正前方。肖时钦只能用余光捕捉，楚云秀和苏沐橙结伴回了来，肖时钦心想，是不是一起去的洗手间……“想什么呢？”“反正不是在想你。”“那你训练很不专心啊！”孙翔声音洪亮，偌大训练室里响彻着他理直气壮的指控。头戴耳麦的叶领队教学态度认真，投影上在刷BOSS的游戏窗口都可以缩小，重新强调人员组合表并及时调整，把肖时钦跟孙翔一起练的时段加了几个钟。 加练是一种努力，努力未必总有回报，所以肖时钦并不能确定，苏黎世最后一场，孙翔出色执行肖时钦布置战术，该归功于谁或者什么。但肖时钦终究亏欠孙翔一句话。开赛前孙翔讲的，肖哥，别人都只知道你战术大师的那一面，而我知道，生灵灭也属于枪系，现在我也会一点跟枪系角色的配合了，虽然也就一点点。那个时候肖时钦张了张嘴，应该说点、一两句的鼓励和感谢。最后肖时钦什么都没说。 又是一年世邀赛，一队人熟练跳过叶修登场，利索分了宿舍拷了视频各自开机备战。 “肖哥。” 肖时钦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注意着听苏沐橙为叶修讲解，兴欣冠军戒指设计寓意君莫笑百家衣，假装不知道孙翔来到坐他边上。 练过几个项目，肖时钦摘眼镜上眼药水，再把眼镜擦了戴回去。 “去嘉世，去之前，明知道是跳火坑，但怎么都克制不住。那种心痒赌一把的感觉。不是什么拼了豁出去了。看啊！那个叶秋走了，我去了，我成了，那不就说明我比叶秋——当时还会自嘲，打那么些年联赛了，心态还挺年轻嘛，‘年轻才有的盲目自信’。盲目怎么会只是因为年轻。盲目是我这个人本身自带的问题。” “嘉世能提供的条件确实很好。在外面看不清里面的环境，进去里面不能适应，只想着一个人冲，那就是我的问题。”肖时钦一停下，孙翔接着就讲。 “对，有个横冲直撞的你，就算联赛出局，看起来也特别有希望。” “这是可以炫耀的吗？凭一己之力让战术大师都看走眼。” “还要有最强角色。” “现在呢？” 肖时钦想了想。 “现在你的一叶之秋，比去年的稳定。” 稳定并不是坏事。爆发也可以是稳定地爆发。减少失误也是稳定。对于七期新人王狂剑出道只知莽的孙翔，是正面评价：心态成熟，意识加强。 “多谢肖哥。”孙翔也确实听懂了。肖时钦却不满意。“说了别那么叫了。”孙翔不作声，像是有点不服气。肖时钦心软了。孙翔并没有错。 “说真的，”那么叫我，我受不起，肖时钦想，“情愿你叫我‘小事情’。” “真的？小事情！”孙翔一拍鼠标把人搂上了。 肖时钦越过补染及时没点黑的金黄脑袋扶正被冲歪的眼镜，一下看见苏沐橙在朝这边笑着挥手。肖时钦心虚。他知道苏沐橙什么意思。温柔的苏沐橙温柔地问，来嘉世的人怎么不先问在嘉世的人，是好还是不好。肖时钦又不是没有可以问的前辈和同期。可有的人就是认死看上的东西，于是执着固执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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