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喻黄] 沙棠舟
蓝雨山上蓝溪阁,碧落水天沙棠舟。
方锐抬头望了厅堂题字中间高悬一幅画的人像。前面的领他进门叔伯长辈背后生眼睛,即说,那是前阁主。 方锐心中记下,想必这一位开山创派先烈,当受后人敬仰朝拜。画像不比相片写实,重写意多抒情,把方锐看着看着,令方锐默默念,敬仰敬仰哪怕看起来就是个有点可能还不止有点猥琐的胡子邋遢大叔,赶紧低头看路,总算没走丢在长辈屁股后面。 再一进,众人齐聚,要开例会,只待方阁老归位。方锐这个阁老远房亲戚家孩子,今天先当一天大人物身边小侍童,明天起归了阁中年少子弟队伍,同共勤勉。 方锐见话事人披的袍子好似前阁主画像那身,猜到此乃现任阁主。阁主边上也立个年轻人,或许这就是蓝溪阁的派头。 阁主长袍盖头垂脸,方锐不十分看清阁主长相,但在蓝溪阁里,靠那衣服认人总该认得准。阁主身边年轻人,瞧着与方锐年岁相仿,隔几日,果然方锐在文化学习班上又遇上,人姓黄名少天,周围称作黄少。方锐正苦恼留堂作业,心思没放那些毕恭毕敬东西上面。 “少天,作业借我看一下。” 甚至没想过黄少天若然不肯借自己一看。可见是有多苦。 “……我没写。” 方锐瞪眼去看黄少天。可能黄少天因是阁主身边的人,早已不用写文化课作业,只方锐误以为,蓝溪阁上下平等无阶级有特权,全部人不分老幼都要让方阁老关进学堂考过了才能去外面操场挨打。 “我是说,我也没写。” 黄少天一字字,补充说明道。 方锐觉得不对劲。刚才这人还嘴上不停与周围笑闹的。现在都静下来了。因是阁老外面带进来的新人,周围对方锐存些戒备,反之亦然——不如直接提高交际档次,省得力气,方锐这才搭话的黄少天。 不是不用写。是没写。 是黄少天坦承自己懒惰不好学。还是黄少天偏不给面子。 众人忽地哄笑炸开。方锐听出来同学们看着他们取笑,却没有放心。一个人出来放下作业本子,方锐与黄少天并肩,差不多手速差不多快地抄完,合拢本子,先前迫不及待没看清的姓名看清。喻文州。那个蓝溪阁主喻文州。 原来不是方锐误以为。蓝溪阁上下哪怕阁主都要学堂考过了才能去外面操场挨打,或去办阁主该办的公务。阁主都这样以身作则了,副阁主岂又享优待。方锐始知黄少天就是那副阁主,因与黄少天手速上有默契,有了交情,再知道黄少天副阁主管那挂在进来就能见到地方的老阁主是这样叫:老鬼老东西老不死的。 方锐暗自抱歉。老阁主,对不住,您不是先烈,还是老不死的。后来方锐去到兴欣,见到魏琛,感叹画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犹胜相片。
黄少天跟喻文州不对付,却不至不和。说不恨是谎,说恨是过奖。 魏琛在时,说黄少天该是刺客,暗中跃起杀人于无形,而黄少天使剑,常使的光剑,剑影遮蔽受死者满眼,为免有人死不瞑目。至于缠腰软刃,只不过傍身留的退路。见到了致死工具,都知道佩饰系了腰带。这样的人活着时眼睛没用,死了也不用管是不是还能合上。反正没用。 黄少天倒觉得,杀手或刺客、用剑或不用,做自己最重要讲态度。能把握住机会,做成事实,他就是黄少天了。 魏琛不在后,让黄少天想起来魏琛,也会想一想怎么杀喻文州。蓝溪阁易主,外头盛传的那些喻文州,多的是狠辣歹毒奸诈伎俩,十个喻文州中九个半逼死了老阁主,还有半个念及旧情,把可怜的老弱残废关在地下死牢,牢门口还插牌子写了阁中禁地擅闯者死,外面看是山洞,只有那半个魏琛知道是他自己续命用的通气管子通天口。 而黄少天知道,能逼走魏琛的只有魏琛本人。就坡下驴。好似魏琛黯然,权势斗争中落败,其实在折腾喻文州,淡淡的,不让太舒服,无非喻文州今后免不了当人茶余饭后谈笑资本。能不能风风光光当这个蓝溪阁主,全凭喻文州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就是黄少天,都会这么想想。 只偶尔,黄少天会想,想一想如果要杀,且是暗杀,不妨去杀喻文州,都能把当今蓝溪阁主杀了的,想必身手了得。 堂堂蓝溪阁,堂堂阁主,居室门不上锁的,更不提森严把守。真自信过了头。 这日,黄少天想想,还是摸进喻文州屋里,见喻文州照样和衣半坐半躺斜靠榻上,手边落了书卷。这样不顺手,须得跨上去,面朝着,自上及下——床榻有顶,挡道碍事,把人再坐下去,骑住下半,也是规避被逃了的一个办法。 黄少天伸手向喻文州喉咙,喻文州开口: “还是喜欢看少天用剑。” 黄少天那只手往上抬了按住。 “那你别看。” 手心底下隔了层皮眼珠子转动。 “好的,不看,”喻文州脸上能见到的那张嘴开开合合,黄少天听他见不到的眼角含笑,“可是知道带着剑了,总会期待。” “期待什么?” “你来杀我。” 喻文州沿黄少天腰身划轮廓,翻开书页的手拆开系的结扣,束衣腰带随剑散落,傍身的只剩喻文州。 “少天。” 黄少天被喻文州远远喊回来。他心不在焉。喻文州主动揭穿在装睡,便说明黄少天已经失去机会。这时如果迎合,又也不如意。要黄少天配合喻文州?想太美。可魏琛那么想的,那么想着,走了。方世镜没走,正因为方世镜同样这么想。喻文州也拿黄少天来的这么个就坡下驴。 “要干就干动作快。” 黄少天埋怨。喻文州反而停下手。 “不急。” 那人说着,一根食指点住黄少天正要破口骂开的嘴,磨磨唧唧,加按一根中指。黄少天就势吞两个指头咬起牙,啐掉,翻身卷走堪堪够蔽体的衣袍和束腰的剑,夺门而出。 喻文州下地煮茶,倒上一杯凉到温口,黄少天回来正好饮用。黄少天披的袍子盖上茶座凳面靠背,他两脚分别挂左右扶手,折起来的人陷在喻文州底下,喻文州笑说,皮薄料多吃茶点心。许是这趟前喝下茶水,黄少天漏了不少,浸湿垫衣。黄少天便笑喻文州自作自受,第二天还要例会更要见方世镜领来新人的,堂堂阁主大人却要没衣服穿了。 “少天那件是旧的。” 喻文州说。 “怪不得。就觉得怎么贴身舒适怎么如有神助。是魏老大加持。” 黄少天说。 都不曾躲开对视,僵持宛如情深。两人后又痴缠到一起,黄少天记得是自己争得抢到、可又好像是喻文州先欺来,反正回了榻上一宿翻翻滚滚折腾。
外面传起来,蓝溪阁、那当家的现任阁主,确实了得,心狠手辣自不必说,功夫上乘身手不凡,若是为了杀一个人上蓝雨,倒至于登天。那日夜中即有十数名行家里顶尖的,包围阁主住地,哪知阁主亲自迎战,布衣长袍,剑未在手,半柱香就完了事。 黄少天转述,喻文州乐呵呵听完,还想黄少天能多费心笔墨润色,便问:后来呢? “没后来了。再让人围住,那我这还算个什么副阁主。” 黄少天并不得意,所以讲的内容大致上符合事件原貌。那天晚上是黄少天办的事,怎么会不用剑。只是因为,看到事情的人,没办法看见黄少天的剑。 “蓝溪阁的副阁主,兼差阁主寝室保镖的吗?”喻文州故意来问。 “我的剑是蓝溪阁的剑,”黄少天并不去答,“你管好你自己。” “嗯,听少天的。” “毕竟,蓝溪阁的主人,就是蓝溪阁了。” 早有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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