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草子』之外的藤原定子 ⑵ —— 二后並立前後事


如果說以實資為代表的“中立派”(指不落井下石踩一腳)只是製造輿論壓力,那麼道長的攻心之術就實實在在地令定子萬分難過。而更讓她難過的也許並不是來自政敵的打壓。

 

左大臣率人遊覽宇治與中宮行啓撞日事件

長保元(999)年3月左右(這年有個潤三月)定子再次懷孕,8月9日前往平生昌宅待產,但公卿們都以各種理由推脫不來隨行:

七日、丁巳、自内有召、令申所勞未由、 中宮定子以右近中將頼定被仰云、九日可出里第、而公家為仰其事、召遣上卿、悉申故障不参入、若無指礙參行乎者、令啓痢病未平由、❮『小右記』❯

九日、己未。女院藏人恒範重來偁、僧房装束事、左大殿道長被奉仕、以次人尚可被奉仕歟者、事雖奇恠、近代之事不足言、仍憖可奉仕由報答了、大臣奉仕僧房装束、往古不聞事也、 今日補所々職司、厩司文利朝臣・藤原忠邦・菅原保在、雑色所長紀時忠、藤宰相懷平示送云、今日中宮可出御里第、而無上卿、只今可召仰供奉行啓之所司者、左府道長拂曉引率人々向宇治家六条左府源重信後家藤原師輔女手買領處也、今夜可渡彼家云々、似妨行啓事、上達部有所憚不參内歟、 申剋許有急速召、仍參入、頭弁藤原行成仰云、依中宮可出里第事所召也、而助所勞早參、㝡有勤、但中納言藤原朝臣時光參入、仍仰事由先了者、□退出、❮『小右記』❯

九日、己未、參内、次亦參左府、申今日中宮行啓事、可仰上卿不參之由、左府道長與右大將道綱・宰相中將斉信遊覧宇治、即還參内、奏今日行啓事、依上卿之不參非可延引、且仰外記令誡諸司、且重可遣召上卿之由有勅許、仍且召外記為政、仰事由、且差内豎、遣召上卿之間、右兵衛府生縣富永、為藤中納言時光使逢大藏卿案内今日之召事、若重者破物忌可參云々。即余書消息、申送早可被参之由、亦參職御曹司、案内夕行啓事、次亦參内之間、藤納言被参、即仰中宮戌剋可出御前但馬守生昌宅之由、納言云、日者所勞侍、籠侍之間、一昨雖有召由、所勞侍之内、彼日亦有重慎不參、今日重承召由、相扶病破物忌參入也、行啓之間可供奉参議以上、有別仰所催行也、随仰可進止、以此旨可奏者、即奏之、仰云、依例令行、納言奉勅命參中宮、有頃太皇太后宮大夫實資參入、奏事由、仰云、行啓の事令召也、未參以前仰他上卿了、即被退出、 去夕亦承勅命、仰可候一宮御共、殿上人兼宣行事、日晩罷出、❮『權記』❯

道長、道綱和齊信一大早率人去宇治遊覽,並在那裏過夜,因此戌剋(19點~21點)中宮行啓時無人隨行。一條召人召了半天,召來生病的藤原時光。隨後實資也受召前來,不過既然時光先來了就不用勞煩他,讓他回去了(……)。 實資認為道長似乎在故意妨礙中宮行啓,但實資自己其實也不想去。7日定子本人找源頼定問他,都和他說了找了一圈公卿都有理由不來的情況,但實資以痢病為由也推了。出家後還懷孕了,在公卿們看來是不成體統的(他們才不管定子出家的難處),哪怕道長不去宇治我估計也沒人願意來。道長去宇治和定子當年立后時,他以重孝為由不參加饗宴是一樣的,真要掰扯,在道德上他是佔理的。此舉不但能給定子穿小鞋,還能幫其他公卿不去拂一條的面子,甚至有收買人心的效果。試想一下,如果一條硬召人隨行,他作為左大臣大概是不用去的,但其他位階沒有那麼高的人要怎麼編理由推脫不去呢?乾脆人都不在吧。這樣其他人還得謝謝他……這也是為什麼一條得知情況後也決定行啓照常不推遲,因為本來就沒人願意來。 中宮行啓沒有公卿隨行,為什麼一條最後召來中納言時光一個人就算了,即使同為中納言的實資來了也還是叫他回去了?我們來看下此時公卿官位表:

左右內大臣各一人,大納言定員兩人,中納言定員四人。非藤原北家的高官還有三人:大納言源時中(源雅信長男),權大納言藤原懷忠(藤原南家),中納言平惟仲。

中宮行啓的理由是懷孕回里第待產,那麼隨行公卿打頭的就應該是她有頭有臉的娘家人。伊周這時候啥也不是,而隆家上一年恢復了中納言的官位(就沖這一點,我覺得放箭射花山的就不是他),但是因為長德之變,這兩人最好都不要和定子有明面上的瓜葛。那麼最近的娘家人是誰?……道長和道綱。道長領頭不去自不必說,道綱無論從親疏度還是從官位來看都是最合適的人選,以他的性格只會夾在道長和一條之間兩頭為難,道長帶他去宇治是幫他的大忙了。右大臣顯光和內大臣公季的情況是各有一個女兒是一條女御,也就是當年道隆不許其他人女兒入宮而得罪的人(……),他們才不會理定子呢,並且右大臣和內大臣可能也是不用隨行的。接下來,九條流的其他人裏面不是地位太低就是出家了,也就只有時光和齊信還算有頭有臉。齊信官位略低,不過他如果做道綱的副手,定子就很體面了。但齊信太想進步了,他可是未來彰子的中宮大夫,同樣他也不會去拂一條面子,所以他才是最想推掉這個差事,最想去宇治的那一個。道長真正要帶走的人也就是道綱和齊信。 這就只剩下中納言時光,他是兼通的兒子,估計和兼家這支本來就不親近,升遷也到頭的感覺(他到死也就是中納言了),就勉為其難來出這個頭了。這也就是為什麼有他就不用同為中納言的實資(實資比時光位階還高一些)了,因為實資是小野宮流的,和定子的親屬關係沒有時光近。不然一條放實資回去這個行為真的很讓人迷惑,隨行的人不是越多越好嗎?可見定子之前去找實資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但道隆當年打了遵子的臉,實資這會兒不去幫道長打定子的臉就算厚道了……唉,全都是迴旋標啊……至於公任,他正在因為官位太低而擺爛。 這就是為什麼行成只提到道長、道綱和齊信去宇治。因為整件事就和非藤原北家的源時中、藤原懷忠沒有關係,拉他們來也沒用。平惟仲的情況很有意思,他在這年的1月30日被任命為中宮大夫(這個任命本身就很微妙,因為中宮大夫一般都是兄弟堂兄弟堂叔伯來做的,但是族中沒人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按理說是要去隨行的,但是就在一個月前的7月8日,他稱病把這個職位給辭了,應該是早就看出道長要送女兒入宮了。平惟仲:中宮馬上快生了,行啓我是去還是不去呢?去吧,和道長作對以後官場還怎麼混?不去吧,職位擺在那裏,不去就是失職,咋整?辭官!不得不說他是極懂為官之道的,不然也不會從兼家家司一路坐到中納言這個位置。 道長帶最適合隨行的人員在中宮行啓的同日出遊,這是在表態同族人不支持失能中宮(要支持新中宮),同時又避免了和一條起直接衝突,即在籠絡人心又是服從性測試。這手腕,嘖嘖。道長這一表態,都可以想見趨炎附勢之徒會怎麼上趕着拍馬屁。而暗中反對道長的人,為了仕途考慮也會審時度勢,不會在這種無關緊要(只關乎中宮臉面)的時候跳出來站定子(當然實際上一分析也沒啥人夠格),中立派就更不會趟這趟渾水。於是只有定子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彰子冊封女御與敦康出生撞日事件、陪襯新中宮的女御入內及加階事件

這年6月14日內裏全燒,隨後一條於搬入一條里內裏——長德之變事發地藤原為光舊宅。這個宅子在內裏全燒前是詮子住着,一條搬進來之後詮子又搬回了土御門殿。按『權記』8月9日那條「亦參職御曹司、案内夕行啓事(行成去職御曹司詳細說明晚間行啓的事)」所說,定子還住在職御曹司。這說明兩點,其一是大內裏沒被燒(如果天譴是由於定子出家還入宮,那不應該直接燒了職御曹司嗎?可見這鍋甩得毫無邏輯),其二是之後定子和彰子不同時住在內裏的原因可能和一條里內裏(一町大)不到內裏一半大有關。

『權記』中記錄了一條里內裏的空間分配:

參內、明日可遷北對之事延引來八日、(999年7月1日) 定申明後日可渡御北對以前御讀經僧名等了(999年7月6日) 為御方違可御東對、……於南殿北對可奉仕之由、仰行事藏人広業……西對北廂可為女御達御曹司之事奉仰事、(999年7月7日) 於北對有御讀經事、……申二剋渡御、自去夕御東對、道經南殿乾角戸、右中將実成候御釼、少將兼隆候御筥、晴明奉仕反閇、了給禄、(999年7月8日) 紫宸殿分用南殿、仁寿殿分用西對、綾綺殿分用東對、清涼殿分用御中殿、承明門分用西中門、建礼門分可用西門井織部司南門等間(999年7月13日) 女御二人曹司、以西對北西廂庇可給之、(999年7月21日) 早朝參內、秋季御讀經結願也、又有弓場始事、南殿僧等不待出居并卿相參上早以參上、……予見住紫宸殿・清涼殿、此院無此殿號、仍令改書南殿・中殿、事了出御弓場殿東對南面唐廂東第一間前、即東廊北第一間也、公卿座同廊東廂壁下北上西面、出居座同廊内東上北面、當最末参議座西、所掌座當出居次將座末、少進北、(999年10月21日) 仰云、以從三位藤原彰子為女御、即詣御曹司東北對、(999年11月7日) 五節舞姫等參帳台試也、東對南母屋二間並東西廂等蔀隔為右大將五節所、同對艮為太皇太后宮大夫五節所、母屋二間為舞殿、塗籠為師曹司、西對塗籠南為済家朝臣五節所、北塗籠北也為生昌朝臣五節所、(999年11月22日) 暫之三公被參大盤所、次右内兩相共於新女御彰子上御壺寝有飲事、(1000年1月1日) 候内、男一宮敦康百日也、主上渡御北殿中宮定子御上壺寝依召參御前、(1000年2月18日) 供奉参議以上座在后彰子御在所東北對東廂大夫時中・中納言時光・参議公任・忠輔・俊賢・済信等也、侍從座在東長片廂已上有禄、諸衛佐・殿上人等在東對東廂<衛府佐供奉者有禄、(1000年4月7日) 此日臨時相撲依天暦四年例、其儀、垂南廂御簾時御一条院中殿、仍垂南廂御簾也、所司樹幔庭除滝口候所通垣西去五許尺、自北南行立幔、件滝口候所為左相撲屋、更西折、自南殿東渡殿北廂東第一柱至西第一柱、件廂幔外南也、為外記・史候所、南殿西北廊即中殿南廊南二間又曳幔(付柱)、為右相撲屋、其第三間者為殿上人座、南殿北廂欄下、東西第一間各鋪兵衛圓座一枚、為出居座、(1000年8月12日)

一條里內裏的辦公區為南殿及東對,南殿對應紫宸殿(舉行元服、即位、節會等儀式的場所),辦了一次臨時相撲節會;東對對應綾綺殿(神道教祭祀用場所),則靈活應對各類事件:避忌、大型集會時公卿的席位、弓場殿、五節所。 7月8日一條在衆僧御讀經和晴明做法(反閇)加持後,住進南殿北對=中殿對應清涼殿(天皇日常起居的場所)。大盤所原位於清涼殿內,是為天皇準備侍奉食物的房間(相當於廚房+餐廳),也在北對內。彰子入內後住在東北對,其他女御住在西對,這些對屋都與南殿一體。 1000年2月18日敦康親王百日,一條去了北殿,看名稱北殿似乎是另一棟獨立建築?但是這條又說定子御上壺寝。上壺寝=上御局,原是清涼殿內后妃的專屬休息室(為了方便天皇隨時找寵妃)。每位后妃的房間不同,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彰子的上御局和定子的上御局不是同一個房間,但在里內裏各種空間並用的情況下不知是否仍沿用內裏舊例。如果北對不夠大,可能就只有一個上御局(其他女御是湊數的不用考慮)?那麼既然定子御上壺寝(這個「御」是動詞),就應該也住在北對之中,北殿大概是只給孩子並乳母女房住的?1000年1月1日這條彰子上御壺寝有飲事,這個「御」應該是敬稱,和職御曹司=職曹司一樣用法,這樣看來大概率不是同一個上御局,且彰子的上御局比定子要好。二后不同時待在一個殿內,是為了三方都不尷尬的考量(感覺主要是考慮一條)。

就在這種空間減半的情況下,9月8日,長久不在內裏的承香殿女御藤原元子也住進了一條里內裏(『御堂關白記』:承香殿女御參入、西對東北角為宿所)。元子自997年末回到里第(堀河院)居住後就一直沒再入內,這時突然入內就非常像道長一手安排(顯光肯定也樂意),為送彰子入內做的表面工夫,因為元子再獲一條寵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栄花物語』說元子之前鬧了個假孕生出一灘水的笑話,假孕可能是真的,這麼長時間不回內裏應該是發生了什麼特別丟臉的事,但生出一灘水就有點扯。先說腹水誤會成懷孕的情況,穿平安時代的服飾要顯懷,那月份應該很大了,這種程度的腹水很嚴重了,很難通過尿液排出,即使服用利尿劑能排一些也排不了多少,還是需要做穿刺,平安時代就別想了。另一種情況是衣服裏塞了水球蓄意造假,但是有什麼必要?最後生不出還是要穿幫的。 有了元子做鋪墊,別人就不好指責道長送自己女兒入內的私心,因為在明面上他並不吃獨食,不像道隆那樣根本不讓別家女兒入宮,落人口實。但元子在堀河院住得好好的,這時候跑來和弘徽殿女御擠在西對是圖什麼?1000年(可能在8月20日至9月13日之間)她稱病退出,像個功成身退的工具人。下一次入內則是6年後,但當夜就離開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11月1日彰子入內,7日定子生下敦康親王,同日一條下達了彰子為女御的宣旨:

七日、丙戌、早旦、小舍人友延來、告召由、掃部助兼宣仰云々、 參結参、國平朝臣一人在座、仍直參内、仰云、中宮誕男子、天氣快然、七夜可遣物等事依例奉仕者、御台盤六脚、以榎木沈、仰預延連、御器等事仰良明、銀笥・湯椀四種・馬頭盤二枚・箸一雙・酒盃一具等料、可入銀二百五十兩、先日式部丞泰通為令奉仕御物、給良明、便令借渡也、此外樣器並御膳等事、可仰内膳司、仍遣召奉膳信通、使者歸來申云、參長谷寺云々、 屯食廿具、十具穀倉院仰別当奉親宿禰、十具後院仰預國平朝臣、此中盛屯食各三具、 女房衝重五十前、内藏寮仰允保実、禄料大褂廿領仰保実、絹百疋可用大宰府所進、綿五百屯大藏省、調布五百端同上、但可用信濃國調、又令成下文可付本宮、以上三種以請奏可下宣旨也、辛櫃十合長殿、仰左大史國平朝臣、紙五百帖、自蔵人所召播磨申不堪由云々・但馬・丹波・備中等國、 仰云、以從三位藤原彰子為女御、即詣御曹司東北對、申大臣、随被聞御消息於氏諸卿御許、 女御年十二、左大臣長女、母故前左大臣從一位源朝臣雅信第一女、從三位倫子也、 申剋左大臣・右大將道綱・民部卿懐忠・太皇太后宮大夫実資・藤宰相懐平・右衛門督公任・左大弁忠輔・宰相中將斉信・大蔵卿正光・予・左馬頭相尹・民部大輔・成房・朝経・公信・経通等、列於御所南廊西廂参議一列、四位以下一列、大臣令藏人頭大蔵卿奏新女御慶賀、此後上渡御女御御方、及秉燭還御、 今朝、勅遣御釼使右近權中將成信於中宮、件釼從院被奉也、 宇佐使事、今日可被仰也、而依産事、來十五日許可被仰也、 召晴明朝臣、令勘申防解火災御祭日時、即令兼宣奏來十三日、仍仰晴明可奉仕御祭之由、

實資對定子產子很不滿,行成則記錄了一條在敦康降生後安排給定子送去的諸多賞賜,看得出他得子的快樂心情(天氣快然)。但隨後他就口頭下達了彰子的女御宣旨,和『小右記』中宣旨的模糊指向不同,看上去就不像事前定好了日子,而是當下決定的。呃……這宣旨是非下不可一天都不能拖嗎?還是說一條在討什麼雙喜臨門的好彩頭呢?結合之前他在中宮行啓這件事上的處理,看上去就像完全頂不住輿論道德壓力,最終在自己被唾沫星子淹死和犧牲定子的臉面之間選了後者。就……很難評,一條大概是真的不得已,但真正能誅定子心的也是這份不得已。個人覺得這可能比確定要另立皇后更讓定子心灰意冷,生孩子多難啊,鬼門關前走一趟,本該受到衆卿祝福(對比敦成)的第一皇子卻無人問津,這是在默認輿論的看法,視敦康為不義之子啊,這意味着即使定子不死,一條一旦有了別的皇子,立敦康就會有難度(回過頭來看,敦康的命運早在他出生時就定下了,一條早就做出了選擇。他此時哪怕是裝病往後拖一天,結局可能都會不一樣)。非但如此,當天一條還要(為了江山社稷被迫)另娶新人,衆卿都去新人處慶賀了,這背後的意圖和廢后在實質上也沒多大區別了,對定子來說怎麼不算一種羞辱?長兄長兄靠不住,老公老公也靠不住,來自政敵的打擊最終都要她一個弱女子來抗,還要生孩子賠上性命,而之所以她不得不去抗還是因為女人能生孩子……女人這被生育詛咒束縛的一生。

• 長保二(1000)年2月10日,彰子依立后宣旨退出,2月25日在本宮(土御門殿)舉行了立后儀式,變更中宮為彰子,皇后宮為定子。 • 2月11日定子入內,18日舉辦了敦康親王的百日誕辰慶典,3月27日退出。期間定子第三次懷孕。 • 4月7日彰子入內,5月28日退出。 • 8月8日定子入內,8月27日退出。 • 9月8日彰子入內,10月11日與一條遷回新造的內裏。

在8月定子短暫入內期間(生前最後一次入內),8月20日,元子加階,從正五位下直接升到從三位,同日封御匣殿別當藤原尊子(時年16歲)為女御。 元子越級加階非同尋常(『權記』:本位正五位下。超越不次非常、又非常事也),就很有一股子嘉獎工具人的味道,當然這件事的背後肯定是老爹顯光在努力張羅,但這個時間選的,彰子不在定子在,想隔應誰就不用說了。而元子一加階,弘徽殿女御義子的爹內大臣公季就不樂意了,那我女兒呢?於是一條又答應把義子升到從三位(……)於定子來說,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類似公司給所有人升職加薪,只有定子降級了,但明明只有定子在完成KPI(生娃),你就說心裏堵不堵吧?

尊子是道兼的女兒,母親繁子是兼家的異母妹妹,一條的乳母,即使和道兼離婚后也受詮子庇護,和道長的關係也很近,尊子的繼父又是平惟仲,這一家的利益和道長深度綁定,尊子升為女御應該也有幫襯彰子的用意在,畢竟彰子目前太小了。元子退出若只剩義子一人,是比較容易直接和彰子較量的(從元子退出和要求跟着元子加階兩件事就能看出,義子大概不是個省油的燈)。在定子入內期間,義子和尊子大概也會給定子造成不快。 而尊子的這個御匣殿別當是原先定子四妹的職位。御匣殿又叫櫛笥殿,是從縫殿寮分出來的,後宮衣料裁縫的場所。只稱御匣殿是指御匣殿別當,和御匣殿女御是兩回事(『權記』1002年2月10日這條同時出現了給御匣殿和御匣殿女御的賞賜)。尊子在998年10月10日就是御匣殿別當了(見『權記』:今日下給御匣殿別當藤原尊子申請預伴美子文、仰云、前日令信経仰下、是前別當時事也、隨別當請補之、仍停前日所下、重更所下給也),四妹可能在長德之變後實質上就失去了這個職位,只是『枕草子』還是叫她御匣殿。她剛入內時年齡尚小(11歲左右),算定子身邊比較有身份的女房,大概以後是預備讓她做女御的,但長德之變後就沒她的一席之地了。

『栄花物語』說四妹在定子死後被一條委託照顧敦康,一條經常去看敦康並和她慢慢產生了感情有了孩子,四妹卻在孕中死去,原文是這麼寫的:

……彼の御櫛笥殿はたゞにもあらずおはして、御心地なども悩ましう世とゝもにおぼされければ、其の御気色を上もいみじう哀れにおぼされば内にもいかにと思し召しける程に、四五月ばかりになりぬれば、かくと聞こえ有りて奏せ給ふ事こそなけれど、煩はしうてまかでさせ給ふ。上もいみじう哀れと思し宣はせける程に、いたう悩ましげにおはするを、いかにと思し召されけり。帥殿などはたゞならんよりは御子むまれ給はんもあしかるべき事かはと思ほして、万に祈らせ給ふ。里にて宮々のおぼつかなさこひしさなどを思しみだるゝに、御心地も誠に苦しうせさせ給ひて、起臥悩ませ給ふ。帥殿我が御許に迎へ奉らせ給ひて、何事も万につかうまつり給ひけれど、にはかに御心地おもりて、五六日ありて失せ給ひぬ。御年十七八ばかりにやおはしましつらん……かく言ふぼどに、寛弘二年になりぬ。(……那御櫛笥殿的狀況非同尋常,心境也因世事煩憂,她的病容讓陛下十分哀嘆,到了內裏的人也思慮的程度。據聞是剛四、五個月左右,卻沒有向陛下稟報,就由於病痛而退出。連陛下都深表哀嘆,對如此嚴重的病痛思慮非凡。帥殿㊟:伊周等人認為,事已至此,皇子出生才是穩妥事,因此各種祈禱。她在家中為宮中局勢不明的戀情瑣事而煩惱,心情極為痛苦,坐臥不安。帥殿將她迎到自己府中,儘管盡心照顧,但突然間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五、六天後便去世了。年齡約在十七、八歲左右……(略過車軲轆哀痛話,大概就是翻來覆去說一條和伊周怎麼悲痛)……說話間已到寬弘二年㊟:1005年)。

這段內容有幾個疑點。首先就是四妹的死亡日期不對,按『權記』四妹死於1002年6月3日(故關白殿四君亡給——從這個稱呼也可以看出官方不認她是御匣殿了),但『栄花物語』那句「かく言ふぼどに、寛弘二年になりぬ(說話間已到寬弘二年)」言下之意是1004年去世的。就算『栄花物語』只記錯了死亡時間,但敦康在1001年8月3日就被送去藤壺讓彰子撫養了(『權記』),就是為了切斷敦康和中關白家的聯繫,四妹能跟着去藤壺的可能性是比較小的,要繼續留在宮中,只能是照顧定子的兩個女兒。按『栄花物語』四妹懷孕四五個月時死了,那就是1002年初懷上的,距定子去世僅過了一年……就……略微迅速了點,這大概是為什麼『栄花物語』要編成1004年的原因? 其次『大鏡』只提過四妹曾作為敦康的母親替代者,但早早去世(さて、その宮の上の御さしつぎの四の君は、御くしげ殿と申しし。御かたちいとうつくしうて、式部卿の宮の御母代にておはしまししも、はかなくうせたまひにき)。鑑於男性在這方面的名聲一直很臭,一條在定子死後和四妹好上並讓她懷孕是可能發生的。但是『栄花物語』言辭間曖昧模糊,不太能確定一條是否知道四妹懷孕,那句「四五月ばかりになりぬれば、かくと聞こえ有りて奏せ給ふ事こそなけれど、煩はしうてまかでさせ給ふ(據聞是剛四、五個月左右,卻沒有向陛下稟報,就由於病痛而退出)。」,究竟是一條知道四妹懷孕,四妹只是沒有稟報要退出內裏這件事,還是四妹壓根就沒有向一條稟報懷孕的事,只是以生病為由退出呢?因為正常來講預估懷孕四、五個月左右是可以回家待產的,這描述似乎更像是壓根也沒和一條說懷孕?所以究竟四妹是否真的懷孕只有中關白家人自己知道?實在讓人難以判斷其真實性。 有人推測四妹因此可能遭到了道長的暗害。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四妹都不算后妃,孩子要是生下來要怎麼上戶口呢?女孩也就罷了,如果是男孩,道長能讓這孩子順利上戶口?再退一步說,就算能上戶口並且是個男孩,那也得等敦康死了並且彰子沒生男孩才輪得上他參予議儲,孩子都沒生呢,現在暗害四妹……就……毫無必要啊?(暗中弄死太像中關白家的段位了😅)。道長的手腕是明知道被他針對了但就是抓不住他的錯處無從指責,因為他握着大義名分,看起來很公正大度,誰的臉面都照顧到了(看女御分派,道長平衡勢力是多會端水啊,但定子去世後,你看他還給一條塞新女御嗎?),於是只能被小刀慢剌,活着就受氣,這比暗中弄死要可怕多了。就平安時代那個孕婦死亡率,四妹被擠兌到鬱結致死的可能性還更高點,『栄花物語』寫的就是這個意思。 四妹若真是如此,定子的情形就更可見一斑。


朱仁聰追討欠款事件

在定子生前最後一次入內時,還有一件讓她難堪的事:

廿四日、戊辰、自今日物忌也、然而候内不罷出、目錄宜陽殿御本十七個帙、 皇后宮仰云、大宋商客仁聰在越前国之時所令献之雑物代、以金下遣之間、仁聰自越前向大宰之後、令愁申於公家以未給所進物直之由云々、即遣仰大弐許之處、初雖相約可渡料物之由、後變約束不充行、仍令賷金於侍長孝道、下遣彼府商客之許、而大弐制止使者之遇商客、只検領料金渡行之間、商客致量、欠所進追請文金數、減少從先日所遣之數、然而不論其事、重可令下遣之、但彼府有重所申上之事者、其府解何日所申哉、已下遣料物之後、重所申歟、奇思食無極、依此事可被召問明順朝臣云々。其事亦如何、令啓、已下給料物者、早可令明順朝臣辨申其由歟、仁聰申詞日記之中有未辨渡其料之旨、仍公家所被尋也 右衛門督令信行被示済政朝臣從者紀近吉申詞記、申送明日可奏之由、今夜候宿、 翌日奏、仰云、早令追捕、亦隨申可給追捕宣旨於備前国、仍以日記給信行、以仰旨令傳別當、廿九日仰下藤中納言、子細見彼日目錄、

二十四日,戊辰。從今日起物忌開始,但仍然待在內裏不退出。給宜陽殿的御本做了編目,共十七帙㊟:布帛製的包書套子。 皇后宮定子說:「大宋商人仁聰在越前國時,曾進獻雜物,以金錢作為報酬賜予。但朱仁聰從越前國前往大宰府後,聲稱尚未從公家收到應得報酬,因此感到憂慮並進行申訴。於是派人前往大弐藤原有國處傳達指示,儘管最初約定要交付報酬物品,但後來改變了約定,未能按原計劃執行。因此將金錢交給侍長孝道,並派遣其送至商人處。然而,大弐卻阻止使者與商人見面。只是,檢查並交付金額的過程中,商人發現所收到的金額不足,於是提交請文,指出其少於先前所送之數。然而,對此問題不予追究,應再度派人補足款項。但大宰府那邊說要再次申報此事。大宰府的解釋是何日申報的呢?在已經將款項下撥後,還要再次申報,讓人感到非常奇怪。關於這件事,應該召明順朝臣來詢問。」此事究竟如何呢?我啓奏說:「如果已經付款,應該儘早讓明順朝臣解釋並陳述其情由。」仁聰在日記中申訴尚未收到該款項,因此,朝廷正就此進行調查。 右衛門督藤原公任安倍信行擔任使者,記錄済政的從者紀近吉所申訴之詞,明日將奏報,今夜留宿。 翌日奏報後,陛下說:「盡快進行追捕,依照申訴向備前國發出追捕的宣旨。」因此我把日記交給信行,以便將陛下旨意傳達給別當。二十九日,陛下指示藤中納言實資,詳細內容見當日目錄。

朱仁聰在越前時,定子向他購買了一些大宋商品,在付款的時候出了點岔子,朱仁聰向朝廷申訴錢給少了。這件事鬧了很久,朱仁聰上一年就在追債(『小右記』999年12月16日條:中宮亮明順依唐人愁可被召問云々),大概鬧得沸沸揚揚,朝廷不得不在8月24日直接詢問了定子。定子的解釋是,付款時朱仁聰已經從越前到了大宰府,但大宰大弐藤原有國不讓定子派的使者和朱仁聰見面,然後朱仁聰說錢給少了(也就是說大宰大弐做了這場金錢交易的中間人)。定子言下之意是大宰大弐可能把錢貪了,但現在並不追究,已經再次派人給朱仁聰送錢(定子這邊送了兩次錢)。但是大宰府那邊又因為這件事要錢是怎麼回事? 按一般情況考慮,從定子不追究的態度看,更像是她的手下人把錢貪了,不然為什麼要息事寧人不追究呢?但仔細分析一下只能看到定子失勢後的艱難。

定子剛立后時(990年),中宮的宮司是這麼配置的:中宮大夫道長、中宮權大夫道綱、中宮亮大江清通、中宮大進平生昌。道長在995年任右大臣時就不是中宮大夫了,道綱則可能在991年就不是大宮權大夫了(按『近衛府補任』),然後996年發生了長德之變定子出家,997年6月22日定子回宮住進職御曹司,這一年多時間不需要中宮大夫,接下來直到999年1月30日~7月8日短暫的半年時間,中宮大夫是平惟仲,接着又沒有中宮大夫了。再看中宮亮,最後一次看到大江清通為(定子)中宮亮的記載是999年9月22日(『小右記』),到了12月16日,中宮亮就變成了定子的舅舅高階明順(『小右記』)。大江清通是道綱之女藤原豐子的丈夫,藤原豐子又是彰子的女房(宰相の君)。大江清通在彰子立后時(1000年2月25日)被任命為中宮大進,他很可能在彰子入內時(999年11月1日)就不再是定子的中宮亮了。中宮大進一直都是平生昌,但他是平惟仲的弟弟,早就給道長納過投名狀了。也就是說,定子身邊除了親屬無人可用。 錢沒到朱仁聰手裏,一種可能是,定子手下人不盡心確實把錢貪了但她沒辦法約束。另一種更大的可能大宰大弐打她的臉,但是定子撕不起。 時任大宰大弐的藤原有國,曾是兼家的得力家司,據說兼家臨終前詢問繼承人問題時他推薦了道兼而不是道隆,因此在道隆上臺後被針對,不但丟了官,還被指控策劃了一起謀殺案而被逐出朝廷(……怎麼好像又是迴旋標啊?)。不過他在翌年復位,據猜測是他妻子橘德子(一條的另一個乳母)對一條施加了影響。有國在道長掌權後受到重用,被派去大宰府幫道長搜刮民脂民膏。當時的國家徵稅體系已經崩潰,地方官員只能通過暴力從當地的農民商人手中奪取財物,獻給上位者。定子派人給朱仁聰送錢(兩次),極有可能就是被強奪了去填國稅窟窿,最後以某種形式落入了道長的口袋。這件事大概都不是有國或者道長要蓄意針對,但是底下那些拜高踩低的小吏們哪個不會看眼色行事,自作主張刁難一下失勢的皇后宮,說不定還能拍對馬屁得到賞賜呢。有國卸任時雖然訴狀連連(吃回扣侵吞財物等等),但還是升了從二位參議,可見像這樣的巧取豪奪就是上頭默許的。定子還能怎麼辦,只好忍氣吞聲,何況她也是這套政治運作體系(曾經)的受益方。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傳出去就是她皇后宮欠帳不給錢。 定子入內不到一個月,面對的要麼就是一條納新妃、其他人升職加薪沒她份,要麼就是這種有損名聲的破事,此時她懷孕五個月左右,你就說這孕中鬱不鬱結吧。


二后並立:扎向定子的最後一刀——行成遊說一條的話術

長保二(1000)年1月28日,一條在拖延了兩個月後不情不願地允准了立彰子為皇后一事,最後促成一條下決斷的就是行成的遊說:

廿八日、丙午、早旦參内、此日藏人頭正光朝臣奉勅、詣女御御曹司傳之、左大臣立后宣命日可令擇申之由、先日内々以此氣色可告大臣之由、蒙勅命、然而申自院被傳仰可有便宜之由、上諾之大臣內豫依院仰以吉日、露所被奉也、今日所被仰也、此事去冬之末、太后崩給以來、度々催奏其旨、當時所坐藤氏皇后東三條院・皇后宮・中宮皆依出家、無勤氏祀、職納之物、可充神事已有其數、然而入道之後不勤其事、雖帶后位、雖有納物、如尸祿素飡之臣、徒資私用、空費公物、無勤神事、論之朝政、未有何益、依度々恠、所司卜申神事違例之由、疑慮所至、其祟恐在如此之漸歟。永祚中有四后、是漢哀亂代之例也、其后皆貶廢退居別宮、其事不吉所知也、如此可避、初立之儀雖有謗毀例、致爰出准據無難歟、況當時所在二后也、今加其一令勤神事有何事哉、我朝神國也、以神事可為先、中宮雖正妃、已被出家入道、随不勤神事、依有殊私之恩、無止職號、全納封戶也、重立妃為后、令掌氏祭可宜歟、又大原野祭其濫觴、在於后宮之所祈、而當時二后共無所勤、左大臣依氏長者、獨勤其祭、雖不致闕怠、恐非神明之本意、是亦可謂神事之違例、小臣以藤氏末葉、為氏院別當預知諸氏祭事、具其案内知給所申也、於其可否只在聖擇、此間所奏雖多、不能悉詳之、主上・大臣具所察也、時大臣奉勅命之後、以女装束一襲被勅使、參御前復命、大臣參進御所、令奏慶由拜舞大藏卿正光朝臣傳之、亦參院、上御簾、啓慶再拜予傳啓之、大臣退出里第、定宣命日雑事、予以立后舊記奉之、依先日命也、 次參結政、平中納言加階之後、今日、始行廳事、召使牽戶之後、官掌告内裏召由、待上卿着座、時剋多移、仍立座參内、依勅仰遣御祈願事等、御誦經䉼布支配八幡廿端、石山廿端、山十端、又軍荼利法、始自今日、限十箇日可修之由、遣仰法務僧都房於真言院也、行事実房、 參東宮、詣左府二条、被定立后日雑事、次自土御門殿參給内、候御車、院出御、候御共、成房少將還昇事、付大藏卿令奏、與藤中將同車歸宅、

二十八日,丙午。清晨參內。這天藏人頭正光朝臣奉勅去女御的御曹司傳旨,命左大臣為立后宣命擇日。此前已祕密將陛下準允之意告知大臣,獲得了勅命,但我建議由院東三條院詮子傳達更為妥當,陛下諾之大臣事先按照院的指示,选择吉日公布,今日已按照所指示的内容宣告。這件事自去年冬末太后逝世以來㊟:太皇太后昌子內親王於999年12月1日去世,已多次催奏陛下下旨。目前皇后位由藤氏皇后東三條院詮子、皇后宮遵子、中宮定子佔據,但因為她們都已出家㊟:詮子於991年出家,遵子於997年出家,定子於996年出家,無人主持氏祀。雖然神事所需的職納之物已備,但在她們入道後未能勤勉于其职责,神事未得以執行。即使她們身為皇后,雖有供品上缴,但卻如同尸位素餐之臣,這些供品被徒然私用,白白浪费公物,而不勤勉於神事。論及朝政,也未見有何益處。由於屢次出現怪異事件,所司卜問後申報神事有違常例,因此逐漸疑慮恐怕正是由於這種情況作祟。永祚年間㊟:990年曾有四位皇后,這是漢哀帝時期亂象的例子。那些皇后皆被貶,或廢或退居於別宮,此事不吉已為人所知,這樣的情況應該避免。即使初立之儀受到非議,但若援引先例進行,應無大礙。何況當時就有兩位皇后在位,若再立一位皇后勤於神事,又會有什麼問題呢?我朝乃神國,應以神事為先,中宮雖然身為正妃,但已出家入道,隨之不再主持神事。考慮到她的特殊恩寵,職位並未被罷免,封戶也照常納入。若再立一妃為后掌管氏祭,這樣會受到神明的譴責嗎?此外,大原野祭起源於皇后主持祈禱㊟:桓武天皇遷都長岡京時,皇后藤原乙牟漏將藤原氏的氏神奈良的春日明神請來供奉。然而,現任的兩位皇后皆未主持神事,左大臣作為藤氏長者獨自勤勉祭祀,雖無怠慢,但恐怕未能完全符合神明的本意,這也是神事違例的表現。小臣身為藤氏末裔,作為氏族的院別當㊟:行成在998年10月任東三條院別當,負責管理諸多氏祭的事務,詳細了解其流程,因此申述此事。至於其可否,唯在聖擇。在此期間,所奏之事雖多,無法悉數詳述。主上與大臣,皆有所察。這時大臣接到勅命後賜勅使女裝束一襲。勅使回到御前復命。大臣參進御所奏報慶賀,行拜舞之禮由大蔵卿正光朝臣傳達。又參院,上御簾啓慶再拜由我傳達。大臣隨後返回里第,安排宣命日的雜事。我奉上立后舊記,依前日的命令。 隨後前往結政所。平中納言加階後,今日首次主持庁事。傳令召使牽戶後,官掌通報內裏召喚事宜,因等待上卿入座,時間久移,於是起身參內。根據勅令,傳達祈願事宜。御誦經的料布分配八幡二十端,石山二十端,山十端。此外軍荼利法從今天開始,應限期十天進行修習,遣人告知法務僧都房在真言院,由實房行事。 參東宮。詣左府二條,商定立后日的雜事。隨後,從土御門殿前往內裏,候於御車。院出御時,隨行在側。成房少將向大藏卿報告還昇事宜。與藤中將同車歸宅。

漢哀帝登基時立原配傅氏為皇后,祖父元帝皇后王政君為太皇太后,伯父成帝皇后趙飛燕為皇太后,又由於他是成帝弟弟的兒子,就又封親爹為定陶恭王,親祖母(元帝妃)傅昭仪(傅皇后的堂姑)為恭皇太后,生母丁氏為恭皇后。不久又改封傅昭仪為帝太太后(又改為皇太太后,相當於太皇太后),丁氏為帝太后(相當於皇太后),按日本算五后並立(一皇后,兩皇太后,兩太皇太后),中國的說法是四太后並立。後來王莽篡位,此時傅昭仪和丁氏已死,就追貶兩人為定陶恭王母和丁姬。王莽還挖開兩人陵墓,取走棺內太后玺绶與珠玉葬衣,換梓宮為木棺;還活着的傅皇后和趙飛燕被貶為庶人,雙雙自殺。…………行成你是會類比的,四后結局悲慘,只有王政君是王莽姑姑倖免於難,但王莽毀元帝廟,在原地給王政君立新宮也是很炸裂,這是在暗指不按祖宗規矩會導致祖墳被挖(一條汗流浹背了),漢哀帝實質上也是亡國之君。前有大江匡衡把定子比做白馬寺尼,後有行成比擬漢哀帝四太后並立,武則天代唐和王莽代漢都是亡國大帽子,這哐哐砸到一條頭上讓他怎麼招架?「永祚中有四后」又是在鞭屍道隆無正當理由硬立定子為后開先例四后並立是不祥了,又由於道隆已經開了這個先例,立彰子為后就有依託了(所以說先例不能亂開,都是迴旋標)。何況彰子立后的正當性又是定子給的,誰讓她出(過)家了呢?以當時人敬畏神靈的虔誠(或者說迷信)程度,定子根本不敢再主持祭祀,因為一旦出問題(瘟疫、洪水、火災),什麼鍋都會扣到她頭上,會被質疑是不是因為皇后出過家還祭祀是大不敬,惹神明發怒。用沒有法師見證來辯駁不算真正出家是沒用的,因為這種“不完全”出家同樣是對神明無敬畏之心,這就是個死局。 其實中國歷史上幾乎沒有過一帝同時立二后的情況(也就北齊後主和元順帝吧,但兩個都不是漢文化王權),大多是廢一個再立一個,皇太后同時存在兩個也是因為嫡母和生母有別。但日本的皇后不隨天皇駕崩或讓位自動升級,因為前任皇后的母家和繼任皇后的母家可能是競爭關係,繼任攝關家怎麼會去給前任皇后送升級大火箭?又因為由皇后母家掌權的攝關政治是不能開廢后先例的,不然今天我可以廢你女兒,明天我女兒就可以被其他人輕易廢掉,道隆開了四后並立的先例(不是同一帝立兩后),馬上就被道長偷換概念卡了bug,中關白家只能自吞苦果。還是那句話,以道長的政治手腕,只要表個態光擺臉色就能讓下面的人自動霸凌,給對手上壓力,逼到對手急眼了自己犯錯,再抓着大義名分,合理利用規則漏洞就能穩操勝券,根本不需要髒自己的手暗中直接殺人,他誅心。 行成替道長干的就是卡bug的誅心事,而誅心更是在一個人死後也仍然可以做的。即使在定子去世後,行成在涉及敦康親王的前程時,也仍然是那把為道長直插定子心窩的利刃。長保三(1001)年8月3日,敦康被交給彰子撫養,『權記』是這麼寫的:

三日、壬寅、挙直朝臣昨夕來示左府之氣色、今日巳剋、一御子始渡給中宮上御廬、先是會松容、上奏漢明帝令馬皇后愛養粛宗之故事、上然御氣色、至於今日遂此事、 為充一宮今日御讀經料、借渡奉親宿禰米廿石、自中宮給一宮御乳母四人并宣旨絹各十疋、藤壺東廂有飲食事有、又以垸飯二具、一具大盤所、一具弘徽殿、一宮大盤所、 晩景罷出、中將来臨同宿、

漢明帝的馬皇后無子,收貴人賈氏所生刘炟為養子,後來刘炟登基為漢章帝(肅宗),尊馬皇后為皇太后,對生母賈氏卻毫無尊封,對賈家也無重用與寵信。馬皇后在漢明帝登基時是馬貴人,雖然無子但品德高尚賢良淑德,被漢明帝之母皇太后陰麗華看中下旨立為皇后,行成比擬這個例子說明立彰子為后很可能就是詮子屬意的。 刘炟能被立為太子登基也是因為他是馬皇后養的,敦康的嫡子地位源自彰子。以道長的手腕,定子若活着絕對會被逼到自動退皇后位,敦康就會變成庶長子,這點從敦康出生的同日讓一條下彰子的女御宣旨就能看出端倪。定子去世後讓彰子收養敦康不是拿來做人質,而是以防萬一,假如彰子一直無所出,也就只能立敦康為儲君,來日登基只會以養母為尊,還會和中關白家關係疏遠,亦如賈家之於漢章帝。不過彰子後來生了兩個皇子,敦康就沒用了。這招真的很釜底抽薪了。 拉賢德的馬皇后來給彰子的人品背書(虽然男性所看中的品德对女性来说只是枷锁),再看定子都比擬的是誰……什麼「白馬寺尼」,什麼「橫川皮仙」,對比之下真的是惡意滿滿了。當然行成沒有像這樣直接地詆毀過定子,但是一條去世前一個月,寛弘八(1011)年5月27日,行成最後勸服一條不要立敦康為東宮的理由之一,也從這個方面下手了:

廿七日、庚子、雖有所勞、無便籠居、相扶參内、為御惱消除、自今日限三日、仁王經・不断經御讀經被行、有行香御讀經、未始之前有召、候御前、仰云、可讓位之由一定已成、一親王事可如何哉、即奏云、此皇子事所思食嘆尤可然、抑忠仁公寛大長者也、昔水尾天皇者文德天皇第四子也、天皇愛姫紀氏所産第一皇子、依其母愛亦被優寵、帝有以正嫡令嗣皇統之志、然而第四皇子以外祖父忠仁公朝家重臣之故、遂得為儲貳、今左大臣者亦當今重臣外戚其人也、以外孫第二皇子定應慾為儲宮、尤可然也、今聖上雖慾以嫡為儲、丞相未必早承引、當有御惱、時代忽變事若嗷々、如不得弓矢之者、於議無益、徒不可令勞神襟、仁和先帝依有皇運、雖及老年遂登帝位、恒貞親王始備儲貳、終被棄置、前代得失略如此、如此大事只任宗廟社稷之神、非敢人力之所及者也、但此皇子、故皇后宮外戚高氏之先、依斎宮事為其後胤之者、皆以不和也、今為皇子非無所怖、能可被祈謝太神宮也、猶有愛憐之御意、給年官年爵并年給受領之吏等、令一兩宮臣得恪勤之便、是上計也者、是亦自去春一兩年來每有雍容、所被仰、亦所上奏之旨、即重勅曰、汝以此旨仰左大臣哉如何、即奏曰、左右可隨仰、但如是之事、以御意旨而可賜面仰事歟、因有天許、未參御前之間、於大盤所邊女房等有悲泣之聲、驚問、兵衛典侍云、御惱雖非殊重、忽可有時代之變有云々、仍女官愁嘆也、此間主上出御晝御座、蒙仰、仰次難忍事等、今朝左大臣參東宮、被申御讓位案内云々、此事自昨所發也云々、匡衡朝臣易筮曰、豊之明夷、豊卦不快云々、占者相示云、此卦延喜・天暦竟御薬、共所遇也、加之今年當移變之年、殊可慎御之由、去春所奏也云々。此等旨左大臣覺悟、於二間與權僧正見占文、共以泣涕、于時上御夜大殿内、御几帳帷綻御覽此事、有疑思事御病重困可有大故之歟趣也、即御惱彌令重給、于時有此遜位之議云々、依昨重日、今朝達此案内云々。後聞、后宮奉怨丞相給云々、此案内為達東宮、自御前被參之道、經上御廬之前、縦雖承此議、非可云何事、事是大事也、若無隔心可被示也、而為隱祕無被示告之趣云々、此間事雖甚多、不能子細之耳、

二十七日,庚子。雖然身體有所不適,但不方便籠居,被搀扶著參內。為消除陛下病情,從今日起連續三天舉行『仁王經』和『不斷經』的誦經儀式,御讀經時有行香。尚未開始前被召見,候於御前。天皇道:「讓位之由已定,但一親王敦康該如何安排?」我立即奏道:「您為這位皇子的事感到憂心是理所當然的。忠仁公藤原良房是寬厚長者㊟:長者應指藤氏長者,良房為首位非皇族攝政,攝關政治始於他。昔日水尾天皇㊟:清和天皇是文德天皇第四子,天皇愛紀氏紀静子所生的第一皇子惟喬親王,因母親被鍾愛亦被優寵。天皇志在由正嫡㊟:文德天皇沒立皇后,正嫡只看長幼繼承皇位,然而第四皇子因外祖父㊟:即藤原良房是皇室重臣之故成為了皇儲。如今左大臣道長亦是當朝重臣外戚,定然希望立自己的外孫第二皇子敦成作為皇儲,這也理所當然。現在陛下雖然想立嫡子為儲,但丞相未必會迅速同意接受。若您重病,時勢將迅速改變,或動蕩不安。像不得弓矢之事㊟:不得弓矢得皇位,兄得弓矢弟得皇位,引自『日本書紀』:天皇詔五十瓊敷命、大足彥尊曰:「汝等各言情願之物也。」兄王諮:「欲得弓矢。」弟王諮:「欲得皇位。」於是天皇詔之曰:「各宜隨情。」則弓矢賜五十瓊敷命,仍詔大足彥尊曰:「汝必繼朕位。」,議論無益,您不應為此徒費心神。仁和天皇㊟:光孝天皇因有皇運,即便年老也終登帝位㊟:55歲即位。而恒貞親王㊟:淳和天皇嫡子(第二皇子)一開始被立為皇儲,最終卻被廢黜。前代得失大致如此。如此大事只能依靠宗廟社稷之神,非人力能定。然而這位皇子的先祖故皇后的外戚高氏,由於斎宮的事為他家後胤㊟:傳聞在原業平和伊勢齋宮恬子内親王的私生子被時任伊勢權守兼神祇伯的高階峯緒收為養孫,名高階師尚,是敦康先祖,這也是不和㊟:斎宮侍奉天照大神不能戀愛生子,敦康即位恐惹怒天照大神的,作為皇子也並非沒有可懼之處,應多向大神宮㊟:伊勢神宮祈禱謝罪。如果陛下仍心存愛憐,可授予年官年爵以及年給的受領官員,並令一兩名宮臣便於他克勤職守,就是上策了。」這也是從去年春天起,一兩年來每當陛下閒適從容之時所奏陳的意見。於是陛下重又下達勅命:「你以此旨告知左大臣,如何?」我上奏道:「左右都該遵從您的指示。但此等大事,是否應當由陛下當面傳達御旨呢?」於是得到了陛下的同意。未能覲見陛下之前,聽到大盤所附近有女房們的悲泣之聲。我感到驚訝,便詢問原因。兵衛典侍答道:「雖說陛下的病情不算太重,但恐怕時局會忽然發生變化。」因此女官都哀愁嘆息。此時陛下出御日間御座,聽詔,隨後還有些難忍之事。又聽聞今早左大臣參東宮㊟:三條,通報了讓位的細節。此事從昨日便開始討論等等。匡衡朝臣易筮說:「豐之明夷,豐卦不快㊟:豐者明中之昏,明夷則昏極而不復明也。」占卜者表示:「此卦是延喜·天曆年間貴人重病而終的共遇之象㊟:延喜年間菅原道真去世,傳聞其怨靈作祟克死太政大臣藤原時平和皇太子保明親王;天曆年間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去世,藤原忠平是時平的弟弟,道長的曾祖父,陽成上皇和朱雀上皇亦去世,不僅如此,今年正是變革之年,尤其應謹慎對待,這是去春奏報的內容。」對此等旨意左大臣已經有所覺悟,於二間㊟:清涼殿東廂與權僧正一起查看卦文,共同哭泣涕零。當時陛下在夜大殿㊟:清涼殿內天皇臥室內,從御几帳的帷縫間看見了這一幕,有所疑慮思忖是否因重病所困或有重大變故?,於是病情加重。於那時有此遜位議題。因昨日是重日㊟:此日行吉事會帶來更多吉事,行兇事會帶來更多兇事,今日才通報詳情。後來聽聞,后宮彰子對丞相心生怨懟。為將詳情向東宮通報時,自御前所參之路會經過上御廬㊟:彰子的房間。縱然承擔此議題,也不應隨意言說。此事乃大事,或應坦誠相示。然而為了保密,未有相示的意圖等等。這段時間事情繁多,無法仔細說明。

不立敦康為東宮,行成給了三個理由,第一個理由才是最實際的,即道長有了親外孫就拋棄了敦康,不願意做他的後盾,敦康即位無人扶持。一條在前幾年拼命給伊周抬位階,甚至在查出他詛咒彰子和敦成後也輕輕放下(這倒有一半可能是道長栽贓的,成本低收益大),就是為了敦康,但是他在上一年已經去世了(……🤡)。行成說陛下要立敦康,丞相未必會迅速同意這句話也是蠻好笑的,議儲議了一年,道長要是同意立敦康一條還用得着拖?道長是不會鬆口的,現在是一條拖不起。第二個理由勸一條擺爛,順勢而為看天意也很喜感。命裏有時終需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但『日本書紀』的例子舉得就挺暗戳戳引導的,哥哥五十瓊敷命要弓矢,弟弟大足彥尊要皇位,天皇便如他們所願,說得像敦康表過態不要皇位,敦成要過似的,敦成才三歲啊。第三個理由直指敦康的血係不適合即位,但高階師尚到底是不是斎宮的私生子?『伊勢物語』沒有確切寫過在原業平和斎宮私通生下孩子,甚至和在原業平談戀愛的斎宮相關女性也不明確,前後記錄矛盾讓人迷惑。行成這麼說表明在當時人們是比較相信這個傳聞的。不過在原業平是825年生人,對行成來說是快200年前的人了,到底真不真,也實在難以判斷吧,除非當時能看到什麼現在已經失傳的可靠史料,比如高階家族譜之類。如果只是傳聞,真的能作為理由嗎?因此有觀點認為第三個理由是別人加筆的,但是我認為前兩個理由並不足以打動一條,一條向來“容易”被這種大義名分拿捏(立彰子為后時也是)。實質是他心裏不願意被道長壓着做決定(所以會一直拖着),不想被看成軟弱無能之人,但確實又胳膊擰不過大腿剛不過道長,為了臉面缺個臺階下,怕天照大神的憤怒而放棄立血係有污點的敦康為東宮,這樣的大義名分就是最好的臺階,雖然在現代看來十分荒誕。 至於授年官年爵的提議,這個時期的親王都是閒散王爺,留着皇籍奪皇位只有靠天上掉餡餅,等前面順位繼承人死掉,自己是沒什麼辦法一爭的,皇子若臣籍降下還有機會參與政鬥,和藤原氏的攝關政治博一博,不過以一條的健康狀況大概是沒什麼鬥的氣性和時間了,將死之人也無法給敦康的升遷保駕護航,還是老老實實做個閒散王爺平淡度日來得穩妥。對藤原氏來說肯定也是閒散王爺來得省心,這個提議同樣符合藤原氏的利益。

『枕草子』中寫到頭弁行成表面正經不苟言笑不風流,還說討厭貌醜無魅力的女子,於是很不討女官喜歡(三卷本48/能因本57)。頭弁=藏人頭+左中弁,行成任左中弁時是996年8月25日,在長德之變後,他的不討女官喜歡恐怕是有刻意拉開距離的意識在。清少納言如果知道他是如何向一條進言的,是否會為比喻和他有着如「遠江の浜柳」般切也切不斷的情誼而後悔?講行成如何同情定子,因親王別當一職就如何擁戴敦康,實在是有點被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傻氣,涉及定子的切身利益他是一點都沒有幫忙維護的啊。女性似乎特別容易被表面的情誼打動,但男性在背後對利害關係算的總是那麼清楚明白,再用一套大局為重的話術,就可以把弱者(通常是女性)的利益犧牲掉。 行成在彰子確認懷孕後做了一個夢也很耐人尋味:(1008年3月19日)此夜夢在陣邊、諸僧・宿德多參入、申中宮御懐妊之慶、自問男女、答男云々、又夢後涼殿南屏顛倒。夢是人潛意識的體現,行成在夢中問是男是女,得到的答案是男孩。你猜他這份期盼之心是為誰?是一條還是道長?不能細思。

一條對定子捨又捨不下,當斷不斷,護又護不了,被大義名分裹挾。既然想立敦康又為什麼對彰子心軟,他這種多情生遲疑、無法取捨的性格被道長一再利用,以至於一次次誅了定子的心。若定子出家後就決絕而去再也不回頭,也就不必如此氣苦了。 長保二(1000)年5月5日端午節,清少納言送上叫做青ざし(青麥做的形狀像麻花)的點心,並說「これ、ませ越しに候ふ(這個,正隔着馬柵候着呢)」,這是巧妙化用了『古今和歌六帖』【第二】:

ませ越しに(隔着馬柵) 麦はむ駒の(吃麥子的馬駒) はつはつに(只能一點點地啃) 及ばぬ恋も(那無法觸及的愛戀) 我はするかな(我也正在經歷)

送上青ざし,清少納言自比是等着馬駒吃的麥子,意指即使眼前有馬柵似的障礙,也仍然會一如既往地待在定子身邊,愛戴定子之心不會因定子失勢而動搖。於是定子返歌:

〔定子〕 みな人の(衆人) 花や蝶やと(為花呀蝶呀) いそぐ日も(忙着的日子) わが心をば(我心) 君ぞ知りける(唯君知)

旁人都奔向招蜂引蝶處(指都去巴結彰子),只有你送我這樣質樸的點心,也只有你知道我的心啊。定子需要的就是這樣堅定的支持,可惜一條給不了。 這是『枕草子』中關於定子的最後一次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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