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赫法娜的宝藏②
厨房的窗外是后院，展平的床单被罩、外套里衣，全晾晒在细绳上，随着风微微摆动。这些东西洗晒起来可不轻松。 劳拉熟练地撕去番茄外皮，眼睛却看着艾尔玛——准确的说，是看着她的手。那是双粗糙的手，是经常在冬日里也泡在冷水里的手；而不是十五岁少女的手。劳拉很懂，因为她也有双同样的手。 艾尔玛就用粗糙的手握着长勺，不断搅着锅里的炖菜。 厨房的门很厚重，隔音相当好，外面的动静全然传不进来。大概是特意改装过的，作家总是怕吵。可即便对外面情况一无所知，艾尔玛仍然很局促。 劳拉飞快切碎去了皮的番茄，加进艾尔玛的炖菜里：“我来吧。” 少女小声道：“我可能，我可能米饭煮得不够……” “够的，”她笑笑，“我们不吃，而且我们上将食量不大。” 劳拉笑起来时有两个酒窝，衬上她的蓝眼睛，看起来很好亲近。这让艾尔玛放松了些，好奇心随之冒出来：“上将看起来……应该很喜欢吃肉。” “上将不怎么挑食，”换成劳拉搅动那些鼓着小泡的炖菜，“也很喜欢肉。” “姐姐怕不怕上将……” “不怕啊，上将很温柔的。”劳拉说，“吃到好吃的她会让我一起吃，变天了还会提醒我加衣服。她很好的。” “我有一点怕她。”艾尔玛取出冰箱里的芝士再加进去，“你别告诉她……” 炖菜快要出锅，劳拉放下长勺，转头添上半碗饭：“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哥哥搬来这里之后我就住在这里啦，之前我们住在乡下的房子，没有这里漂亮。这里就是太偏僻了，每次去买菜都要走三个小时，冬天的时候可太难受了……” “这些都是你在做吗？你哥哥不做吗？” “哥哥要写书的，”艾尔玛垂下眼，“以前妈妈做，后来妈妈去世了，就变成我做。”“很累吧。”“还……还好，就是这里太闷了。”“你想去城市里？”“以前、以前想去上原看看，小时候听大人说，上原可漂亮了……”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直到炖菜出锅，劳拉将菜舀在饭上，端着就要出去：“我和上将就经常住在上原呢。” 艾尔玛替她打开门：“这么好……？” 开门的瞬间，一声求饶传进厨房：“上将，上将，我真的没有骗你……” 少女仓皇转头，就看见被绑在座钟上满脸血的哥哥。她惊恐着后退半步，险些撞到劳拉手里的饭菜。客座的单人沙发背对着厨房，她看见红发的女人身体歪在扶手上，侧过脸看着她。 克拉克笑着称赞道：“闻起来很不错。”
没什么花哨的过场，芬迪被五花大绑后，联邦军照着他的脸先打了几拳。脆弱的作家立刻头晕目眩，鼻血直流。接着，克拉克让人在他手腕上划开道恰到好处的伤口，让血不快不慢地放出来。
除此之外克拉克什么也没做。
她仍坐着，称得上不讲究地端着碗，大口大口吃着刚出锅的炖菜盖饭。有人持枪将少女拦在厨房门口，其他人继续翻查这栋洋房里的书。
血滴在地上嗒嗒作响，书页被粗暴地翻动，妹妹在哭，指针哒哒地走，克拉克在咀嚼炖得软烂的肉。这些声音汇聚交织着，胀满芬迪眩晕中的大脑。失血的感觉来得很缓，却足够催化他心里的恐慌。他不断重复着他所知道的一切：“我只是，我只是也很好奇……那个答案，那个答案可以拼上去，拼上去才有下一题……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但无论他说什么，克拉克都毫无反应，只专注吃饭。
联邦军搜上二楼，有些书被煞有介事地送到学者手里；学者一目十行地翻阅着片刻不停。中途芬迪手腕上的血痕凝住了，联邦军又在原处重新开口。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祖父留下的我都不知道……”芬迪念着念着哭了起来。
终于，克拉克吃完了午餐。
她慢条斯理擦干净嘴，用过的纸巾也扔进咖啡杯里：“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一般都要到血快流光时，才能把话说清楚、说干净。这样倒是比那些硬汉省事多了，我不太喜欢听人惨叫……就是味道不太好闻。”
劳拉立刻去打开窗，好让血腥味散出去。
“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全都说了……”
“要等你快死了我才相信你说干净了，活人总是很喜欢说谎。”克拉克点了支饭后烟，看向角落里被联邦军用枪指着的少女，“午饭很好吃，你手艺不错。”
艾尔玛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克拉克接着道：“这样，劳拉，你把枪给她，教教她怎么开枪。”
“好的上将。”
这边劳拉将怀中步枪硬塞给艾尔玛，捉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持枪；那边学者翻完了十几本联邦军搜出来的书，毕恭毕敬道：“上将，没有找到相关的内容。”
克拉克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暂时休息了。
她斜靠着沙发，有些饱食后的倦怠，突然间便像和眼前一切都毫无瓜葛似的，只安静地吸烟。
而方窗旁，劳拉将艾尔玛搂进怀里，手盖着她的手，让她端起枪，对着窗外的大树。“看着这里，用这个小标去对准目标，”劳拉轻声细语地教着，“然后扣下扳机就好了。”
“砰！”
“啊啊啊！”
下一秒枪声和少女的尖叫一并响起，子弹成功打进树干。“比我有天分，也许你很快就能去上原了呢。”劳拉夸奖道。
克拉克又说：“学会了就过来，朝你哥哥开一枪。”
艾尔玛瞬时惨白了脸：“什么……”
“他不是一直使唤你么，现在轮到他求你了，”女人含着烟，拢了拢额边垂下的红发，浅浅笑着说，“只要你开枪，无论你打中哪里，这件事都算结束；而我会带你走，怎么样？”
劳拉会意地带艾尔玛走到座钟的正对面，替她摆好射击的姿势后便松开手。眼前疯狂的一切让少女浑身僵住，她甚至不敢先放下枪，只拼命地摇头： “不，不，不要这样……”
芬迪更是崩溃：“别开枪，艾尔玛你不能听她的……”
“你得快点艾尔玛，他的血快要流干了。”女人提醒道。
“不，不要开枪！……”
“别这样，我好害怕……”
混乱与恐慌中，少女再站不稳，腿一软便抱着枪跌坐地面。几乎同时，芬迪拼尽全力大喊道：“宝藏！是那个，那个‘赫法娜的宝藏’！我想过这个谜题是不是‘赫法娜的财宝’……”
克拉克满意道：“还有吗。”
“传说中，赫法娜女神在飞升之前，”芬迪气喘吁吁，失血和恐惧令他虚弱无比，“将她、将她最宝贵的东西，留在了人间……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也许，这封信和这个传说有关……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你在哪里听到的？”
“我、我小时候，祖父说过的。所有人都想得到‘女神的宝藏’，得到它，就可以成为、成为下一个人王……我祖父是这么说的。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有人说是金银财宝，也有人说是神力，还有人说、说……”
“说？”
“是她永生的秘密！”芬迪脸色煞白，嘴唇已经看不出任何血色，座钟台下血泊正徐徐向外蔓延，“我跟祖父只见过两次，他很早就去世了……我没有什么能说的了，求求你，你饶了我吧上将，我还不想死……”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女人熄掉烟，起身利落地整了整军装，“看在你家的梨很甜的份上，就不杀你了。”
语罢她径直往外走，女仆劳拉飞快捡起她的步枪跟了上去；其余人和来时一样，列成队跟在后面。
“不带艾尔玛走么上将。”劳拉轻声问。
“她不像你，”克拉克迈过门槛，“我不喜欢抓不住机会的人。”
“也许是作家对她没有那么坏……”
“是欲望不够，欲望。欲望很重要。”她说，“人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外面天光仍有些阴沉，克拉克微微眯着眼走出去几步；接着她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屋内。少女正连滚带爬地要去解救她气若游丝的哥哥。
“近期也许会有人再来找你，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女人面无表情道，“但不要说你见过我，不然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