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手铐
真正的那份合约，藏在拉奇的裤管。真假合约的内容大致相同，但真合约上特意申明了“必须活捉莱尔·弗里西”。这其中最让莱尔和罗斯洛克意外的，却是合约上的签名：拉奇伪造的签名，和科什纳的亲笔一模一样。 两份合约摆在餐厅的长桌上，莱尔左看右看反复比对着签名：“这是你写的，还是你描的？” “当然是写的，你描一个试试？” 拉奇坐在他们对面，斜靠着墙面正喝罐装啤酒。他态度轻浮，说话时头有些动作，狗牙耳坠便跟着晃动。而在他这份余裕放松之下是一指粗的桎梏——他的右腕缠着好几圈麻绳，麻绳的另一端在罗斯洛克手里。 在希维塔，他们搜过拉奇全身，连底裤都没放过。这位擅长潜行的“赏金猎人”身上带着两把手枪、一把匕首、一个空的金属酒壶，还有片藏在衣领下的剃须刀片。这些武器全部被罗斯洛克收走，剩下的东西复归原处。还有一把钞票，在莱尔的强烈要求下，罗斯洛克没有拿走。之后罗斯洛克牵着拉奇就像牵着狗，三个人两前一后，冒着午后毒辣的太阳行至附近的小镇。 莱尔将合约顺折痕折回去，递还给拉奇：“你计划得好周全，甚至准备了假合同。” 拉奇晃晃啤酒罐：“我早猜到不会这么顺利了。”他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白发男人。但对方刚好低头从风衣里拿烟，错过了他的眼神挑衅。 罗斯洛克先抖出两支烟，正要递给莱尔时，又想起对面还坐着个讨厌的家伙。于是他再抽出一支：“你要吗？” “我不吸烟。”拉奇道。 “那太好了。”他连忙将多的插回去。 二人点上烟，罗斯洛克抱怨了句“一股怪味”；莱尔耐心解释，那是因为他们在岸边被浪打湿过，烟潮了又晒干，味道就变了。罗斯洛克往玻璃窗外张望，顺嘴问起莱尔喜欢什么牌子的烟，他们就聊起香烟的牌子。期间男人夹着烟的手比划了几下，烟灰抖落在他垂于肩头的发尾；莱尔顺手替他拂去，提醒了声“烟灰”，他讪笑着把烟灰缸挪到自己跟前。 拉奇看了半晌，在他们交谈的间隙见缝插针道：“你们是同性恋吗？” 两双眼同时看向他，气氛顿时凝固。蓝色那双有些微妙的烦躁，棕黑那双则困惑又不爽。拉奇连忙改口：“不重要。……来吧，二位，怎么合作？合约谁来写？” 这时服务员端着他们点的餐品过来了。 他们异口同声道：“先吃饭，饿死了。” 拉奇：“……” 莱尔和罗斯洛克要了同样的餐点，海鲜烩饭和奶昔。服务员还没把所有餐点放上桌，他们已经手持餐具蓄势待发。拉奇啃着自己的小汉堡，一口汉堡一口啤酒，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面前两人：杀手狼吞虎咽，小白脸稍显斯文但也速度不慢。明明现在情况如此微妙，他们却吃得旁若无人。至少有一点拉奇可以确定——他们是真饿了。 十分钟过后，莱尔吃掉最后一口食物，擦着嘴道：“我来写好了。” “啊？”拉奇开了第二罐啤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莱尔在说什么。 青年利索地将盘子全部垒起来，将餐桌腾空半边，随后罗斯洛克拿出他的手账，撕下一页连着笔递给莱尔。 莱尔看着拉奇正要开口，男人突兀将手里的麻绳塞进他怀里：“你拿着，我去尿尿。” “怎么还说这么具体……”莱尔嫌恶道。 罗斯洛克却没理会，自顾自起身离开了。 见状，拉奇戏谑道：“我现在跑了怎么办，他觉得你能拽住我吗？” “你够聪明的话就不会跑，”莱尔道，“跟我们合作能多赚一笔，你至少要听完合约细则再考虑要不要逃跑吧？而且去个厕所的时间，罗斯洛克应该还是能追上你的。” 拉奇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打量莱尔片刻，才说：“有道理。” “我想的合作很简单，”莱尔开门见山道，“我只需要你……”“你不用等他回来再说吗？”拉奇打断他，他反倒愣了愣：“谈完了我再告诉他就行。” “那好吧，你说。”拉奇道，“你是想我告诉你，克拉克手里有些你的什么情况？或者她想找你做什么？” 青年点点头，水蓝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与他孱弱面容截然不同的……沉稳。拉奇原本以为这家伙很好对付的。 “还要多一点，”莱尔边写边说，“在不违背你原本雇主的意愿下，你得配合我们的计划行事。” “你们的计划？” “计划内容暂时不能说，”莱尔面不改色，可实际上他和罗斯洛克根本还没商讨过下一步该做什么，“但你可以这么理解。克拉克……科什纳，科什纳·韦伯需要你做的事情是活捉我，合约上没有写时限，你拿了一半的定金，也就是哪怕任务失败了你也是赚的。” “按你的说法，我不能违背的事情，就剩下杀了你了。”拉奇感叹道，“你好狡猾，一点都不像看起来那么纯良。” “我也不会让你去杀了科什纳或者克拉克，”莱尔道，“而且我们的合作有时限。” “多久？” “一个月。” “四万？” “没错。” 拉奇喝了一大口啤酒，舒服得叹气：“行，你写吧，给谁打工都一样，我无所谓。” 青年垂着眼飞快书写，拉奇歪着头看纸上逐步出现的娟秀字迹。莱尔·弗里西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微妙贵气，就像他的字一样，看得出来受过很好的教育。但那位罗斯洛克就截然不同了，野生得如同活在山间食肉动物，身上的杀气、血腥气几乎无所掩藏。这两个人居然能和谐地一块儿吃饭、闲聊、谈论哪个牌子的烟口感更好。是同性恋吧，拉奇兀自想。 不多时两份合约便写好，莱尔签上自己的名字，再将纸倒转推过去。拉奇二话不说，利落下笔，动作间麻绳在桌边荡来荡去碍事得很。 “我有点好奇，”莱尔收起一份叠好，“你跟科什纳这类人签合约有用吗？他如果想赖账，这合约难道还能有效？” “当然……没效。”拉奇将他那份收进笔记本中，“但无所谓，我喜欢走流程。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也该回答我一个。” “你问。” “你和那个杀手，认识很久了吗？” 青年眨眨眼，似乎在做心算：“认识了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拉奇揶揄道，“我以为你们认识了半辈子。” “……” “趁他不在，你不如老实回答我，”他凑近桌沿，盯着莱尔的双眼低声道，“你喜欢他是不是？” “……”莱尔转过脸看向洗手间方向：“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拉奇道，“他也狡猾，你们俩狡猾到一堆去了。” “什么意思？” “你还没懂吗，他故意说他去尿尿，让我们都以为他会很快回来，这样我也不会想跑，就像你说的，两三分钟的时间不够我跑到安全的地方。”拉奇解释道，“现在就算我反应过来了，他大概也马上就要回来了……喏。” 拉奇努努嘴，莱尔再回头，正好看见男人推开餐厅的门。 罗斯洛克叼着一根刚点着的烟，走到他们身边：“聊了多少了？” “合约签好了。”莱尔说，“把绳子松了？” “行。”男人冲拉奇道，“你坐过来。” 拉奇不解但照做，从莱尔对面挪到莱尔旁边。拉奇摊着右手开始解麻绳，男人却忽然说：“你也伸手，莱尔，左手。” 莱尔也不解但照做。 下一秒，罗斯洛克变戏法似的从风衣袖管里抖出一副手铐，在二人反应过来前，直接拷在他们的手腕上。 莱尔：“？” 拉奇：“？” 男人这才坐到先前拉奇的位置：“现在不用怕他跑了。” “你认真的吗？”莱尔不可置信道，“你要铐也应该把他和你拷在一起啊！” “不不，”罗斯洛克吸着烟，很顺手地拿过莱尔没喝完的奶昔喝了口再放回去，“铐在一起不方便行动，会影响我。” “……影响我可以，但不能影响你是吗？” “带着你他想跑也跑不了，我们都能睡安心觉，这不是很好嘛？”罗斯洛克把手里剩下的半截烟递过去，“我觉得这个法子很聪明。” “你不能给我支新的吗？”莱尔不情不愿地接下来，“我觉得这个法子很蠢。” 拉奇终于解开了麻绳：“我也觉得很蠢。” “我没买，这是我管路边的老头要的。”男人说，“我不相信这家伙，这样至少我不用怕睡着的时候他偷袭我。” “你没考虑过他会剁掉我的手吗？”莱尔气恼地吸了口烟。 “对啊对啊，万一我剁掉他的手呢？”拉奇跟着道，“快别搞这些了，都签合约了，我不会跑的。” “他没有武器，剁不掉的。”罗斯洛克淡淡道，“烟还我。” “哈？” “只是给你解解馋。”男人说着，直接从莱尔手里将剩下那点烟又拿走，“现在我们来聊聊接下来的计划？” “你们原来根本就没计划嘛，”拉奇翻了个白眼，“你真是狡猾透了，莱尔·弗里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