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里程

时间回到现在。

韩渊离开发AI机器人时，希望能够为AI安装一个合适的信号接收器，于是他想起了当年他和学长们共同研究的量子传感器。与此同时，花见浅池给他的引力透镜资料也令他十分在意，如果引力透镜是最近才出现的，那不知十年前的信号中是否会有与之相关的信息。但他当初不是主要负责人，也无从得知记录的数据储存在哪里，他只能去问安东尼奥。

两个人时隔多年再次见面，安东尼奥本来想以前辈的身份和他好好谈谈，劝他离开科学院，但是如今的韩渊离已不是十年前那个会听话地跟在他的学弟。他对安东尼奥的态度也十分冷漠——尽管他对谁都这样的态度，这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了。

没有办法，安东尼奥只好问他为什么要当年的数据，韩渊离说没理由。安东尼奥犹豫片刻问道，科学院是不是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研究，我感觉我辞职后，你们瞒着公众做了许多事。韩渊离回答，我不知道，我和他们其他人没有联系，我只是在做我分内的事。安东尼断定科学院绝对是有问题，他告诉对方，如果不能给出明确的理由，他是不会把数据交给他的。

这次谈话也就此终止。

前段时间，协会里的人观察天空时发现有些行星的位置出现了偏移情况，那个人经过多次测量发现数值依旧在那个区间，于是他在网络上发表了自己的疑问。此事虽然上过头条，但不久后科学院出面澄清说那是误差（虽然是可以甩锅给引力透镜，但是科学院方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东西，于是暂时没有表明）。尽管围观群众都觉得不对劲，他们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

安东尼奥依旧不能理解韩渊离的变化和举动。他用了几个晚上翻阅与科学院有关的往期报道，企图从中找到科学院在隐瞒某些事情的漏洞。最后他锁定了那篇关于行星偏移的报道，同时联想到韩渊离找他时给出的模棱两可的理由，他找到那位成员再三询问当时的情况后，在几天后的深夜里发布了一条质疑科学院的博文。结果这件事很快传到李安那里。

李安把韩渊离叫过来：“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去找安东尼奥了。”

他说是的，因为最近工作上遇到了问题。

李安又问他，你没有向他透露任何与机密有关的事吧？韩渊离摇头回答，但你一定清楚，就算没有人走漏风声，你们也瞒不过他那样聪明的人。李安叹气道，所以要把你们这样的人才留在身边。

随后李安把一封信推给他说，从你入学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关注你，也有在刻意对你多加关照，十年来，不管是你先前因为“意外”暂时离职，还是你在会议上提出了那种……特殊的方案，我也都给了你机会。所以希望你能帮科学院解决这件事，把这封信交给你的学长就好，别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韩渊离很讨厌李安，也不是很想去，但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欠人人情，无论是作为李安的学生还是他手下的研究员，他确实有受到对方的照顾。他知道手里这封信一定是类似于威胁信的东西，可他不想再管那么多，即便他要面对的是曾经善待过他的学长，他也绝对不能心软而拒绝李安：从他出院那天起，他决定再也不去关心任何人。更何况他还在李安手下办事，项目发展到现在也几近完成，如果因为这种小事使得整个项目前功尽弃，那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最后他带着那封信敲响了安东尼奥办公室的门，他看着安东尼拆开那封信，对方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到惊愕，再到愤怒。

韩渊离，我再问你一次。你和他是一伙的，是这样吗？安东尼奥问。

他沉默着，不肯定也不否定。

好吧。安东尼将信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沉默片刻后，他深呼吸道：……我明白了。你回去吧，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那天晚上洛德梅尔打电话他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韩渊离回来，就把实验数据放在他办公桌上，等他明天上班再看。韩渊离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他请了第二天的假，去药房开了一瓶安眠药。

安图的科幻童话《暗淡蓝点》恰好在前段时间发表，而且飞鸟传媒与她签订了合同，准备将它改编成电影。街道上的电子屏幕到处都在滚动播放介绍故事情节，甜美的电子合成音正在朗读这篇小说的简介。

“……这是一个没有战争与苦难的理想乡。那些热情又善良的外星人接纳了他，为他提供住处，帮助他修理几乎报废的飞船。”

“……就这样，他驾驶着飞船离开了这颗星球，在穿越虫洞之前他最后望向这颗梦幻的蓝色星球，它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最后变成了一个暗淡的蓝色圆点。”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榻上——人们发现了他坠落在荒原上的飞船。是的，他又回到了他的家乡。那个要求他去掠夺外星资源的强盗，遗憾地对外宣布，本次行动以失败告终，七位宇航员仅有一位幸存，而他并没有带来他们所期望的东西。”

“……在蓝星上经历的一切，仿佛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他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街道旁的电子屏，安图·德里斯的名字在上面一闪而过。

安图·德里斯。他想起离开房间前，安东尼奥愤怒而又痛苦的表情，想起李安递给他的那封信，李安说他自有办法；他想起学生时代那段仅有的愉快时光，略带暖意的阳光照进实验室里，他趴在桌上小憩，偷瞄坐在前排的学校阅读他的分析报告。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别无选择。一切的一切，最终都绞入了时间这座无法逆转的无情碎纸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