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与瘾

瓦列里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好几分钟,也有可能才几十秒。因为面前尊贵的执行官大人沉默地不言一语,也没有叫他起身的意思,所以他就只能木讷地一直保持着头颅垂着地面的跪姿等待面前这位“博士”大人的回应。 听大伙们私底下交谈说执行官大人们的脾气都不太好,性格也是各有各类的恶劣,直到今天面对这位博士大人的时候,瓦列里才切身地体会到执行官们那令人胆颤的威压。 他感觉现在这位执行官大人的心情不是很好,周围气压低得他都能明显感受出来,于是他胆战心惊地开始在心中默默祈求这位高贵的执行官大人不要拿他撒气。 瓦列里弯曲的右膝盖已经开始有发麻的迹象了,折下去太多的脖颈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他甚至感受到了后脖颈传来阵阵的寒意。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冷兵器架在他的头上,随时都能将他枭首。 面前的这位执行官还穿着刚做完实验未脱下的防护服,就着手术台边上的灯光,在手中的档案册里记录着什么,即使瓦列里向他报告完毕后也依然毫无反应地继续在他的档案册上写着东西。于是瓦列里就这样跟着沉默了起来,他是无法想象出有人能有足够大的勇气,在面对这样气场森然的执行官时还能将自己的话重复第二遍。 “还有呢?” 面前的执行官终于结束了手上的工作,此时他才好整以暇地脱下防护服整理好身上的衣物,不紧不慢地说出瓦列里听到的第一句话。 那低沉且听不出喜怒的语调让瓦列里不禁冷汗涔涔,他在心里快速斟酌了一下刚刚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执行官好像对他刚刚汇报的信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于是瓦列里只好硬着头皮提心吊胆地回答道,“没有了,博士大人。” “……” 一个短暂的停顿。 “那下去吧。” 当瓦列里听到头顶上的执行官大人很快就开始打发他离开时终于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下次在我回收实验数据的时候还汇报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的话……”博士的语气不急不缓,就像是享受实验结束之后的一段惬意,慢悠悠地说出带有危险意味的警示。 瓦列里刚放松下来的身体瞬间一紧, 准备起身的他直接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执行官如喃喃自语一般警告他后,又传来一声不易察觉的轻笑,似乎心情并没有被这个不懂规矩的士兵搅得很糟糕。 “要知道,我比大部分的执行官,都多一点宽容心。” “是、是!博士大人!”瓦列里一下就明白这位执行官大人不打算计较他刚刚犯的错误,连忙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感到庆幸,他朝面前这位执行官大人行了个礼,慌张地离开了。

该死,该死,该死! 啃噬神经的剧痛像是一把钝刃,在一寸一寸地反复拉扯中割断他的理智,即使事先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但对他这具非人的躯体来说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他最开始仅是蜷缩在床上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直到那蚀骨的痛感将他的脑子彻底逼疯。于是他索性竭斯底里地将房间里的一切东西跟随着这股如熔岩一样烧毁一切的痛意,毁得稀碎。 他向来都不是能忍受疼痛的,明明只是一具造出来的人偶,却也像人类一样,会在切身感受到的痛楚里变得无助、变得脆弱,会在炉心的高温焚毁掉十指与双手的时候痛苦得尖叫,也会在像现在这样凌迟一般剜掉他皮肉的痛意下逼至崩溃。 “多托雷呢?”他坐在窗台,将头枕在双膝上盯着窗外。看似是在看窗外的景色,其实他现在压根没有那多余的闲情。他小心地控制着不由自主发抖的身体以免令人察觉,借着月夜里清冷的晚风压抑着内心几欲发作的不悦。他瞥了一眼回来的愚人众士兵,冷冷地质问着来者。 “呃,你……”士兵见他的状态并不好,出口想询问大概又觉得唐突,于是止住了。士兵不知道这个被博士带回来当作实验品的人偶名字是何,只好用“你”作为代称。据说这个人偶没有名字,大家私底下都直接叫他“那个实验体”或者“那个人偶”。“博士大人说这只是实验后正常的副作用,让你好好休息。” 其实那位执行官大人的原话是放他自己一个人折腾,他可没空闲去关心一个实验体对于实验来说不必要的状态。但士兵觉得自己还是无法太过没有情商直接将原话转告给人偶。 “滚!没用的废物!” 瓦列里没有任何防备被人偶突然愤怒地丢过来的陶瓷茶杯砸中额头,茶杯哗啦一声在他的额头上破碎成几片,他不由得惊呼,随后额头上冒出一股股如注的鲜血。 人偶面无表情地冷眼死死盯着士兵,看着士兵在一小段时间的错愕后转成愤慨。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到他不可理喻。 “你也就只是被博士大人用来做实验的东西,好大的口气,哪来的底气对我使脸色。呵,要不是博士大人专门给你安排房间给你客人一样的优待,我……”瓦列里一边捂着额头一边不吐不快,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当看到人偶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住他时,他感受到一阵像是被毒蛇咬住的恶寒。人偶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他再这样说下去,将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常年在愚人众内部做着传话跑腿等杂鱼工作的他一向习惯了见风使舵,瓦列里见情况不太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停顿了一秒,然后悻悻闭嘴。 “你……你……真是不识好歹!”瓦列里气无出发泄,只好骂了一句然后愤然离开。 他在士兵摔门离去的时候勉强吊起来的一口气最终还是懈了下去。他卸力一般摇摇晃晃地径直倒下,从窗台上摔下地面,艰难地翻过身滚了半圈后仰躺在地板上彻底不动了。 可笑,你在期待着什么呢?人偶在心里告诫自己,没有人会无条件的好,只是跟这个做实验的疯子互相维持利益关系罢了。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有存在的价值这一点……不是早就明白了吗?现在的自己,贱命如草芥,弱小如蝼蚁。为了得到力量,所以才不惜出卖掉自己的任何一切。反正被那样的实验开膛破肚地研究身体无所谓了,这点痛苦必要的话也是可以忍耐。 人偶垂下的睫羽微颤,像是一只即将寿终正寝的蝴蝶。他蜷缩在月色照不到的阴影夹缝里,月夜拂过窗台,照亮此间,留他孑然一身于黑暗与痛楚里。 真疼啊……他呆呆地抱紧自己的双臂,十指的指甲不由自主地陷进皮肉里,发泄般地剐蹭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印子。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他在内心自言自语着。 人偶无需睡眠,但人偶也能像人类一般自主陷入沉睡,也能沉进梦里不再保持清醒。他闭上双眼,疼痛却反复无果,始终咬得很紧。在几度尝试入眠后,他最终烦躁地睁开了眼。

“只是实验的开始,你似乎就忍受不了?需要帮忙吗?”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逐渐开始聚焦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考究的男士皮鞋。无需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为了得到力量必要的付出而已,呵呵,你放心,我说过好好配合自然不会食言。”多托雷的话虚伪得令他感到反感,他无视掉男人故作姿态的关心,知道这个男人只是又在为了自己的利益算计着什么。“所以我体内的封印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他从地板上打算支着身体起来,却被面前蹲下身的男人捏住手臂,他失去平衡的上半身一个趔趄差点倒在男人身上。 人偶对男人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愠怒,手想伸回去却被男人纹丝不动地抓得死死的。男人将他单薄的衣袖一点点地向上卷起,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就这样随着遮蔽的衣物移开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他听见男人在低声哎呀呀地同情他可怜的现状,演技拙劣且敷衍。 “真是可怜啊,仅仅是疼痛就能毁掉你。”多托雷将食指指腹按在人偶纤细的手臂上还渗着血的抓痕,反复地摩挲着被指甲磨得粗糙丑陋的伤口。“一个弱小又无能的人偶,连给你解开封印的实验你都撑不下去。” 他手中像艺术品一般精致又易碎的人偶在微微颤抖,传来的触感如捧着一颗正在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这种感觉令多托雷十分着迷。从得到这个材料珍贵的实验体起,他经常会沉浸在这种令人上瘾的愉悦里。他实在是太有兴趣研究这个人偶了,想将他里里外外拆得粉碎,剖得透底。 “你说过实验会成功的,为什么镇静剂没有效果?!”人偶几近发作的边缘,男人这一番带着恶意刻薄的话令他不爽到极致。胸口在情绪下剧烈地起伏着,他曾试图学过像人类一样深呼吸去缓解情绪,然而那烦闷的躁动感不会跟着吐息一样流转,只会令他在负面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解开魔神级的封印于你而言是负不起的代价。来自魔神的诅咒先是慢慢蚕食你的身体,再毁掉你的灵魂。而你的心智也不强大。”男人故作遗憾地长叹一口,“唉呀——令人惋惜。” “……”人偶没有说话,垂着眼帘不见其神情,让人不禁浮想那紫罗兰碎发下是怎样憎恶的眼。 对于一张白纸将会染上如何墨迹,多托雷并不会在意这一点。但他也从不介意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自己的署名。 蓦地,他见精致美丽的人偶抬眼对他勾起嘴角笑了。眉目婉转如三月里跌落潭水的椿花。 “那你帮帮我啊?多托雷。”

瓦列里再次遇见人偶时,他坐在午后开满洋甘菊与向日葵的花圃边上打着盹。他穿着一件素色的单衣,很少见地,不再是通常那套专门用于手术或是实验的衣服。 瓦列里确实只是路过这里,刚从北国银行向另一位执行官大人传递完讯息回来待命,就看到了出来放风的人偶。他印象里记得人偶很少离开博士大人的别墅,要么是待在自己的房间,要么就是被放置在手术台上或者泡在盛满溶液的玻璃缸里。 “是你啊。”听到有来者的脚步音,人偶略微动了动眼帘。跟来者对上视线后浅浅地笑出了声。“哦?如此看着我,莫非……还在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 人偶笑意温润,如沐春风,简直跟前几天那个竭斯底里的样子判若两人,他那眉眼弯弯的笑颜,似乎真的像花圃里的向日葵一样无害。 “不不不,你是博士大人请来的“客人”,我一个下属怎么敢跟你置气?”瓦列里被他盯着有点发毛,他前几天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天天顶着一块被纱布包着的脑袋外出公务,现在他只想光速告辞离开。 “这些现在都无所谓了,若你仍放在心上我不介意你朝我报复回来。”人偶看起来无比的惬意,对他说话时就像这片花圃的主人一般随性。他现在很有兴致地向瓦列里展示着自己的喜悦。“看啊,现在的我超脱于以往任何时刻的状态。原来人心的贪欲被满足时产生的快感是这样,难怪不得人类会为了得到那么一丁点儿殊胜的权贵,就能心甘情愿地卖掉自己的血肉与白骨。原来如此。” 瓦列里暗自腹诽了一句疯子,默默离开了这片花圃。在他看来他们上司的那几位执行官性格大多都异于常人,而博士大人带回来的这个人偶也看起来是一个活脱脱的失心疯患者。而瓦列里在他短暂的一生中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在数百年后会有一位新加入愚人众的执行官,一位代号名为“散兵”的人偶。

“药呢?”他从手术台毫无留恋地起身,问着面前的男人。人偶穿好上衣,单薄的布料将那赤裸的皮肉上密密麻麻缝合的针线隐去。 男人正在调整着实验的数据,不太想搭理面前这个朝他摊开掌心索取的人偶,言简意赅地道,“给你停了。” 人偶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烦躁,“为什么?” “你不如问问自己?”多托雷反问他道,“这几天助理向我汇报你索要频繁,明显已经超过我给你定的规格。” 多托雷给的药虽然能帮助人偶抑制诅咒解开封印,但过量服用显然已经影响到了他对人偶的实验研究,几次实验下来各项数值偏离常规。而人偶没有按照他的指示这一点,令他稍加有些不满。 有一瞬短暂的愣神,随后人偶的视线无趣地从男人身上离开。他不满地嘁了一声,不愿再搭理男人转头就离开实验室。 多托雷抬头看了一眼人偶远去的背影也不做阻拦,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继续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这么快就产生依赖了?”

啧,烦心。 他百无聊赖地拿着银刀戳着苹果,戳烂的果肉带着汁水四处飞溅在桌上。之前房间里的东西全被他毁了一遍,佣人又很快将其恢复了原样。 在试用药剂之前,多托雷确实有提醒过他关于药物成瘾的事项。不过他是不在意的,只要能够解开身体的封印,当然值得他付出这些代价。 但是…… 当药剂进入他体内时,那解脱一般的快感令他整个人宛如蒸腾的云烟,脑海里难得出现的片刻宁静,不再是狰狞的喧嚣与无尽的痛苦,甚至那些不愿再想起的回忆也会随着云烟一点一点地消解……明明只要再那么一点,只要再那么一点,就能撑到他体内的封印彻底解开。可是偏偏再尝到那一丝尽管是人造的甘甜之后,他像上瘾一般沉迷。 往昔踏鞴砂的人们说他喜爱喝茶,也爱吃绯樱饼之类的甜品。如今他现在仍然会喝茶,稻妻的、璃月的、至冬的……越苦越不抗拒,而甜的东西倒再也不愿去碰。 一种上瘾又虚无的迷幻剂……所以啊,他现在才这么讨厌吃甜的东西……

多托雷找到人偶的时候,他正一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直到男人将他拽了出来,抓住他的衣领一言不发地一路把他拖到实验室扔在手术台上他也毫无反抗之意。 “你知道吗?人偶。”多托雷看着人偶涣散的眼瞳,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他见人偶满脸泛着异常的潮红,像是一滩捣得烂碎的草莓果酱。“我对你的包容,是因为你向我展现出了自己的研究价值。” 食指指尖一点一点划过人偶滚热的脸颊,带着对对方的几些期许,“别让自己成为没有价值的东西,好吗?” 他整个身体都很热,热得要命。在一次性服用了过量的药物后他出现了迷离的眩晕感,仿佛世界不再诞生,太阳也丢掉了光色,他尽情地沉醉在虚无的快乐里。被男人拽着衣领拖行了一路,颈部被压迫的感觉,让脑袋变得轻飘飘的,像是从他的颈椎上断掉滚了下来。他是不用呼吸的人偶,自然不会因为被扼住喉咙而产生窒息感,很奇怪,但这样的感觉也不算很糟糕。因此在男人的拇指触碰到他的嘴唇,扯开他的嘴角时,他不自觉地张开牙齿咬住了,温热的舌头试探性地伸出去触碰着。 像是跟平常开始实验一样,他身上的衣服被褪去,身体暴露在空气中,他感到一丝舒适的凉意。男人戴着乳白色橡胶手套的手,按在他腹部的皮肤一路向下,他听见多托雷问,“人偶也会有生理反应吗?”当然这样的问题也不会得到什么回答,多托雷直接进行了下一步动作。 双腿被分开,隐秘的后穴被冰凉的东西探开了。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借着前段分泌的体液润滑轻易地绞进从未被进入的干涩的后穴里。很快后穴对他做出了回应,分泌出滑黏湿润的肠液,空气里传来淫靡的水声。男人的手指在向内探寻着,就像往常一样做的实验研究,摸索着人偶体内每一处的结构。 恍惚间,他感到男人的手指似乎触碰到了体内深处的某一点。有什么东西跟着那些快感从他前端喷薄而出,他抬起脖颈不禁动情地发出了声音。 人偶当然知道多托雷在对他做什么。曾经在踏鞴砂与其朝夕相处的那个男人的身影又一次朦胧地出现在他此刻迷迷糊糊的意识里。他还记得男人将当时还懵懂的他从几个装作逃难村民的海盗怀里救出的情景,还记得男人一字一句地教导他不能让人随意亵玩身体与私处的嘱咐,他还记得他与男人在月夜下的起舞对饮……这不是,什么都记得吗。人偶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手指离开体内,牵出一串透明暧昧的黏液。多托雷起身去拿试管收集人偶前端产生的液体。 他抓住男人的手,对男人这样问道。 “你想操我吗?多托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