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末世社畜,从最开始就是叙诡,没有幻觉。

自从在空城建立新据点,阿尔敏的每天开始得很早。这里是大陆东北维度最高的不冻港,原本有艾尔迪亚人收容区,大概拜此所赐,住民逃地鸣逃得早,虽然最终是没躲过,但无人的城市没有吸引自律行动的墙壁巨人,建筑物和港口大半留了下来。作为物流中转地,城市虽小,基本物资还算充足,够他们以此为中心探索和收集的,便选定了这里,能用的东西卸到驻地,船泊在内港。

虽说不至于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但如今管道、工厂和畜牧的基础全毁,若不赶在入冬前回收北方城市里残余的燃料和食物,到时就只能在南面山区里碰运气了。保险起见,他们暂时还不想向南方探索。

已经不会有人管什么军纪了,在过去被抹干净的大路上他们是自由的。军队里各种繁琐的形式也早就放弃了,只留下粗略的指挥等级。不过阿尔敏还是习惯性地把被子叠出笔直的棱角,大衣穿好,提醒自己戴臂章,拿上当天搜索队编成表和公文包出门。路过楼梯转角的镜子时瞧见几根新的白发,格外扎眼。都拔掉的话感觉会秃,所以这次他也假装没看见。

食堂自然也是没有的,轮班负责三餐,清点人数之后分饭。阿尔敏把复写的编队表交给手下,拿了自己那份面包和黄油,边吃边往驻地边缘走。看守们还有半小时跟白班的人交接,有什么事会写在晚间报告书上,不过阿尔敏还是习惯自己过去晃晃。

过去几个月无事发生,阿尔敏并未期待有发现野生动物之类以外的变化。他看到主哨岗外聚着三五个人时颇为意外。走近了,地上还坐着两个人,手被反绑着;两匹马拴在哨岗边折断的路灯上。

“怎么回事?哪来的人?”阿尔敏问。

士兵面对阿尔敏站直,但仍然扭头盯着那两人,生怕对方能挣脱手铐:“黎明时他们从西南面出现的。自称是山区游牧村落的居民......”

他说了个发音古怪的名字,大约是旧马莱语的艾尔迪亚语转述,和无名小村子没差。阿尔敏表示没听说过。

“......同行逃难其他人都不行了,伤口感染死了很多。只有他们俩走到了废墟的样子。抗生素和马是那边顺来的。一个人带着一些证件,另一个空手。请问怎么处理?”

马鞍不像是北大陆的东西,但也说不定是东马莱旅商在当地留下的马,或者最近唐突流行的款式。阿尔敏不是十分确定,也不想因为不确定而杀人。事到如今,如果还能和平解决的话,他愿意放弃任何遗留下来的问题。马莱也好,艾尔迪亚也好,帕拉迪岛也好。阿尔敏能感觉到两个俘虏在安静地观察他。

“这是必要的流程,希望你们能理解。”阿尔敏说,“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包括你们两个,我问的话,如实回答。听清了吗?”

金发的那个年轻人使劲点头,扭着用膝盖撞他的旅伴,示意对方不要磨蹭,赶紧学着做。另一个人少了一条胳膊,脸和头缠着大片绷带,昏昏欲睡,不想搭理的样子。

阿尔敏挥挥手,示意无所谓:“你叫什么?”

“赫曼,姓不好念,是马莱统一使用艾尔迪亚语之前的地区方言。”金发的回答,“村里一直是这样,世代大多就在我们的山林里活动,所以没有被标准化过。啊,我朋友,您可以叫他库尔加。他的名不好念。”

“这些证件的是你的?”

“是。我在外面短暂工作过,所以逃走时多少拿了几份。我朋友什么都没带。”

阿尔敏接过守岗士兵递过来的文件夹,让他们正常交接,负责这个岗的回驻地待命。士兵们行了礼,夜班的人三五成群地走开了。发色、虹膜色、体型的描述符合,问了他几个细节,对方对答流畅。阿尔敏去检查马载的物品和背包,倒是没有可疑的东西,有的罐头他们也曾在附近的废墟里收集到过。

“你说你在山区外工作过。干过什么?你和你朋友是艾尔迪亚人吧,既然逃跑得早。没有臂章?”

“是帮忙喂马和管理牲口仓库之类的工作,在最近的小城,证件上履历那一栏有写。后来不习惯,干不下去了,就没有继续。我们两个都是。因为大多时间里与世隔绝,周围城市里的地方政府网开一面,建立艾尔迪亚人隔离区的时候没有被上报上去。”

“还有这事?”

“臂、臂章在逃难的路上有看到过!但是,感觉说谎不太好。我们想着需要找到其他幸存的人,和他们一起生活,而在那之前需要对方的信任。如果讲实情,不管人有多大差别,一定能得到理解......我是......这么想的。所以......”

见阿尔敏没有追问,青年放松了一些,转过去对他朋友小声说着什么,对方爱搭不理,试图找个姿势靠着他和亭子形成的小夹角打盹。赫曼的口音很可能不是附近山区的,不过也有像北马莱地区的地方。

没有确证,出于安全起见,果然还是应该在这里处理掉。他只需要抬手比划一下,附近两个副岗的守卫就可以狙击。但同样的,如果对方有他所提防的恶意,这场对话或许压根来不及发生。阿尔敏最终蹲下把手铐解开,把他们回去交给营地的人,然后回到自己的日程上。

晚餐后,负责人报告说两名俘虏没有异样,赫曼分到了杂活,做事利落,已经和不少人混了个脸熟。阿尔敏于是去仓库翻出两个臂章,找到赫曼,叮嘱他和他在分到的宿舍里睡觉的朋友,以后每天除了睡觉的时候都要戴。青年听了很困惑,还有一丝恐惧:“在这里的不都是艾尔迪亚人吗?”

“是。”

“那为什么?”

阿尔敏看到他抓着臂章的手在发抖,想起之前他提到在城市工作做不下去的事,心里难免有些同情。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会遇到帕拉迪岛来的人。我们不想起任何冲突,只要能在这世界的一角活下去的话别无所求。好好谈谈一定还能相互理解。”阿尔敏尽量柔和地解释道,“但如果见面就被误认成马莱人而射杀的话,就没有然后了。我有说清楚吗?”

“您,是艾尔迪亚人吧?这里的大家都是?”赫曼说,“真的?”

“真的。”阿尔敏说。

青年短暂地纠葛了一番,不过还是相信了他的话,保证会戴那个臂章,学着白天看见的他们的样子行了礼,然后耷拉着脑袋走开了。阿尔敏花了些时间调整接下来的排班表,把赫曼加到新兵为主的编队里,库尔加暂时空闲。没有流血,多了两名同伴是值得庆幸的事。他整理好文书,比往常早一点熄灯睡去。

到周末,没有再出现新的俘虏,日常回到了正轨。搜索队幸运地捡回来了染发剂,于是他叫人帮他把头发都染黑,不必再在意那些白发。

这天轮到去打杂了。阿尔敏系好大衣想起来,脱掉换成禁得住脏的一件,套好臂章,到后厨去。赫曼如他所保证的一样戴着臂章,盯着自己面前一筐待削皮的土豆;当班的其他人里却有戴有不戴,扎堆争论着什么。向其他方向望去,营地里也开始混乱起来。有争吵的声音。阿尔敏知道自己有需要做的事,现在立刻,但恐惧让他挪不动步,跌坐在门外,愣愣地听眼前人们的争论。

地震?什么地震?那些人是被地鸣杀的,巨人杀的!

巨人??

艾伦耶格尔!记得吗?我们是去袭击帕拉迪岛的海军,不是什么帕拉迪岛的拓荒队!

你才是在做梦吧,吃了什么蘑菇?巨人是什么啊,怎么可能有那种超自然的生物?

你.....还有你,对了...你们几个都是艾尔迪亚人吧?始祖做了什么?篡改记忆?

当时说过帕拉迪岛上的人被始祖植入过虚假的记忆,不是不可能......

所以说,快点准备好食物,去清理耕地里的尸体,依据最近的政策的话可以获得永久的土地所有权。

不要集体妄想什么巨人和军队的游戏了,那是什么啊?

有谁在尖叫了。

记得巨人的人,立刻备马逃走!不能被他们抓到!

金发的俘虏看见他了,把土豆放下,用削皮刀割了手,走过来站到他旁边,朝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盖在这位前舰长身上。舰长看着血从那人手中涌出来,落在自己面前,感到恐怖像云雾从心底腾起,灌满了四肢。现实化为噩梦,噩梦最后还是变成了现实。

“我不会冒放跑任何人的风险。为什么说谎?如果你老实告诉我这是艾尔迪亚人和马莱人的混合编成而不是......”阿明阿诺德缓缓说,“说不定本来要死的只要马莱人就够了。啊,说起来你是马莱人啊,这个反应。原来如此。”

马厩传来阵阵嘶鸣。

“等等,我们,”舰长听到自己在哀求,“没有敌意,真的没有,好好谈谈的话,就能,我们......”

阿明去郊区捡艾伦时对方胳膊已经重新长好,脑袋上的绷带也拆掉了,跟马窝在一起睡觉。海港小镇炸过之后什么能吃的也不剩了,阿明把马叫醒,把艾伦也叫醒,捆好行李。他们向下一个遗迹出发。

(完)


(是A的https://writee.org/apres/mo-shi-she-chu-z1ss 这一篇之后一起清扫生还者的明和艾路上碰到混合编成、舰长和阿明重名(不同姓)的幸存马莱舰队、以为全部是艾尔迪亚人就直接改了记忆结果发生混乱 后来有那么三天稍微被艾嘲笑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赫曼=Herman(衍生自Armin) 库尔加=クルーガ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