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事故 #一左马

↓ 转盘晃晃悠悠、逐渐站定,两侧的指针把围成一团吵闹的青年男女逐渐凝聚成特定的两个。一头是乱数,红色的那根指针指向他扶在地上的手指。在哄笑声里,饴村乱数把手收回宽大袖筒,顺着转盘,他看向蓝色指针所指的对象。

“什么什么——是左马刻啊,”带着甜蜜的笑容,他慢悠悠地捧住脸颊,眨着眼说:“要怎么办才好呢?一般的挑战,左马刻大人肯定是不会满足的吧?”

碧棺左马刻忍不住眼皮一跳。没人想在乱数的场合成为那个被施以千奇百怪的命令的倒霉鬼,但人人都热爱看到其他人倒霉。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左马刻特意坐在乱数正对面。转盘上两根自由摆动的指针能转成一条直线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偏偏只有今晚奇迹要发生:蓝色指针分毫不差地直指左马刻,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比这更精确了。左马刻伸手拎起转盘,上下甩了甩,并因两根正常乱摆的指针发出恶狠狠的啧声。

他抱起臂,试图冷酷无情:“要我干什么,说吧。你知道的吧?老子有的是办法要你的命。”

乱数笑眯眯地蹦到左马刻身边,一手扯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棒棒糖,挑战起单手剥糖纸:“讨厌,小乱数可是国王哦。可以这样威胁国王吗?”

左马刻整个人被恶心的甜味挤得难以呼吸,先是试图把手抽出来——当然未果,乱数和他的味道一样黏人得可怕,又无可奈何地推他——比上一步行动有进展,这回撕不开包装的乱数直接把棒棒糖塞进左马刻手里。

“才不是威胁,”左马刻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草莓味,恶心加倍。“突然想到这个事实,想要告诉你罢了。”

乱数气鼓鼓地晃着他的手臂,大声宣布:“坏孩子!国王亲要惩罚左马刻给学校里最最最土的土包子破处!”

左马刻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地眨了眨眼:“什么啊,就这个。”

在周围的哗然声中,他抽出烟,点燃,把烟头叼进嘴里,怡然地深吸了一口。像是不理解身边人惊愕的目光似的,左马刻和一圈人挨个对视了一遍,紧接着,又眨了次眼:“……什么?”

一分钟后,整栋楼听见那位出名的碧棺学长惊人的吼声:“开什么玩笑?!老子上哪去找一个土包子?”

乱数被左马刻拽着衣领提在空中,不适地蹬了蹬腿:“嗯嗯?不敢的话可以直说哦,毕竟就算是左马刻大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嘛。”

“谁会做不到啊混蛋!”左马刻用力把乱数插进沙发坐垫,摩西分海似的穿过骚乱的人群,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回头朝目瞪口呆的同伴们比了个中指:“不就是给人破处?老子闭着眼都能做到。”

门被重重摔上,声音大得足以把滞留在屋里的所有人目光震到乱数脸上。乱数向来习惯万众瞩目,临危不乱地摸出另一根糖,含进嘴里:“哈哈哈,左马刻要过几天才会来向我求助,要不要赌一下?——欸?赌博可不是好习惯哦,都是帝统的错!”

答案是两天。两天后乱数在校门口的酒吧撞见左马刻,他正臭着脸巡视每一个过路人,只要稍微观察一下视线的走向就可以看出他对“土”的定义:不打耳洞的,戴黑框眼镜的,还穿着棒球外套就来酒吧消遣的……乱数笑嘻嘻地朝左马刻扑过去,所有要素在脑海中拼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物。

“呀吼左马~刻——☆我啊,来的路上听到好多关于左马刻大人的事情哦。‘那个左马刻,居然会拒绝邀请’,他们是这么说的耶。”

左马刻对被乱数拦腰横抱习以为常,但仍要怒气腾腾地骂出声:“别粘过来,杀了你啊!你以为是怪谁,啊?!”

乱数双脚落地,故作疑惑地拔出口中的糖,把脑袋歪成可爱的角度:“嗯?难道不是因为左马刻几天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吗?”

他朝左马刻吐出被棒棒糖染得泛蓝的舌头,在再次被暴躁的朋友揪着领子提到半空之前灵活地闪开:“略——左马刻好没用!”

“你他妈的!”左马刻眼眶泛红,头顶不大听话的两缕头发有主见地弹起来。在人来人往的酒吧,乱数的从容程度远大于他,左马刻只能看着亮眼的粉红色和让人心烦的轻快笑声一起在人海中穿梭,疲乏远大于怒火,何况对象是那个最擅长操控情绪的饴村乱数。左马刻追出去几步便放弃,悻悻地坐进一边的卡座点烟,而乱数会读心似的,在左马刻彻底熄火的第一秒就出现在身边。

“说到底你提的鬼要求就不合规范吧,不是根本就没办法当场完成吗?”

花了两天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一点的左马刻也非常可爱,乱数差点当场笑出声。幸好在眼刀化为实际的什么刀捅过来的前一秒,乱数把笑容控制在仅仅甜美的程度:“是当时不反对,摔门就走的左马刻不好吧?哦呀,难道是左马刻大人反悔了?这样的话,善解人意的乱数亲也会好心地说‘没关系哦左马刻,只是开玩笑的’,给左马刻台阶下哟。”

——在重新认识到戏弄左马刻的有趣之前,乱数的确是打算这样说的。

计算着左马刻被气疯的阈值,用一颗软糖打断了行云流水般的怒骂,乱数做出无辜的笑脸:“好——我知道啦。这样的话,我来推荐一个人吧?”

与乱数约定好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图书馆门口。左马刻靠在机车旁边,打量这座自入学后就再也没来过的建筑。他的行动范围是礼堂,社团活动室与大小酒吧夜店,几乎没想过世界上还存在其他地方,就算按照乱数所说寻找“最最最土的土包子”也只想得起这些去处。直到被乱数约在这里,左马刻才半是震惊半是恍然大悟:还能有哪里更适合土包子?

灰白墙角下唐突地出现一团亮晶晶的混乱颜色,边挥着手边大声喊着左马刻的名字,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过来,几乎是一瞬间就闪耀在左马刻面前。与以往不同,这次乱数没有胡乱地扑过来,而是一把拽住左马刻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的视平线:“看那里!”

他远远地指向图书馆的大门。现在正是午饭时间,学生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在台阶之上,被乱数的手指锁定的方向,隐约地露出一个亮眼的影子。

左马刻视力绝佳,因而在那个影子逐渐现出具体轮廓的时候,他无所顾忌地翻了个白眼。直到红蓝白的鲜艳配色一步步接近,那张说得上赏心悦目的脸上笨重的黑框眼镜也在视线中明晰,左马刻用力敲了敲乱数的头:“……不是吧。”

诡计多端的朋友投过来的困惑眼神近乎真诚,让左马刻难得真情实感地叹气:“喂,这也太过头了吧。跟他做爱老子都会被传染啊。”

眼前璀璨的大眼睛立刻弯成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弧度,乱数做出标志性笑容:“哎呀,要放弃了吗?毕竟也白白努力了好几天,乱数亲也是很体谅的哦,不会介意左马刻临阵脱逃的。”

“放屁!”烟头被砸进土坑,轻飘飘的重量竟也激起一小片尘土飞扬,又被皮靴无情碾过:“老子什么时候逃过,就算是阳痿也做给你看。”

山田一郎入学不到一个月,第一次被校霸找麻烦。他怀着沉痛心情和处得来的朋友描述:“我准备去吃饭,刚刚走出图书馆,还在想一道题——”

在身边此起彼伏的小小惊呼里,一郎眼前的阳光被挡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不客气地抓住一郎的衣领,把他从难缠的数学世界径直拽出来。

一郎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眼前令人震惊的漂亮面孔正皱着眉毛,一副为难又不耐烦的样子盯着他看。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像有杀气似的,校霸说:“山田一郎是吧,老子要跟你上床。”

一郎从肉体到精神一起被彻底震撼,他来不及思考、判断和决策,只能顺从着内心最大声的呐喊,情不自禁地回答:“……?你有病吧。”

尘埃落定。一郎脱口而出的瞬间,听见身边的快门声连绵不绝,好像在同一时间听到自己世界崩塌的声音。

而在旁边倾听青少年烦恼的,活泼好动的学长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这段时间校内流传最广的视频,把刚刚听到的精彩剧情重新生动地展现在一郎面前:“我看过哦,一郎现在可是校园名人,居然敢拒绝碧棺左马刻,好有勇气。”

一郎推开反复播放噩梦的手机,气息奄奄地趴在桌上:“乱数根本就和他认识吧?我看到乱数的动态里有出现他的照片。”

“哈哈哈!对啊,左马刻还在欠我的债。”乱数毫无被拆穿的自觉,得意地含着棒棒糖,掏出水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他笔下呈现而出两个人影,完全是视频的复现。一郎光是看一眼就头痛,幸好这时候手机响起消息提醒,一郎扫过屏幕上浮现的信息,站起身:“真是的……我要走了。”

一郎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穿上外套。乱数注意到他没戴那副眼镜。

“欸,这么快?不会是要去和小姐姐们约会吧,比乱数亲还受欢迎可不允许!”

“才不是啦!是左马刻前辈,叫我去校门口咖啡馆,十分钟就要到,马上就来不及了……”

话都没有说完,一郎已经完全消失在眼前。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乱数多少对一郎有些了解:学弟一向手脚伶俐,从不拖泥带水,但鲜少像这样急不可耐。愣愣地咬住了嘴里的糖,乱数思索着歪了歪头。

——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告诉他们这只是个玩笑才比较合适啊?

碧棺左马刻在校六年,学术成就并不比他的名气突出。最开始出名是因为出众的外貌和指出这一点后被揍进医院的十一个受害者,之后则是由于他的乐队和私下里一些性关系开放的传闻。平心而论,左马刻面容瑰丽,令人难以忽视,但在与外表不符的野兽一般粗暴直接的性格威胁之下,被驯化的反倒是他身边的人。与所有学校中惹眼的又受欢迎的派对皇后一样,左马刻身边也围绕着一群不大交心,但足够用于消遣的朋友。

乱数算得上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左马刻每天吼他一百遍,同时也认可他的能力,因此才放任小个子的朋友无数次在他面前装可爱、捉弄人,提些把吃饭睡觉打人的平静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无理要求。从某种角度上说,左马刻相当信任他。

直到这一刻。

社交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震惊!碧棺左马刻向新生求爱反遭拒”的视频,左马刻每打开一次电脑就把它摔出去一次,烟灰在手边堆成小山。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提示音,消息来自乱数。

但那并非安慰或随便什么闲谈。左马刻反复观看乱数最新动态,确认他是在转发那个视频,并同时圈了两个人,附上或许有一万个那么多的狂笑表情。被可能是全校信息的中转站饴村乱数圈出来的两个倒霉蛋,其中一个,无论怎么看都像左马刻自己的账号。

左马刻想也没想地把乱数拉黑,靠在椅子上生了好一会闷气,又把他从黑名单拖出来。这次他点进乱数提及的另一个账号,光是一点进去就被显眼的动漫女角色胸部吓了一跳。账号主人无疑就是那个可恨的山田一郎,他甚至转发了乱数,附上一个可怜巴巴的哭脸。

这张哭脸令左马刻想起图书馆门口,在俗得一言难尽的镜框之下,男孩有一张出奇干净清秀的脸蛋。虽然长得还不错,受惊时的样子也算得上可爱,说出来的话却难以置信的气人。左马刻出生至今,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揍人和拒绝,被拒绝还是头一遭,何况还是被这样一个土得惊人的小鬼拒绝。

再一次把山田一郎和乱数一起扔进黑名单,手机也被和电脑摔到一起,左马刻摸出身上里最后一支烟,盯着空空如也的烟盒,他不甘心地啧了一声,又把手机捞了回来。

他给挂着白发红眼巨乳女角色头像的恶心宅男发消息:知道体育场旁边的便利店吧?在那等你。

宅男一秒就做出回复:可是我在上课。

和回复一起来的是关注请求。左马刻平生没有和宅男打过交道,那个头像好像在故意惹人生气一样碍眼。左马刻花两秒钟嫌弃,用一秒钟点拒绝,并下达最后通牒:爱来不来。

左马刻到达便利店,满意地看到一郎正乖乖地站在门口发呆,身上装束一点都没变,让人忍不住想翻白眼。左马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在一郎耳边说:“翘课了?”

室外温度不高,耳畔的呼吸烫得像火炉。男孩被他吓一大跳,整个人在左马刻怀里过电似的剧烈抖动了一下,才慢慢侧头看过来:“别这么突然啊……!找我出来什么事?”

一郎所指的是他的动作还是一时兴起就叫人翘课的行为,左马刻并不在意。含糊地应了几声,光是推着不识抬举的臭小子往便利店走,边回忆以往对他做出邀请的人所使出的小手段就足够占去他全部注意。

和备受左马刻嫌弃的穿衣风格不同,山田一郎并不是那种老实的好学生。他态度坦然,语气直率,对不心怀敬意的人似乎根本没有使用敬语的打算。偶或在眼镜难以遮挡的俯角,那双罕见的异色眼睛会露出凶蛮的野性。

左马刻中意这双眼睛,对后辈无礼的态度也格外宽容,领着摸不着头脑的新生走向收银台。

几盒惯抽的香烟被丢进怀里,一郎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另一盒包装不同的东西紧跟着甩进来。之后没有更新的动作,一郎这才有机会观察。最后丢进来的盒子外形与烟盒接近,唯独包装绚丽地闪着虹光,略一瞩目就可以看到盒子上显眼的“0.01”。

青少年眨眼间就能反应过来里面的内容,仓促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掏出钱包结账的学长。他正取出证件和纸币,长度惊人的睫毛随着视线压低又挑起,淌出新鲜的红色。这份鲜红有生命力似的,顺延空气挤压进大脑。在昨天的事之后,一郎也去了解过一些眼前这位做事出格的学长的消息,传闻离奇,五花八门,但统一认同碧棺左马刻漂亮惊人。一郎短暂失去思考能力,直到被劈里啪啦的响声唤醒,他才迷茫地看向地面:遍地都是纸盒,而罪魁祸首的那一盒则远远弹开,滚到左马刻脚下。

左马刻对一郎历经的一连串思想斗争浑然不觉,他只看到一郎刚低头看了一眼,就红着脸把怀里的东西洒了一地。对于实现和乱数的约定而言,没什么更好的征兆了。

他得意地捡起脚下的避孕套,重新拍进一郎手里:“别的可以不要,这个拿好。”他对红彤彤的耳朵发出呢喃:“一会要用的。”

这份得意截止在一郎夺门而出的那一刻,在下课铃声响起的同时转变为庆幸。便利店在上课时间不存在多余的观众,把另一份本可以大肆流传的热点新闻扼杀在冷寂的空气里。

供一郎离开的大门还因被拼尽全力地甩开而微微发着颤,左马刻一盒一盒拾起烟,直到一只手臂拢不住。他一股脑地买了相当多,只是为了看一郎困扰的表情。

对着从门缝里灌进来的冷风,左马刻恶狠狠地捏扁烟盒,在柜员惊惧的目光中,反倒露出笑容:“……这是挑衅吧?那老子只能接招了。”

左马刻鲜少对什么东西投注全副精力,在他的不遗余力之下,一郎的校园生活迎来程度难以想象的鸡飞狗跳时光。他反复在各种地方遇到传言里罕见一面的校园红人,图书馆的吸烟区、上课教室的后门,食堂的邻桌,那头亮眼的银发像书本一样随处可见。

但是没有哪一回像这次这样离谱。

左马刻趴在他的腿间,双臂松垮地压在大腿上,正认真地试图解开裤子拉链。家庭餐厅灯光昏黄,环境算不上明亮,但人流密集,隔壁桌女孩的低声谈话清晰得好像自己的呼吸。他想掀开桌站起来,也想把桌下那个没道理的家伙揪出来,只要肯付出再也没脸见人的代价——一郎一头撞在桌上,把脸埋进手臂环抱,隔着一张薄薄的木板对桌子低下的人咬牙切齿:“……你在干什么啊!”

手指顺着拉链缝隙钻进外裤,粗鲁地把内裤从侧面推开。直到性器被完全握在另一只手掌当中,左马刻才低声回应他:“什么干什么,做你喜欢的事啊。”

“才不喜欢啊!!”

旁边的女孩侧过来一眼,一郎赶紧把手机凑到耳边,做出通话中的样子。紧张令他绷紧身体,下半身也变得出奇敏感,被莫名其妙关照着的东西像长了眼睛一样,对每一次冰冷的碰触了如指掌。

一郎本该和熟识的小个子学长在餐厅聊些近况,即使在约定时间前一分钟接到对方临时有事、要迟到的短信也没想太多,直到看见左马刻走进餐厅,在店员小心的提醒下眼神凶恶地掐掉香烟。

——就算被发现,餐厅里还有那么多人,能发生什么?

与亮起来的赤红双眼对视了片刻,一郎气定神闲地低下头,翻起菜单。

而现在冰冷的指腹雪花似的落在他的下体,指甲沿着每一处敏感点划动,技巧性地途经顶端,又筋疲力尽似的滑下来。如果是其他人早该勃起得一塌糊涂,左马刻借着昏暗的光线凑近观察,睫毛轻柔地搔过表皮,男孩干净的味道都近在眼前,但他并未观察到任何起色。

“……你还真阳痿啊。”

的确有一刹那,一郎兴起与左马刻同归于尽的冲动。凝视着桌上的木质纹理,深呼吸了三次之后,他听见自己气若游丝:“谁能在这种时候——什么叫’真‘?谁说我、那个了!”

左马刻大方地承认:“我。”

“你真的好没品。左马刻,再不走我就真的掀开桌子让别人来看了。”

“你以为我在意?小屁孩少威胁人了。”近在咫尺的地方,一郎听见一声满不在乎的嗤笑。有什么东西重重捅了一下他的腿:“阳痿也给老子硬起来。”

一郎没听过比这更强人所难的要求,与之相比第一次见面就揪着别人领子要求做爱都仿佛天使的怜悯。极力忽略掉性器上作乱的触感,一郎紧紧用脸颊贴住桌面,希望自己能就此融化,成为桌子的一部分:“……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一个新生面前、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在各种场合纠缠不清,尽管时机糟糕得过头,但在这个混乱又尴尬,令人难以不羞愤的场合,一郎想起几天以来的经历,还是委屈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而左马刻一如既往的坦然,明明跪在他腿间,像色情片一样对男人的下身露出专注的神情,却像站在赛台上一样无所畏惧:“不都说了在做你喜欢的事,那个狗屁动画里不是这样演的吗?死宅真恶心。”

驴唇不对马嘴!一郎气得想敲桌子,却在碰到桌面的前一刻想起什么相似的画面——他前不久刚看过的动画片,白发红眼的小恶魔女主角好像、也是这样出现在餐厅的桌下进行突然袭击。动画打满擦边球,把全年龄的场景表现得暧昧又下流,处男看得脸红心跳,久久回味,甚至把女主角设成了头像……

“——哪有人会去学动画角色的做法啊,你是笨蛋吗!”

“哈?臭小子骂谁呢。老子去看是给你面子,别不识抬举。”

如果早知道碧棺左马刻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一郎绝不会想那么多。但是笨蛋有笨蛋的制胜方式,左马刻只迟疑了一次心跳的时间,下一刻,柔软的肉柱被他含入口中。

桌子发出吱呀一声惨叫。左马刻余光瞥见一只手掐在最近的桌腿上,手背青筋暴起,看得出全身力气都聚集在了这一点,才遏制住其他地方发出不该在餐厅出现的声音。

桌沿下隐约可见的,男孩轮廓清秀的下巴正悬着滴摇摇欲坠的汗水,左马刻突然后悔了:他想看这时候一郎的眼睛。那双眼睛应该正不甘心地闪着光,也或许会失焦——左马刻原本对自己的口活有充足的信心,但在几天以前,他也对自己提出的邀请应该没人能拒绝有相当的自信。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身后的、身边的声音都从最热闹的时候冷却下来。隔壁桌的女生早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对趴在桌子上的一郎投出同情的目光。她们自以为在窃窃私语,然而再微小的声音都足以在紧绷的神经中落下轰然巨响:“好可怜,被放鸽子了吧……”

与其说放飞,倒不如说真正的白鸽仍趴在桌子下面,一口一口地啄着勃起的性器。一郎悄悄地从桌边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头凌乱的银发,在狭窄空间里做着小幅度的摆动。他感觉自己和下半身脱离,身体沉重地压在沙发座椅中,被经验丰富的同性取悦,头脑却远远飘到半空,呆滞地、像旁观者似的看着自己的阴茎在湿热口腔里进出,偶尔被吞入很深的地方,便有浓密的、反射着微光的睫毛刷过小腹皮肤,瘙痒让神经重新连接,勉强拽回一点飘忽的神志。

他呼吸急促,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左马刻的肩膀。对方心领神会,向后弓起身,让处在爆发边缘的性器重新暴露在空气中,艳红的舌尖像蛇一样蜿蜒而上,眼看就要触及顶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活泼的、故作可爱的声音姗姗来迟:“大家都喜欢的乱数亲终于到咯——☆欸?怎么只有一郎一个人,左马刻呢?”

距离在餐厅经历一场惨无人道的左马刻性死亡至今,山田一郎度过了一段堪称痛苦的时光。他反复回味受人强迫,险些被发现的屈辱经历,却在柔软的枕榻和待洗的衣服沾染回来的烟草味道中潦草地想起密布细汗的额头、昏暗环境中闪着微光的耳钉、湿软高热的口腔——

下身的记忆远比他更清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一郎扯住被子,牢牢地盖住了黑夜中通红的脸。

如果说处在当时的环境中无法反抗是一种必然妥协,那么事后回忆起来却仍未怎样反感则应当作为某种警示被高悬在耻辱柱上。一郎愿花二百块购买一份“你早该这样做”的警告,可惜身边远没有这样好心的人。

青少年总会对面子格外看重,所幸还有时间作为治疗创伤的良药:半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之后,一郎看开了。既然没人看到,他就不算吃亏,左马刻得逞后,大概也不会再来纠缠,校园生活仍能像和弟弟们约定好的那样不生事地安稳度过……

怀着隐隐的寂寞,一郎决心出门面对社会。

乱数在咖啡厅等他,粉红的脑袋端端正正,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得像个真正的幼童。他猜到好心的学弟会宽恕他——毕竟见面地点约在咖啡厅,只要不是某条阴暗小巷,乱数都愿意赴约——但没想到一郎还有冷酷的一面。

挂着由一郎亲手制作的“叛徒!”吊牌,乱数从包里掏出三根棒棒糖,在桌上一字排开:“呜噜呜噜。乱数亲知道错了,不应该把一郎的行踪出卖给大坏蛋左马刻。已经有在反思了,这个丑毙了的牌子也会挂很久的,原谅人家嘛。”

“根本不是行踪的问题!”一郎用力拍在桌子上,震得棒棒糖都囫囵滚动起来。他因此瞥了一眼这些——可能是赎罪券,也可能是贿赂的东西:蓝莓、荔枝、草莓,三种口味抽象地拼凑出左马刻皱着眉的脸。他倒抽了口气:“知不知道那个人有多胡来,他……”

声音戛然而止,乱数困惑地歪了歪头:“左马刻他?”

他夸张地跑去公共场合给人口交,随意猜测别人阳痿,更重要的是,把曾经坚信自己会一辈子喜欢纸片女人的直男口硬了。

一郎干巴巴地说:“……他真的很过分。”

“好、好,知道啦,左马刻超过分。”乱数鼓着脸,随口应下一夜以来听到的至少第二百次同样的抱怨。“所以我认错了嘛,一郎还追着人家不放,一郎也好过分哦。”

“……就说不是行踪的问题了。”

好奇地看着这双向来活泼的异色眼里少见的颓意,这让学弟一扫往日清爽,看起来像只湿淋淋的小狗。乱数难得在他身上找到一点同情心出现的可能,想到左马刻可能会做的事后,又变成叼着糖,格外天真的甜笑:“不是这个问题,那就是说把一郎会出现的地方告诉左马刻是可以的咯?太好了,乱数亲还以为又做错了事。”

扬起手机,向一郎展现出通讯界面,乱数真诚地说:“因为嘛,左马刻想要知道一郎的课表哟。”

手机屏幕直被戳到面前,在手机外壳的花哨装饰戳进眼睛之前,一郎呆滞地拿下来。屏幕上展现出一段完全由单人构成的对话,左马刻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乱数兴高采烈地表示“那么左马刻又欠我一次哦!”之后茫然地回复了一个“?”。

带着或许和左马刻回复时相同的表情,一郎抬起头。而乱数双手捧住秀丽面颊,做着露出八颗牙齿的甘美笑容。

在第四次确认左马刻不会出现在下堂课的教室,并从他回答的语气判断出再问下去这个人绝对会生气之后,一郎将信将疑地收起手机,准备去上课。自从被乱数泄露课表之后,一郎深感上课危险,如果发生在餐厅的事在教室再发生一遍,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恐怕会不止左马刻一个。怀着这样的恐慌,一郎在每节课前都做好充足准备:向左马刻本人确认到挨骂为止。

多亏自己!一郎满足地把挎包放到桌上,回想起这几天的聊天记录,忍不住笑出声。从最开始光是提出“你会去听我下一节课吗”就被刷屏式咒骂到现在能撑到三次“真的吗”,那个知名的坏脾气左马刻也有能好好说话的时候啊——

偷笑凝固在嘴角上扬到极限的瞬间。

像是很满意看到这副并不出于本意的欢迎似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大摇大摆地翘着腿的那位显然不属于这间教室的人在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朝一郎招了招手。

和以往随时就可以跨上机车的装扮不同,今天左马刻打扮相当正式,好像真的来听课一样戴着眼镜,睫毛无处可逃地在镜框前卷起,比常人更凶狠的眼神也被阻隔在镜片之外。一郎毫不怀疑这副眼镜没有度数,但也要承认这个不值一提的小零件让左马刻看上去温和不少,当他垂眼看向桌面,甚至能从这张精致脸庞中看出七窍玲珑的美艳。

一郎从未发现自己还有如此优秀的跳跃能力,几步靠近到能清楚地闻到左马刻身上不同寻常的香气,他压低声音,用生平最复杂的语气质问:“不是说不会来吗?!”

大概全世界只有他自己和眼前的单细胞听不出他声音里震惊为主,质疑为辅,却还有零星兴奋做辅料。尽管一郎不愿回想,但多亏左马刻前段时间持之以恒的出现在他会在的任何一个场合,使得眼下这个足足大他六个年级的学长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引人注目。大多数来往路人是网上热传视频的观看者,就算看到他们站在一起,也只会投来揶揄眼神,而不多做停留。

左马刻本人对此浑然不觉,一把将一郎扯到身边的座位上,对他暧昧地一眨眼:“问了那么多遍,不是很想我来的意思?”

“才不是!!”激烈的反驳在想起左马刻是笨蛋的事实后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一郎做出最后挣扎,指了指教室前方的挎包:“……我在前面有位置了。”

“管你啊,”说出最不讲理的话之后,像个真正的好学长似的,左马刻拍了拍他的大腿,转头看向前方,“坐下听课。更想要去外面开房的话,我是无所谓啊?”

一郎憋着一口气坐在左马刻身边。在听课的前十分钟,他依旧对身边劲敌心怀警惕,从初见到上一次在餐厅发生的事一一在脑子里回放,让他大腿紧绷,不断地向侧边偷瞄,然而左马刻一手拿笔,另一手安分地放在腿上,目不斜视,比教室前方大多数人认真得多。

教授水平突出,选课人数众多,一郎不自觉放松警惕,沉浸在课堂中,中途下课时还与左马刻交流了几句感想。临时的同学含糊地应了几句,像是不怎么高兴。一郎担心他生起气来又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小心翼翼地换了话题:“那你呢,今天怎么穿得那么正式?”

肉眼可见的,左马刻的眼神温柔得能滴水。淋淋血水变成草莓糖浆,嘴边还带着不自觉的笑意。左马刻回答:“今天合欢……哦,是我妹妹,她获奖了。”

“妹妹……”一郎略微怔住,两个弟弟可爱的脸依次在眼前闪现,“没想到你是关心妹妹的类型。”

听出一郎话中的怀疑,左马刻瞪了他一眼:“做哥哥的不就是这样。”

回想起灾难般的颁奖典礼,左马刻撇了撇嘴。他为合欢特意早起打扮,却在会场被女孩围个水泄不通。学校里的人多少知道他只对男人感兴趣,左马刻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异性阵仗,烦得想大吼大叫,拨开人群的动作只比轻柔大了一点,却引起一片惊慌尖叫。叫声烦到他脑袋快爆炸,顶着头痛抬起头寻找慰藉,左马刻与合欢对视,只看到紧蹙眉头,不安的表情。

他悻悻地给妹妹送花,花束隆重精巧,女孩柔软的臂弯几乎抱不下。娇艳欲滴的花瓣层层叠叠,遮住一个欲言又止的、安慰似的微笑。

难得有一次合欢在说话,左马刻却完全没在听。他烦躁地拨弄手机屏幕,相片存到第十七个相册,他想不起和妹妹的间隔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合欢会用担忧的眼神看过来。异性的感情太丰富,他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能逃向别处,不去碍这双清澈的眼。

山田一郎的信息就在这个时候发过来。小男孩一点不客气,气势汹汹地不知是向谁问:下堂课你不会来吧?

左马刻原本想恼火,动作传递到面部神经,却变成笑容。自从上次在餐厅碰面之后他们还没见过,但一郎就像逃避什么似的把头像换成一张眼睛大得像他妈要吓死人的猫脸,令人难以从这张图片里再摸索到什么奇怪的宅男性癖。左马刻原本以为这是一郎表示抗拒的信号,自己也觉得招数用尽,打算放弃的时候,却收到一郎与今天相似的消息。

左马刻一边回复不会,一边找出和乱数的聊天记录,没翻几下就看到一郎的课表。合欢的感言已近尾声,身边坐着的人逐渐收起手机准备鼓掌,左马刻估算着时间:几乎刚好能赶到。敷衍地又答复了几次一郎的确认,在妹妹最后一次表示感谢之后,左马刻瞪了一圈没有鼓掌的人,逃跑似的离开了会场。

一郎当然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左马刻从心爱妹妹的获奖典礼上赶来,甚至连多说几句闲谈的可能都没有。上课铃一响左马刻便扭过头,好像真的是专程来认真听课,一郎只好跟着重新把精力投注进课堂。他不是爱听课的类型,会去占前排的座位也全为逼自己专心,但左马刻没有给他分心的机会,只要不想把整节课时间浪费在盯着身边人的完美侧脸发呆,思考“他长得好像纸片人”上,一郎只能选择听讲。

在愁眉苦脸的倾听中,隐约有什么碰触着一郎的大腿。他没想把这个当回事,只是那触感变本加厉,从大腿滑向内侧,顺着肌肉线条贴向裤腰。

不会吧……?尽管最后一排四周都没有其他人,想到可怕的可能性,一郎还是心惊胆颤地扭过头。

左马刻单手撑脸,面色平静,双眼专注地平视前方,如果要在整间教室寻找好学生的代表,恐怕也不会有几个人能超过他。但在胯间作乱的那只手确实属于他,一郎甚至认识这只手的每一个骨节,解开裤链钻进内裤的动作在每个晚上重复进行,不留下任何认错的余地。

一把抓住悬停在大腿上方的手腕,一郎从牙缝里挤出细小的声音:“左马刻!”

被当场抓包的人瞥来一眼,眼睛像狭长伤口,而眼珠是汪新鲜血液。一郎在他的舞台照中见过这样的表情,只要在校内网搜索碧棺左马刻,大半精修照片里都能看见类似的猖狂笑容,只不过那些图片里左马刻手握麦克风,肆意地露出牙齿尖端,凶相表露无余,漂亮得大方又坦荡。

而当他指尖探进一郎的内裤,手腕被牢牢抓在另一只手里,这副样貌就不像其他人所说的什么“捕食者”、“狂犬”,更像叛逆的青春期少年。一郎绞尽脑汁,在他戏谑的目光里咬牙切齿地憋出声音:“……听话。”

左马刻翻了个白眼,手上稍用了些力,在桎梏中暧昧地滑出一段距离,碰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肉柱。手指沿着外轮廓点了点,察觉到形状发生的变化,他刚要发笑,紧缚在手腕上的力气突然大得吓人,像要攥碎骨头。

一郎越是用力,左马刻越不想松手,哪怕余光看到身边的小鬼已经涨红了一张清秀的小脸,满脸的委屈,眼睛也水汪汪的,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对着这张像被强迫似的楚楚可怜的脸蛋,做恶人的快感在达到顶峰后竟飞快地消退下去,叫人觉得既空虚又无趣,平白升起一团火气。

“啧,”左马刻甩了甩被握住的那只手,终于舍得转过头,却并不在看好戏:“放手,老子没兴趣了。”

一郎本能地对他所说的话表示质疑,刚想开口辩驳,却对上冷冰冰的眼神。他下意识担心左马刻发怒,还没想清楚这种担心是来源于和弟弟们岌岌可危的承诺还是眼前这双嫌弃的眼睛,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松开。

而左马刻对男孩新生的柔软思绪一无所知,毫不犹豫地抽出手,一点没有顾及现在还在上课,站起身就从后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在近在耳边的位置被大力拍上,留下震耳发聩的夸张声响。迎着几十双探究的眼睛,一郎尴尬地笑了一下,抓起左马刻留在桌上的笔追了出去。

“嗯嗯~左马刻甩了一郎以后跑走了,一郎想要挽回,却找不到左马刻,明白了哟。那乱数亲的戏份呢?”

一郎握紧电话,在喘气间歇停下脚步回答:“呃,发挥重要指引作用的贤者?”

“讨厌,那不就只是工具人嘛?”

“拜托了,乱数很重要,”拐过下一个墙角,一郎四处看了看,没能发现印象中的高挑影子。他实在跑累,又想不出还有哪条巷子能找到突然生气离开的学长,干脆停下来和乱数胡闹:“你也知道他脾气不好,要是冲动做了什么事怎么办?他是因为我才离开的,乱数,你不想我的后半生都背着愧疚活吧?”

“一郎,和左马刻一起玩以后变得好阴险,”乱数诧异地说,下一秒又嘿地笑出来:“你担心左马刻寻死?他跳楼都不会自杀。”

“……有什么区别?”

“什么意思?左马刻跳楼又不会死。”乱数在电话那头蹬蹬腿,没能在高脚凳上碰到地面。有小姐姐点来一杯橙汁,坐在三米以外的地方朝这边吐出烟雾,用唇语劝他‘小朋友要改邪归正’。乱数端起橙汁,浅浅地含了一口,对她抿嘴一笑,眼神暗沉下去的同时,瞥到门口银白色的影子。坏水漫进玻璃杯,乱数对听筒甜甜地说:“一郎想知道左马刻会去哪?可以哦,十枚金币。”

“虽然拯救世界的任务迫在眉睫,但是会给你放羊买卷心菜的,所以请贤者大人告诉我。”

“欸?听起来像诈骗。一郎找过哪些地方?”

“所有有咖啡馆和书吧的地方都去过了。他只比我早出门……一分钟?怎么会一点影子也看不到。”

乱数感到巨大文化差异冲击:“……一郎,找左马刻为什么要去咖啡馆和书吧?”

一郎比他更惊讶:“我们每次见面都在这些地方。不在这里还能去他讨厌的酒吧吗?”

“左马刻说讨厌酒吧?!”听到对面茫然的回答,乱数将橙汁一饮而尽,完美笑容露出一丝裂痕:“总之先试试奇迹——是奇迹酒吧,你在猴子窝里长大吗?”

对一郎来说,乱数的脾气发得莫名其妙,连同他的建议一样令人费解。印象里左马刻脾气火爆,行事张扬,但除性关系过于开放之外称得上品行兼优,从不踏足酒吧,最常光临的地方是咖啡厅。但乱数和左马刻做了多年朋友,至少在这种方面的信用应该有些保障。

一郎迟疑地回答:“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一郎?”

即将结束通话之前,乱数又说。

“恨你们,爱情鸟。不许再来找我!”

饴村乱数是一郎入学以来交到最好的朋友,最亲切的学长,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一郎的校园生活可能远要比现在枯燥不少。突然被最好的朋友单方面绝交,一郎实在无法平静,决心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在按照导航跑到奇迹酒吧之前,这件事排在第二重要,与“问清左马刻生气的原因”差之毫厘,并在后巷找到左马刻之后,又岌岌可危地排向第三。

一郎赶到时左马刻刚好脸上挨了一拳,向后退去,一郎赶紧跑上去扶住他的肩膀:“左马刻!怎么回事?”

左马刻对他啐出一口空气血液,用力挣开炙热的两只手,满脸凶相:“关你屁事,看不到老子在打架?”

一郎委屈地眨眼,两只异色眼被他眨得生动又煽情:“就是看到了才会问……”

然而左马刻不理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危险人群。一郎紧跟在他身后,又被对面毫无品味地问出相同问题:“小鬼,看不到我们在打架?”

跟他无关——这样的话尚未出口,左马刻下意识侧头关照一郎,却看到又笨又乖的学弟眼睛里射出凶光,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只啤酒瓶敲碎,挡在身前的气势凶猛得像猎犬:“啊?当然看到了啊,这么多畜生拱在一起,怎么会看不到。”

要让左马刻相信一郎是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远比相信他在挑衅和打架方面天赋异禀困难,但在和一郎默契配合的过程中,的确听到对面大声交谈:

“混蛋小子,和他一伙的是吧?放跑了老子的女人,还要带走这个男人?”

在一郎铁青的脸色中,终于有人认出这双在本地颇负威名的碧红眼睛:“大哥,你看他的眼睛,好像是山田一郎……!”

喊话的人被一酒瓶打倒,在玻璃碴的作用下看起来惨烈得像命案。而一郎毫不在意地晃了晃凶器,比加入战局时气势更强:“不是在打架吗,废话这么多?”

已经出口的名字在队伍里仍掀起轩然大波,带头的男人狠狠瞪着他们,脚步却在后退:“妈的,那个臭女人和她哥早就逃了,留下来也没意思,我们走!”

尽管个人实力远胜对方,但以两个人的数量与十几个人缠斗持平,仍费去不少力气。等最后一个人彻底在视线中消失,一郎手一松便瘫坐在地上,向后仰起头,边喘气边问:“听他们说女人和哥哥什么的,你是为了救人才打架?”

左马刻不说话,但身后感知到热气,一郎听见他清楚的喘息声正被慢慢调整到匀速。打斗中一郎一直关注着左马刻那边的情况,为此没少挨不该受的打,更受过前辈气急败坏的好几声训斥,不过多亏这样,他能放心地得知同伴并未受伤。

因此这份沉默更让一郎忐忑。他小心地转过头,偷看坐在后方不远处的左马刻。对方正从烟盒里敲出一根香烟叼在嘴边,脸上带血,表情森冷,一郎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显然并不由激烈打斗引起。。

“左马刻。”

打火机点燃的声音。深深的一口吸气,缓慢的吐息。

“左、左马刻先生?”

一边用上了敬语,一边伸出手轻轻搭在左马刻肩上,直到手被粗暴地甩开,一郎还是没搞懂他在生什么气。就算是因为重操旧业,表现得像个不良,不也是为了帮助左马刻吗?尽管会陷入这种不得不打的程度,原因好像也是自己在课上惹他生气了……

尽管从最开始就不清楚左马刻闹脾气的原因,但自信已经相当熟悉他难搞的性格的一郎蹲坐在银发前辈面前,用力握住他的肩膀,瞪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浓睫遮挡下冷淡的红眼珠,略微思考了一会:“左马刻先生,听我说!在上学以前,我的确做过一段时间不良,但是已经和弟弟约好的事情是不会变的,我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了。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以为不会再打架了,不是要瞒着左马刻,所以……咳、很呛啊!”

刚才还一脸不高兴表情的学长换了个人似的,将烟雾懒洋洋地喷在一郎脸上,鲜红眼睛还像是在跟谁较劲般不肯看过来:“不是要瞒着谁,考虑清楚了再说话。”

“欸?”完全没想到发难的点竟在这里,仔细回想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一郎哭笑不得地回答:“不是要瞒着左马刻‘先生’啦!之前都不在意的,好难搞啊你。”

左马刻伸腿踹了一下一郎的小腿,把那个碍眼的蹲姿暴力地换成乖巧坐姿后才满意地又吸了口烟:“不是在哄我高兴吗,继续啊,一郎君。”

明明都已经不生气了,却还要人哄,根本就是在得寸进尺。一郎还没有意识到双方态度地位的转变,但回想起一路追逐时那份担心和牵挂,说些左马刻想听的好话显然是更令人放松的选择。

他乖乖地眨着眼,双手合十:“还会陪左马刻先生去咖啡馆和书吧的,几次都可以,所以不要生我的气啦?”

这份矫揉的示好如果被乱数、被左马刻以外的任何一个熟识一郎的人看到,都会引起截然不同的反应,唯独左马刻正吃这一套。异色眼里湿润的温度恰到好处地融化前辈美貌中冷厉的那一部分,让余下的精致五官都温和地旖旎起来。

含着一点憋不住的笑容,左马刻揉了下一郎的脑袋:“就知道说这种耍帅的话,宰了你啊,臭小鬼。老子最讨厌书吧。”

“……啊?”

那张呆瓜一样的脸实在可爱,左马刻没办法再面对下去,借着按住一郎大臂的力站起身。余光里,刚刚还愣在原地的后辈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跟在身后,久违地带给左马刻强烈满足感。

离开巷口时,左马刻突然转过身,直视着一郎的眼睛:“喂,之前的那些事只是乱数那家伙整人的玩笑,对不起啊。不过我挺喜欢你的,要不要——”

一郎瞪圆眼睛。他意识到什么,从那张轻薄漂亮的嘴唇里跳出来的“喜欢”二字像把精巧的小钥匙,打开青少年心里的笼门。一百只鸽子堵在喉咙口,只等左马刻说出接下来的话就要挤成一团簇拥到他面前献媚。

一郎握紧拳头,准备好最大最诚恳的声音,在心底悄悄向弟弟们道歉:对不起啊,二郎、三郎,哥哥不仅打架了,还好像变成男同性恋了……

左马刻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不知是夕阳还是血色,他脸颊泛红:“要不要做老子兄弟?”

……?你有病吧。

咽下那句绝对会让左马刻恼羞成怒的耳熟暴言,一郎磕磕巴巴地问:“兄、兄弟,会、会做Kiss……还、还有那些事的兄弟……吗?”

“哈?怎么可能,”否认掉一郎最后的希望,左马刻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不都说是玩笑,你小子还记仇啊。做不做,干脆点,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

“做……”就连这种时候用词还那么暧昧,一郎已经委屈到想哭。但他还被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俨然一副如果拒绝了就会闹别扭到再也不说一句话的样子,一郎只能把刚刚准备好的力气用在悲愤的呐喊上:“那当然是要做啊!!”

“哦、哦,”被一郎的声音吓了一跳,左马刻迅速转过身,快步走向前方,掩盖住受惊的表情,闷声回答:“……有那么想做啊。”

后辈的脸一旦不出现在视角之中,便在脑子里浮现出影子。想起清秀脸颊上新增的淤青,左马刻停下脚步:“不过,话说在前面。如果再像今天这样胡乱打架,老子就对你不客气了。”

“啊?啊、难道说!”三两步跳到左马刻面前,一郎感动地握住他的手:“左马刻先生是在担心我!不是因为没有告诉你过去才生气啊。”

“吵死了啊,当然是因为你敢瞒着老子。”

“哦是吗。”

“什么语气啊!都说是这个原因了吧,傻逼才关心你。”

“呜哇好标准的傲——那刚才呢,在教室又为什么生气?”

“我说你干嘛说得好像老子一直在生气的样子啊!要你管。”

“好无情啊!我不是左马刻先生最好的兄弟吗?”

“什么最好啊……”抬起腿踹了一下得意忘形的臭小鬼的屁股,左马刻蹭了下嘴角,将笑意摘去:“是是,一郎君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1 “所以呢?左马刻和一郎和好了?”久违地坐在左马刻身边,趁一郎去上厕所的时候,乱数好奇地问。

“啊,算是吧。”左马刻烦躁地揉碎一根卷烟,在指尖嗅着残存的烟草气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抬起头:“之前的那个老子认输了,一郎这小子还不错。”

他静坐着等乱数又提出一些无理要求,却迟迟没有听到小个子朋友清亮的声音。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左马刻才发现乱数正眨着眼睛盯着自己,完全是有鬼主意的样子。

“——嗯~?”慢悠悠地撕开一根棒棒糖,用干燥的糖面碰了碰嘴角,乱数笑得弯起眼睛:“那左马刻现在和一郎是什么关系呢?”

“好兄弟啊不然呢。”

“是哦,”舔了舔嘴边的糖,余光瞟到兴高采烈地向这边走来的学弟,乱数问:“顺便问一下,左马刻觉得草莓味棒棒糖怎么样?”

左马刻越发摸不着头脑,但这份困惑也算是和乱数交往的常态。他下意识地回答:“草莓味?还不错啊,挺可爱的。”

“可恶,就知道左马刻骗我!”乱数站起身,用粉红糖果指着左马刻的脸:“左马刻也被乱数亲加入黑名单了哦!恨你们,爱情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