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解题公式②

　　“罗斯洛！！” 　　罗斯洛克正在给陌生人表演将大拇指撇到手臂的绝技，突然听见莱尔的叫喊。他倏地收了手，伸脖子往声源处看：“……让我出去一下，那边好像在叫我。” 　　他走进过道，一眼能直接望到隔壁车厢节，虽然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好几个人扎堆在车厢尽头，一般都没什么好事。罗斯洛克大步流星，边走边扬声问：“莱尔？” 　　没等他真正进入车厢节，一个人影踉跄着扑出来——正是脏兮兮的莱尔。　　莱尔倏地扑在罗斯洛克身上，捉着他的手臂，像条泥鳅似的飞速游到他背后。面前是三个男的，个个横眉竖眼。罗斯洛克看了他们一眼，再侧着头问躲在后面正忿忿擦血的莱尔：“是在要我给你出头吗？” 　　“他们出老千，合伙骗我钱。”莱尔气恼道。　　青年嘴角旁挂着血，约莫是牙齿磕破了嘴。　　“是你小子输了钱不认账，”对方道，“我劝你乖乖把钱还回来，不然我连你朋友一块儿教训！” 　　大约罗斯洛克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厉害货色，三个人摩拳擦掌着从昏暗中走出来，面目狰狞地耍着狠。男人却没多看他们，只接着问莱尔：“所以是不是要我帮你出头啊？” 　　莱尔抬头，用湿润的眼睛看向罗斯洛克：“……我给两百，你帮我出气！” 　　“两百也太少了。” 　　“三百！” 　　罗斯洛克嗤笑了声：“好吧，我勉为其难帮你一下。” 　　他说完，也不等面前三人再说什么，抬起腿便踹在为首那人身上。　　“唔！” 　　可怜的主谋再次被踹上餐车间的门，挂牌猛烈地晃了两下。周围昏昏欲睡的乘客都被这动静吓到，纷纷伸长脖子看热闹。　　莱尔只觉得手里的风衣一滑，罗斯洛克就走进了车厢节里。他揉着身上被打疼了的地方，跟着走近看情况。男人潇洒极了，面对扑过来的另外两名恶棍，他只是轻巧地闪身，就能将将好躲开；他甚至手都没从口袋里拿出来，在躲闪的间隙中抓到机会便抬腿踢那两人的小腿。领头的那个再度爬起来时，他的同伴们都捂着小腿蹲下了。　　不等他再有其他动作，罗斯洛克已经走到他面前：“是你的主意？你骗他钱了？” 　　“他妈的是这小瘪三耍赖……”他刚骂出声，男人突然揪住了他的头发，“你干什么！干什么！……” 　　男人嘴角上翘着，拽着他的脑袋往旁边车门上狠狠一砸。　　“啊！……” 　　“跟他道歉，快点。”罗斯洛克道，“不然我就砸到你愿意道歉为止。” 　　对方还来不及表态，男人故技重施，再是“嗙”的，像撞钟似的用那颗脑袋去撞门。　　“快点，道歉。” 　　“啊！” 　　“道歉啊。” 　　罗斯洛克嘴上说着让人道歉，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只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另外两个家伙好不容易缓过疼痛站起身，却也被他的架势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别说他们，就连莱尔都有些怔住。　　——罗斯洛克的表情轻松极了，仿佛在玩什么消遣游戏。　　终于，领头的人渣在第五次撞过去前，有气无力地喊：“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大哥……” 　　罗斯洛克看向莱尔：“可以了吗？” 　　“啊。”莱尔回过神，眨眨眼道，“……不行，再撞两下。” 　　“OK。” 　　又是“嗙嗙”两声，罗斯洛克松开手，人渣软绵绵地跌坐地上，抱着头叫也叫不出声。另外两人跑过来扶起他，谁也不敢再冲这个野蛮暴力的白发男人动手。　　罗斯洛克站在他们之中，轻松惬意地点了支烟：“钱留下，人滚。” 　　就在这时，餐车的门突然被拉开了。　　两名手持步枪、身着联邦军服的男人从门里走出来，厉声道：“谁在车上闹事！” 　　离门最近、且保持站立的罗斯洛克立刻变成首要目标，两个枪口倏地对准他。他反应快极了，咬着烟举起手：“误会，这是误会，没有闹事。” 　　那三人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地往车厢里跑了。　　士兵看看罗斯洛克，又看看站在不远处满身脏兮兮的莱尔：“……退后，不许靠近餐车。” 　　“好，好的。”罗斯洛克一边应声，一边后退。　　莱尔跟着往后，直到他们站到车厢节的另一端，士兵才终于将枪口挪开，就站在门外面关上了餐车的门。关门那瞬间，莱尔匆匆往餐车里看了眼，只看到头靓丽的红发。　　见士兵只是出来守门，而没有要追责的意思，罗斯洛克搂着莱尔的肩膀，把他带去了下个车厢节。这边要安静不少，罗斯洛克抽着烟，低声抱怨：“该死的联邦军，害那几个家伙跑了……你被骗了多少钱？” 　　莱尔掏出口袋里胡乱抓的那把钱，一张张展开数了数：“只拿回来两百多一点。” 　　男人满脸心疼，看起来比平时更有人性；然后说：“你还没付我钱。” 　　“……”莱尔窝火极了，把钱全部塞进他怀里，“给你给你都给你。” 　　罗斯洛克熟练地点钱：“两百三十六，你现在欠我六十六了。” 　　列车在这时不知怎的，猛烈地晃了晃。火气下去后，麻药的劲头又浮上来，莱尔被晃得头晕目眩，忽然间再没力气维持站立。他背靠着冰凉的铁板，慢慢往下滑，直到彻底坐下。　　罗斯洛克垂头问他：“嗑药了是吧？” 　　“嗯？”莱尔懒懒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闻到你身上那股麻药的臭味。” 　　“……哪有味道。” 　　“有。”罗斯洛克难得地严肃，“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莱尔听不出他话里的倾向，但却烦死了类似的说教。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关你什么事儿”，可嘴张开，却冒出了别的话：“……我不可以想要这种生活吗？” 　　男人弹弹烟灰，说：“人只能活一次，所以……” 　　莱尔扬起脸，茫然地看着他：　　“所以我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是吗？” 　　“所以你应该活得像个人一点。”男人说完就杵灭了烟，往车厢里走去，“你慢慢享受吧。”

　　罗斯洛克跟任何人都能无所谓地聊起来，而莱尔更偏好发呆。他要么在车厢节站着抽烟，要么坐在罗斯洛克身旁听他跟别人闲扯。一整天的时间在列车上消磨过去，下午四点时他们终于抵达上原的中心、联邦的首都，哈科特市。　　怕国立图书馆闭馆，罗斯洛克甚至没给莱尔抽支烟的时间，在报刊亭买了本市内地图后，就循着地图坐上前往目的地的轨道巴士。　　“六点闭馆，”莱尔看着门口的公告牌道，“还有一个小时，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他说还没说完，罗斯洛克已经走出去十米远了。　　“快点莱尔，你太磨蹭了！” 　　“……” 　　和前一天所在的破烂下城区风景截然不同，国立图书馆光是大门都气派非凡。进馆需要登记证件、要搜身，不得携带武器、易燃易爆、腐蚀物。莱尔无所谓地站在检查间，任由员工搜身——他身上除了烟和打火机，什么都没有——一分钟就结束了。　　但罗斯洛克不同，莱尔能进去时，他还在自查阶段。　　男人从风衣里掏出牛皮手账、笔，接着是钞票、烟、打火机，再接着是……双管猎枪、手枪、跳刀，不明药物。　　工作人员眉头紧锁，对罗斯洛克警惕不已：“你脖子上的，也需要摘下来检查。” 　　“这个……”罗斯洛克不太情愿，“这个就不了吧？” 　　“请让我们检查一下。” 　　“……我怕吓到你们。”他一边说，一边摘下了黑绳。　　“是什么危险物品吗？” 　　“那倒不是。”男人说。　　工作人员狐疑地解开被死死缠绕着的坠子，露出一截奇怪的灰白色圆柱体。莱尔在旁边好奇地打量，却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然后男人坦然地公布了答案：“只是一截骨头。” 　　“动物的吗？” 　　“人的。”罗斯洛克笑了笑。　　莱尔：“……” 　　工作人员：“…………” 　　过程不算太顺利，但在暂时扣押危险物品后，他们还是顺利进了图书馆。登记名字时，莱尔看到了罗斯洛克狗扒似的的字迹，“Roserock·A”。他嫌弃地在下一格写上自己的名字，却注意到纸上有些凹痕——那是前一页写得太用力而留下的凹痕。莱尔随意翻回去，前一页留着他有些眼熟的名字：科什纳·韦德。　　“快点啊，写个名字而已，为什么这么慢吞吞的。” 　　“别催。……” 　　国立图书馆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高高的天顶上布满彩绘油画，跨越三层高的落地窗相当壮观，空旷的主厅墙面摆着一个个精美的玻璃展柜。在这里看书或研究展品的家伙们都穿得仪表堂堂，唯独他们俩格格不入。但罗斯洛克完全不在意，他东张西望着问：“你说的泥板书在这里吗？” 　　“嘘……”莱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里应该只有拓本。” 　　“喔，去哪里借拓本？” 　　莱尔看看四周的标识牌：“……这边，你跟我来。” 　　古书的拓本在二楼，他们在角落里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莱尔跑去登记借阅，很快便拿来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泥板拓本比普通的书籍要大上四倍不止，每一页都是单独整块泥板的拓印；比起印刷出来的《创世说》，拓本里的一页只容纳得下两三句话，剩余的空白处则布满了学者的注解。　　“怎么样，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刚翻开，罗斯洛克便迫不及待地问。　　“别催，我还在看。” 　　句子仍是那些句子，和后世印刷出来的区别，可能只是泥板书更字迹模糊。莱尔仔细看着，一个词一个词对照着自己记忆中的《创世说》，专注思考了良久。直到罗斯洛克忽地伸手，指在拓印图上：“这是数字吗？古代人也会写数字啊？” 　　“只是看起来像数字，这是破损的印子。” 　　他指的地方刚好是字母“I”，上半部被横画出了一道，看起来像数字“7”……莱尔突然意识到什么，匆忙道：“你去要一张世界地图，没有的话就出去买，快。” 　　“啊啊？哦……” 　　就在谜题所述的“恩泽惠及众生，使劣土变为绿洲”那一页，这些破损而导致的类似数字之处，竟然有五个。莱尔在心里罗列着，来回组合，试图找出其中某些关联，但却又感觉少了点什么。　　数字如果能代表地址的话，那就只可能是街道门牌号，以及经纬度。街道门牌无法精确到农场的某块区域，可以先不考虑；但若是经纬度又少了三个数。　　几分钟后，男人带着世界地图回来。他迫不及待地问：“你记得第一题发现的农场在哪儿吗？” 　　“记得啊。”罗斯洛克指了指地图上某个位置，“大概这块儿。” 　　“……你不是不识字吗？” 　　男人咧嘴笑起来：“其实我认识。” 　　“？” 　　“我晕字，最多能看一两个单词。”罗斯洛克道，“很正常吧，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儿，我就不擅长看字。别管我了，你是不是有发现？” 　　“我……” 　　莱尔犹豫不决着，重新审视拓本，又看看地图。　　罗斯洛克支着下巴，耐心等待。　　“我知道了，”莱尔道，“你的铅笔呢，借我用用。” 　　“喏。” 　　他在拓本上圈起来：“你看这些痕迹，是不是都很像数字？一共有五个。然后，这一页，一共有三个句点。假设这些句点代表数字‘0’，按顺序可以得到这一串数字。” 铅笔在地图上慢慢抄写，沙沙作响。　　等莱尔写完最后一个数字，罗斯洛克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坐标，那个农场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