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另外的参与者

　　验证方法很简单，只要看看农场的经纬度和这串数字能否对上。　　《联邦时报》上特意刊登上的采访，不仅仅标明了农场的地址，还附上了简易地图，清晰明确地说明了发现地。这对他们来说贴心极了。　　“我们找对了。”莱尔勾着唇难掩喜色。　　“……就是这里，就是这个地方的坐标。”罗斯洛克仿佛已经嗅到了大把钞票的香味，饥饿难耐地舔过嘴唇，“你很厉害嘛，竟然这么快就弄明白了，你是天才吧？” 　　莱尔的神情突然慌乱起来：“你说什么啊，这就，就很简单啊！” 　　男人还盯着被圈出经纬度的世界地图，听他语气古怪而抬起头：“……你脸红什么？” 　　“……”莱尔别开眼，“没红。” 　　“你害羞了吗？”罗斯洛克兴奋道，“你害羞了吧！Fuck，你是小孩吗？夸两句就脸红？” 　　“说点有用的！”青年压着音量，口吻却恶狠狠，“马上就要闭馆了，你不想赶快弄清楚第二题吗？” 　　“哦对，第二题。”罗斯洛克摸出他的手账。　　“不用拿，我记得。”莱尔眼底闪着光，一反平时精神恹恹的模样，“我记得的，也是摘抄，出自《人类英雄史诗》，我没记错的话，是第二章第七段——‘伟大的人王普利征战至世界边缘，为他心爱的赫法娜寻回永恒。’” 　　与家喻户晓的《创世说》不同，这句话、这本书，罗斯洛克听都没听说过。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解谜行动，男人倏地站起来：“《人类英雄史诗》的拓本是吧，我去借。” 　　“等等罗斯洛，”莱尔急忙拦住他，“这个不一样！” 　　男人坐回去：“什么不一样？” 　　“这个是小说，不是什么文物。” 　　男人又站起来：“找原稿是吧？我去借……”“你别这么着急！”莱尔一把拽住他的风衣，“普通作家的原稿怎么可能放进国立图书馆！” 　　罗斯洛克再次坐下，不爽地耷拉着嘴角：“那去哪里找？” 　　“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再行动……” 　　“……”男人烦躁又无奈道，“我的时间很宝贵的，我再过几天就要死了。” 　　“几天？” 　　“140天。” 　　罗斯洛克每次精确地报出自己还能活几天时，莱尔都觉得这人最有可能得的癌症，是脑癌。因为再怎么厉害的医生，也不可能准确说出绝症患者会死在哪年哪月哪日。这听上去像骗钱的神婆会说的——他有点模糊的印象，关于占卜什么的。而罗斯洛克怎么可能相信这种显而易见地鬼扯，唯一的可能就是——罗斯洛克也在鬼扯。　　莱尔瞥了眼阅览厅墙上的钟，距离闭馆还有十分钟；国立图书馆的大部分书籍都不允许借出，只能在这里看。他不自觉地翻开右手，那些他早习以为常的痕迹此时竟有些隐隐发热。　　他看着那些肉红的印记，一个没头没尾的想法随之蹿进他脑子里。莱尔回忆起初次看到那本书时的光景：他和他们，他们围坐在乌木的书桌，他站在高大的书柜旁，大家都在背书。　　不，不是这个，他要回忆的不是这个。　　男人忍不住催促道：“所以你到底有头绪吗？” 　　“……X709年印刷，”莱尔快速道，“蓝海出版社，《人类英雄史诗》，这里应该有。” 　　“你确定？两百多年前的书？” 　　“我确定，快，马上要闭馆了……”他说到一半，自己又站起来，“算了我去，我直接在柜台看。” 　　青年步子迈得飞快，三两步就已走远。　　罗斯洛克看着他的背影，匆忙收拾起桌上的地图、拓本，抱着追上去。

　　“按规定，闭馆前十五分钟是不能再办理借阅的。”管理员面露难色。　　他就知道会是这情况。莱尔暗自庆幸着没把这任务交给罗斯洛克，他放柔了语气，有些可怜兮兮地拧着眉头道：“拜托了，我只想看一眼，我就在这里看，可以吗？只看两分钟，这对我很重要……” 　　罗斯洛克在他说完这句时赶到，并把拓本归还给了旁边另一位管理员。　　“可是规定……” 　　“我只看两分钟，一定不会超过闭馆时间的。”莱尔恳求道。　　罗斯洛克站在旁边看着青年的脸，兀自想象着如果是自己是那个管理员，会不会答应莱尔的请求——嗯，他会。因为莱尔那张俊朗的脸和水蓝色的双眼，看起来很纯良；再配上点无辜可怜的神情，很轻易就能勾起人的同情心。　　果不其然，管理员犹豫片刻后还是应允了。　　很快两本装帧截然不同的《人类英雄史诗》摆上桌面，莱尔倏地收起他的可怜面具，双手并用同时翻开，且准确在他要的那一页停下，用冷漠的眼注视那些文字。罗斯洛克讨厌看字，目光便很自然地停在青年的侧脸上。他倏忽想起之前打听到的、有关莱尔的传闻：为了钱和房子，骗孤寡老女人；说不定人也是他悄悄弄死的，为了更快得到遗产。　　“当——当——” 　　图书馆的闭馆钟声响起的那瞬间，莱尔合上两本书。　　“好了？”罗斯洛克收回思绪，“怎么样？” 　　“谢谢你，愿女神保佑你……”莱尔跟管理员轻声道谢，拉着罗斯洛克往外走，“找个地方慢慢说。”

　　附近就有看起来不错的高档餐厅。在罗斯洛克的要求下，他们俩去了高档餐厅旁……的露天汉堡店。大约这家店味道不错，队列排得老长，外面摆的四张桌椅也早都坐满了人。　　两人排在队列中，莱尔站在罗斯洛克身后。　　他正拿着罗斯洛克那支袖珍铅笔，低头在罗斯洛克的手账最后一页飞快地默写；男人望着售卖窗口上的菜单，来回思考着怎么买最划算。一时间两个人竟然都有事情可忙。　　好不容易排到他们，罗斯洛克张口要了双人套餐，买单，再等上一分钟，然后拎着打包好的食物，把专注默写的莱尔一并拎走。等到莱尔写完最后一笔，他们停在临街某个店铺的卷闸门前。　　罗斯洛克不讲究地蹲在街边，一手可乐一手汉堡正啃着。　　青年暂时将手账收进自己裤口袋，拎起旁边汉堡店的纸袋看了眼：“……我怎么记得我好像没点餐呢？” 　　“我点的，”对方咀嚼着，也没回头看他，“这个双人套餐划算。” 　　袋子里剩的是烟熏火腿三明治，和一杯牛奶。好巧不巧，莱尔很不喜欢火腿的味道：“……你吃的什么？” 　　“牛肉汉堡。” 　　“……那为什么我的是三明治？” 　　“因为我不爱吃火腿。” 　　“我也不爱吃火腿！”莱尔没好气道。　　“是吗，那很巧啊，我们口味一致。”男人不知是迟钝，还是不在乎他的不爽，总之口吻很平静。　　莱尔能预见到如果针对食物讨论下去，罗斯洛克绝对会拿出“我出的钱”来压制他。因此他选择了闭嘴，乖乖揭开包装，小口啃起来。按理说，他们应该坐在某个餐厅里，边吃边讨论谜题的事，才比较符合罗斯洛克那急躁的性格。可很诡异的，每次吃东西时，罗斯洛克都很专注，甚至谜题的事都能暂且搁置。　　面前是行人来往的街，远处橙红的夕阳裹进缥缈晚霞里；两个人一站一蹲，静静吃着廉价快餐。　　几分钟过后男人便吃完，点着烟问：“好了，开始说事。” 　　“我还没吃完……”莱尔腾出手，把手账丢给他，“不过数字我标出来了，你按这个坐标，对一下地图。” 　　罗斯洛克翻开最末页，莱尔清爽的字迹密密麻麻写了两个跨页。　　像是怕男人找不到似的，数字都被特意打上了圈。　　有了“坐标”这一关键信息之后，谜题的难度骤减大半。莱尔谨慎对照过两个版本的原文，且分别按照字数、行数的排版，默写在罗斯洛克的手账上。比起《创世说》，这次的数字更好找了——原文段落中就包含了许多数字。莱尔记忆中的X709年出版的那本，不多不少，正好八个；另一本则因为排版的问题，最后一个数被推后到了背面。　　罗斯洛克依言照着地图：“……在西原，西原的塞茵市。……得坐船呢。” 　　莱尔却应了句不相干的话：“果然是往西的。” 　　“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们应该拿不到第二题的奖金了。”莱尔说，“有人抢在我们前面了。” 　　男人像弹簧似的猛地站起来：“什么意思！” 　　“我得想想怎么跟你说。”莱尔喝了口牛奶，“我在国立图书馆，看到一个名字两次，我觉得应该跟这件事有关系。克拉克·霍尔，听说过吧？” 　　“女上将嘛。”罗斯洛克点头，“怎么，她去图书馆还要登记啊？” 　　“不，不是她的名字，是另一个名字，‘科什纳·韦德’。” 　　“那是谁？” 　　“他是克拉克在准将时期，就带在身边的军官。” 　　罗斯洛克吸着烟，思考了几秒：“这中间有什么关联么？” 　　“有，火车上的餐车你记得吗，那些联邦军……”莱尔只好暂停吃饭，一边思索着一边跟男人说起他的推测。　　联邦人以黑发和金发为主，其中金发很少，深棕和纯黑的发色占据绝大部分。因此，莱尔匆匆瞥见餐车中的红发，配上持枪守门的联邦军，是谁坐在里面不言而喻。他本以为这是凑巧，上将只是碰巧和他们同乘一辆火车；可在两次看见“科什纳·韦德”这个名字后，莱尔不再认为这是碰巧。　　国立图书馆的入馆登记中，科什纳的名字在前一页，但日期正是今天。紧接着是那两本《人类英雄史诗》末页插着的借书登记卡——上一个借阅这两本书的人，正是科什纳。　　一个军人，同时借两本一样内容的宗教小说……除了是在找谜底之外，莱尔想不出其他可能。　　“只要查查看就知道了，如果昨天那辆列车，会经过西边的港口城市，”莱尔看着罗斯洛克道，“那她应该就是去找谜底了。” 　　罗斯洛克恰好侧对着夕阳，光影将他的脸分割，莱尔这才注意到他被夕阳所照亮的瞳仁，呈现出透光的棕。他之前以为对方的眼睛是纯黑的。而那双略显漠然的眼睛正写着思考，隔了会儿罗斯洛克才出声：“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 　　“如果她是去西原，那她昨天已经在车上了，”罗斯洛克呼出口烟，淡淡道，“她手下干嘛还今天去找书呢？” 　　“这……” 　　莱尔不服，但对方说得很对，时间咬合不上。他只好啃三明治，用吃东西给自己的谬误找台阶下。　　罗斯洛克接着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嗯？” 　　“已经有别人知道谜题怎么解了……所以我们应该马上去火车站。” 　　这话一出来，莱尔倏地被三明治噎住。　　他着急忙慌把牛奶递给罗斯洛克，腾出手猛猛锤几下胸口，才终于把东西咽下去：“……又坐火车？不先找地方好好睡一晚上吗？” 　　“火车上睡呗。”罗斯洛克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没忍住笑，还顺势喝了口牛奶。　　罗斯洛克：“啊。” 　　莱尔：“那是我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