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

现代校园pa,造领养红和银,造红前提下的血红,含银红银、亚蒙亚。


亚利斯塔注意到了隔间下方露出的那双鞋——的鞋尖。淑女样式,干净粉嫩,小巧玲珑,在男厕所之中格外扎眼。它们知道有人闯入,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亚利斯塔心下好笑。十点半:大部分人在上课,距离午休还有一节物理,这个洗手间位置偏僻,若不是他恰巧从校长办公室绕过来,没有谁会有机会做个棒打鸳鸯的坏人。他决定行使学生会会长的权力,平静地敲开隔间门,记下那个羞得浑身通红、捂着脸哭泣的小学妹的名字,把人赶出门后才转过身,对另一人客客气气地喊:

“……梅迪奇学长。”

梅迪奇敞着校服衬衣,跨坐在马桶盖上,两条长腿分得很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撸动自己。他还硬着,阴茎闪着一点淋漓水光,汗水顺着胸膛滚下来,发梢湿漉漉的纠缠在一起:他看上去比平时更红,也更湿,更像一头豹子。亚利斯塔不动声色地挺直脊背,感到自己身上每一块肌肉如何随着对方视线的巡视而绷紧,他努力让自己在梅迪奇漆黑的眼睛下保持镇定;梅迪奇笑了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懒洋洋地一抬下巴,好似某种突发善心的恩赐。那意思是:既然你要,就赏你了。

亚利斯塔脱下外套,把领带拿在手里,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在洗手台上。他看了一眼梅迪奇似笑非笑的脸,又解开袖扣,把袖口挽至肘弯。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亚利斯塔·图铎的确需要洗手间。三分钟后,这一泡尿以一种曾经出现在他梦中的方式浇在了另一个地方。


梅迪奇炮友换得勤,传闻中男友只有一个。乌洛琉斯有一张比女人更美的脸,以及不很搭调的男模身材,手长脚长,打篮球仿佛一抬手就能摸着篮筐。总是一脸睡不够的样子,给人感觉不太聪明,却和他男友一样闻名全校,是行走的校园传说:主观题全不会做,选择题回回满分,期末考被教导主任拎到办公室独自答题,据说一众领导老师众目睽睽之下,此人慢悠悠地摸出一个骰子……

亚利斯塔低一个年级,和他们交集不多。早上带着学生会站在门口检查仪容,总看见其中一个骑着摩托红发猎猎呼啸而来,另一个在窄小的后座里,蜷着。梅迪奇长腿一架,转身摘下对方的头盔,接吻时犬齿锋利,在人潮汹涌的街口,乌洛琉斯被他压着,面无表情,总是忘记闭眼睛,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腰上,两人往班级队列里走,经过亚利斯塔梅迪奇捏了下会长的屁股,扫了一眼炮友在文件夹的遮挡下仍显得鼓胀的裤裆,眼睛斜斜递过来:就这?嘴上问乌洛琉斯:“中午想吃什么?”十五分钟后,越过一众喧闹,乌洛琉斯学长用做梦的语气认真回答:“吃肉。”

亚利斯塔听见梅迪奇在笑。

梅迪奇校园一霸,没人敢主动招惹(据说找他麻烦的人会变得非常倒霉),除了一个高一新生,名叫阿蒙。此人大有一副初生牛犊骑在老虎头上拔毛的架势,人人都说如果不是他哥亚当次次及时赶到,他这小身板,绝不能活蹦乱跳……亚当是阿蒙的反义词,性情温和,成绩也好,同学老师都爱他,唯独和梅迪奇关系成谜,两人说不上亲近,可梅迪奇还算卖他面子,总有几分忌惮的样子。一个台风天,亚利斯塔绕回学生会办公室取伞,正好碰上他的学长。梅迪奇叼一节没有点燃的烟,双手插兜,水阴阴的天色在他面前延伸向远;他逆光,连剪影都野蛮,漆黑的长廊好似不能框住他生长,风呜呜地吹着,他的白衬衣掀起一角,灌进雨水与青腥的风,一鼓,一鼓,他是不是从不觉得冷?亚利斯塔想:梅迪奇——梅迪奇总是很烫,血在薄而蓝的皮肤下焚烧,他的嘴唇熟知这副身体每一块疤的方位与深浅,仍会在这样的时刻犹豫是否该上去打个招呼。他踌躇着,却见又走出两人,乌洛琉斯翻出火机给他点烟,另一人则给他披上大衣,又对他说了什么,梅迪奇毫不领情,咬紧香烟,牙关间含糊冷笑一声……他大步走进暴雨之中。

亚当沉默目送,直至雨幕将红与白一并抹去,才回过头,望向拐角处若有所思的亚利斯塔;点头示意时,那双金色的眼睛分明弯起来,笑了一笑。

在春天彻底过去之前,亚利斯塔终于有机会破解这几人之间的谜题:这一天,梅迪奇邀请他去家里玩。他仿佛头一回惊觉梅迪奇竟然也有家,有家人。这人身上有一种气质,亚利斯塔下意识认为他理应无父无母,一无所有地长大。如果他一定要有一个母亲,那么人们会认为是一场核爆分娩他。然而他不仅有家,而且十分富足,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社区,他熟门熟路又心安理得地与周围属于秩序的一切格格不入,周身散发太多不安分的空气,以至于安保明知道他住这里,仍会下意识紧盯,当夕阳与阴影交叠,法厄同危险而美丽的面容忽明忽灭,梅迪奇以一种略微讽刺、百无聊赖的神情,领着亚利斯塔在人与水泥的长影之间穿梭。

给他们开门的是趿着两只瘦小的拖鞋在吃雪糕的阿蒙。阿蒙笑眯眯道,妈,妈你回来了妈。

亚利斯塔一踏入,便注意到那个巨大黑十字架,立在落地窗旁。顶层公寓屋梁高,耶和华独子牺牲的象征犹如上帝的巨根顶天立地,整整四米有余,气势很大,人跪伏在羊毛软垫上做夜祷时,仰望也望不到顶,漫漫星空下,可以感觉到自身渺小。梅迪奇蹬了鞋,领带、衬衣一件件落在地上,他厌恶制服像马厌恶缰绳,“阿蒙,”梅迪奇用下巴示意亚利斯塔把他的皮带抽出来,亚利斯塔照做,听学长在他头顶说,“但凡你真的有个妈,你也不至于长成今天这样。”梅迪奇心情不爽,讲话恶毒,阿蒙短裤下两截细瘦的小腿一晃一晃,比白袜子更白,一根香草雪糕嗦得无辜又响亮,“这不是有你上赶着给我做小妈么,”白色的奶液滴落在他的旧T恤上,晕开,“亲爱的——小妈妈——”

阿蒙血溅当场前,他哥又一次神一样及时赶到。金发少年出现在楼梯口,绿竹般沉静挺拔,阿蒙倒悬在沙发上,去勾他半长的金发,与他胸前的银制十字架;亚当柔驯地被他扯过去,眼角微微地笑起来,捧起弟弟的脸,给小孩儿擦嘴。他是最像父亲的一个,仍保留随身带手绢的旧习惯,“快考试了,我带他去图书馆抱一抱佛脚。”他对梅迪奇笑道。太阳落了下去,窗外景物融一片温温的血光,梅迪奇踮脚从酒柜里翻出一支冰白,回头说了一句什么,亚当给阿蒙系鞋带,应道:“他在研究所,通宵,”兄长捏住弟弟活泼又不安分地踩在自己肩上的脚踝,拎着阿蒙出门前,他又对亚利斯塔笑了一笑。

——法律意义上来讲,梅迪奇对他说:我们几个是兄弟。……干嘛这样看我?我和大蛇又不是亲生的。亲生的又怎样,你看那两个,阿蒙,图书馆?梅迪奇乐不可支地倒在床上:我信他个鬼。


乌洛琉斯向来在太阳下山后闭门不出,两人于是肆无忌惮地胡闹,亚利斯塔一开始说自己酒量很好,梅迪奇却说:我可以喝九百九十九杯。亚利斯塔没能验证这句话是否真实,便率先投降。这是否是极大的不公:当一个人醉过去了,另一人独自清醒,未必因为酒精。他们喝了许多很好、很陈的威士忌,接吻时在对方的舌尖上尝到果脯、香草与木头的焦香,亚利斯塔摇动白旗,滚烫的吐息吹在学长叵测的锁骨上,他一阵晕眩,梅迪奇,梅迪奇学长——他在月亮下,这么美,这么凉。亚利斯塔有一瞬间莫名的心惊,“我不……不能再……”然而当梅迪奇微笑着把威士忌浇在自己的身上,他仍然没能够抗拒去将他舔干净的欲望。

梅迪奇带着一种浅薄的、心不在焉的喜爱,抚摸小狗一样摸着学弟醉醺醺的头颅,他忽然很想抽一根烟。“十三岁起我与一个人喝酒,那人可以喝一千杯也不醉,”他和一个醉鬼推心置腹,敞开心扉,“我于是拼命要喝到第一千零一杯,但我只让他知道我有九百九十九杯的量,这样,我便有借口吻他。”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翻出几套女装,哄亚利斯塔一件一件穿上,黑暗中亚利斯塔被他洋娃娃似的摆弄、旋转,雪纺、蕾丝、泡泡纱刺得他浑身发痒,一些看不见的蜘蛛爬上来咬他,梅迪奇给自己点烟,就着火光端详,不无遗憾道:还是大蛇好看。

亚利斯塔·图铎,我亲爱的、可爱的学弟,你不曾见过,因此没有机会知道,他十岁时穿裙子,电视里的小女孩儿也不会比他更漂亮。每一个人都惊叹:多美的孩子啊,可惜是个痴儿。


亚利斯塔穿着裙子操他,或者换个说法,梅迪奇撩起他的裙子,用自己的屁股操他的鸡巴。廉价的雪纺白纱凌乱地散在肉和肉之间,磨得他生疼,梅迪奇倒抽一口气,不轻不重扇他,裙摆塞到他嘴里,要他狗一样叼住。亚利斯塔今天很乖。他平时不会这么乖,但是今天醉了,没有人会跟醉鬼计较,他可以不必为了尊严做假意反抗,亚利斯塔半撑着自己,在月亮下看梅迪奇,看梅迪奇抽烟,一点火光随着身体的起伏忽上忽下,做爱时他的头发好红啊,他总是非常冷淡,又非常美,好像他只是身体在他的鸡巴上,灵魂去往很远很远的别的地方。这是可能的吗?人有没有可能行将就木,又活色生香?人的灵魂应该住在身体里,不仅是一只停栖的水鸟而已。

他们做爱,两次被打扰,一次乌洛琉斯端一杯牛奶,静静站在门外,讨要一个晚安吻,梅迪奇没有离开亚利斯塔的阴茎,好清纯地亲了他,他们互相道晚安;另一次有人来电话,梅迪奇在纠缠的被单中翻出手机,摁开免提,尖叫道:“爸爸——爸爸操我!”,他听着忙音哈哈大笑,手机滚落到地上。梅迪奇动得很急,脸泛红,在抽动的水声之中只能很克制地仰头细细喘气,因为他嘴里还恋恋不舍地含着一截烟,烟灰颠簸着落亚利斯塔裸露的胸膛上,烫出一个小小的泡,梅迪奇没有注意,而亚利斯塔在疼痛中闷不吭声。他甚至想如果梅迪奇现在把烟碾灭在他身上,他一定无法抑制射精的欲望。梅迪奇,我有时想用脊背接住来自你的一切。你杀人,我想做刀落下的砧板;我想做你手里的刀。我也想做切开你的刀。梅迪奇,梅迪奇。黑暗中梅迪奇伸手摸索他潮湿的脸,多美的孩子,他笑道:可惜是个痴儿。亚利斯塔第二次射精后很快睡了过去。

他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梅迪奇有时沉思,有时大笑,有时用一把水果刀削苹果,果皮雪一样大块地落在他伤痕累累的膝盖上。其中一个梦里,梅迪奇坐在他的床头看电视,面容在电视机的冷光下明灭交替,他用牙齿撕扯吞吃一块死皮,忽然转过头来,对他说亚利斯塔,亚利斯塔·图铎。他十岁时穿裙子,电视里的小女孩儿也不会比他更漂亮。男孩儿们爱慕他,变本加厉地向他扔石头,打他至不良于行。亚利斯塔·图铎,当你逃离一个有太多人脚味道的房子,你不该把它背在身上。亚利斯塔醒来时房中空无一人。

他是渴醒的,嘴里气味难闻,想要寻水喝,黑暗中找不到东西可以照明,看见客厅有一点光亮,便慢慢摸索出去,然而梅迪奇站在那里……有一瞬间,亚利斯塔以为自己仍置身一个怪诞、美丽、高亢的梦中:巨大的、黑色的十字架下,除了月光与(亚利斯塔的)精液,梅迪奇什么也没有穿。十字架下另一个男人,好似风尘仆仆,很是疲惫,转动念珠,诵《玫瑰经》: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甘饴,我们的希望。厄娃子孙,在此尘世,向您哀呼。在这涕泣之谷,向您叹息哭求。梅迪奇接道:我们的主保,求您回顾,怜视我们。一旦流亡期满,使我们得见您的圣子,万民称颂的耶稣。童贞玛利亚,您是宽仁的、慈悲的、甘饴的。神父样的男人缓缓起身,微笑,疲倦而满意,对他的孩子轻轻说:

……跪下。

梅迪奇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亚利斯塔没有见过梅迪奇这么渴的样子。梅迪奇总是冷淡的,恹恹的,要人伺候的,不可以有半点不周到舒爽;他是吝啬爱而给予痛的,是高高在上,永不受虐的一方。那么眼前的这个梅迪奇是谁?亚利斯塔太熟悉这个神情:我想用脊背接住来自你的一切,我想做你手里的刀;我想做切开你的刀。男人甚至不用动手,只要看他一眼他就可以射精,可是男人也不看他,不以他想要的方式看他。十字架下,梅迪奇在父亲的手掌中哭泣,咒骂,尖叫,变得疼痛、鲜红、肿胀,很快地射精,又很快地再次勃起,即使这样,这对另一人来说,也仍然只不过是对一个不乖的小孩的一次教训而已。孩子的泪水打湿玫瑰念珠,男人疼惜地、宽容地亲吻他汗湿的额头。……如果你想我回来,他把他抱在怀里,像小时候第一次见他一样:不必以这样的方式。

梅迪奇闭眼微笑道:我爱您。

男人也笑:会过去的。

他的眼角起一点纹路,哄小孩儿似的。


——会过去的:哪怕爱与恨,尤其爱与恨,孩子的爱与恨。因为潮水总会退去……潮水总会退去。男人抱起他的小孩,送他回房。梅迪奇在他怀里,已经很有一点沉甸甸的重量,他还能这样抱他几年呢?当初他还那么小,在他手心像一只没有骨头的小鸟,他忽然为这份不可承受之轻而打动,有人劝他,说这两个孩子美则美矣,却是两个痴儿。他们曾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冬夜结伴奔逃,人们次日于树林里的野坟地发现他们,面容恬静,互相拥抱,好似雪地里两朵伤痕累累的野玫瑰。


他们感到自己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