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克 | 疯克克灵车漂移

简介: ”You should have run, little girl, when I told you to.”


女侍应听见房间异响,像是有人尖叫,于是深夜里披起睡袍,举着烛台,光脚敲门,斯帕罗先生,她小声地呼喊,有晃动的影与光自门缝流泻出来,在她雪白脚背上涂出成一块忽明忽暗的磷火,尊敬的冒险家,斯帕罗先生,她继续敲门,房内却无人应答,那引她而来的声响也没有了,静得出奇,反而显得诡谲起来,她狐疑地,把耳朵贴到冰凉的门板上,听见有什么——布料?床单?——窸窣地摩擦着。

门板忽然猛地颤动起来。

深夜里,女孩面前,一扇门蓦地哐哐战栗,此情此景,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渗人,她不由想起看过的奇谈小说,又想到冒险家先生敌人诸多,恐惧里生出担忧,反而使她鼓起勇气来,砰砰拍门:斯帕罗先生,斯帕罗先生!您是否需要帮助?

这次终于有回应了……可爱的,小姐——声音自门后嘶哑地吐出来,断断续续,层层叠叠,倒像是许多个人同时说话——我无事,您不需忧心……

可是,斯帕罗先生,鸡皮疙瘩顺着脊背攀爬,她高举烛台,试图用微光驱散鬼魂,牙关直打颤:……您听上去不太好,您生病了吗?

没有,善良的女孩,千万个声音鬼森森地重叠,我非常健康……

斯帕罗先生,亲爱的、崇敬的冒险家,她哀哀地恳求道:您受了重伤,让我进去看看您吧!否则我实在无法安心——

……不,要,进,来,那个声音说,乖女孩,你应该转身,离开,跑,趁现在——你该死的——那个声音忽然变了调,冒险家的声音自那湿漉漉的重重鬼音里探出一个恼怒的头,女孩听见憧憧鬼影放声尖笑起来——你他妈,不准——冒险家压低嗓音,像是忍耐着什么——你给我进来——

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但女孩会错了意,颤抖着自腰间摸出钥匙,飞速打开了那扇门——

她会为此后悔的;她很快就后悔了,钥匙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她看见一双惨白的脚掌在她眼前摇晃——死人,一个吊在房顶上的死人!——很多个吊在房顶上的死人,无风自动地飘荡,像是屋顶倒长出一个尸体森林,投下道道黑影……烛光之中,漆黑的影子蠕动了起来,沙发上,墙角里,窗边,桌旁,坐着,站着,爬行着,许许多多个乌鸦先生,一个一个地扭过头来,微笑,嘴唇猩红,眼瞳漆黑,遍地磷火——天啊,没有眼白!——抬手扶住单片眼镜,同时开口,嘶嘶蛇信在她耳旁吞吐:

晚,上,好——

女孩放声尖叫,手中的烛台打翻在地上,火苗在木地板上燎起,很快烧到那张四柱床……很抱歉让一位可爱的小姐看见这个,火光与层层红缦之间,面目模糊的疯狂冒险家对她说……他在做什么?冒险家的身子以一种怪异的韵律上下颠簸,骑马一样,完好无损的半边脸晕起湿润的潮红,两腮严酷地绷紧了,似乎在极尽忍耐;用一只手拽住被单,但露出的比遮住的更多,那褥子盖住他的下半身,诡异地流淌着膨胀起来——仿佛还藏了另一个人——她亲手缠上去的绷带已经松开了,斯帕罗先生胸口的大洞渗出血来,肋骨闪亮光,她透过那血肉模糊的肉洞,看见窗后滴血的红月亮——

……你应该跑的,冒险家半边身子上是疯狂蠕动的乳白蛆虫,左眼球在空空如也的眼眶中骨碌碌地转动着,滚落到她雪白光裸的脚掌旁,那褐色的瞳仁仍盯住她的脸;那张爬满蠕虫的面庞在红缦后起起落落——他被抛到浪尖上吗,或者他在骑马——你应该跑的,冒险家叹息着、呻吟着重复,眯起仅剩的右眼,他在骑马吗,他的脸好红啊——在我让你跑的时候……远处鸦鸣凄厉地划破夜空,吊住的尸体与漆黑的男人们同时咯咯笑起来——

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女孩想,否则她怎会看见一个天使,亦或是魔鬼,自那无止尽的层层水红色中钻出来,去倾身亲吻祂的新娘……她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