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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Flower and Death

假如让我说下去(上)

1

宫侑从爸妈口中得知宫治最近在谈恋爱的消息时,正在饭桌上埋头吃饭。吃掉碗底最后几颗米,他端起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可乐,咽下后才若无其事地说了句“不知道”。看着父母疑惑的眼神,他撇了撇嘴,又补充了一句,“我最近跟他没怎么联系。” 黑狼闭关集训后通常会有两周的假期,以往宫侑总是借着这个机会满世界到处飘,这一次却破天荒地留在了兵库,白天睡懒觉一直睡到中午,起床后去厨房拿爸妈出门前给他准备的已经冷掉的三明治做午餐。吃饱之后,有时候他会继续睡觉,有时候会跑到稻荷崎的排球馆解闷。六月初,还差一周就要打IH预选赛,宫侑百无聊赖地坐在球馆的长凳上玩手机。有一搭无一搭地抬头看两眼球场上的练习赛战况。 “教练,你选的队员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啊,”他眯着眼指着场上穿3号球衣的二传,“二传打成这样子,估计连兵库都出不去吧?” 稻荷崎的排球队教练知道他嘴臭的德行,只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这个主攻手跳得也太低了吧…”宫侑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继续指指点点,“我们队里比他矮十几公分的小个子都比他跳得高,这怎么得分啊?教练,就算您过两年想要退休,但现在选队员还是要认真选一选的,不然您这么多年的名声啊…哎哟您别打我啊!哎哟这样很痛的…” 在教练的勒令下,宫侑拉扯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套上了一件稻荷崎的队服,将场上的二传换了下来,懒洋洋地上了场。他径直走向了左翼的主攻手,“我会把球传到你习惯的击球点以上的位置,”他笑眯眯地看着对方,“跟我打球不能偷懒的,要尽全力给我跳哦。” 第一次配合,主攻手拼尽全力起跳,手指只勉强碰到了球,但第二次宫侑就已经能将球精准地传到对方的手中了。连得了五分后,宫侑下了场,又坐在了教练旁边,随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虽然说以前的事的确不值一提,但您也不得不承认还是有我在的球队更厉害吧?” 教练微笑着看着场上的球员,“你和宫治,的确是我带过的最好的球员。” “只有我吧,”宫侑也看着场上的球员,语气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他现在都不一定记得怎么扣球了。” 教练了然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宫侑,“都这么久了,你不会还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吧,宫侑?” “当然没有。”宫侑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当天晚上,宫侑难得地失眠了,像是时差卷土重来。凌晨三点,他躺在上铺翻来覆去,没有一丝困意,索性在黑暗中坐起身,顺着梯子两步踏到了地板上,赤着双脚走到了窗边的书桌前,熟练地摸黑打开了书桌左侧的抽屉,朝抽屉深处摸了摸。原本只是试探,可手指竟然真的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盒子,宫侑有些惊讶地将那个烟盒从抽屉里拿了出来,一边在心里嘲笑妈妈竟然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在收拾房间时发现宫治藏在此处的烟,一边打开烟盒朝桌面上抖了抖,借着窗外透进屋内的月光在心里默默数着。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还剩15根吧? “诶?”宫侑心中默念的数字停在了“14”。 他不信邪地又数了两遍,竟然还是14根。他愣了愣,打开抽屉又仔仔细细摸了个遍,寻找未果,便以7根烟为一组,将桌面上的烟整整齐齐地排了起来。两行,14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可能是真的记错了吧。摆弄了一会儿,宫侑觉得无趣,又有些粗暴地将桌面上的烟塞进了烟盒,只留下一根含在嘴里,从搭在椅背上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烟,吸了一口。不想让房间里到处都是烟味儿,他后知后觉地拉开了窗户,掩耳盗铃般地将头伸出窗外,将烟圈吐了出去。 好苦。宫侑皱了皱眉头。他人生中第一次抽烟是抓包宫治,当时他从对方手里抢过已经快燃尽的烟头,吸了一口,不得要领,被呛得咳出了眼泪,紧接着又被烟烫到了手指,狼狈得一塌糊涂。宫治只知道看着他哧哧地笑,从烟盒里又掏出了一支烟点燃,熟练地深吸,又慢慢地吐出,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因为不愉快的第一次,宫侑一直对吸烟很排斥。直到前段时间,星海聊起自己偶尔会抽的薄荷烟,宫侑半信半疑地尝了一根,发现好像的确没那么糟糕。比起记忆中的苦涩,手中细细的薄荷烟倒像是清醒剂,一针注入,凛冽得让他打了个激灵,回味却又带着一点甘甜。他买了两盒,随身带着,习惯了薄荷的味道,再重新抽到宫治的口味,只觉得苦而呛。 宫侑坚持着只抽了半根,便将烟灭掉了。 “真是糟糕的品味。”宫侑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攻击宫治的“糟糕”品味已经成为了宫侑的习惯,所以在爸妈又一次提到宫治的女朋友时,宫侑抱着要将对方的择偶标准彻彻底底从上到下抨击一番的想法,问起他们是否有她的照片。果不其然,照片是有的,宫侑还没看到,已经提前摆出了嫌弃的表情,却在看到手机屏幕上女生的模样时,语塞了一秒。倒不是长得有多好看,但好像是宫治会挑选的类型,当然,如果宫治真的喜欢女生的话。宫侑这样想着,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微笑。还没来得及做评价,爸妈又递过来了另一个手机,上面是印着女生照片的YouTube频道。 对方是个美食专栏作家,也是个YouTuber。爸妈如是解释。 宫侑随便点开了对方列表里的一个视频,宫治竟然出现在了里面。视频里的二人并肩坐在一家饭店的卡座前,边随意地聊着天,边吃东西。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对方的宫侑下意识用两只手指框住宫治的脸,放大,仔细打量着他的脸,看他和身旁的女生对视、微笑、吃东西、讲话。盯着看了几秒,宫侑松开手指,继续让视频播放,手指却下拉到了视频的评论区。不出所料,评论区有很多条高赞评论都在称赞宫治长得帅,宫侑就像自己被夸了一样,得意地微笑着翻看。但只过了一小会儿,他便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选择性屏蔽那些赞美视频中两人般配的评论。 看着评论区大片的红色爱心,耳边是视频里穿插在女生讲话的间隙里宫治懒洋洋的声音和笑声,“这米饭有点硬”,“鱼好像不是太新鲜”,“这个挺好吃的”…这个傻逼以前吃饭的时候话有这么多吗?宫侑皱着眉头。知不知道嘴里含着东西的时候说话很不礼貌? 他有些烦躁地关掉了评论区,重新把手机屏幕滑向视频,恰好捕捉到宫治侧过脸伸手将女生嘴里的酱汁抹掉后自然地将手指含住的样子。 他关掉视频,将手机还给了爸妈。

假期结束,宫侑从兵库回到自己的公寓,重新开始了白天训练、晚上在家发呆的百无聊赖的生活。不再逃避社交后,他跟角名吃了一顿饭,得知自己曾经的朋友们基本都在饭团宫见过宫治的女朋友并且一起吃过饭了。宫侑感觉自己受了背叛,又觉得自己感到背叛这件事很幼稚而且荒谬。对自己的嘲弄混合着轻微的恶心感在他的胃部搅动,宫侑尽量神色如常地笑着,看对面的角名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们两个这次吵架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对方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半生不熟带着血丝的牛肉。 “吵架?”宫侑轻佻地挑眉,“谁跟你说我们吵架了?” “这还用谁说吗?”角名嘲讽,“什么时候你们不像两块橡皮糖一样天天黏在一起,就是什么时候你们两个吵架了。” 宫侑耸了耸肩,“那是小时候,现在长大了谁有功夫天天和他黏在一起。”真是掩耳盗铃。宫侑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 “不过说真的,这次治找了女朋友,我们还挺惊讶来着,”角名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我们其实都觉得你们两个会一辈子打光棍。” “为什么啊?”宫侑故作惊讶地挑眉,“我不是从小最受欢迎的那个吗?” “最受欢迎的那个又不是最爱谈恋爱的那个,”角名翻了个白眼,“你这个高岭之花看着就难伺候,除了治,谁能受得了你啊?” “哈哈哈…”宫侑除了敷衍的假笑,不知道该对角名的话作何反应。

就这样又浑浑噩噩过了一阵子,宫侑无意间从一周一次与家里的通话中得知宫治上个周末带女朋友回家了,这才觉得整件事让人抓耳挠腮得难受了起来。挂掉电话,他心神不定地只看了会儿电视,觉得吵,关掉之后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换上衣服出门,径直走向了那个只需要步行十分钟就能到达的店铺。 距离饭团宫只剩一步距离就能看到他们的玻璃橱窗时,宫侑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说什么呢?在宫侑社会化成功、蜕变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状态之前,从小到大,宫治是他唯一一个相处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人。十几岁的叛逆期,宫侑连父母都不想搭理,只有宫治开口跟他说话他不会觉得烦。可能这就是双胞胎的好处吧,就算宫治再讨厌,他起码长着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宫侑停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胡思乱想,脑袋像一团浆糊。 “…侑?” 宫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抬起头却看到此刻原本应该待在饭团宫柜台后笑脸相迎的店主,就在自己前方几步远处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宫治身旁挽着他的手臂、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宫治,又扭过头看了一眼宫侑,恍然大悟一般地侧头问身旁的男生:“你弟弟?” 弟弟?宫侑在心里冷笑,不上前,也不应声,只看着宫治。而对方还是一副欠揍的云淡风轻的模样,跟女生一起走到了他面前,向女生指了指他:“这是我弟弟宫侑,”又向宫侑指了指身旁的女生,“侑,这是我女朋友,藤井优。” “你好,”宫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女生已经伸出右手,冲他笑着,“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了。” “哦?是吗?”宫侑皮笑肉不笑的同时也伸出手,轻轻握住女生纤细的手指,“治有经常提起我吗?” 宫侑注意到宫治的眉头在听到他的问题后下意识地蹙了蹙,嘴角得逞般地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然而女生笑得有点狡黠,“治倒是讲得不多,但你的粉丝太多了,常来店里把治认成你。”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微笑,把看得宫侑浑身不自在。 “哈,这样啊,”宫侑故意摆出一副夸张的失望的表情,看着宫治,“都这么久不见我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治?”他借势松开了藤井的手,抓住了宫侑T恤的下摆,撒娇般地晃了晃。 宫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别闹了你。”他干脆地伸手,“啪”地打掉了宫侑的手,像拍掉一只苍蝇一样。

2

“说实话啊,我们都没想到宫治这家伙真的能找到女朋友。” 跟宫治厮混在一起的一群人里,藤井最先熟悉起来的就是眼睛细长、看起来总是有些琢磨不透的角名。此刻,吃吃喝喝两个小时后,连他眼睛里也有了醉意,两只手指摇摇晃晃夹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跟藤井边喝边聊。 “怎么说?”藤井也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跟对方清脆地一碰,仰头喝掉杯中的液体,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 “他跟侑当年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一天到晚被小女生追,但他们对谈恋爱看起来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角名边比划边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别说谈恋爱了,在我印象里,他们连夸女生漂亮这种事好像都基本没有过…诶阿兰你说是不是啊?” 今天第一次见面的阿兰是个子高高大大的外国人,周六的晚上,一群人喝得的确多了一点,连话很少、看起来沉稳又略显木讷的他也露出了略显违和的困惑,“确实,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也不觉得治是那种会谈恋爱的类型…”他蹙着眉,明显在试图让自己已经停止运转的大脑重新开始工作,“…治和侑,每天除了吵架,就是在练排球…”

或许是职业博主的原因,藤井很擅长天花乱坠地讲故事,也很擅长不着痕迹地提问题,更重要的是,她还很擅长喝酒。因此,第一次跟宫治的朋友们见面,她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成功融入了一群五大三粗的男生之中,如鱼得水地加入了他们的聊天。一整晚,酒桌上的气氛都很热络。 即便如此,她还是低估了宫侑的难搞程度。 和他面对面坐在饭团宫的双人卡座,藤井看对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自己身上,觉得有些好笑,“听角名他们讲,你对女生不怎么感兴趣来着,所以我现在其实有点受宠若惊。” 宫侑玩味地看着她,“角名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比起我来,治才是对女生更不感兴趣的那个?” 面前这个人的性格是真的很差…藤井边在心里感慨,边耸了耸肩,“确实,治看上去比你性冷淡一些。” 宫侑不置可否笑了笑的同时,店员将两份葱花金枪鱼饭团端上了桌,两人的注意力都被面前热腾腾的饭团吸引,这个话题顺理成章地终止。藤井迫不及待地捧起饭团咬了一口,金枪鱼鲜美,入口即化,配合葱花在口腔里迸发的香味和煮得香甜粘糯却又弹牙的米饭,她边细细地咀嚼边在心里感慨面前这个简单却又令人惊艳的食物组合的经典,而此刻,对面的宫侑也埋头啃着饭团,只是速度太快,颇有囫囵吞枣的架势,中间一度因为咽得太急险些噎到。藤井看他冷着脸疯狂灌水试图掩饰自己的窘相,忍笑忍到最后不能再抬头看对面,只能低头看着盘子想些其他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第一次光临饭团宫时还差十分钟就要打烊了。初春的夜晚,风还是有点凉,她穿得少了些,又赶稿赶了一天,交完稿件后饿得发晕,看饭团宫的灯还亮着,便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推开了店门。店里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剂特有的干净的味道,大堂没有人,灯被关掉了一多半,椅子都倒扣在了桌面上,地板显然也是刚刚被拖过,地面还有水印子没有干,在灯光下能照出人的影子,只有酒吧柜台上的电风扇在“吱嘎吱嘎”地旋转着。藤井往里面走了几步,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有人吗”,没有回音,她等了几秒,转身推门打算离开时听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和那句“你好?” 她回头,看到站在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宫治。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漂亮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但眼睛却像两汪很深的湖泊,看不见底。 她向对方说明了来意,询问还有没有任何剩余的可以出售的食材。宫治想了想,说他的确还留了两个饭团,但已经有点凉了,没有刚出锅的好吃,如果她想要的话,他可以将这两个饭团送给她。在藤井坚持要付钱后,宫治笑了笑,跟她讲:“那么想付钱的话,改天来买十个新鲜出炉的饭团吧,那样就扯平了。” 藤井知道对方在揶揄自己,便不再推让,在吧台前坐下。对方将微波炉加热后的饭团端了上来,是撒着葱花的金枪鱼饭团,她捧起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被入口的鲜味惊得瞪大了眼睛,“好吃欸…” 宫治笑着说了句谢谢,在柜台后坐下,打开了电视,店铺瞬间被电视机里的喧嚣声灌满了。藤井瞟了一眼,好像是排球比赛的录像,比赛还没正式开始,双方队员正在出场,摄像机镜头跟随着比赛解说依次扫过从入场处奔跑着进入球场的球员。她看向屏幕时,镜头正停驻在一个穿着黑色队服、染着金发的球员身上。这个球员跟现场热血沸腾的气氛格格不入,懒洋洋地朝场内跑去,然而,在主持人念出他的名字时,体育馆的观众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爆发出了惊人的欢呼和尖叫声。很显然,被欢呼的对象本人表现得事不关己,面无表情地环视着球场,敷衍地抬手朝观众挥了挥,可他的粉丝好像也不在意这一点,现场的欢呼声更响了一些。 现场的解说也笑着调侃:“黑狼的宫侑选手今天依然是全场关注的焦点呢…” 藤井看着电视机里穿着印着“MIYA”的13号黑色球衣的球员英俊的脸,莫名其妙觉得似曾相识,只疑惑了一瞬间,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斜前方的看着电视屏幕的店主,问道:“那个…你不会就是这个宫侑吧?” 黑发的宫治显然是应付过太多类似的发问了,侧过脸冲她笑了笑,“我叫宫治,”他的手指向屏幕里的金发球员,“那个叫宫侑的,是我弟弟。”

藤井从回忆里抽身,看着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宫侑。他已经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干抹净,正抽了一张纸巾小心地擦着嘴角。 双胞胎兄弟从碰面到现在,只在店门口讲了几句话,进门后便一个换上衣服开始工作,一个坐在自己对面埋头吃东西。藤井知道两人在闹别扭,但这场冷战似乎并没有随着宫侑方的偃旗息鼓而画上句号。她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后神色如常跟客人和店员讲话的宫治,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宫侑,无声地叹了口气。 “要走了?”藤井看着宫侑。 “嗯,”宫侑点了点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没头没脑地发问,“治的手腕,是受伤了吗?” “啊?”她愣了愣,又意识到宫侑指的可能是宫治平时出门时左手腕上的护腕,“嗯他左手手腕扭到了,天气不好时会痛。” “这样啊,”宫侑点了点头,将自己手中的纸巾揉成一团,在手中攥紧,又松开手,看它在手心缓缓展开,然后将它丢进了自己面前的空盘子,“我吃饱了,那我走了哦。” “好,”藤井抬头冲他笑了笑,“什么时候有空,下次再找个时间一起吃饭吧?” 宫侑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冲她笑了笑然后转身推门离开了。

白吃了宫治的两个饭团,藤井在那天晚上之后,过了几天又光顾了饭团宫,不仅依着那晚宫治的调侃真的买了十个饭团,还捧了相机,坐在饭团宫的角落认认真真拍了个探店视频。那期视频的点击量很高,在后来某次上门买饭团时,宫治特地到她的卡座前表示感谢。显然,自从她的视频发布后,饭团宫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 她笑眯眯地跟自己面前戴着棒球帽、穿着饭团宫工作服和围裙的宫治开玩笑,“别谢我,宫老板得谢谢你爸妈给你生了张好看的脸。” 宫治只笑,提出给她免单,她死活不肯,他也不再坚持,只是在她每次光临时特地往她的饭团里塞满金枪鱼。后来,她邀请他下班后跟自己一起去附近的居酒屋喝酒,宫治起初愣了愣,一副对她的邀约很意外的样子,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藤井自幼是性格开朗的人,即便坐在桌子对面的宫治看上去并不怎么善谈,她也轻车熟路地抛给他一些很好聊的问题,一问一答,一来一往,桌上的气氛很好,丝毫没有尴尬。几杯清酒下肚后,宫治更放松了些,聊起饭团宫,坦白虽然他一直很喜欢也很擅长做料理,但真正开始思考要不要以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饭店,其实是从高二下半年才开始的。在那之前,他甚至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在那之前你想做什么呢?” “在那之前吗?”宫治左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向藤井身后的某处,出神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但又很快回过神来,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了藤井脸上,“之前我以为自己会打排球来着。” 藤井很惊讶,“你以前打过排球?”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电视机里球场上的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金发球员,觉得有些神奇。 “社团活动而已。”宫治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那次饭局过后,藤井和宫治熟络了起来。她开始经常光临饭团宫,有事情要忙时就坐在角落里边啃饭团边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字,没事可做时就坐在吧台,跟柜台后捏饭团的宫治闲聊。两人最初会偶尔一起出去吃饭,再到后来,会一起逛展览,或者看电影。相识三个月,宫治在一天晚上邀她到家里吃饭,饭后,两人坐在他阳台的沙发上分享一支烟,晚风将邻居家阳台上茉莉的香味送过来,宫治在烟雾缭绕中问她要不要试着跟他交往。 藤井对宫治有好感,毕竟对方长得好看,做饭好吃,性格也好相处。抛开这些不谈,最难得的是,尽管他们才认识不久,但两人谈得来。她彼时刚结束一段长达五年的感情,身心俱疲,既对世界上的大部分男性失去了兴趣,也不想再将精力放在那种累人的需要她不断在改变他人和被他人改变两者之间取舍平衡的情感关系中,非常难得,同宫治的相处让她觉得无比轻松。然而,对方对她的态度却一直捉摸不定,有时候像是好感,有时候又只像是纯粹的友谊,她不确定这层看不透到底是他的伎俩还是他的天赋,但,当他提出交往时,她确实吃了一惊。 “为什么?” 好煞风景的问题。藤井看着表情凝住的宫治,在心里评价自己。 “因为,和小优呆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宫治看着她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其实没想到自己还可以这么开心。” 藤井听过很多不同的告白,唯有这一次,对方的回答甚至没有夹杂任何跟“喜欢”和“爱”沾边的字眼,但她看着面前宫治的脸,心中久违地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又令她感到难堪的悸动。仓促又草率地,她决定忽略掉对方刚才那句话中的那个“还”字,做一些全凭冲动和荷尔蒙驱使的决定。 “碰不碰黄赌毒啊你?”她问。 宫治愣了愣,接着咧开嘴,笑得很好看,“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 藤井满意地点点头,凑上去吻了他。

当然,也是后来,她才陆续知道了很多在交往前不知情的关于宫治的事情。 比如,顶着一张那么好看的脸,他竟然从未谈过恋爱。 比如,那项在他口中名为“社团活动而已”的排球,在他过去的生命中,竟然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宫治的朋友,有很大一部分是他高中时期排球队的队友,那天的饭局是她同他的朋友们第一次见面。周六的晚上,到了后半段,大家都有点喝高了,就连一向酒力惊人的宫治也是。藤井同宫治从相识到交往也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在她的印象里,宫治在饭团宫招待客人时通常都礼貌又克制,而平时生活中与她相处则温柔体贴,像一个用圆规画出的圆,妥帖周到,没有扎人的戾气,能轻而易举让任何人都觉得舒服。那天晚上,喝高了的他一反常态,在从小玩到大的真正熟悉的朋友们中间松弛地坐着,同他们聊天、喝酒、讲粗话、傻笑,甚至是拿东西打人,眉眼间是让她陌生的神采飞扬,就像十几岁的男孩子,浑身全是棱角,招惹上了也许很令人讨厌,但生动鲜活得让人没法忘记。 再后来一点,他带她回兵库的家,同他的父母吃饭和交谈。如她所料,宫治的妈妈温柔又带着成年人身上极其罕见的天真,爸爸温文尔雅而且开明。他们四人在餐桌上言谈甚欢,哦不,其实宫治没怎么讲话,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她耍宝逗乐他的父母,给她夹菜,当然,偶尔会皱着眉制止好奇的妈妈有些过界的问题。饭后,宫妈妈不顾宫治的阻拦,拿出了家里的相册,一页一页翻给藤井看,藤井斜睨着一旁面露尴尬的宫治,忍着笑低头仔细打量相册中的照片,翻看了几页,逐渐意识到事情的违和之处在哪里。 随着两人关系的稳步发展,她开始逐渐融入他的交际圈,同他的朋友吃饭,拜访他的父母,然而,那个曾经与她同吃同住的双胞胎兄弟宫侑,却一直没有出现。 她看着相册中照片里的双生子,其中一张,两人身穿相同的队服在球场上击掌。尽管照片中的宫治和宫侑的神态略有不同,发色一金一银也好分辨得很,可他们的五官相似得实在过于诡异,如同克隆人一般。不仅如此,同她认识的这个作为独立个体出现的宫治不同,在藤井目前接触的宫治的所有社交圈中,宫侑和宫治这两个名字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如同他们是离开了对方就无法生存的连体婴儿。他的朋友们会讲两人在球场上的配合有多默契,他的父母会聊两人从小形影不离却酷爱和对方拌嘴和打架。宫侑如同寄生在宫治身上的摆脱不掉的幽灵,尽管从未出现,但只要有宫治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宫侑。 藤井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身旁的宫治面无表情地看着相册里两人的照片,冷漠得像是照片中记录下的那些时刻与他完全无关。

3

在宫侑的印象里,宫治第一次提出以后不想打排球,是在高二的春高他们输给乌野的那天。输掉一场比赛,就决定要做和饭有关的事情?多么愚蠢的想法。当时的宫侑沉浸在输掉比赛的失落和被对面飞雄和翔阳的配合震撼得浑身发颤的情绪中,没有真的想要跟他辩驳。可到了最后,两人最后却还是莫名其妙地扭打在了一起,喊出了要比一比八十岁时谁更幸福这样的傻话。 高三,他们的最后一次春高结束了。全国第二,糟糕透顶的成绩。然而,这是他们作为一个球队最后一次聚在一起打球,教练和球队经理组织了极其热闹的庆功宴,队员们互相碰杯,灌了一肚子汽水。当晚,两人又打了一架,还是宫侑挑起的战争,由头他已经记不清。也许是为球场上宫治的一个细小的失误,也许是为对方无意间提起这是两人在赛场上作为队友的最后一场正式比赛。在宾馆房间里,两人打到各自把胃里的食物喝饮料都吐了个干净,第二天脸色差到教练一度认为他们是不是因为比赛太累而生了病。 宫治在高中毕业后的某一天,擅作主张跑到理发店将头发重新染回了黑色。宫侑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宫治摘下帽子露出黑色的头发时,气得要疯掉。两人又一次因为相同的原因厮打,这次是在他们的房间里。宫治又一次占了上风,三下五除将他按在了地上,控制住了他手臂的同时,手还紧紧扣住了他的咽喉。就在宫侑觉得宫治要把自己的脖子捏碎时,爸妈在外面听到了动静,惊慌失措地冲进了房间手忙脚乱地组织了一场原本也许会发生的命案。两人被爸妈禁了足,无法外出,甚至还因此错过了和队员们的毕业旅行。那次战争后,他们半个月没有讲话,最后还是莫名奇妙地和好了。 后来呢?后来,他将宫治仅存的那些与排球相关的东西毁掉了。那天后,宫侑时常会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是那天晚上两人吵架的画面,宫治看着满地狼藉,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让他滚。

从饭团宫落荒而逃的当晚,宫侑给宫治发了一条短信:“明天一起吃饭吧。” 宫治没有回复。 第二天训练结束,他又发了一条:“对不起。” 宫治依然没有回复。 第三天,宫侑继续发:“治,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宫侑看着自己发出去的这条短信,恶毒地在心里嘲笑自己。我们需要聊一聊?真他妈像个怨妇。 果不其然,宫治还是没有理他。 宫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不要把手中的手机扔出窗外,“宫治,你他妈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逼。”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出这样一行字,在自己后悔前按下了发送,如释重负一般地将自己扔到了床上。 算了,装什么呢?他本来就不是这种低三下四的类型,难不成宫治真的希望他跑到饭团宫当众下跪,道歉忏悔请求他宫治大人的原谅?

宫侑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在训练结束后跑到饭团宫吃饭。饭团宫的店员们显然是得到了他们老板特殊的指令,只要宫侑出现,一定会有店员代替老板微笑着迎上来招待生意,因此,自从他开始重新在饭团宫吃饭,来了这么多次,宫治竟没有一次与他讲过话。 宫治不理他,宫侑也并不闹,就点了饭团坐在店里静静地吃完后径直离开。可宫治的生意越做越好,碰上晚餐时间,宫侑时常在店里找不到座位。有一次,他发现藤井有时候会坐在饭团宫角落的卡座里对着自己的电脑敲敲打打,实在没有座位时,宫侑就厚着脸皮凑到她的桌子坐下。 藤井显然对此不怎么介意。他第一次提着袋子在她面前出现时,她正在赶稿,只象征性地跟他说了几句话,就重新戴上眼镜和耳机继续打字了。对方不理自己正合宫侑的心意,他磨磨蹭蹭边啃着饭团边打量着饭店里的食客和正在柜台后捏饭团的宫治,吃完后,对面的女生还在忙,他便没打招呼悄悄离开了。 当然,偶尔他也会碰到她无事可做。这种情况下,两人便面对面边啃饭团边闲聊几句。比如今天,他破天荒没有点金枪鱼饭团,而是换了个口味,点了三文鱼饭团。对面的藤井注意到了这一点,“今天不吃金枪鱼啊?” “这个季节的三文鱼最肥美,而且,再喜欢什么总吃也会腻,偶尔需要换换口味,”宫侑咽下食物,“话说,你跟宫治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不腻吗?” 话说出来就后悔了。他到底发哪门子疯问出这种问题?宫侑有些懊恼地看着藤井被逗笑,“我跟治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现在说腻可能还早了点。” “才半年吗?”宫侑真情实感地惊讶了。感觉已经过去好久了。 “是啊,才半年而已,”藤井看着他,笑得像只狡黠的猫,每每她这么看着自己,宫侑就总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怎么,看自己哥哥跟别人在一起,你难不成每天都度日如年?” 宫侑很想把自己手里的饭团扔到对方脸上,“恰恰相反,我巴不得多几个人跟他在一起,这样他就没什么功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来烦我了。” “他真的有每天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吗?”藤井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我怎么觉得看你们现在的情况,是你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呢?” 宫侑甚少碰到比宫治损人时候的嘴还贱的人,气得不再说话,心里一边想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边埋头啃饭团。 然而,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笑眯眯地恶意挑衅,“说真的,你看上宫治哪一点呢?” “帅啊,”藤井毫不犹豫,“你不觉得他长得帅吗?” “他长得是挺帅的,但主要是因为他像我。”原本不想承认,但鉴于两人99%相似度的脸以及他对自己相貌100%的自信,宫侑不情愿地回答。 藤井被逗笑。 “不过啊,要是真的只是因为长得帅,那你不如还跟我在一起呢,宫治多没意思啊,性格差,做的事还无聊,一天到晚就知道捏饭团…”宫侑看着藤井,吊儿郎当地挑了挑眉,“跟我在一起的话,我打比赛你还可以跟我一起满世界跑,拍不同的探店视频,我还可以给你弄到我们比赛最好的座位…是不是听上去不错?” 藤井满眼都是笑意,“你这是在挖你兄弟的墙角吗?” 宫侑耸了耸肩,“有可能?”满嘴跑火车嘛,他最擅长了。 “我觉得你也蛮好的,”藤井嬉皮笑脸,“不过你可能要跟你哥哥商量一下,他如果都同意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 “……” “对了,那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们的比赛了,”藤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打球的时候好帅啊。”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听到别人夸,宫侑得意地扬了扬眉,但又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沉,“既然你去过我们家,我爸妈肯定给你看过我们高中时候的比赛录像了吧?” “是,你们的照片跟录像我都看了,”藤井点了点头,“治的变化还挺大的,但你好像一直没怎么变吧,跟那时候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都惊了。”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打排球,”宫侑想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刻薄一点,但失败了,“他要是也跟我一样选择打排球的话,现在肯定也跟过去差不多。” “你还在耿耿于怀他没有跟你一起打排球,而是选择开饭团宫吗?”藤井看了一眼柜台后面的宫治,“我觉得他现在看起来每天都挺开心的。” “他想干嘛就干嘛,我才没有耿耿于怀。”宫侑知道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不好。 对面的女生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看他没有兴趣将对话进行下去,便岔开了话题。

那天晚上,宫侑回到家后靠在了沙发上,沉默地顺着列表依次观看藤井YouTube频道里的视频。他并不在意那些无聊却点赞量奇高的探店视频,他只是好奇那些有宫治的而已。宫治第一次在视频中出现是今年三月份藤井探店饭团宫时,视频里,藤井坐在店里,对着摄像机边吃饭团边讲述自己第一次来这家店的经历。宫侑面无表情地看着视频里的女生绘声绘色地讲述宫治打烊前热心赠送饥饿的陌生女子饭团的无聊故事,在心里嘲讽果然这是三好学生宫治能做出来的事。 “告诉大家一个秘密,”视频里的藤井凑近了相机,将声音压低了些,“其实那两个冷掉的饭团,真的超级好吃…不然的话我说什么都不会再来一次了,”藤井将手中的饭团凑近镜头,饭团上厚铺的新鲜金枪鱼有着漂亮的纹理,“饭团是不是很好看?跟大家说,这家店的老板也超级好看呢!”女生笑嘻嘻地拿起摄像机,拍摄柜台前低头不知在忙什么的宫治。 宫侑将视频暂停,看着宫治在镜头里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了很久。

宫侑开始频繁地将黑狼的聚餐张罗到饭团宫来。木兔和日向喜欢宫治的手艺,总是举双手赞成,其他人大多没什么意见,于是,黑狼常在周五的晚上霸占饭团宫的一个角落一直到打烊。换做以前,宫治碰到熟人光临,不管再忙也会抽空过来坐下跟大家聊几句或者喝一杯,如今,凡是有宫侑的局,他只略略在桌前打个招呼就很快回到柜台边去忙了。两人以前不是没有冷战过,宫侑在过去只需要厚着脸皮跟大家解释他跟宫治又吵架了,然而,今天可是宫家兄弟的生日,宫侑在晚上七点跟黑狼的队友还有高中的一些朋友一同走进已经提前打烊的饭团宫时,发现宫治竟然不在。店员看着有点困惑的宫侑,跟一脸困惑的宫侑解释:“宫老板今天提前下班回家了,他嘱咐我们今天要好好招待您,不管您点什么,都算在他的账上。” 以往两人闹得再僵,生日总是会一起过的。宫侑自作多情地怀揣自信,却完全没想到宫治竟然真的玩儿这么狠。看他铁青着脸僵在原地,连木兔这个傻子都看出了不对:“侑侑,你哥哥这是跟你断绝关系了吗?” 佐久早边慢条斯理地拿酒精棉片擦着手指边评论,“不可能,要是这两个人真的断绝关系了,侑怎么可能还这么频繁地来这里聚餐给治送钱?” 换做以前,宫侑早就嬉皮笑脸地骂他或者打他了。然而此刻,宫侑没有讲话,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一群人堆在饭团宫的门口,气氛逐渐尴尬了起来。还好角名从身后拍了拍宫侑的肩膀,替他打着圆场,张罗着大家入座,宫侑才像是回过神来,表情逐渐恢复了正常,嘻嘻哈哈地在桌前坐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宫侑邀请到生日聚会上的这群人跟宫家兄弟认识的时间都不算短了,哪怕都心知肚明这两人的确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还是默契地绕过话题,神色如常地像以往一样吃吃喝喝。宫侑表面上嬉皮笑脸,心里却一直在回想刚才在店门口木兔说的话。他发现自己无法否认木兔刚才那句主语和宾语完全不能对调的问句。是不是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是宫治在跟自己闹别扭,而不是反过来?佐久早说得很有道理,他的确是个傻逼,因为宫治很有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搭理自己了,但他还是热脸贴冷屁股来给对方眼巴巴地送钱。这就是贱。他一边在心里恶毒地咒骂自己,一边一口气喝掉了一整瓶啤酒。 一群人闹哄哄地吃完饭,在十二点前给宫侑端上了蛋糕。宫侑闭上眼对着蜡烛许了个愿,大概几秒钟的功夫就睁开了眼,潦草地将蜡烛吹灭了。大家离开饭团宫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宫侑因为喝了太多酒,行动不像平时那样灵敏,脑袋也很重。他慢吞吞地拖着自己的双腿沿着人行道走着,等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宫治的楼下。 宫治住在三楼。宫侑抬头,娴熟地寻找着他的公寓所对应的窗户。里面灯还亮着。他掏出了手机,按下了快捷键,心里感慨自己喝了这么多酒竟然还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对面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所以不能随随便便闯进他的公寓。 听筒里的嘟声响了很久,最后被转到了语音信箱,宫侑挂掉,重新打了过去,他的电话再次被转到了语音信箱。他一边继续拨打着,一边在心里惊讶于自己的耐心。打到第五遍还是第六遍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赶在对方讲话或者挂断前,宫侑听到自己口齿清晰而且飞快地说:“我在你家楼下,你要是不在两分钟之内下来,我就上去。” 对方挂断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后,宫侑看着出现在单元门前的宫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你来干什么?” 宫治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问他。 “我来干什么?”宫侑笑了,“今天是我们的生日,你不来找我,那我就来找你喽。” “12点已经过了,”宫治看着他,“今天已经不是我们的生日了。” “我不管,”宫侑几步走到了宫治的面前,和他凑得很近,“你只要没跟我说生日快乐,我们的生日就永远没有结束。”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宫治皱了皱眉,想要后退一步,却被宫侑一把拽住了衣领。 “你别管这个,”宫侑嬉皮笑脸地将脸跟他凑得更近,“你还没说生日快乐呢,治。” 宫治显然不想跟喝高了的宫侑在这个时间节点置气,语气软了一点,“能先把我松开吗?” “不能,你先说。” “…”宫侑看着宫治叹了口气,抬起眼帘望向他的眼睛,“生日快乐,侑。” 宫侑看着他,愣住了。 宫治借机挣脱开了宫侑抓住他衣领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回去吧,不早了。” 该死。宫侑死死地盯住宫治的眼睛,拼命想要从中寻找出一点点证据来证明刚才对方眼中自己看到的感情,然而,什么都没有,宫治又恢复了那副毫无波澜的死人相。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你喝多了,”宫治淡淡地说,低头拿出了手机,“我叫辆车把你送回去。” “我不要,”宫侑上前一步,一把夺过了宫治手中的手机,“你他妈现在就跟我把话说清楚。” 宫治看着宫侑手中的手机,饶有兴致地将两只手臂环抱在胸前,像观赏动物表演一样看着宫侑。 宫侑在一瞬间明白了宫治的意思,他一定在心里想着自己又会像以前一样把他的东西砸到地上摔个稀巴烂吧?该死,宫侑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再晚一秒钟,他就真的要这么做了。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像个只会搞破坏的不受控制的人偶?宫侑攥紧了宫治的手机,攥得手指生疼。 “…治?一切还好吗?” 藤井的声音突然从宫治背后传来。宫侑侧过头,看到女生穿着睡裙,趿着拖鞋站在单元门口。对方看到自己,很意外:“是宫侑?你怎么来了?” 宫侑看到对方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宫治身旁,语气有些责备,“侑来了为什么不让他上去啊?外面这么冷,”说罢,又转过头看着宫侑,“十二点都过了,真抱歉啊,昨天都没来得及跟你说生日快乐…要不要上来吃蛋糕?是Lady M,抹茶味的,你喜欢吃吗?” 宫侑觉得自己脸上的笑肯定很勉强,“不了,我就是来跟治说声生日快乐的,马上就走了,毕竟,昨天没机会见他。”他的余光瞟向宫治,对方好像还是没什么表情。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啊?”藤井皱了皱眉,“要不要上楼睡啊?或者让治送你回去也行。” “没事,”宫侑退了一步,“我家离这里很近,十几分钟就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他没有等对面的回答,飞速地转过身,逃窜一样从面前的两人身边离开。他隐约听到藤井在身后小声地询问宫治“他这样真的ok吗”,却没听到宫治回答了什么。

宫侑漫步目的地在街上晃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刚好转角处有一家酒吧门口还挂着“OPEN”的标志,于是他快步走到那里,推门进去,坐在了吧台角落的位置,点了两杯龙舌兰纯饮,草草地舔掉了杯口的盐,仰头一口闷掉了一小杯,然后皱着眉头迅速咬了一大口柠檬。 好苦。妈的。宫侑狠狠地颤了颤。 莫名其妙地,他记起自己小时候跟宫治一起跑去水边游泳,自己脚抽筋差点儿淹死在水里的事情。 宫侑平时总爱搞这种恶作剧,假装自己要被淹死,一脸惊恐地在水里挣扎,在宫治游到自己面前后又哈哈大笑着嘲弄对方的愚蠢。这样几次下来,宫治学会了对他的恶作剧视而不见,任凭他再怎么在水里挣扎,都不闻不问。宫侑折腾半天,觉得无趣,就会悻悻地上岸。 然而那一次是真的。宫侑的身体往下沉的时候在心里有点无奈地想,自己要死了,而宫治会变成把自己害死的那个人。所以,好像还是宫治更惨一点吧?他在水里拼命地屏息,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氧气消耗得更慢一些,然而,小孩子再怎么天赋异禀,没受过专业训练总是格外…菜鸡。就在他憋气憋得头脑发晕,已经开始考虑放弃挣扎、接受自己的命运时,宫治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拖上了岸,在他疯狂地咳嗽、吐掉了口腔里的水、大口大口在岸边喘粗气时,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 他们两人从来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也再也没有去水边游过泳。宫侑从未问过宫治,那次他究竟为什么知道自己真的要被淹死了,可从那之后,他发现自己开始相信那些愚蠢的有关双胞胎之间有心电感应的传言。或许宫治真的是老天赐予自己的一个礼物,一根救命稻草,一个可以在自己遇到危险或是快要死掉时拯救自己的人。有时候,当宫侑的心里出现一些邪恶的想法时,他会下意识地心虚一秒,好像身旁看似若无其事的宫治早已知晓自己那个转瞬即逝的可怕的念头。 今天他意识到,双胞胎之间可能的确没有心电感应,那些该死的传言果然都是假的,宫治其实的确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宫治知道他的想法,但他还是对自己不理不睬。宫侑不知道以上的两种情况里,哪一种更糟糕一些。他麻木地又灌下了一杯酒,示意老板再给自己来两杯。酒精顺着食道火辣辣地流进胃部,他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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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和宫治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她睡意朦胧地看着宫治接起电话,眉头随着电话那头的讲述蹙得越来越紧。挂掉电话后,宫治沉默了几秒钟,抬头跟藤井说:“我可能要去接一下宫侑,他喝多了,在酒吧发疯。”边说着,他边起身开始找衣服穿。 藤井愣了愣,“我陪你一起去吧。” “没事,我自己去就好,”宫治飞快地套上了卫衣和牛仔裤,有些抱歉地看着藤井,“你继续睡吧好吗?” 藤井摇了摇头,也起身开始换衣服,“这么晚了,你自己去我不放心,我还是跟你一起吧,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宫治见她坚持,没有拒绝,两个人出门,很快开车到达了离饭团宫不远的那家酒吧。

哪怕是喝醉了,大半个人趴在酒吧的台子上半死不活的样子,藤井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宫侑。她看宫治熟练地从宫侑的夹克内侧摸出了他的钱夹,掏出一张卡递给老板,然后很粗暴地推了推宫侑的肩膀,试图把他晃醒。 “诶你这样他会不舒服的,”藤井连忙上前制止了他,皱着眉看着一碰到宫侑就像是被触到逆鳞的宫治,“他现在已经够难受了,你再这样晃他一会儿,他吐出来麻烦的还是你。” 她把宫治扯得离宫侑远了一点,跟老板酒吧要了一杯水和一个吸管,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白瓶,倒出几片,凑上前轻轻拍着宫侑的脸,“侑…宫侑,你睁开眼睛看我一下…” 宫侑缓缓睁开眼睛,眼白全是红血丝,瞳孔里罕见地没有一点情绪,双目涣散地看着藤井。 藤井看他这样,冲他笑了笑,放慢语速跟他讲话,“是不是很不舒服?头很痛,有点想吐的那种不舒服?” 宫侑皱着眉,像是在思考她说的话,过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藤井将手心里的药片举到他面前,慢慢地跟他讲,“把这个药吃了会舒服一点。你坐起来,把药吃了,然后我们带你回家,好吗?” 老板这时拿着卡走回来,跟宫治说这张卡刷不了。宫治皱着眉接过卡,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抽出一张递给了老板。 面前的宫侑还是皱着眉头,没有回应,于是藤井将药放到他嘴边,“张一下嘴宫侑。”他慢慢将嘴巴开了一条缝,藤井便将药给他塞了进去,将吸管伸进他嘴里,“吸水喝。”她下了命令。宫侑的性格平时很差,然而酒品此刻看起来却意外的没那么糟糕,甚至有些乖顺。听了藤井的话,他竟真的咕嘟咕嘟吸了几口杯中的水,将药咽了下去。 藤井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的宫治。 “治,你跟我一起把他扶到车上去。”她看了一眼瘫软着的宫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忽略宫治的困惑。 “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宫治走上前,将手中宫侑的钱夹和他那张刷不了的卡递给了藤井,稍微蹲了蹲,将宫侑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站了起来。 宫侑踉踉跄跄地起身,扭头打量了一下宫治,“是你啊。” 宫治目视前方,没有搭理他。 “怎么,”宫侑的口齿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大着舌头,话说得很慢,“…还是来找我了?” 宫治没有回答他,只扶着他向前走。藤井替他们推开了酒吧的门,宫治扶着宫侑走了出去。去往车的路上,宫侑一直在口齿不清地嘟囔着,语句支离破碎,但藤井推测那些听懂的听不懂的全都是在骂宫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宫治打开了汽车后座的车门,粗暴地将宫侑像一袋米一样塞进了车里,恶狠狠地甩上了车门。 藤井从另一侧上了汽车后座,看宫侑七扭八歪地靠在车门上,又唤了他一声,“侑,”待对方睁眼看她,她将一个靠垫放在自己的腿上,拍了拍靠垫,“要不要过来躺下?这样会舒服一点。” 宫治寄好了安全带,看着宫侑顺从地趴在了藤井腿上,叹了口气,“小优,你真的没必要对他这个样子…” 藤井只笑了笑,没有作声。

宫治发动了车子,开始往宫侑的家的方向驶去。不同于以往,藤井和宫治两人都没有讲话,车里很安静,只有汽车发动机的声响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宫侑在藤井的膝盖上断断续续嘟囔着含混不清的话,藤井侧头看着窗外被路灯照亮的马路,而宫治则像是无法忍受宫侑的声音,伸手打开了音响,是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藤井和宫治前阵子一起看了那部电影,那天之后,藤井就常在他的车里放他们的歌。 旋律中,宫侑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藤井优…是吧?”他半眯着眼看着她。 “嗯?”藤井稍微低了低头,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腿上的宫侑,下意识伸手轻轻拨了拨他金色的头发,很硬的质地,有点粗糙,不像宫治的头发,细细软软的。原来两人不是什么地方都一模一样啊。她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嘲笑自己的愚蠢。双胞胎又不是克隆人,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宫侑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声音闷闷地说了句什么。 藤井愣了愣,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低头离他更近些,“你说什么?” 宫侑挪动了一下,重新闭上眼睛陷入了沉默,呼吸很快均匀粗重了起来。

汽车到了宫侑的公寓楼下,两人半拖半抬将他挪到了公寓的床上。宫治皱着眉脱掉了宫侑的鞋子,忙乱之中还被宫侑挣扎着踹了一脚。藤井看他黑着脸,仿佛下一秒要把床上神志不清的宫侑暴揍一顿的样子,忍着笑揪了揪他的袖子,制止了他,于是宫治起身去厕所,藤井俯身替宫侑塞了塞被角,却一不小心碰倒了宫侑摆在床头柜上的相框。她将正面朝下的相框重新立起来,打量了一眼,照片里是宫侑和宫治,两人显然是一副刚打过架的模样。宫侑的鼻孔里塞着纸团,嘴角还有血痕,而宫治顶着乱糟糟的银色头发,颧骨泛红,眼角也破了。他们穿着稻荷崎的黑色队服肩并肩坐在地板上,宫治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宫侑明明样子更狼狈一些,可对着镜头还是歪着脑袋,笑得有点邪。 藤井将相框扶好,在宫治回来之前走出了卧室。

在藤井眼里,宫治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温柔吗?”还是那一次饭局,角名的确是喝高了些,笑嘻嘻地,“我们治跟侑打架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温柔啊…”说着,掏出了手机,翻了好一会儿,将手机屏幕朝向藤井。 藤井凑近一点看,视频里,一群人围着地上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试图将他们分开,却显然没有什么办法。藤井看着视频中其中一人将另一个人压制在身下,挥着拳头朝着对方的脸狠狠抡过去,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原本的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没看到下文,手机就被人从角名手中夺走了。 藤井和角名同时抬头,是北信介,听宫治说是他们队里的前辈,宫侑之前稻荷崎排球队的队长。 他淡淡地将角名的手机屏幕按掉,递给他,但脸却是朝向藤井的,“抱歉,角名喝多了,小优你不要介意。”他微笑着对藤井说。 藤井连忙冲北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关系。转过头,自己对面上一秒还醉意朦胧的角名,在北将手机夺走后一瞬间也突然庆幸,收起了手机,机灵地打了个圆场,转移了话题。藤井神色自若地顺着他的话接着聊下去,脑海里却没有办法抹去银发的宫治挥拳狠狠打向身下的宫侑的画面。

“你今晚留下来照顾他吧,”藤井对从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宫治说,“他喝了这么多,留他这样自己在家不太好…” 宫治不以为意,“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们两个…”藤井回头又看了一眼躺在卧室的床上一动不动的宫侑,叹了口气,“…算了,那我们回去。” 回程路上,两人没有怎么讲话,也许是因为疲惫,也许是因为别的。宫治的车里还有宫侑身上残留的酒气,藤井从不在车里抽烟,这次却一反常态地从包里拿出一根烟来点上,打开了车窗。十月的凌晨,风已经开始变凉了,宫治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话到嘴边,但最后也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扭过头继续开车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藤井实在是忍不住:“昨天是他的生日,他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过来找你的。” 宫治只是笑了笑,“小优你想多了,他就是发酒疯而已。” 藤井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地保持平静,“我其实并没有什么资格指责你,也没资格要求你怎么做,但…这么说吧,我见过很多发酒疯的人,我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能确定他那不是单纯地发酒疯…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开心的样子。” 宫治双手握着方向盘,没有讲话。 “我不知道你们中间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真的很担心他,”藤井犹豫了一下,“你可以不同意我刚才说的话,也可以继续这样处理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我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你也知道,但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真心地觉得,就算是要决裂,也有更好的决裂的方式。”

两人回到家,脱掉衣服躺到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五点,藤井仰躺着看天花板,回想着刚才车上自己冲动之下对宫治说的话,和对方的沉默,没有丝毫睡意。她正准备起身吃两粒褪黑素催眠,身旁一直没有作声的宫治却在此刻凑近了她,吻住了她的耳垂。 宫治是个温柔的人,可在床上,他的力道却大得惊人。有时候是太过用力的吻,有时候是有些粗暴的抚摸,她在到达顶点的瞬间不受控制地流下了眼泪,自己都分不清泪水究竟是因为身体的极度愉悦还是因为愉悦中掺杂着的疼痛,而宫治则俯身看她,动作轻柔地吻掉了她脸上的泪水,一边看着她的眼睛询问“很痛吗”,一边力道不减地继续冲撞着。 两人刚在一起时就是如此,一晚的缠绵过后,第二天起床,藤井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身体上宫治留下的淤青,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如同动物习惯性地在所属物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气味,宫治喜欢在别人身上留下印记。然而,他皱着眉轻轻触碰她身上的淤青,似乎并没有从这些伤痕上获得快乐。不仅没有快乐,藤井还从他的脸上读出了厌恶。 显然,那不是在厌恶她的身体。藤井没有问过,但她觉得,他可能是厌恶那些她身上由他自己亲手创造的伤痕。 即便如此,下次在床上,他还是会像之前一样。就像现在,结束了一个回合,宫治却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一边温柔地律动,一边俯身凑在她的耳边低喃,“我可以掐小优的脖子吗?” 藤井在他动作下神志并不太清楚,眼神有些涣散,也同时因为他的话有些困惑。 “不会痛的,”宫治的声音像是蜜糖洒在空气中,粘稠又甜腻,“控制好力度,会很爽。” 她只听朋友说过窒息式性爱,宫治之前并未提过。藤井犹豫了一下,但还在她体内的宫治在此刻格外有说服力,一直在温柔地抚摸她,同时伴随着轻吻。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宫治胯下的动作没有停,修长的双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脖子,开始慢慢收紧。藤井闭上了双眼,随着对方的手指开始发力,她的嗓子被箍紧,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空气逐渐变得稀薄,她开始觉得头晕目眩,下意识用手指紧紧抓住了床单,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心里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恐惧。她知道宫治不可能真的杀了自己,可那一瞬间脑海里却莫名出现了宫侑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里宫治脸上带着伤冷冰冰看着镜头的样子,还有角名给自己播放的视频里,宫治挥拳狠狠打向身下宫侑的样子。 “放开我!”藤井打了个冷战,像濒死的人用尽全身力气求生一样,一把推开了身上的宫治,浑身颤抖着直起身,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 “小优?”宫治呆在一旁,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凑到了藤井身旁,看着她,“你还好吗?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你看着我…” 藤井惊魂未定,捂着胸口深呼吸,强迫自己睁开眼看着身旁的宫治。尽管没有开灯,但借着月光,她能看到宫治正皱着眉,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她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他一只手立刻覆上了她的手背,轻柔地拍了拍,又将她的手凑到他的唇边轻轻吻了吻,“抱歉,吓到你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害怕,抱歉…真的抱歉…” 藤井任由他将自己搂在怀里,轻轻回应着宫治关切的询问的同时,发现自己的手指还是在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着。

第二天,藤井浑身酸痛地从床上爬起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走出卧室,宫治在餐桌上留了早餐和字条,已经去饭团宫了。藤井如同经历了一场宿醉,头晕目眩地坐在餐桌前边吃早餐边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起身去卧室,从地板上捡起了昨晚回家后丢下的包,翻了翻。果然,宫治当时随手塞给自己的宫侑的钱夹和那张没来得及塞回钱夹的信用卡,还在她的包里面,昨晚走得急,忘记给宫侑留下了。 藤井将卡和钱夹拿了出来,想要将卡重新塞回钱夹里唯一一个空着的卡槽内,卡塞到一半,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藤井将塞到一半的卡抽出来,又重新试了试,还是不行。 这么窄的卡槽能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呢?藤井有些纳闷地将卡再次从卡槽中抽了出来,两根手指试探着伸进卡槽,竟然真的摸到了什么。她将那张纸慢慢抽了出来,是一个整整齐齐对折了两次的长方形,乍一看像是相纸的质地。 藤井看着面前被折好的相纸,心里有种古怪的预感。她一直在没头没脑地寻找一个答案,尽管她连问题的轮廓都没有摸清楚,但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知道这张照片里有什么,自己想要的答案,也许就在这里。 退一步吧。脑袋里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劝她。你真的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吗?猜测和事实可是两码事。你不是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吗?如果之前没有找他对质,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来验证自己的猜想呢? 去你妈的。藤井耸了耸肩,还是将那张照片展开了。 这是一张自拍,里面有两个人。明显还在上高中的略显稚气的宫侑是拿着相机的那个,他在照片中离镜头更近一些,对着镜头好看地笑着。 藤井的视线移向了照片里的另一个人。他站在宫侑身后,手揽着宫侑的肩,脑袋很自然地靠着宫侑的脑袋,眼睛瞟向宫侑。照片里,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亲昵地贴在一起。 那是宫治。那个温柔的宫治。

唉。藤井听到自己叹了一口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