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 Writee

17 杀手D①

  周日晚。   无事可做的罗斯洛克领着同样无事可做的莱尔,用这几天的空余,几乎把附近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罗斯洛克买了帆布包,将他藏在神奇风衣里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都腾进去;莱尔身无长物,除了左轮和打火机,他什么都没有,自然也用不上包。   晚饭后他们顺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散步,小推车卖的糖水香甜诱人,莱尔驻足在推车前,摸了摸口袋后看向罗斯洛克:“借我十块。”   男人正发饭昏,迟钝道:“嗯?你自己没有吗?”   “……用光了。”   “八千?全部?”   “剩下的放在酒店。”莱尔有些不好意思,“我怕不小心弄丢了。……借不借啊。”   “借。”男人懒洋洋应着声拿钱,“要算利息哈,得还我十二。”   “……守财奴。”莱尔小声骂道。   罗斯洛克身上带的钱也没多少,拿出来的那叠钱只有薄薄几张。   “你的钱也放在酒店里吗?”他问。   “不啊,”罗斯洛克说,“就剩这么多了。”   “你是说你的钱花光了?!”   “嗯。”   男人应得风轻云淡,仿佛几天时间花光上万块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这确实不新鲜,在赌场一夜之间输光几百万,又或者一掷千金在夜总会玩男人女人,在莱尔的认知里都不新鲜。但事情发生在罗斯洛克这身上,就太稀奇了。   “是赌马全输了么。”他接过对方递来的十块纸钞,转头给了糖水老板,“要两杯。”   “怎么,你已经开始管理我的财产了吗?”罗斯洛克玩味地说,“我不喝哦。”   “我请你喝,”莱尔说,“喝不喝。”   “喝。”   远处不知哪家店铺在放唱片,隐隐约约的管弦乐声混进街道的嘈杂中。他们各自端着糖水往酒店方向走,时不时侧着身和路人擦肩而过。甜滋滋的糖水舒缓了神经,可莱尔仍在思考罗斯洛克的钱去哪儿了。他不相信男人会花光,说是存进银行里了都显得合理些。   他想起邮局中罗斯洛克填写单据的苦恼侧脸……那钱也许是寄给别人了。说起来有些恶毒,但男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有家有室的人,于是钱的去处很难猜。   不等莱尔再问,罗斯洛克突然说:“一会儿回去再洗个澡,然后就出发。”   “出发?去哪里?”青年松开吸管,“报纸不是明天早上才发售吗?”   罗斯洛克嘴角上翘:“是啊,但报纸也不能凭空出现在报刊亭的吧。”   莱尔只一秒就理解了他的意图:报纸当然是在周一前便刊印好,并且通过火车或者其他什么车,送到全联邦各地的发行点;至于报刊亭和报童是上门去取,还是有人负责送,这对他们而言不重要。   重要的是,最新一期的《联邦时报》,现在应该已经在仓库里了。   “你不会是想去偷……”“没错。”   这确实会让他们更快拿到谜题,也就能更快地解答;可莱尔还是不解:“一个晚上而已,有必要吗。”   “当然有,”男人咬着吸管,说得很模糊,“我的时间很宝贵。”   “我知道,我知道,癌症,还能活140天,是吧。”莱尔不耐烦道,他打心底里认为这些都是瞎扯。罗斯洛克吐露的言语需要甄别真假,这些是假。   “不是,”罗斯洛克却说,“只剩135天了。”   “……人要是真的能这么精确地知道自己哪天死就好了。”   男人侧目看向莱尔:“你想知道吗?”   “想……”他回答得很快,但答完又后悔了,仿佛罗斯洛克真能给他答案似的迅速找补,“还是算了,也没有那么想。”   “啊,这个还挺好喝的。”   “是还不错。……”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在人流中穿行返回酒店。机械电梯有轻微的噪音,罗斯洛克草草说起接下来的计划。不过那根本也算不上什么计划——不出意外的话,下个谜题还会是某本书里的句子;偷报纸、让莱尔辨认出对应的书、找到书、找出坐标、直接赶往坐标地点,这便是罗斯洛克的计划。   “万一这次跟书没关系呢?”莱尔边掏钥匙边问。   “不会的,一定有关。”罗斯洛克说,“因为你肯定背了不止那两本。”   “……”事实的确如此。   莱尔打开门,伸手去摸墙面的灯;这时罗斯洛克突然捉住他的手臂:“等等。”   “?”   “你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他使劲儿深呼吸一次,可房间里除了淡淡烟味之外,他什么也没闻到。   罗斯洛克注视着房间里的黑暗:“我闻到了点薄荷的味道。”说完,换他自己打开灯,房间倏地亮起起来。莱尔因对方的谨慎而紧张,他仔细打量着房间,里面和他们晨间离开时没什么区别,凌乱的被褥和满地乱扔的食物、香烟的外包装塑料纸。   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与现在毫不相干的念头——

  木盒里既然放了防潮的木炭灰,那为什么不直接用塑料封起来呢?

  他正匆匆思考着,视线掠过进门处的壁橱:“罗斯洛,我的钱不见了!”   “啊?”   壁橱原本该紧闭着的抽屉被拉开了几公分,莱尔倏地进屋,将它完全扯出来,里面空空如也:“我把钱放在抽屉里的……”   罗斯洛克反常地淡定:“别急,应该能拿回来。”   “什么意思……”   男人没立时回答,也没进屋,只伸手将莱尔拽出来,拨开什么碍事玩意儿似的,把人拨到自己身后。接着他点上支烟,咬着滤嘴拔出猎枪,余裕地打开弹仓确认子弹。咔的合上枪管,罗斯洛克低声道:“你找个地方躲好。”   “为什么?”   “因为接下来会很刺激。”下一秒,罗斯洛克的腿迈过门槛。莱尔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那双硬底皮靴踩在木质地面上,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男人神色淡然,甚至还在抽烟;但莱尔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他不由地也愣在原地,就看着对方步伐平稳地走入。   经过沙发,再经过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床,罗斯洛克端着枪检查过床底、衣橱和阳台后,他们俩的目光都聚焦在床脚侧对着的浴室门。   就在这时,如同在回应他们怀疑般,浴室里传来马桶抽水声。   罗斯洛克迅速道:“躲起来!”   “!”   他们俩的位置恰好被大床分割,闻言莱尔即刻伏下身,藏进床与小沙发之间空处。这里是浴室方向的视觉死角。   紧接着男人一脚踹上门板,就像当初踹莱尔家的房门。   然而这浴室门的质量还不错,竟然没被罗斯洛克直接踹烂。男人再补了两脚,门锁被踹得变形,直到脱离门框。在门往里打开的瞬间,罗斯洛克闪身过去贴紧了浴室门旁的墙壁。   一声利落的枪响接踵而至。   莱尔吓得一震,他趴得更低了,只能从床底看见男人的腿。   他不知道这声枪响是罗斯洛克的猎枪,还是别的;但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留在他们房间里的并不是某个大意的小偷,而是杀手。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命被人盯上了。   敌人会是谁?   罗斯洛克的仇家?   科什纳?克拉克·霍尔?   他的仇家?……他根本没有仇家。   也许是半秒,也许是更短的时间,莱尔仓促地思考着,额头在冒汗。他紧紧盯着浴室门的底部不敢眨眼。他知道那里随时会出现一双陌生的脚,但因为不知何时它才会出现,焦躁与恐惧相辅相成着不断攀升。   “……是你吧,D。”直到罗斯洛克扬声,打破了这氛围,“我都闻到薄荷味了。”   浴室里传来对方的回应:“……你还是那么像条狗,这都能闻到。”   “出来,别这么猥琐,很丢人的。”   “大家都是同行,你这些小花招对我不管用。”对方说,“你回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偏偏挑在人家上厕所的时候……你再晚一点回来现在就已经是尸体了。”   “你会在门口举着枪等我是吗?”   “对啊。”   “出来正面较量不好吗?”   “别扯了A,我从没赢过你。”对方貌似在咀嚼什么,说话口齿不清,“我才不跟你正面较量。”   罗斯洛克和对方认识,而且互相之间很熟,至少很清楚彼此的性格。   莱尔瞬时理解了现状:他们之间的对峙不会轻易结束,现在他们互相在对方看不见的死角,谁先冒头,谁就要吃枪子。而且意识到这点,他吞咽着口水微微起身,探头将眼睛露出床面。   男人看看他,再看看里面,用眼神示意他别冒头:里面的人很可能并不知道莱尔的存在。   “谁让你来的,”罗斯洛克继续问,“老板吗?”   “你觉得呢?”敌人说,“你应该自觉点,自己死掉,别占着名字,罗斯洛克·A早该换人了,你这个叛徒。”   ——换人?   ——罗斯洛克·A早该换人了?   莱尔不禁被这古怪的对话拉扯住注意力,可也就是这个瞬间,他余光瞥见浴室内出现一道人影。   他倏地低下头,重新藏身回阴影中,只从床底注视着那边的情况——浴室里的人出现了,对方正在靠近门口。就和罗斯洛克一样,这人也没有任何脚步声。而那双脚并没往外踏,只是贴近了墙壁。   正是罗斯洛克紧贴着的那面墙。   他们现在仅仅一墙之隔!   罗斯洛克对此毫无察觉,仍警惕着浴室出口:“就算我死了,继承我名字的也应该是B,你起码得杀了我,再杀了B和C,才能轮到你啊,Roseroc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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