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兹)罢工猫猫虫 办公!无聊的办公!007的生涯像是这源堡里的灰雾一样望不到尽头! 源堡之上,青铜的长桌,勤勤恳恳回应祈求光点的数只灵之虫含着热泪,一边让光点浮动,一边蠕动着像猫垫一样的八只足,呜咽道,49年开始我们就不应该是奴隶了,24小时工作制也太不合理了。整理信徒献祭的信物的那只正在挑挑拣拣——祂感觉自己像是垃圾回收场的工作人员,因为塔罗会的众人习惯于在捡到危险物品、不确定的物品都往愚者这边送——明明之前本体也只是想想,没敢真的献祭一堆杂物给黑夜女神,但塔罗会的敢——在捡到阿兹克先生信件的时候如获至宝,发出啾啾的声音,欢快地立起身子,用前两对足握着信件,扭着胖乎乎、透明的身体,往那堆雪花堆积起来的信封山上爬去。祂一边艰难地爬动,一边回应着同伴:你要怎么跟本体,我们的老板提要求呢? 处理祈祷的灵之虫扶了扶帽子,咕哝道,没钱很难帮祂办事呀。 杂物堆里探出一个长着尖耳朵的脑袋,这只灵之虫快速道:拜托,祂在压榨的是祂自己的分身,没有劳动法可以制裁祂! 灵之虫一边让白银城祈求伤口治愈的、足足一米七的幼童痊愈,一边拿走了他午饭后的冰激凌球作为回报,祂说:那起码,要休息! 梳理历史碎片的灵之虫翻了个白眼,祂拿着缩小版的星之杖——投影版,点点地,说,祂正在睡觉。我们是祂,祂是我们。不,准确来说,休息的时候祂是我们,工作的时候我们是祂。 处理祈祷的灵之虫又说,要面包! 翻开献祭上来的古书的灵之虫摇着尾巴,用小小的前足翻过一页焦黄的纸张,喃喃道:那边傻狗还在继续往这里献祭食物,你还可以从历史投影里拉。 处理祈祷的灵之虫崩溃道,不是这种休息和面包!我们要抗议!要休息!要面包!要阿兹克先生!祂抽泣着,非常委屈,所有的灵之虫只有本能,理智并不多,像是缩小的、幼稚的克莱恩。祂很快引起了潮水般的应和。一群灵之虫很快暂时丢下了手中的事,熙熙攘攘地簇拥在一起。祂们好像很有默契,透明蠕动的身体挤在一起,艰难地凑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性:这些灵之虫数量太少,缺乏本体的领导,只能很勉强形成一个小孩的身体,眼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变成透明的蠕虫倔强地往身体里爬,小孩的身体摇摇欲坠,脸庞上时不时出现肉芽和翻滚的灵之虫,看起来可怜巴巴,又让人恐惧无比。 小孩勉强抬起手,在半空中抓了一下,又抓了一下,于是一道历史投影降临了:那是一位天使,穿着绣金线的黑袍,额上有黄金的鸟型冠冕,五官柔和,眼神冷漠,右耳垂下有一颗极小的痣。这是身为死亡执政官的阿兹克·艾格斯。灵之虫聚集起的小孩快乐地伏在祂的膝盖上,历史间隙里来的阿兹克只有最本能的反应,祂被周围的灰雾压制着,遵从召唤者的心意,伸出宽厚、冰凉的手,轻轻抚摸小孩半透明的头发。小克莱恩想叫祂的名字,可惜现在祂的喉咙都是由蠕动的灵之虫组成,呼噜呼噜,呼噜呼噜,祂喉咙漏风,气流进进出出,发出可笑的声音。祂眯起眼,因此眼珠子滚落在了地上,死亡执政官轻轻将其捡了起来,放回小孩的眼眶里,小克莱恩借机蹭着祂的手心,脸颊处的灵之虫飞快泛红——倒像是烤熟了。死亡执政官稍显冷淡地垂下眼睫,祂的黑袍被蹭到手肘处,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上面落着错开头尾的金蛇手肘,祂机械地揉着小克莱恩的脸、耳垂、后颈,所过之处灵之虫争先恐后地呜咽着,发出咕叽咕叽、啾咪啾咪的声音,在阿兹克的指缝里飞快地进出,被阿兹克的手指蹭得软乎乎的。小孩勉强维持住身形——要是因为羞耻和快乐崩溃成一地酸软无力的灵之虫,那可太丢脸了。阿兹克的历史投影乖顺地展露出腰间夸张、厚实的羽翅,轻轻盖在祂的身上,一边拿起灵之虫刚从历史间隙里拉出来的、散发着甜蜜香气的五色冰激凌球,很仔细地喂进召唤者的嘴里。 坦白来说,很明显地,这个历史投影一点也不会伺候人,不是把勺子啪折断,就是不小心把小孩捅得满脸泪水,委屈极了。阿兹克的投影略显茫然,只能先把冰激凌收起来,露出长达数米、深绿近黑的蛇尾,轻轻缠着小克莱恩的腰,准备把祂扶正,帮祂擦擦泪水——于是小克莱恩被拦腰截断了,倒在阿兹克怀里的上半身抓着阿兹克的宽袖,看一眼还被蛇尾扶着的下半身,断裂处受了伤的灵之虫开始抽泣、蠕动,嚎啕大哭,可怜巴巴。 这时候,死亡执政官的投影突然有了改变,漠然呆板的眼瞳突然变得柔和、略带沧桑,他冷峻的眉眼舒缓开,变得优雅又略带忧郁。真正的阿兹克·艾格斯突然响应了遥远的召唤,降临在了源堡上。他打量了四周,灰雾上有着参天的石柱、残破的宫殿,青铜长桌上,还有数只灵之虫勉强维持着日常的轮转。阿兹克看看自己怀里的克莱恩,他蹙眉,尽可能轻地握着小克莱恩的腰,轻轻往上一提,小孩眨眨眼,和老师对视着,而阿兹克在看见他断裂的脊柱骨的时候愣住了,那些受伤的灵之虫很快和同伴交换了位置,躲藏起来,不想让阿兹克担心。阿兹克慢慢用蛇尾把克莱恩的下半身移过来——有时候他搞不清楚克莱恩干嘛把自己弄成两半,也许是年轻人的时尚?扮演诡法师的需要?老实说,确实吓了阿兹克一跳,还以为谁能在源堡伤害到克莱恩——然后把小孩放上去。 灵之虫汇聚成的小孩在意外把阿兹克叫回来时候,很努力地遮掩自己的不稳定,把外表变成了一个皮肤白皙、黑发褐瞳、穿着小衬衫和黑短裤的小孩,但祂说话还不是很清楚:阿兹克……先生。您,您怎么……来了? 这声音重重叠叠,倒像是很多个小孩子一起甜蜜蜜地撒娇一样。阿兹克笑了笑,祂的气质和之前的冷酷苍白完全不一样,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长而浓密的睫毛掩映着蜂蜜一样甜的眼瞳,这具身体还很年轻,但灵魂的沧桑带来了年长的韵味,他说,我感应到你召唤我了,还以为有什么事——刚刚我正在拜亚姆的集市逛街,没能及时回应,不得不临时找了家旅馆,才耽误了,原谅我,克莱恩。祂伸出手,很温柔地揉着小孩子的下巴,克莱恩眯起眼,呼噜呼噜,呼噜呼噜,滚烫泛红的脸颊冒出好几条晕乎乎的灵之虫,圆滚滚的身体带着奇异的花纹,被阿兹克不动声色地按下去了——可爱是可爱,就是状态不太对。老实说,一睁眼抱着半截由蠕虫组成的克莱恩,真的有把才从热闹富饶的拜亚姆归来的阿兹克吓一跳。克莱恩的皮囊下,无数的灵之虫在尖叫:呼噜呼噜,和阿兹克先生一起休息真开心。再来点迪西馅儿饼,再来点烤仔鸡。但克莱恩被惊醒了,阿兹克问:你找我做什么呢? 他支支吾吾,皮囊下的猫猫虫相互撕扯,急切地思考,要说阿兹克是面包、阿兹克是休息吗?要说猫猫虫想日常轮转,就得在时不时的罢工浪潮中拉出阿兹克的历史投影,三三两两伏在阿兹克的羽翼、冰凉美丽的蛇尾、脸颊、手心、胸口上眯起眼休息,睡上一觉,吸足了老师身上的气息——之前阿兹克一直沉睡,并没有察觉这边的灵之虫门在做什么——不行,这是比当初的格尔曼·斯帕罗怕黑得掉眼泪还羞耻的秘密,如果说出来,搞不好这个勉强聚集起来的小克莱恩会当成崩溃成一滩猫猫虫。 这时候阿兹克正觉得哪儿不对劲呢,他撩开头发,在后颈捏出一只酸软无力的猫猫虫,展开羽翅,轻轻扑棱几下,又有几只落在地面,迷迷糊糊地蜷缩起来,折起袖子,还有一只趴在手肘的金环上对着阿兹克稀里糊涂地捏捏爪子。阿兹克叹气,解开宽松的黑袍,从乳间、腰际捧出许多的灵之虫。克莱恩张了张嘴,喉咙彻底混乱罢工了,他可怜兮兮地呜咽着,乖乖跪在阿兹克的身边,手放在膝盖上,垂下眼睫。阿兹克觉得他这副模样很可爱,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你找我做什么呢? 克莱恩身上某一只猫猫虫背叛了,祂觉得坦白更好,便快速道:休息!面包!罢工!祂还来不及解释就被其他灵之虫翻涌着按下去了。但阿兹克一知半解的,也勉强领略到克莱恩的意思——祂思念阿兹克了。说出来也许对克莱恩这个内敛、温和的小孩太羞耻了。所以阿兹克也没有揭穿。他不动神色地转移了克莱恩的注意力:免得那只坦白的惨遭职场霸凌,他说,我们来吃点东西,你想听我讲讲最近在海上的故事么?那些我还没来得及写在信上,我们可以一边吃点甜点,一边慢慢说。但我得先换身衣服…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身打扮。 猫猫虫们快乐地满足了他的需求。于是穿着三件套的老绅士搂着小孩,坐在了灰雾上的安乐椅上,周围灰雾涌动,很快变成阿兹克之前在廷根居住的小庄园。壁炉里木柴燃烧得噼啪作响,地上铺着昂贵松软的毯子,安乐椅旁有小圆桌,放着精致的小蛋糕、冰激凌,接了白霜的葡萄,一捧圆滚滚、猩红剔透的石榴堆积在圆盘里。阿兹克让克莱恩伏在自己怀里,时不时喂他一点葡萄、一把石榴、一勺小蛋糕,克莱恩张开粉色的唇瓣,乖乖咽下,很快那些灵之虫一拥而上,很快迅速分食了。阿兹克在听见克莱恩身上此起彼伏的细小咀嚼声时顿了顿,偏偏克莱恩还一脸无辜地仰头看着阿兹克,他只能若无其事地聊起在海上听见的海盗噩梦——格尔曼·斯帕罗,让一群高大粗俗的海盗不敢在夜晚喝醉、不敢独自一人去盥洗室。克莱恩愣住了,祂眨了眨眼,有点难堪。 阿兹克又说起自己在蒸汽列车上所看见的风景:夕阳,一望无际的金黄稻田,弯腰收割稻谷的农民,水稻上休憩的蜻蜓,轻微震动的桌板,上面摆着廉价的速溶咖啡和一本杂书,杂书的名字叫《格尔曼和三个女海盗的故事》。小孩正接过他叉子送过来的巧克力蛋糕,愣愣地含着叉子,支支吾吾,脸颊裂开一条嘴,辩解道,都是……都是绯闻!都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阿兹克用另一只手把这张嘴捏没了,又去轻轻握着克莱恩白嫩的脸颊,让他把勺子吐出来。阿兹克又继续说,故事满精彩的,跌宕起伏,在临海一带都是榜上有名的畅销书,我读了一遍,觉得打发时间还蛮好的。克莱恩急切道:您看完了??他左边肩膀倒塌下来,阿兹克不得不伸手把小孩捏瓷实了,免得祂散架。阿兹克又继续说,除了这一本,我还看了一本恋爱小说,关于长满杂草和蘑菇、心底善良的“小丑天使”,在被美丽的贫家女儿亲吻后变成英俊的年轻人的故事。他实在没忍住,带着岁月的纹路的嘴角轻轻扬起,注视着狼狈混乱的小克莱恩。阿兹克叹了口气。旁边的壁炉安静地燃烧着,几只飞蛾胡乱扑着墙角古旧精致的壁灯,墙上拉出他拥着小孩的影子,几点黑影扑飞着。他掏出怀里的金表,啪的一下打开了,阿兹克心想,快十二点了,小孩是不是该睡觉了?接着伸手去拿黒木盒里的雪茄,并不抽,只是用小银剪子剪开,拿在鼻尖轻轻嗅着,苦涩清香的烟草味萦绕在鼻尖。阿兹克等了会,实在无奈,揉了揉小孩的后颈,从鼻腔里挤出很好听的声音: 你… 看来这群忙着羞耻的猫猫虫确实只剩下了本能,根本没法理解鲁恩绅士隐晦在字里行间的意思。阿兹克索性挑明了——他掩藏在发丝间的耳廓也有点滚烫。我说的意思是,他喘息了一下,褐瞳里带着柔软的情意,那是难以言喻的珍爱和重视,这眼神像是酝酿过的蜂蜜酒,甜蜜又让人发醉,看得一堆簇拥起来的猫猫虫晕乎乎的。 我的意思是,我一直追随你的步伐,去你去过的地方,看你看过的风景,阅读你留下来的一切痕迹……就像你本能地把我比作面包和休息一样,我也思念你。 阿兹克揉了揉蹙起的眉心,凑过去,亲了一下小克莱恩的眉心,那里的猫猫虫一下子瘫软着,掉在阿兹克的膝盖上,可怜兮兮地蜷缩着。阿兹克很少那么直白地挑明自己的心意,年长者是蛇,擅长隐忍、忍耐,他擅长的是慢慢引诱年轻人靠近自己、踩进陷阱,而不是这么告白。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为了弥补自己刚刚的失态,阿兹克轻轻踩了一下地,带着安乐椅前后摇晃着,他拍了拍从刚刚开始就宕机的小孩,用因蒂斯语念了一段情话: 【你充满了我的心。】 【在这个混乱而拥挤、膨胀而喧嚣的世界上,你成了我的冥想点。】 【我想着你,很少去想起他,于是我意识到了我所做的大部分事情有多么荒诞和徒劳。日常生活碎片般的状态最终变得连贯起来。不再飘散在时间和空间里,我被集于一处,而那个地方就是你。】 他说,罗塞尔写的这段话很美,我想说给你听。一边轻轻用手抚摸小孩的后颈,他喜欢这么捏,像是拿捏一只猫——结果小孩呆呆地转头,看他一眼,又圆又大的褐瞳湿漉漉的,睫毛像是蝴蝶一样扑飞,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身体轰然倒塌——巨大的情绪波动让祂当场崩溃成一滩酸软无力的灵之虫,呜咽着,几乎要将阿兹克淹没了,祂们叽叽咕咕,呼噜呼噜,纷纷钻进阿兹克的领口,贴着他右耳垂下的痣,贴着他纤细的脖颈,贴着他的锁骨和丰腴的乳,贴着他的小臂,贴着他的腰肢,几乎要和他融为一体了。阿兹克感觉到灰雾沸腾了一阵,那气息比高山还要巍峨,比深海还要神秘,又很快平静下去,好像沉睡的神明只是在梦里翻了个身。阿兹克好为难地看着身上那些没什么力气,滚烫发红的灵之虫,祂们眼睛都变成蚊香眼,转圈。他很担心压着这些小孩,只能僵硬着身体,不能乱动。 ——在他们休息好前。 ——就这么陪着他们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