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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追踪和反追踪

  科什纳·韦德站在到处是坑的草地,简单环顾情况后,走向了其中某个坑。这个坑洞比起其他的坑要稍微浅一些,坑内的泥土松软普通,看不出什么可疑。他轻声道:“灯。”   手下立刻将探手下去,替他照明。   科什纳从军装口袋里拿出手套,一边观察着,一边戴上。随后他拨了拨坑底的泥土,用泥土的紧实程度作为区分依据,将松土都扫往两旁。很快,坑底显露出个浅浅的长方形凹痕。而在这些用来做掩护的松土里,还藏着半截被杵灭的烟头。他拿着烟头在提灯旁仔细看了几秒,接着突然扬声:“往旁边搜,两个人,遇到直接逮捕,要活的。”   另外四名联邦军齐刷刷道:“是!”   脚步声朝四面八方散开,剩下替他提灯的心腹一人。“……准将是怀疑人还在附近吗?”心腹边问边伸出手,等着扶他上来。   “东西被拿走了,”科什纳却没有理会他的手,自己跃了出来,“对方有咬烟嘴的习惯,烟嘴是湿的,应该刚离开。”   他摘掉手套,直接扔掉,再往某个位置走去。   这里的坑洞分布很怪,接近三分之一的洞都挖到近一米深,且洞和洞之间密集,余土堆得到处都是。而另一边的三个洞,深度不等,间距也要更远——显而易见,对方是个两个人共同行动,分别从两端开始,往中间汇聚。因此科什纳一眼便注意到刚才的坑洞。那显然最后挖的。   现在他站到那三个洞旁,地面留着一条铁锹插过的痕迹。   科什纳摆摆手,心腹提着灯靠近痕迹。看着旁边有些颜色稍深的地方,科什纳问道:“这里的土是湿的?”心腹会意地伸出手指摸了摸,再闻闻味道:“准将,是什么糖水。”   正当他要放下手时,科什纳倏地捉住他手腕,拖着他的手到自己鼻间:“……是青苹果味的饮料。你不够仔细。”   “抱歉,准将……”   科什纳站起身,再理了理这些蛛丝马迹,很快他便将目光锁定了两边坑洞间的一棵矮树。这次不用他再暗示什么,心腹已将灯照过去。树干上留有粗糙的刻痕,“RR”。   “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右撇子,刀不错。”科什纳总结道,“双人行动,其中一人体力不好,没什么钱,大概衣服的面料也不会太好。”   “这可不好找……”   “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再看看。……只是不知道上将会不会怪罪。”   科什纳可是跟随霍尔上将近十年的人,二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心腹很清楚。他顺势说:“上将怎么会怪罪呢,只是因为昨天联系不到上将,为了等指示我们才晚来一步……”   “你想说错不在我们,是上将的问题吗?”科什纳扭过头,诡异的双眼盯住他。   那双眼睛极度不协调——左眼如鹰隼般目光锐利,右眼却毫无神采,甚至两边的瞳孔有些微妙地不对称。科什纳的右眼是义眼,原本的眼睛十几年前就丢在了战场。   “我……”   “你觉得上将应该随时等着我们的联络是吗?”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准将……”   “没有下次了,”科什纳道,“不要让我再听见你对上将有任何不尊敬。”


  他们在夜色的掩护下后退着离开草丛,身体接触草木时的细微声响无可避免。徐徐后退了好几米,罗斯洛克才跟莱尔示意了方向——他们要往远处那几盏农家守夜灯走。   莱尔提着酒瓶和铁锹,边走边一再回头,注意着那些枝叶间若隐若现的光。见那伙人并没有追上的样子,他小声快速问:“为什么不躲在那里,他们不会发现的。”   “那个人不简单,”罗斯洛克说,“我扔了根烟头,他肯定会知道我们刚走,一定会到处找。”   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可以辨别的是,那是联邦军。领头人随意打量过他们留下的坑后,就径直往最后他挖到“答案”的洞走去——这说明对方分析能力极强,单单靠积攒的土、坑洞的位置,就能判断出最后一个洞是哪个。对这种人而言,半截烟头就能说明很多事。   “他当然不简单……可为什么往这边走?”莱尔接着问,“我们要躲进别人家里吗?”   罗斯洛克:“不,我们去偷点东西。”   莱尔:“?”   他完全不明白罗斯洛克在想什么,但现在肯定不是多问的时候。他只能拿出全部的体力,尽力跟上罗斯洛克的速度。这几句话过后,莱尔再回头看:有一点光,朝着他们的方向跟来了,罗斯洛克的判断完全正确。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领着莱尔,专挑树木茂盛处经过,尽可能让环境遮挡对方的视野。   他们只是半夜在无主的草地上挖洞而已,就算被人看到也没什么大问题。可莱尔知道,科什纳·韦德会出现在这里,事情就不再是简单的挖地或者报纸谜题那么简单了。突发情况几乎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出于某种原因,科什纳也想解开报纸的谜题;而这有可能是克拉克的授意。   约莫十分钟过去,身后的光时近时远,他们终于到了那几间民居附近。农家门前,守夜灯下,看门狗睡在微光里。正当莱尔想问“狗怎么办”时,男人先一步不知扔出了什么东西。“汪”的一声,狗追着那东西扑进黑暗中。   “你扔的什么?”   “火腿肠!快快快!”罗斯洛克催促着,再次提速,绕过狗和面前的民居,径直奔往后面。   经过拐角后,莱尔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简易马厩,有且只有一匹马正站在棚下休息。   “你说的偷东西是……”   罗斯洛克飞快将手里东西全塞进莱尔怀里,转头钻进马厩里解开缰绳。马不安地蹬了几下地面,被罗斯洛克牵了出来;就在这时,莱尔的身后突然亮起光。   他猛地回头,民居二楼开了灯,有人影靠近窗帘。   “人醒了!……?”而他再回过头,男人已经骑在了马背上。   罗斯洛克朝他伸出手:“铁锹扔这儿,快。”   时间太紧迫了,马鞍甚至还挂在马厩里,罗斯洛克骑的是裸马。莱尔来不及想太多,他听见二楼的窗户推开,女主人的叫喊声跟着传来:“有贼!!”   他依言把铁锹扔掉,将脏兮兮的盒子夹在腋下,腾出手握住罗斯洛克。   男人往上一提,把莱尔提上马背。   他倏地被圈进男人的臂弯,泥土,汗,和撒出来的气泡果汁的甜味混到了一起。   “他妈的,老子一枪崩了他,敢偷我的马——”男主人破口大骂着正在下楼。   罗斯洛克从他手里夺走香槟,叮嘱一句“抓着鬃毛”,接着双腿夹紧马腹,狠狠一甩缰绳:“驾!”   马立时跑动起来,莱尔险些连人带盒被颠出去。   他死死伏在马脖子上攥紧鬃毛,颠簸好几下后才勉强稳住身体;他忍不住向后观察情况,视线擦过罗斯洛克的侧腰——男主人推开家门,端着猎枪看向他们:“有枪!罗斯洛!他有枪!”   罗斯洛克再甩缰绳,整个人靠着大腿的力量,几乎像是站着。但就算这样情况严峻,他仍有余裕仰头将喝的灌进嘴里。那些气泡果汁溢出嘴角,洒在罗斯洛克身上,也洒在莱尔后背;几秒后一声枪响惊飞了树梢上的鸟。   莱尔:“!”   “没打中啊!”罗斯洛克回头,扔了空瓶笑嘻嘻道,“老兄,铁锹算我赔你马钱!谢啦!”   ——这叫偷吗?这简直是抢。莱尔腹诽道。   马顺着小道疾奔,比走路快太多了;莱尔紧张中还不忘看看之前那片草地的状况。果不其然,这么大的动静,把科什纳带的人全吸引往了他们这边。   明明情况很糟糕,身后是持枪正瞄准他们的农户,侧面是正汇聚过来的联邦军,被哪边逮住大概都没有好果子吃。而马足够快,他们足够快,狗叫,骂语,枪鸣,全被甩在了背后。   在颠簸的马背上,夜风呼啸,莱尔突然觉得很爽。   他几乎闭着眼,无声发笑,就任由罗斯洛克掌控马掌控方向,往更深遂的黑夜里闯。

  他们骑了近一个小时马,回到塞茵市的城镇边缘。   下马时莱尔几乎站不住,需要扶着旁边的树才能稳住自己。骑马本身就不是件容易事,况且莱尔根本不会骑马,自然也不懂怎么让自己在马背上时好受些。因此罗斯洛克破天荒地温柔,一拍马屁股让马自己跑远后,男人贴心问道:“你还好吗?”   “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不会背你啊。”   “我还什么都没说。”   话虽如此,罗斯洛克在拿走盒子之后,还是搀住了他的手臂。两个人往城中走了好一阵,莱尔发软的双腿才终于重新振作。在危机过去后,他们的心被同一事物牵住——盒子里的东西。   “再开间房吧。”路过小旅店时,莱尔问道,“你不会为了省钱,打算就找个路灯打开看吧?”   “当然不会,我只省可以省的钱。”罗斯洛克却脚步不停,“但我们不能去旅馆。”   “为什么?”   “会被找到。虽然不知道找到我们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不想被任何人找到。”男人见他无碍,松开他转手抽出烟盒里最后两支烟,递了支给他,“他如果真想找我们,肯定会循着马蹄找过来,到时候查查附近哪家旅馆半夜有人来开房,很快就能锁定我们。”   “但马不是还在跑吗?”莱尔接下烟,“这个收费吗?”   “记账。”罗斯洛克说,“重量不一样,蹄印深浅不一样,一看就知道我们在哪里下的马……就这里了。”他停下脚。   “这里?”莱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巷里有家亮着暗红色灯的店,“……那不会是……”   “没错,妓院。……封闭房间,半夜去的人也很多。”罗斯洛克笑笑,“很完美吧?”   那是间档次很低的妓院,没什么喝酒表演的大厅,只有供嫖客直入正题的一个个格子间。这种地方当然价格很便宜——两百块,嫖客就能爽上一发,加点钱甚至还能睡一晚。   然而即便是这个价格,也远超几十块一天的廉价小旅馆。更别说他们得得一块儿“玩”,这还得加钱。经过一番熟练的讨价还价,最后罗斯洛克含泪掏了四百块,和莱尔进去约莫五平米的格子间。   橙红的暧昧灯光下,床占了大部分,旁边还有个淋浴间和小橱柜,看起来妓女平时也住在这里,某种意义上的物尽其用。罗斯洛克往床上一坐:“这个成本我们得分摊。”   “……随便你,”莱尔摆摆手,直接往床上躺倒,“累死了。”接着他便看到床缝里支出来一节什么东西,他伸手拽了拽,拽出来一条蕾丝蝴蝶结的女士内裤。莱尔并不是什么讲究人——不然他住的地方也不会乱成那样——但他还是大受震撼。   罗斯洛克说着“但我们马上就要发财了”,莱尔急忙把内裤又塞回床缝。   这时上工的妓女推门进来,她一脸漠然,带上门后便准备要脱掉身上松垮垮的漂亮裙子。罗斯洛克连忙拦住她:“等等,等等,先别急着脱。”   妓女:“?”   罗斯洛克道:“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我洗过了,先生。”   男人皱着眉,正在想别的说辞,最好能让这位“外人”先离开,等他们看完盒子里的东西再说。莱尔却突然坐起来,抢先开口:“姐姐,我们其实不是来……做那个事的。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落脚,因为不太方便住在旅馆。”   罗斯洛克看向青年:果然,莱尔又掏出了他那副纯良无辜的神情。蓝色眼睛在这种情况下很加分,就像有一捧海水在他眼睛里微微荡漾。青年真诚道:“钱我们已经付过了,你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待在这里,你看可以吗?”   妓女从抽屉里摸出她的女士烟,点着一支:“可我必须待在这里。”   “那你去厕所里待着好了。”罗斯洛克道,“也不用多久,半小时。”   “行吧。”   女人也不再废话,转头走进淋浴间,贴心地关上门。   “你其实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吧?”罗斯洛克忍不住道。   莱尔:“是啊。”   “哇,真无耻。”   接着,两个人对视一眼,罗斯洛克将橱柜上一些杂物全扫到角落里,再把还沾着些泥土的盒子摆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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