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紫式部集』中一窺『源氏物語』的部分構思,及『光る君へ』中的化用 ⑻


出仕幾年後,紫式部在同僚女房們中有了幾個相處融洽的知心人。始於五節終於五節,這篇順便探討一下五節舞姬。

 

宮中趣事、與女房們的交往(1008年11月 ~ 1007年4月 ~ 1009年?11月)

099
D13
侍従宰相の五節の局、
宮の御前いとけ近きに、
弘徽殿の右京が、
一夜しるきさまにて
ありしことなど、
人びと言ひ立てて、
日蔭をやる。
さし紛らはすべき
扇など添へて、

多かりし
豊の宮人
さしわきて
しるき日蔭
あはれとぞ見し
侍從宰相㊟:藤原實成,時任內大臣的藤原公季的長男的五節的局㊟:指侍從宰相家的五節舞姬用來準備的休息室
離中宮御前非常近
弘徽殿女御㊟:藤原義子,實成的姐姐的(女房)右京㊟:『紫式部日記』中記為左京、左京の馬,這裏可能是抄錄的筆誤
對於她昨夜㊟:大嘗祭第三夜,1008年11月22日非常惹眼的
表現㊟:指她作為宮中女房還去做五節舞姬的侍從很不像樣,一方面應該由年輕人出面,一方面很降格
女房們議論紛紛
主張送她日蔭縵㊟:大嘗祭、新嘗祭時使用的特殊裝飾品,由天鈿女命作神樂舞之時係在襷上的植物日蔭蔓演化而來(後述)
外加一把應該很耀眼的
扇子等等㊟:『紫式部日記』中說扇面上畫着蓬萊,蓬萊寓意長生不老,暗諷她一把年紀還要裝嫩,出來拋頭露面

在衆多
豊明節会㊟:緊接着三日大嘗祭的後一天舉行的晚宴,五節舞姬會正式獻舞的宮人中
格外
耀眼的日蔭縵
我感慨萬千地注視着

『紫式部日記』(1008年11月23日)詳細寫了作弄左京時送的東西的內容:

しのぶと思ふらむを、あらはさむの心にて御前に扇どもあまたさぶらふ中に、蓬莱作りたるをしも選りたる、心ばへあるべし、見知りけむやは(對於她想避人耳目的心思,抱着揭露的心態從中宮的扇子中特意選了一把畫着蓬萊的,對這樣的別有用心,不知她是否能體會)。 筥の蓋にひろげて、日蔭をまろめて、反らいたる櫛ども、白き物忌みして、つまづまを結ひ添へたり(把扇子在箱盒蓋上展開,將「日蔭」團成一團,有弧度的梳子㊟:弧度越大表示年齡越大也用白色的物忌紙在兩端扎好㊟:模擬童女在耳朵兩側戴的「白き物忌み」,指白色薄紙疊起來,裁成三分寬的物品,這還是在暗諷左京年紀大)。 「すこしさだ過ぎたまひにたるわたりにて、櫛の反りざまなむ、なほなほしき」と、君達のたまへば、今様のさま悪しきまでつまもあはせたる反らしざまして、黒方をおしまろがして、ふつつかにしりさき切りて、白き紙一重ねに、立文にしたり(「她年紀稍微有點大了,梳子的弧度太過普通了吧」,因為公子們這麼說了,就按現下流行風把弧度彎成兩端快碰到一起的樣子,以至於到了惡俗的程度,黑方㊟:薰香的一種壓扁卷起來,胡亂切掉兩端,疊了白紙呈立文㊟:正式的書狀,樣子是把寫着內容的禮紙用白紙包裹,白紙上下兩端分别向左折、右折,再折向背面,折疊處用紙繩捆綁狀)。

紫式部似乎很討厭“裝嫩”,不止一次嘲諷過上了年紀的人(不論男女)做當時認為該是年輕人做的事。雖然對平安時代的人來說等同於抨擊不體面的行為,但站在現代人的角度來看,拿年齡說事mean得毫無必要,不過這裏應該主要是出於中宮和弘徽殿女御同樣作為后妃的女房沙龍團的對抗意識。還有一點是不同家族的五節舞姬連帶童女陪侍會互相攀比競爭,要在人群中脫穎而出,可能意味着要多花錢,『小右記』提過幾次朝廷三令五申禁止五節過於浪費,實成家的五節舞姬讓弘徽殿女御的女房去陪侍大概率是比較奢華的。彰子為人低調,後來中宮妍子熱衷辦party,時任皇太后的彰子覺得連日party公卿也煩(中宮辦party不好不參加),浪費人力物力影響也不好,就叫停了「一種物㊟:參加者每人帶一樣吃食或出一部分錢,可以理解為「AA制」」饗宴,被實資稱讚為賢后(『小右記』1013年2月25日),她底下的女房估計也看不慣張揚奢靡的作風(『紫式部日記』中和齋院女房對比也是這個中心思想)。後續是這個過於迂迴的陰陽怪氣被內大臣當成中宮正兒八經送來的禮物,於是正兒八經地回了禮(笑死) 『枕草子』中定子方的五節舞姬(可能和馬中將是同一個人)陪侍全部由宮中女房出面,還讓女房們全部穿了當時公卿才穿的小忌衣,被人叫「小忌女房」(這估計也有陰影怪氣的成分而不是純誇獎,只是清少納言當誇獎寫了)。在彰子沙龍團看來大概過於招搖,若是在各自全盛期的定子彰子相遇於同一時空,雙方沙龍團間的火藥味大概會很濃,紫式部會給清少納言惡評幾乎是必然的。

『源氏物語』【二十一帖 乙女】光源氏選了乳母子惟光的女兒(後來的藤典侍)作為五節舞姬,因而回想起與筑紫五節的一段情,於是送歌憶往昔,筑紫五節也回了歌:

〔光源氏〕 少女子も(少女子㊟:侍奉神跳神樂舞的巫女,這裏指筑紫五節也) 神さびぬらし(寶相莊嚴㊟:上了年紀呈現一種神聖風貌) 天つ袖(天女舞動衣袖) 古き世の友(那古世之友㊟:指光源氏自己) よはひ経ぬれば(也已歲月經年)

〔筑紫の五節〕 かけて言へば(心中掛念着/身係日蔭的昔日㊟:「かけて」即指心中掛念也指五節裝束的日蔭掛飾) 今日のこととぞ(如今日重現正) 思ほゆる(令我思念) 日蔭の霜の(日蔭的霜㊟:感情經歷時間的風霜之意) 袖にとけしも(融化在衣袖上)

夕霧則看上了藤典侍,托藤典侍的弟弟帶歌追求她:

〔夕霧〕 日影にも(日影中/身係日蔭的樣子㊟:「日影」和「日蔭」同音也) しるかりけめや(看得清清楚楚) 少女子が(少女子) 天の羽袖に(那天女羽衣的衣袖) かけし心は(舞入我心田)

紫式部此時在寫玉鬘十帖的又一佐證。  

100
中将、少将と
名ある人びとの、
同じ細殿に住みて、
少将の君を
夜な夜な逢ひつつ
語らふを聞きて、
隣の中将、

三笠山
同じ麓を
さしわきて
霞に谷の
隔てつるかな
中將、少將
之名的女房們
住在同一間細殿㊟:即渡殿
與小少將君
夜夜相逢
聽到(我們的)親密談話
隔壁的中將君㊟:『紫式部日記』中出現過兩個中將君,小中將和馬中將,馬中將似乎不爽紫式部,可能是小中將或別的什麼中將吧(吟道)

三笠山㊟:又寫作御蓋山(みかさやま),讀音一樣,位於奈良市,春日大社依山而立,象徵守護天皇的「御蓋」,因此近衛府官職大將、中將、少將別名三笠山
雖同麓㊟:同在中宮麾下服侍
卻有別
如霞霧把山谷
隔斷
101
返し、

さし越えて
入ることかたみ
三笠山
霞吹きとく
風をこそ待て
(我的)返歌

越過隔斷㊟:對應中將說的「さしわきて」(區別、分割)
半入㊟:「片身(かたみ)」本意是半身,身體的一側,女房的局是用屏風帳子等隔斷的半封閉空間,小少將君和紫式部不用隔斷,這裏大概是指中將在隔壁出聲已算半入局?
三笠山
吹拂霞霧的
㊟:風指中將的歌正等待着

紫式部和小少將君要好到隔壁羨慕想要加入的程度,紫式部的回應也很好玩,我們正等着你加入呢!這組贈答的雙關好俏皮。  

102
紅梅を折りて
里より参らすとて、

埋もれ木の
下にやつるる
梅の花
香をだに散らせ
雲の上まで
折了紅梅
從家中獻上

埋木㊟:底本寫作「むまれ木」,意味不明,諸抄本改成「埋(う)まれ木」,指埋在地層中的樹木,經過多年化為炭化物,呈現化石的樣子,比喻被人遺忘的境遇
下不起眼的
梅花㊟:埋木下不起眼的梅花是紫式部的自貶之詞
至少讓香氣散開
直至雲上㊟:宮中的比喻

對着上位者,紫式部的卑微技能又一次發動……  

103
卯月に
八重咲ける桜の花を、
内裏にて、

九重に
匂ふを見れば
桜がり
重ねて来たる
春の盛りか
卯月㊟:這首可能是1007年4月奈良元興寺扶公僧都獻上櫻花時,新來的伊勢大輔應道長之命詠櫻(後述),紫式部代中宮詠的返歌
盛開的八重櫻
在內裏

九重間㊟:宮中的比喻,對應「八重」
看見香氣四溢的(八重櫻)
這就是櫻狩㊟:在山野中漫遊,尋訪櫻花的行為
重疊而來㊟:櫻花因地勢氣候開得有早晚,元興寺的櫻花大概比京都開得晚,因此說櫻狩重疊而來,同時呼應「八重」、「九重」
春之盛況嗎?
104
桜の花の
祭の日まで散り残りたる、
使の少将の
挿頭に賜ふとて、
葉に書く。

神代には
ありもやしけむ
山桜
今日の挿頭に
折れるためしは
櫻花
直到賀茂祭的那日㊟:1007年4月19日還尚未凋落
作為勅使的近衛少將㊟:藤原賴宗,道長次男,彰子的異母弟,賴宗任近衛少將只有1007和1008兩年,但1008年依彰子懷孕不立賀茂使
被(中宮)賜予插頭㊟:正裝時插在冠上或頭髮上的草木花朵的裝飾,賀茂祭時會將雙葉葵裝飾於神社前、祭者衣冠以及車輛簾子等處,這裏是尚未凋落的山櫻
在那葉子上(係上)寫下(的歌)

神代時
曾經有過嗎?
山櫻
作為今日的插頭
折下的例子㊟:櫻花在賀茂祭時通常都已凋落,這年還開着很少見,因此被作為插頭賜予賀茂使

可能因為上一首獻梅,所以把獻櫻連同用櫻花做插頭的內容插在這裏。

伊勢大輔是女房三十六歌仙之一,定子的表兄弟高階成順之妻,這首詠八重櫻的和歌收錄在『百人一首』(61)中,『伊勢大輔集』的詞書提到了紫式部:

女院の中宮と申しける時、内におはしましいしに、奈良から、僧都のやへ桜を参らせたるに、「今年のとりいれ人は、今まいりぞ」とれ、紫式部のゆづりしに、入道殿聞かせ給ひて、「ただにはとり入れぬ物を」と仰せられしかば(女院㊟:彰子還被稱作中宮時,在內裏御座,從奈良送來僧都奉上的八重櫻,紫式部轉達道:「今年獻收穫物的人剛才到了」,入道殿㊟:道長聽了後說道:「這可不是能輕易收穫之物啊」)

いにしへの(古老的) 奈良の都の(奈良都的) 八重桜(八重櫻) けふ九重に(今日在九重) にほひぬるかな(嬌豔綻放吧)

 

105
睦月の三日、
内裏より出でて、
古里のただしばしのほどに
こよなう塵積もり
荒れまさりにけるを、
言忌みもしあへず、

改めて
今日しもものの
悲しきは
身の憂さやまた
さま変はりぬる
正月三日㊟:大概是1009年1月,紫式部在1008年11月回了一次家,所以後面說短時間不在家,或者是1010年1月,紫式部於1月15日返回內裏(『紫式部日記』)
從內裏退出
僅僅短時間(不在)實家
就積滿了灰塵
變得非常荒蕪
無法抑制不吉的言辭

新年來臨
今日不知怎的
感到悲傷
身心的憂愁是否又
有了變化呢?

宮中的熱鬧繁華與家中的清寂荒蕪形成鮮明落差,怎麼不令人傷懷呢?

『光る君へ』三十七話,まひろ在彰子生產後請假回家,大談特談宮中事好似炫耀,讓賢子倍感冷落,進而說出討厭母親的話。
106
五節のほど
参らぬを、
口惜しなど、
弁宰相の君の
のたまへるに、

めづらしと
君し思はば
着て見えむ
摺れる衣の
ほど過ぎぬとも
五節之時㊟:1009年?11月
未能參內
真可惜啊
弁宰相君㊟:藤原豐子
說道,對此我回應道

(今年的五節)值得一看
若您是這樣認為的話
就穿着來見我吧
青摺衣㊟:大嘗祭裝束,這裏應該特指五節舞姬的裝束、「摺」指「青摺」,使用山藍汁液在白底上印染花草鳥蝶的雕版圖案,和後文說的「山藍の衣」是同一種衣服
即使(穿它)的時節已經過了
107
返し、

さらば君
山藍の衣
過ぎぬとも
恋しきほどに
着ても見えなむ
(弁宰相君的)返歌

那麼,對您
山藍衣㊟:同「摺れる衣」
即使(穿它)的時節已經過了
在我還眷戀不已的時間裏
請穿著來見我吧

笑死,互相調侃着讓對方穿上五節舞姬的衣服,你們這也很膩歪啊。 雖然紫式部沒穿過,但まひろ是穿過的。

『光る君へ』第四話,源倫子不願在荒淫的花山天皇在任的大嘗祭跳五節舞,怕被看上,就讓まひろ頂替她。 五節舞據說起源於飛鳥時代,天武天皇在吉野宮彈琴引得天女下凡翩翩起舞的五度揮袖,雖然古早的時候是有過公卿家的女兒甚至未來的皇后(如清河天皇的皇后藤原高子)擔當舞姬的例子,但平安中期開始,舞姬中的一人雖然名義上仍由公卿家派出,但實際是由家司中的受領階層家女兒代理出面的,倫子這種身份就算不特意表示,也已經不用親自下場了。讀『枕草子』、『源氏物語』和『紫式部日記』也能看出來,『枕草子』中定子派了藤原相尹的女兒,『源氏物語』中光源氏派了乳母子惟光的女兒,『紫式部日記』中作弄左京也是因為她陪伴實成家的五節舞姬屬於自降身份,這個五節舞姬大概率不是實成的女兒。 不過花山荒淫在五節舞這個環節上確實有所表示,五節舞姬一共要獻三次舞,第一次的「帳臺試」原本天皇不該看的,花山卻去偷窺了(『小右記』:主上、御常寧殿、密々御覧,984年11月19日),從此開啓天皇會看「帳臺試」的先例……這應該就是劇中倫子害怕被花山看上的neta來源。

源高明(914~983)所著的儀式書『西宮記』中記載:

大嘗會卯日㊟:第三日。 諸衛服大儀候御前、大臣及小忌㊟:小忌衣人等、着靑摺布袍·縵等、扈從、天皇前年之間帛衣、齋服衣着情、就大嘗宮之間御裝

豐明日。 御服如例、王卿着魚袋靴等、但小忌王卿、着靑摺布袍、赤紐日影縵等、諸衛督將佐槍仗、又着靴魚袋等、番長已下服上儀、

五節舞姬。 帳臺試㊟:大嘗祭丑日(第一日),於常寧殿:垂髪、赤色織物唐衣、地摺裳㊟:「地摺」和下文「下濃」、「目染」應該都是指某種染色技法、形成某種紋理,具體不明、 御前試㊟:大嘗祭寅日(第二日),於清涼殿:打隔子散櫛額㊟:「打隔子」意味不明,也許是某種頭飾形制,抄本中是「折」字劃掉改「打」字,讓人不禁懷疑這幾個字到底寫了什麼,「櫛額」大概是「額櫛」之誤,抄本的「額」字寫在旁邊標註漏字,可能插錯位置。「額櫛」指插在額頭上方的梳子形飾物,斎宮下向時天皇或攝關長者會親自給斎宮插櫛(『貞信公記』、『小右記』),這其中應該有祭儀的意味,「散(ちら)」字也意味不明,是否是「平(ひら)額(ひたい)」(按『中務内侍日記』)的「平(ひら)」字之誤?但『西宮記』應是漢字書寫,「平」字決計不會抄錯成「散」字,『中務内侍日記』著於鎌倉時代,由假名書寫,可能現在以為的「平額」才是「散額」之誤、靑色麹塵㊟:『西宮記』又說「青麹塵」和「青白橡」相同,青白橡大概是這個色系,但還有「白橡」、「赤白橡」,說明這可能不是單純的顏色,「橡」本身可能就是指某種染色技法,也許是橡樹紋理?長袂、袷襠㊟:夾褲、比禮㊟:肩巾、蘇芳㊟:蘇芳大概是這個色系下濃裳、 節會夜㊟:即辰日的豐明節會,於豊樂院或大極殿廂或紫宸殿前庭:打隔子如御前試、㊟:即羅類絲織品靑摺㊟:青摺大概是這個色系長袂、袷襠、比禮、蘇芳目染裳、左右着赤紐日蔭縵

三日大嘗祭+一日豐明節會(11月的丑日至辰日),對照『紫式部日記』關於五節的內容可知,五節舞姬需要獻三場舞:帳臺試(第一日)、御前試(第二日)和節會夜(第四日),第三日是御覽童女的時間。『西宮記』成立的時間和紫式部生活的年代很接近,可以認為在紫式部生活的年代,對裝束的要求應該是沒什麼大變化的,即公卿在最後兩日需着「青摺」,五節舞姬在最後一日需着「青摺」。大嘗祭是為年底五穀豐登舉辦的祭祀大會(新嘗祭則是收新穀),所有人都着「青」色是很好理解的。五節舞姬三次獻舞裝束都不同,但所有人主基調統一,豐明節會夜裝束為櫛+青摺長袂+蘇芳裳+赤紐日蔭縵,在這個基礎上可以在細部做文章(比如衣紋圖案質地、內搭疊穿配色、首飾等等),這就是各家拼時尚度的地方了。像劇中四個舞姬穿得五顏六色那肯定是不對的,這當然是一種偷懶做法,因為只靠顏色不同就能弄出一個乍一看花團錦簇的效果。但仔細一看衣服圖案款式大差不差,頭飾整齊劃一,其實很單調……不過就一場戲nhk也窮,不會復原高級手工定製也很正常。

頭飾抄了『藥師寺吉祥天像』上的樣式……就……有點畫虎不成吧,質感上比較廉價(預算問題可以理解)。還有就是『藥師寺吉祥天像』為奈良時代的畫像,偏唐風,應該和平安時代的國風樣式不太相似。而且吉祥天源自佛教,和五節舞的天女不該是同一個概念,照此冠飾設計可以確定的是缺少了「櫛」。 「紐」(繩編的垂飾,白圈處)的顏色和位置也值得商榷,在劇中位於頭飾(白色)和扇子(紅綠黃三色)上,這是參照明治大正時期的五節舞姬裝束設計的。但『西宮記』中明確寫了「赤紐」,並且在臨時祭條目中對於男性舞者的裝束是這麼寫的:「舞人靑摺袍、赤紐着左肩、但小忌時着右方云、地摺袴、蒲萄染下襲、合袴、糸鞋」,那麼在描述五節舞姬裝束時「左右着赤紐日蔭縵」中的「左右」,是否應該是左右肩的意思?『日本書紀』也記載天鈿女命係日蔭縵於襷,襷是挽袖子用的繩帶,係好後正面看上去像背包的兩根背帶一樣,在這之上係日蔭縵,就正好是兩肩的位置。「着」字也能看出來是在衣服上的,如果是頭飾就應該和「櫛」寫在一起吧?

最後來看一下「日蔭縵」是什麼。 日蔭=日陰=日影=日景,全部讀成「日かげ(ひかげ)」,「日蔭」指「日蔭蔓」相關,「日蔭蔓」生長於日陰處,因此衍生出「日陰」和「日影」,也指日光,「日景」指日光;縵=鬘=蔓=葛=蘰,全部讀成「かづら」,「蔓」、「葛」和「蘰」指藤蔓或蕨類植物,「鬘」指頭飾,「縵」指沒有紋路的絲綢,假名都一樣,漢字意思略有區別,但現在無法判斷當時的人在寫成漢字時會不會寫別字。「日蔭縵」或「日蔭鬘」應該都是植物的「日蔭蔓」經過漫長的時間演化的人造擬態裝飾品,因為遠古時期人們在跳祭祀舞(太陽祭祀)時會用真正的植物裝扮(比如花草結環戴在頭上),代表着自然咒力的加持,在某個時間段應該存在真正的植物和人造擬態裝飾品混用的狀況。這就造成當平安時代的人說「日蔭」時讓人比較迷惑,到底是在說實際植物還是人造擬態裝飾品?因為這個時段在各種祭祀節日時還會用真正的植物做裝飾和禮物,正裝時的「插頭」也是用真的花草。作為植物的日蔭蔓長這樣:

日蔭蔓即石松,是多年生常綠植物,孢子囊穗(白圈處)在夏季長出,顏色從綠變黃,秋季隨風飄散播種,到了舉行大嘗祭的冬季就只剩下匍匐莖。可以看到孢子囊穗和「紐」看上去是很像的,穗本身就是豐收的象徵,「紐」可能是在冬季已經散播掉的孢子囊穗的擬態(當然「紐」也可以是從麥穗等其他穀穗借的形)。若「紐」是孢子囊穗的擬態,「日蔭縵」也許是匍匐莖的擬態?

摘錄平安中期出現「日かげ」的內容如下:

山藍、日かげなど、柳筥に入れて(將山藍、日蔭㊟:和山藍寫在一起,應該是指植物?之類放入柳編箱盒)❮『枕草子』994/995年11月❯ 尚侍㊟:藤原綏子母氏㊟:藤原國章女,兼家妾送舞姫日景縵❮『小右記』999年11月25日❯ 右の宰相中将の五節にかづら申されたる、つかはすついでに、筥一よろひに薫物入れて、心葉、梅の枝をして、いどみきこえたり(右宰相中將㊟:藤原兼隆,道兼次男的五節舞姬請求下賜「かづら」㊟:「鬘」或「縵」,中宮答應賜予之際,在箱盒一具中放了薰香,以梅枝造的心葉㊟:某種花型組合裝飾,精心準備送給了她)。❮『紫式部日記』1008年11月20日❯ 筥の蓋にひろげて、日蔭をまろめて(把扇子在箱盒蓋上展開,將「日蔭」團成一團)❮『紫式部日記』1008年11月23日❯ 并青摺布六段・赤紐料絹一丈五尺・日蔭蔓料白糸□給❮『小右記』1012年潤10月19日❯ 令着青摺下襲・表袴・日蔭・赤紐如常❮『小右記』1012年11月22日❯ 源宰相朝任労送舞姫日景鬘并扇二枚❮『小右記』1025年11月14日❯ 於陣腋着小忌、只懸引表衣上、前後以挟帯末、不着日陰、❮『左經記』1030年12月11日❯ 上卿以下起座進正庁前、着小忌・日陰蘰洗手❮『中右記』1094年❯ 仍十姫供奉神今食八姫也、又日蔭葛相副也、小忌又摺也、❮『中右記』1097年11月23日❯ 御前にさぶらひしかば、日かげをもろともにつくりて、結びゐさせたまひたりしことなど(侍候御前,連同「日蔭」結起)❮『讃岐典侍日記』1106年11月❯ みな人たち、小忌の姿にて、赤ひもかけ、日かげの糸など、なまめかしく(大家穿着小忌衣的姿態,掛着赤紐,「日蔭」的絲帶等,甚為雅緻)❮『讃岐典侍日記』1108年11月❯

「日蔭蔓料白糸」讀上去和「日かげの糸」像是同一種東西——有着植物日蔭蔓圖案(可能是匍匐莖?)的白絲帶。「鬘」和「縵」是否是兩種東西,前者是頭飾,後者是和「赤紐」一起的肩上掛飾?或者「縵」因為和「鬘」讀音一樣,掛飾頭飾慢慢混淆在一起,到了明治大正時期變成了冠上的白色掛繩?但也許「日景鬘」是太陽形的頭飾?還是很難單憑文字判斷這些漢字的混用到底是不是指同一種東西。 不管怎麼會說,這配色和「青摺」很搭。五節舞姬整體應該就是綠油油(x)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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