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distis

一只豹豹

• 六阶琐事,偏六子中心,cp影六,含少量霸塔暗示,还一直cue威

半死的硝烟味与浅翠的杀戮机器一同滑入门关,他走向屋中的两位原主,脚步声相对他的体型而言过于轻微。“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他问,巧合地与每一个不擅交际的普通人没话找话时选择了相同的问题。

黑影的眼神没有离开手上的牌,只是轻晃他引人注目的音频接收器以示问好:“正如你所见,我们会赌博。”

六面兽苛刻地审视面前所见的一切,出于谨慎,他甚至以与身形毫不相符的轻巧跳到桌上,嗅了嗅他们的筹码。

没错,翼狼的尖耳竖了起来。不是因为能量过低出现了视觉偏差,这就是能量脆片。

两位加起来能轻松地把两颗星球和他们自己都来回毁灭几遍的六阶精英战士,窝在安全屋里,为了赢取对方的能量脆片而玩基础牌局,真是非常残酷病态的娱乐活动,与他们的赫赫凶名非常相符。

“以我所见,你在夸大其实。”

并非是黑影对“赌博”有着过于身芯健康的理解,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自从二十个月前,霸王威胁要嚼碎同桌的有机体赌客并当真付诸行动之后,他们就被所知的最后一家接待塞伯坦人且还没把他们拉入黑名单的上规模赌场驱逐了。黑影和秘技对此并无怨言,不必高估他们的胸怀,只是算上霸王最新的这条纪录,在赌场闹事这方面这几位六阶才刚刚势均力敌。

唯有六面兽的纪录是清白的,他不能理解个中趣味,因此从不参与。

“哈!”霸王的唇角向两边咧开,露出状似甜蜜,实则恶质的笑容,“看看这是谁家的乖狗狗?”

翼狼避让开他胆大妄为的手,警告性地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深蓝的大型机得寸进尺地捻起一块能量脆片,丢向一旁:“去。”

显然,他坚持想要了解自己腕部装甲的牢固和六面兽翼狼形态下利齿的锋锐哪个更胜一筹。六变慷慨大方地满足了他。

“我不知道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大型战机把对手的“筹码”从差点被一人一狼压碎的绝境中抢救出来——抢救到自己的“筹码”堆里,“但我可以明确的是:首先,我们不吃石油兔子;其次,我们也不吃霸王。”

“不要说‘我们’,就说你自己。”霸王纠正,也不知道是对哪一条持反对意见。

黑影扣指弹起一片小零食,用嘴接住,嚼出脆响:“这里不缺能量,用不着保持你的低功耗形态了。”

“我不是为了节省能量。”趁着袭击者张嘴的空档,霸王的手臂终于得以自由。六变伸出舌头清洁干净溢出嘴角的能量液:“这个形态可以减轻思维对我的戕害。”熟悉的遣词用句方式,不管何种模样示人,六面兽还是那个六面兽。

翼狼从桌上跃起,在精巧到迷人的变形流程后,以原始形态落到窗前。黑影呷了口能量,用杯口掩饰自己的视线。六变的机型设计是普神的恩赐,没有几个塞伯坦人能抵抗对这一艺术杰作发自本能的向往,只是克制水平优劣的差异罢了。不过也有很多人认为,公平的宇宙在给予的同时也收取了相应的代价——那就是六面兽对窗户似乎抱有的某种狂热爱恋。也不能太苛责这些人,注视遥远星空的同时整理思绪的高雅习性的确很难得到大众的欣赏认同。

“我想问的是有意义和价值的事,不是这种随便打发时间的玩意。”翠青的六阶背在身后的手勾起一指,示意桌上散落的金属牌面,话里话外透露出对于朴素娱乐的歧视。

“找一个对手。”第一条建议提得不假思索,顺理成章。

虽然无尽的空虚正在蚕食他的火种,但六面兽目前并没有主动结束自己的打算:“我不会和威震天过不去的。”

难得提出建设性意见却不被重视的霸王对着六变的背影摆手:“那就找点次一等勉勉强强的菜鸡对手。”

“也不会找你,我还珍惜现在的精神状态。”

“我比那老铁桶强得多了!”霸王展示性地呲出犬齿,“注意点,不要给我你在挑衅的错觉。当然,除非茬架就是你的本意。”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调反而转为轻柔,但其中危险的意味只增不减。

同坐一桌的黑影不为凝滞到能阻塞风冷系统的诡异气氛所动,单手托腮,自顾自垂眼清点牌局的胜负,并不停偷吃霸王的“筹码”。窗边的六面兽更是语调平静:“我不打架,我只毁灭。”

紧绷到割人的空气最终由霸王的大笑率先打破,他越过桌面,拿胳膊肘疯狂地去怼黑影:“你看看,居然有人说是最理智的那个!”

难道我不是吗?六变芯想。原本霸天虎战士们恐惧他就像恐惧择人而噬的锈病,但自从后面的这几位加入六阶队伍,对比之下六面兽的亲和力竟然得到了跃升,现在的普通战士们也就以面对熔炼池的态度来和他打交道了。

这里的“打交道”指的是“在不得不与六面兽同处一条走道的时候尽力将自己贴在墙上,把翅膀/挠流板/门翼等附件收拢,尽力不让自己抖得太大声,并在六变亲切友好地拾起落在地面上的数据板并尝试物归原主的时候尖叫着逃走,或是呜咽着死死关闭光学镜”程度的接触。不要误会,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在其他几位甘愿奉献衬托的同僚加入前,六面兽只能在声波摆出人事图表的时候沉默不语——每当得知他从浩瀚太空里碍不着人的一个犄角旮旯回到地表,相当一部分霸天虎会立刻打报告申请调离这颗星球。

而现在他快要能建立起一个门类齐全的图书馆了,霸天虎战士们包罗万象的品味令他的数据板储备可谓是兼收并蓄,雅俗同存。

因此,六面兽还是挺看重这项头衔的。他细细斟酌了几星秒,不知是否该捍卫自己的名誉。

但这是霸王,比起被他嘲讽,还是被他肯定更侮辱人。充分衡量两边的选项后,六变决定忽略这个恼人的家伙,毕竟他还有另一位不那么疯的同僚可供参考,或许吧,至少没霸王那么疯。“有其他建议吗?”

第二条建议提得精明谨慎:“说说你现在平时做什么,方便框定或是毙掉一个方向。”

六面兽的换气扇挫败地长出一口风:“事实上,除了思考生命的意义究竟落在什么地方,我基本什么也不做。”

黑影交叉十指,顶在鼻翼下,眯得狭长的光镜和曲线微妙的唇线中有某种六面兽难以解读的实质。

“你有没有想过,”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后,战斗机低沉、劝诱、罪恶的声线响起,“要想找到生命的意义,首先你得体验过真正的人生。”


当六面兽想要寻求他人指点迷津时,他并没有多少备选项。龙头部队是不错的陪伴,但在粉丝面前,确实还保有那么一点虚荣的六变总是会不自觉地维护自己威武、神秘和冷漠的姿态,很难放下身段,开口讲述自己的迷茫与痛苦。相熟的六阶同僚里,一个是在额头上戴逆领导模块的敌普神狂信者;一个是有本事把身边所有人和事都变得扭曲无比的疯子,六面兽已经放弃揣摩他与那谁那谁那谁的关系了;最后一个是永远在盘算衡量万事万物价钱的匪徒。这么一比较,匪徒登时脱颖而出,显得像一个真诚可靠的朋友。

——并很快教六面兽为自己对他人的轻信感到后悔。

“我觉得……”六变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不确定过,他踌躇半天才挤出来半句,被面罩的滤音效果弱化得轻不可闻。

当然了,人想要维护尊严的时候,身边的物品、环境与关系人总会多出各种各样此前没有的功能。不要问,问就是新升级。

非常不幸,六面兽并没有太多芯理建设的时间,他写满了电磁场的抗拒已经显而易见地激发了某一位同僚高涨的施虐欲。显而易见的意思是,不瞎的人都能看见霸王抑制不住——他当然不会主动抑制,我们讨论的是即便现在有一个威震天或者塔恩尝试手动把他的五官按在原位的情况——的愉快神色。

“什么?”这混球装模作样地大声问,“需要拍拍你的头,拉着你的牵引绳鼓励你克服恐惧,然后拥抱你说‘做得好,真是个乖孩子’吗?”

也不知混球同僚从哪来的信息储备,简直熟练到可疑。

“为什么他也在这里?”翠绿的装甲在“收拢以避免接触”和“张开来扩充体型进行震慑”之间犹豫不定。

黑影耸肩:“如果试了你还是觉得很没劲,我们就可以唆使霸王挑事,让场面变得一点也不空虚。”

……这个主意已经从“没有那么好”变得“非常之坏”了。

六变局促不安地站在他的一生之敌——混乱嘈杂,充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生命体的酒吧面前,从平衡板僵硬到翅膀尖,执行他最擅长的行动——思考。

执掌酒吧的外星种族可能会调制出与油箱不兼容的饮品来。

——黑影和霸王看起来并不担忧,六面兽可以谨慎地等他们进食了再尝试,杜绝被耍弄的可能。

酒吧里现有的顾客似乎都是听障患者,震耳欲聋的异星音乐令六面兽隔着门板都感到通往音频接收器的能量管突突跳动。

——尽管不喜欢这么做,但可调整的传感器灵敏度是塞星人的种族优势之一。油炸电子管的音浪总比太空中能把火种侵蚀成黑洞的寂静要好上太多。

威震天要是知道他的几个精英战士晃晃荡荡在油吧聚众酗酒一定不会太高兴的。

——这位霸天虎首领也不见得就对他们有思想这件事感到有多快活,他要的不过是有自主策略的重火力武器而已。

而六面兽已经当了太久用时忠诚高效,不用时像一件真正的器物那样乖巧沉默的兵器了。除了日益加重的空茫,离群索居的孤独,稳定增加的数据板,他一无所获

“走吧。”去你渣的,威震天。

六面兽一脚踢开了酒吧大门。

踢开,如果不那么保守地说,踢飞。

酒吧门口这一片区内半数的目光,抑或其他用来感知环境的器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六面兽挺拔、冷峻、勇于挑战自我的身影上。而另一半的生物已经醉得神志不清,无法判断这是一个塞伯坦人还是头电子羊了。

“看什么。”肇事者硬梆梆地问。各个卡座上配备的翻译系统诚实地翻译了他的不友善。

霸王乐不可支:“真聪明,你已经提前掌握到泡吧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大的乐趣所在了。”

六面兽的翅尖不易察觉地悄悄耷拉了下来。

这位海蓝六阶的真实身份一定是威震天放在精英战士队伍里的纪律委员,利用他的肯定来迫使对规则不屑一顾的六阶们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用意实在是险恶至极。

灰色的臂甲从身后环过来,捞住六变的肩膀,指尖状似无意地在轮胎的阴纹上摩挲。这个姿态下,黑影强烈地入侵了六面兽的私人空间,距离紧密到说话时面甲两侧扇叶排出的热风尽数扑在白色的后颈上,也把颈部线条绷紧的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谁来酒吧芯里没点事?”黑红战机嘴角噙笑,状似无奈地挥手,如同乐队指挥般游刃有余地把看客们微醺的头颅,或是发挥相同功效的别的东西,转回了它们本该关注的方向。

黑影进一步收拢了臂膀,夹着对陌生环境漫无头绪的六面兽向卡座走去:“来来,在把这里夷为平地之前,先享受一会‘真正的人生’里休闲的部分。”


六面兽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塔恩的出现。他希望DJD队长此刻能福至心灵,把“坐在充斥着有机生命的酒吧里并对机械生命同僚、机械生命陌生人、有机生命陌生人进行无差别的骚扰”列为叛变行径,带队冲进来把霸王和向霸王暗送秋波的有机生命体(是有什么毛病?!——六面兽)一并拷走,下熔炼池。

但塔恩没有芯灵感应能力,无法从天而降拯救他于水火之中。六面兽只得坐在离霸王尽量远的位置,从而要忍受黑影那翼展宽大,戳在他身侧的机翼。

黑影选择的地方不是什么普通货色,虚幻的烟雾与迷离的打光在这片空间里营造出第二世界。人流最为密集的是舞池中心,在那里形形色色的生命体与非生命体(有一位机械生命抱着一捧气球在跳舞)跟随着音波武器的节奏做出基础而愚蠢的动作,并令人难以理解地乐在其中。

“恕我看不出这都有什么意义。”

“意义的本质就是能让你忘记除它之外的一切,包括空虚。活跃刺激就是价格最低廉的意义。”黑影暗示性地敲击桌面,九只子弹杯中的液体轻晃,“多放松些,好好沉溺一回,你就知道什么是充实了。”

这番言论听上去歪理的成分远比不歪的多。但在享受真正的生活这方面,六面兽匮乏的社交生活令他的价值判断极不可靠,而黑影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

翠青的六阶若有所思地注视桌上的良药:“所以我们就酗酒?灌到神志不清丧失羞耻心和判断力之后,也去舞池跟随大流地重复笨拙粗劣的动作,以方便日后被人用影像勒索?这步是真实生活必须的吗?因为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还是更希望不要和大量陌生种族与他们躯体表面的未知涂层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飞机把一双腿架到桌上,不甚在意地擦过六变残留着战斗痕迹的装甲表面:“没必要勉强自己,不过是找点乐子。我们可以先从基本的玩起。”


不出所料,霸王对“乐子”的理解是“招惹他人”。

“我从来没有变形成狗过。”

“不要看我,我也没有。”六面兽冷酷地回应,“鉴于没人做过,你要喝一杯。”

霸王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你怎么称呼不会改变事实。”

“我从来没有拆分两半变形过。”六变以牙还牙。

可惜霸王的被羞辱阈值太高,他只是悠哉地喝了一满杯。

“而我没有变过飞机以外的载具。”黑影叹了口气,“看,机体攻击没什么好处,来点创意朋友们。”

“我从来没有被人叫过小狗狗。”

六变把空杯敲在桌上,高超的自我约束技巧令材质新异但对六阶来说依然太过脆弱的杯身保持完整,只是缓慢地从底到口长出一条裂纹:“我从来没被威震天打下线。”

霸王花了几星秒的时间把扭曲的面甲最后定格在一种不怎么文明的笑容上。他暗示性地咬住半边下唇,又令它从齿间滑出:“你们应该试试。”

六面兽低咒了一声。

十几只手的有机体服务员平衡着比手的数量更多的托盘应召而来,又应要而去。从吧台取来新单需要一定的时间,为了不使(终于)渐入佳境的游戏中断,黑影把手上的子弹杯滑向六变:“我从来没有读完过《和平之路》。准确地说,除了序章、第一章和最后一章,其他都没有读过。”

两位同僚坐得稳稳当当的动作抹去了黑影胜券在握的表情,他的翼尖掉了下来:“我还以为……再不济也至少会有一个人喝一杯!”

终于有那么点领会到了游戏的乐趣所在,六面兽矜持地克制自己的幸灾乐祸,两度转手的特调再次滑回了战机的面前:“这个人是了。”

黑影咬着杯口,怨恨地说:“我真为你们的不求上进感到羞耻。”

过了大概一万年,霸王才从他“用接连不断的疯狂大笑所带来的风扇停摆,核心温度升高,处理器弃用等后果杀死六阶”的实验中抽出空来,但细碎的咯咯笑声还是随着他的每一个字从喉间溢出:“我真——希望塔恩现在在这里,一定会很精彩。”

“尝试逮捕、处决我们所有人的塔恩不是真实人生体验的一部分。”

“真的不是?”

实际上,是的,这足够真实。霸王确乎是在座诸位中对塔恩的评价最具权威的那个。这种熟悉来源的官方说法(塔恩的说法)是长年在威震天面前彼此揭发事实和进行诋毁(塔恩揭发事实,霸王进行诋毁——依旧是塔恩的说法)所需的针对对手充分的战略研究带来的副作用。

霸王的说法……存储霸王说法的记忆文档被清空了,这说明问题。

“塔恩是时候认清除了他没人能读完威震天的全部哲学论文的事实了。”服务员为六面兽带来的新特调有着完全不同的分层和色彩,他向点单的黑影投去询问的一眼,“出乎意料的是你此前居然也没认清。”

“我保证味道不错。有点劲,但不冲。”战机挥手,“还有声波,他是威震天著作全集修订版的编辑。真想知道他拿几份薪水。”

“也不要低估‘霸天虎未来领袖’的胜负欲和执行力。”

“那你怎么没读完?”黑影还是对于自己的失算耿耿于怀。

“我又不要当‘霸天虎未来领袖’,《和平之路》也不是一本战斗技巧教学。”霸王耸肩,“到我。用已知信息互相攻诘没什么新意,是获取新情报的时候了——”

他点着额徽上的菱形花纹假装苦恼地思考,等到六面兽轻轻试探了第一口新特调,才把早已想好的点子抛出来:“——我从来没有在野兽形态下对接过。”

新特调的味道是否真如黑影所说那般口感清冽,六面兽并不知道,但他从全新的方向认识了这杯金红间浅粉的饮料——呛在置换系统里的感受非常火辣。尚来不及处理从错误路径进入机体的饮料,六变先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放下了酒杯,生怕慢一刻就会被打上奇怪的标签。

霸王不赞同地啧声:“无趣。暴殄天物。”

“你到底什么毛病?!”

到底什么毛病?”霸王头雕后仰,懒散地搁到靠背顶端,“先天不足?”

六面兽有那么一瞬间认真地准备把霸王的机翼和面甲缓慢地撕开,用爪尖在上面写下侮辱性的文字。但这是霸王,这就是他想要的,不能让他如愿撩动自己的神经。

白绿二色的六阶决心要当个与霸王截然不同的文明人,选择用平静的语言礼貌反击:“说到先天不足,我从来没有因为面甲部件长得太过愚蠢而受到他人的抨击。”

置身于冲突之外的黑影事不关己地窃笑起来。霸王向飞机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六面兽猜测这是威胁或粗鲁的意味,或两者兼有。

而黑影不为所动:“我从来没有做过失败的交易。”

“欺诈、勒索和交易是不同的概念。”

“好吧,好吧。”黑红飞机转动视觉传感器,重新考量了片刻,吐出了首个具有战略价值的句子,“我对我的六阶开关一无所知。”

在两位同僚密切的注视下,霸王无奈地摊开了手:“没能找到第二个乐于育人的记忆外科医生。”

黑影在沉默的笼罩下举起罚酒:“敬自由。”

六面兽的注意力再次漂向远处,略有点色块模糊的视野告诉他,那里的生命体与非生命体还在跟随着音波武器的节奏做出基础而滑稽的动作,舒适地坐在卡座中的六面兽从看他们的第二眼就开始丧失兴趣,但要付出大量力气来摆动肢体的这些人却令人难以理解地依旧乐在其中。

他讨厌安静,讨厌构成安静的无边空茫。起初他以为吵闹而富有生气——事实上以六面兽的口味酒吧实在太过有生气了——的环境可以解决这一问题,其实不然,巨大的嘈杂反而静默了所有人。

如果真正的生活就是如此,那么在空虚程度上至少也和他平时所过的那种生活别无二致。他们只是不够敏锐,或者不去知觉,为愚蠢、浅薄、无知和迟缓所赐福。

他开始主动饮酒。


大幅调低灵敏度的各路传感系统传来的信号久违地充斥着白噪声,灌入油箱的能量酒水在刺激过后带来懒洋洋的暖意。两相作用之下,六面兽处于一种精神倦怠,神经末端麻木的悬浮状态。

霸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卡座对面消失了,六变想念他就像想念汽车人的口号,对这炉渣终于找到其他人去迫害不能更满意。而黑影……

抓到黑影未能及时错开的视线,六面兽慵懒地挑起嘴角:“真正的生活,是吧?应该还有比同时麻痹与过载感官,以欺骗芯中空虚的表演更实质性的议程?”

黑影从来不知道六面兽能露出……露出这般轻浮黠灵的神态。在这股冲劲下,舌苔上的油料都寡淡了几分。

“当然。”他跪上沙发座,膝关节因这个动作拉出尖锐的骨架折角,倾身下去细细打量同僚的表情,“只是,我以为你有享受到?”

六面兽光镜闪动了一会,这点高纯度的能量和油液还到不了掌控六阶机体的程度,但他的注意力开始变得难以集中,花上了好些工夫才在纷纷杂杂占据脑模块的“进食维生、进食享受与进食找不痛快的合理性与自由度”、“机体本能的支配是否等于自主意识的丧失”等话题里把这句话捞出来,处理其中涵义。

开始还行。”六阶倒回座位,突出的翅根陷入柔软的靠背中,仿佛刚才的狡猾笑意是一个幻觉。他喃喃自语:“事情都是这样,在新鲜感的蒙蔽下开始还行。等过那么一会,看清了本质,又索然无味。”

“那我们得试试最享受的部分在结尾的活动了。”黑影咬着字眼,放纵自己建议的意味十分明显的电磁场冲刷过六面兽的装甲表面,一个响指招来服务生,“准备好交学费了吗?”

对金钱不太有所谓的六阶没什么反对的表示,手上向子空间摸去:“这里支持塞金吗?”

“不不,”黑影按住了他,“我开玩笑的。”飞机抬起手,为两人买单的金钱从他的指缝中坠下,动作带着飞行者特有的倨傲与炫耀特质。他的注意力未曾分给慌忙伸出肢体来接的有机体半毫,而是牢牢锁定在困惑的六变身上。

他快速重启单边光镜,模仿出一个眨眼动作:“赚来的钱就是要用在值得的地方。”

意思是,等不知又找到了哪个适合操纵玩弄的倒霉鬼的霸王也打算离开时,服务员照样会拦住他要账。


说实话,虽然这么说不是很礼貌,但是说实话,和六面兽共同进行的“最享受的部分在结尾的活动”没有黑影想的那么美好。

客观来说,总体上还是高于平均体验。毕竟六阶的机型大小与吨位注定了在与他人的型号匹配方面就比较困难,对于“轻”和“重”的概念也很难达成共识,六阶与六阶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但这是六面兽,拥有全塞伯坦最奇妙的机体构造的唯一六变,生命中一多半的时间里都远离人群高不可攀(双重意义),黑影有些不切实际的高期望也无可厚非。

从互相摸索装甲接缝扣拴起,到现在按步就班的对接,还是缺点什么的感觉就总在战机的处理器角落里挥之不去。是六变似乎有些神游的情态?对接设备上缺少的升级模块?还是遗留在装甲上死去的能量液在他们滚到床上之前就擦没了的缘故?

“什么?”黑影勉强把注意力从六面兽的声音本身转移到内容上,他扳正同伴偏向窗棂的脸,沿着面甲上的蚀痕刮动,“什么?”

理论上,六面兽正看着他。但事实上,他感受到的是一个不定形不见底不可知的东西正透过他看向广袤邈远,无始无终的虚空。

这个不可捉摸的东西张口说:“外面的风又变大了。”

终于,一股难以自控的兴奋战栗随着脊椎下窜,黑影的拇指扣进了对方的面甲里。

黑红的大型战机向来喜欢确定、实在、近在眼前的东西,像是无论通过抢劫、欺诈、出卖还是什么聪明办法搞来的快钱,切实落在油箱里的能量,简单刺激的娱乐,以及其它与六面兽完全相反的概念。

但有些时候,所有你所不喜甚至憎恶的东西结合得恰到好处,加以神秘与疏离点睛,就成了剥夺你气体置换能力的艺术。

匪徒喜欢艺术,如同匪徒喜欢所有高价值之物。

恼怒嘶声的动作让熟悉的六变又从这个不可捉摸的东西里显形,膝板也毫不客气地反顶在黑边红翼上。黑影挪动身形,卸开机翼上的力道,用拇指卡住了那条金属舌,换来齿关不留情面的合拢。

看来六面兽戴口罩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六分之一的野兽形态对他的行事风格果然还有一定影响,倒令这个深沉的思想者鲜活许多。

被咬者没有动怒,而是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揪住六变背后的细长直翼,伏下身去舔刷作怪的齿列,从裂隙里探进去,与战利品和战利品反抗的血腥结果卷在一处,宣誓主权。“你真的对同僚的手有无法自拔的本能,还是说,其实是对口嚼感兴趣?”

翅膀是飞行者著名的弱点,也是优秀的借口。六面兽的颤抖从他未能及时锁死的关节清晰地传导到黑边红翼上。

“我的库存相当丰富,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颜色款式。”


黑影孤身从充电床上坐起。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霸天虎通常不会你侬我侬,清醒状态下的六阶自然也会默契地采用装睡和提前消失的方法,以避免两人仿佛五面怪一般肢体纠缠在一起面面相觑的尴尬。

六面兽给他留了一条消息,这倒令黑影颇感意外。他盘腿坐在床上,内芯左右摇摆了一会,要是六变一本正经的程度超出他的预计,真的准备像个绅士那样以负责任的态度来不负责任,进行“很好,再见,忘了昨晚吧”的经典谈话……

幸好,六面兽还不准备用冷幽默谋杀同僚。

「意义只因为追寻而有意义,伴随在生活中的只有空虚。我只是无法如他人一般蒙上光镜。」

哈,现在大约正飞在太空轨道上自我烦扰的这位同僚真是太讨人喜欢了。

黑红的大型机若有所思地把指节送到口边吮吸,六阶强大的恢复力令昨晚的咬痕只剩下两个浅印,但尖齿凶狠地刺穿装甲,在骨架上磨动的感觉依旧在那里徘徊。

没有一个六阶可以拒绝鲜血的刺激。下次可以想办法和六变先打上一架,或许情况能再改善一些。

「亲爱的同僚,不要在了解不到百分之一的时候仓促下结论。相信你明白,很多事并非一日之功。」

六面兽是对的,但在他彻彻底底地认识到自己是对的之前,还有很多机会。

贪婪的匪徒永远不在乎冒险。

—END—

废话: 一直嚎六子的粮太少,等我终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才发现……少是有理由的。 太难写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写了啥。初衷是想掘角色心理的,但根本没有真正挖下去,只挖了自己的性癖……

• 标题指的是失落之光2号上的霸王,相信你们也知道会有什么预警了
• r18g,血腥、冰恋,不合时宜的幽默,轻佻地提及折磨和屠杀

虽然早年生涯令塔恩对汽车人的奇思妙想和“创新手段”也算是习以为常,但拿一艘旅游船作为霸王的关押室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边界。离奇,但行之有效。要不是那架自称间谍的飞机胆大妄为地联系了和平暴政号,塔恩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两样关联起来。

凭这条,那架飞机其实还是值得痛快点的死法的,如果他没有试图阻挠他们对那台显微镜找点乐子的话,毕竟嗑完核能意志力和忍耐力总是会比较薄弱。

别误会,用变形形态称呼只是区别满满一船汽车人的快捷方法,并没有以此框定价值的意味,塔恩以最激烈的方式反对功能主义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只不过,如果和陌生人最亲密的接触是逼他变形后趁热摘取变形齿轮的话,你也会对他的第二形态印象深刻。

偌大一艘星舰本该为几百人在其中生活的嘈杂所充斥,现下它只是一座空洞的坟场,包裹着被践踏过的能量液和装甲碎片,古塞伯坦语的气声,癫狂的低笑,咀嚼声,和哀戚的警报。

但这些都不过是前菜,塔恩的系统才刚刚热起来。他哼唱出安全码,打开了船底的密室。

作为正餐的霸王保存得可谓是完好,四肢封锁,意识陷在半静止锁滞状态中,就像一只待开封的能量罐头。在背后不知道哪个缺芯眼家伙的口哨声里(想必是海拉斯和提萨拉斯中的一个),紫色的坦克满意地环着体型庞大的六阶执行人踱行,步态里透露出捕食者面对穷途末路的同类时恶意的炫耀性。

至高天组曲从塔恩的口中流出,第一个小节攫住了霸王的火种,第二个小节带着那颗海绿的能量球随音符舞蹈,第三个小节则按程序用粗暴的剧痛唤醒了深蓝的大型机。如果不能让叛徒清醒地享受惩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我会让这一切缓慢又痛苦。”重新绕回霸王面前,塔恩拿锯子亲昵地拍击他的音频接收器,“太遗憾了,在你的体验中大概只会是区区几秒。不过我已经习惯你的缺乏品味。”

“TTTTTTT……”霸王的光镜稍稍亮起,含糊地,或者说极其缓慢地开口问候他当前命运的主宰者。

可惜,塔恩其实还是挺想听听霸王——傲慢、狂妄、散漫,总是处处妨碍他的讨厌鬼——在这种情形下到底会说些什么的。然而这块空白注定要留给想象,在彻底告别人世前,这张嘴恐怕都来不及吐出第二个单词。

他在面具后背甜蜜地微笑,就像是演员在谢幕时向观众露出的那种:“你也晚安,霸王。”

被激活的能量锯开始蜂鸣。


“把他简直荒谬的嘴唇也切开。”海拉斯拿小一号的手臂做出鼓劲的动作,兴致勃勃,“看看里面有什么。”

『备用处理器。』青丘垂首审视了半晌,提出大胆的假设,并把手中的头雕举起来向大家展示,可惜其他人并不能从上面看出任何支持,或至少能暗示这个假设的证据。

提萨拉斯惊恐地捂住了嘴:“两个?!”

一股难以描述的寒意从塔恩的脊椎上窜过。属下的口哨?DJD队长能以非凡的专业性视若无睹。在属下过度发挥创造性后极不体面的处刑现场?至少达到了目标效果,精神值得嘉奖。但不行,完全不行。

“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久之前刚刚食言在这艘汽车人旅游船上大开杀戒的霸天虎处刑队长拎着沾满新鲜能量液的锯子,一本正经地说,“所以请不要随便提出这么恶芯的猜测。”第一个蹦到塔恩处理器中的词其实是“可怕”,但这是不可接受的,DJD的队长是梦魇本身,他理应无所畏惧。

只要是没死的人都能闻到塔恩身上辐射出来的核能味道,证明他还没有过劲。但这台坦克现下说话彬彬有礼,好为人师,倒像是刚读完(主要是威震天早年创作的)哲学著作,与自己辩驳过后境界超脱的那个塔恩。

这很不同寻常。DJD的其余成员均隐晦地投来探询眼神,除了卡隆,不过这是出于硬件上的限制,而非对队长的了解。从塔恩身上变形结构缝隙处绷紧的外装甲来看,他的内芯并没有口头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在克制自己。

克制是DJD的成员通常缺少的一种美德,这些残酷杀手更乐于对坏习惯集邮,但眼下并没有人为塔恩的自制力提升感到欣喜。不,他们敏锐地意识到了其下更深层次的问题——有什么是在也许是全宇宙品味最出格的DJD成员面前都要克制的?

除了叛变,就是处理器为了自保拒绝去思索答案的某些意图。而哪怕威震天本人都叛变了塔恩也不可能叛变,所以答案只剩下……

“搜一下这艘船,把能用的补给都带上,再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引擎拆下来。”塔恩扬起脸,用面具尖锐的下缘指向霸王没了头的躯体,“我留下来,处理这个。”

哦,这就是塔恩的“某些意图”。

“处理”是一个非常官方和中性的词汇,也就包括了更多,更丰富,更让人的想象力翩翩起舞的可能。

青丘询问地晃了晃霸王的头雕,不确定它是否也是“这个”的一部分。那两条看一眼就要倒霉的面甲部件在能量液强调性的修饰下更具存在感,塔恩连连摆手:“赶紧拿走。玩得开心。”

前科学家和两位大型机同伴令行禁止,以快到可疑的身法消失在密室外,仿佛钢镚正拿着体检表准备追上来挨个点他们的名字,只有卡隆以哪怕对一台没履带的四腿椅子来说也过于缓慢的速度在门口留连。

“怎么了,卡隆?”

红色电椅一手搭在门上,踌躇着:“塔恩……注意安全?”

紫色坦克僵硬了片刻,冠冕堂皇地说:“非常感谢你的关心,卡隆。霸王也许曾经是一个危险的对手,但以他现在的状况,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安全的。”

卡隆约莫是在听到“非常感谢”部分的时候就追随三位同伴的榜样爬了上去,体贴地用关闭的舱门把塔恩的隐私与他超常发挥快速反应能力想出来的借口留在一起。

当然,陪伴他的还有一具六阶执行人庞大、强健,还保有生活反应,但无法反驳、嘲讽,或者单纯通过展示那双嘴唇来惹恼塔恩的机体。

霸王的机体。

这是最适合霸王的状态,塔恩赞许地用爪尖在青蓝色的胸甲上抓出五道深痕。不过他需要抓紧点时间了,六阶强大的生命力也不能阻止头身分离后的不可控的火种衰弱,更何况不久前塔恩还用他那闻名遐迩的声音亲自给这个过程添砖加瓦。

“虽然你的神经网络已经连不上处理器了,但我很好奇你的火种能不能有所知觉?”瘫坐在地上还少了一个头的姿态倒也没有让霸王比塔恩矮上太多,刚好方便了坦克把音频接收器贴到火种舱外。

那颗曾经明亮而过度活力的火种正在稳步收缩,但没有杂音,没有慌乱的震颤,没有哀鸣。可能是失去了与大部分神经处理中枢的连接的缘故,听上去实在不怎么痛苦,而这令塔恩大为光火。

紫色的手甲在脖颈的断茬上搅动,粘稠的能量液被挑起,半干涸和因这番对待新渗出的部分混杂在一处,自半空中向下滴落。锁扣弹开,霸天虎标志面具脱离了塔恩的面甲,为机械舌的吐出让出足够空间。

死亡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克制过后的欲望泄洪使得塔恩的核心温度不断攀升,置换扇几乎难以负荷,核能将他的光学镜烧得透亮通红。

“打开。”残酷与兴奋支配了塔恩的声音,他的指爪向下移去,解开了霸王装甲上的暗扣。这具失去自我掌控的机体可比本人要合作太多了。

“听令,配合,忠诚,是每一个霸天虎战士的使命,你却视如儿戏。”他嘶声细数这叛徒的罪过,“你脱离指挥,擅自行动,用你贫瘠的头脑唯一能想到的方式——制造麻烦和破坏,强求不配得到的注意力。”

但塔恩也不得不承认,驾驭他人的趣味来自于周旋,对抗和征服,缺一不可。如若霸王不是这样一个讨人厌的家伙,此刻胜利的滋味也不会如此甘美。控制最大的乐趣就在于被控制者本性的强横、凶悍、拒不合作,就像在追索上了名单的叛徒的过程中,大家都更乐于和刺头多玩一会,延长他的痛苦,直到他最终被打破击碎。

或许这也是威震天陛下对红蜘蛛和霸王之流似乎有着塔恩无法理解的耐心的原因之一。以绝对的忠诚闻名的坦克叹了口气,放过了这个念头,避免苦涩破坏他期待已久的场景。

不管是用指腹,还是爪尖,抑或是手背上排风扇呼出的热气,只要给予适当的刺激,就能激活原始的生物本能,这种低级的反射不需要意识与智慧的参与。不过主体的慢性死亡还是给霸王的系统造成了部分故障,塔恩好似处理一个卡壳的初级清扫机,不甚耐烦地扣指弹击有些滞涩的发光带。经过这等粗暴对待,它倒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残存的能量顺畅地流通起来,闪出规律的明暗交替。

DJD的首领卷起上唇,轻蔑地嗤笑:“让我们看看你现在是什么下场?”

任人摆弄,无能为力,痛苦死亡,这就是给予叛徒的正义,六阶也别想逃脱。

被塔恩玄学修理过的管子僵直得就像霸王机体的其他部分。无证行医的杀人医生贴上霸王肩颈锁骨处被他“不小心”锯开的重重裂口,大名鼎鼎的那把声音低笑起来丝滑又迷人:“你该感谢我,还准备从你这块可悲的废渣上榨出全部的剩余价值。”

不大的舱室里,对接面板滑开的噌响清晰可闻。


塔恩的引擎如同大猫惬意的呼噜声那般持续低鸣,像是把整间密室里的空气缓慢煮沸时咕嘟出的气泡声。而他的姿态,他那弓起脊背,爪尖威胁性地亮在最致命的部位——火种舱——上,纯白的足趾在地板上磨出深痕,全身绷紧得像是被压到最密的弹簧,随时准备一跃而起的姿态。霸王的火种要是当真对躯体的感官有所知觉,想必也会在是“可惜青丘没有把自己的视觉传感器留下来”,还是“尝试掰断塔恩一两条手臂”中犹豫一会。

可惜这种近乎温情脉脉的相处模式在这两人之间总是转瞬即逝。

塔恩开始用恶毒的语言诅咒霸王——毫无反应,消极作战也是战士不称职罪名中的一种。他咒骂、呻吟、哼唱、低咆,用所知的全部方式尝试去操纵这颗火种,牵一下这根线,拉紧那根弦,无间断地给予其痛苦、欢愉,或是其他塔恩希望得以撕裂这颗濒死火种的感受。但与霸王一拆为二的变形模式不同,他基本形态的机体设计算不上离经叛道。换言之,只有两个音频接收器,长在头雕左右。它们现在随着青丘不知道去了这艘船的什么鬼地方,留下一颗既瞎又聋的愚钝火种。

勉强从身处即将过载的边缘却迟迟抓不到那根线的磨人感受中挤出一丝处理器空间,塔恩尽己所能地凑近霸王身上繁复的切割伤口,期望声波的震动传输能直达其中。朦胧的光学镜又四下搜寻起此前被他随手丢弃一旁的能量锯,准备再来两下彻底破开火种舱,然后用他引以为傲的声音把自己从懊恼难耐中解脱出来。

直到霸王真的给了反应。

塔恩受惊下于瞬息间跳起,双管融合炮隔着霸王厚重的胸甲抵在火种舱的位置上不断地开火。他说不出自己究竟轰了几发,或是多久,直到炮管从霸王的背后探了出来,无法再完成“抵”这个动作才停手。风扇因为超负荷置换气体而发出的细碎刮擦声把他唤回现实,DJD的首领尽力稳定自己的处理器,审视残局,发现这些可能都是鼓荡在他管线中的核能带来的幻觉。

除了开火的那一段。

霸王……霸王剩下的这部分倚在墙上,因为融合炮的冲击力整体有些歪斜,摇摇欲坠。他的机体褪去了全部颜色,灰败,光裸,看上去格外陌生。但更陌生的是他胸舱的情况——暴露、敞开、透彻、全无保留,任人染指。

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长叹——一声能使听闻的人难耐地扒拉出自己火种以缓解从最核心处骤升的燥热的长叹,紫色的坦克伏身下去,满足而痴迷地亲吻洞口边缘焦黑的断线与尖茬,手甲则从缺口探入腔体,寻摸每一寸正在极速冷却的内部器官:“这样就对了。”

塔恩的爱情降临了。


“坏家伙!调皮!我还以为你是比较乖的一个,塔恩,我对你改观了!”以统率全船的气势,小个子医疗官站在和平暴政号的走道里叉腰怒吼,“你干嘛把这玩意弄到船上来?!爱干净一点不好吗?”

趁没人注意偷偷把顶在坦克上的“货物”运进自己舱室的计划宣告失败,塔恩从载具形态变形回来,曾经构成霸王一部分的破烂机体委屈地摔落在地。“废物利用……?”

钢镚揪住紫色面具边缘,迫使他面对自己,质问:“怎么利用?”

“呃,当……”塔恩的处理器极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有说服力的借口,“当垃圾桶?”

迷你机同时露出“我懂了”和“你的口味好猎奇”的嫌弃眼神,从嘴里重重地置换出一口气,似乎想要用其把大型坦克吹一个跟头:“我不管这事了,反正你想办法把地上收拾干净。天哪它还在掉连接件!”

“好的,好的,一定。”DJD的首领蹲下来,向暴脾气的小医生摊开右手,“帮我看一下这个,钢镚。”

“又一个变形齿轮?怎么没让海拉斯一起拿过来?”医生的专业性占了上风,钢镚平静下来仔细打量,“这个的条件挺不错,当然和你的比起来任何人的变形齿轮条件都好极了。但这里……这是……有点不同寻常。”

“它的原主人上下半身会拆分成两个不同的变形形态。”

“是霸王的?”青色的光学镜睁大了,“他的变形形态太过特殊,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用这个变形齿轮……”

“那就让我们现在来搞清楚。”塔恩不容质疑地说,“帮我换上吧,钢镚。”

“这是你的某种扭曲的浪漫观吗,塔恩?”

“只是物尽其用而已。”


后续:

在无垠的火种花海洋里,一个目中无人,完好,活蹦乱跳,头雕和肩膀紧密连接着的霸王从天而降。

“什……?!”塔恩楞在原地,被自己的震惊和疑惑完全吞噬,既定事实的强烈冲突令他极度困惑的处理器缓缓重启。

再重启。

不管霸王是怎么把头找回来起死回生的,又知不知道头雕离体之后的一切外界情况,或者这个霸王和他房间里摆着的那半个到底有没有关系……

总之,塔恩的爱情飞走了。

—END—

废话: 霸王全程在挺尸我就不打他的标签了(……

• G1,cp爵警,记警车一次故障的前因后果

“……你能相信吗?”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梦。”警车偏头看向他们在地球上的小个子盟友,微微困惑,“但你的语气不算开心,或许是我的数据库有误?”

“因为梦醒了就会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唉,要是真的就好了。”斯派克耷拉下肩没几秒,少年人的好奇心就盖过了伤春悲秋,“塞伯坦人也会做梦吗,警车?”

“是的,偶尔会。当我们充电时,存储盘会对记忆扇区进行碎片整理。当碎片过多,或者一些意外情况的作用下,它们会倒灌进处理器,导致记忆回涌现象,类似人类的梦境——这是其中的一种情况。”

“终于找到你了,斯派克!”大黄蜂的声音从升降梯下传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噢。”斯派克吐舌,“抱歉警车,不好意思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我得去帮千斤顶买电子元件了。”

“没事的,斯派克,同你谈话很轻松。”尽管心知这应该是一种礼节性的回应,但由警车的温和声线说出,斯派克依然顿感如沐春风的真诚。

“警车,长官。”

“辛苦了。”黑白的达特森对侦察兵点点头,向船体内走去。

“我希望警车不是去活动室。”大黄蜂和坐在他副驾上的朋友说小话,哪怕他们已经驶出了火山脚下,显然已经不在警车的听力范围之内,他还是悄悄地压低了嗓音,“我可以拿气门芯和你打赌飞毛腿和横炮在自己的能量里偷加私酿高纯了,我还敢赌录音机其实是借着聊天偷喝他们的杯子。再赌个气缸盖,在场的人里五分之二都分享了非法饮品,可能五分之三。”

斯派克猜到大黄蜂最近和谁玩得比较多了。“可是你们刚赢了一场大的。这种时候警车也不……网开一面之类的吗?”

“那是爵士的角色。你也知道横炮他们是什么样。一次的纵容,你就会发现自己从此成为他们勾肩搭背的对象,我们总得留一个指挥官抓纪律。”

斯派克被说服了,他常常会忘记大黄蜂的阅历远比他的其他朋友来得丰富,也就要睿智许多。“说到这个,这两天爵……”

侦察兵用一声神秘兮兮的嘘打断了他,故作严肃:“我要是告诉你,就得把你训练成我们的特工了。荣誉汽车人勋章和士兵衔还是有点差别,这是制度……电玩城!”

“电玩城!”人类男孩加入欢呼,“也许我们还能恰好遇见卡莉。”

斯派克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如果这不是错觉,大黄蜂总会提醒他的。

大黄蜂也是这么想的。


墨菲定律是一项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法则。

警车在回到办公室加班,回到寝室加班,回到办公室加班并跳过补充能量和充电直到陷入锁定,回到寝室加班并无视补充能量直到倒在床上表面充电实则陷入锁定,去活动室补充一点能量之间选择了最后一条。

这是理性的选择。警车能从医疗单位的扳手下存活下来,但一个抱臂甜蜜微笑“我出发前告诉过你什么来着”的爵士?汽车人还需要他们的战术家。

在通向活动室的走道上他遇见了铁皮,这位老兵现下四肢健全,身体状态不错,甚至还有些额外的兴奋。但过早做出判断是武断的行为,鉴于铁皮享有易在修理过程中获得新损伤的盛誉,警车谨慎地向对方脸上投去探寻的一瞥。

“嗨,警车。”

确定了,他的发声器健在,嘴也没被救护车焊牢。战术家芯中点头,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肩甲移动出老兵的拍击范围:“很高兴看到你回归100%的状态。”

“不止100%。”铁皮抬起手臂,在空中抡了两个半圆,动作与昨天显像一号上两集肥皂剧间隙插入的健美比赛宣传广告有很可疑的关联性,“我或许是老了,齿轮和传动杆结构也比你们多,但还没锈死。”

“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你的丰富经验对我们的重要性,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平时。我只是……”警车斟酌用词,“很高兴看到你比前几天好了太多,对称性也大为增强。”重复是不是会显得他有点敷衍?他应该切换用词吗?很愉快?很欣喜?

铁皮拍了拍他的肩,这回要是再避让就会显得太刻意,于是警车站在原地,只是有点僵硬。红色涂装的年长者意有所指地说:“用不着担忧,你要对救护车的维修造诣有信心。”

“我当然……”警车的门翼可见地晃动,“某人关照过你了。”

“有谁能比老铁皮更值得信任?”铁皮一手插在腰上,“既然你知道,不妨再和我解释得清楚一些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我……不明白,可能我们在‘某人’的指代上有分歧。”达特森的余光瞟到转角处徘徊的身影,“干扰交通了,我先进去补充些能量。”

铁皮这才意识到他们一左一右地占据了走道两边,非迷你体型的汽车人想要前往活动室就得想办法从中间挤过去。鉴于两位军官的机型设计,这不是一项容易的任务,还会显得比较轻浮——考虑到可能会剐蹭的部位。

开路前锋装作刚从转角拐过来的样子:“嗨,铁皮!你今天特别闪亮!”

“救护车的可靠技术,加上一点两个小刺头的魔力饮料,又像刚从流水线上下来一样。”铁皮再度抡了两个半圆。这个动作已经在短时间内晋升为他的最爱。它鲜活、强健而充满力量,能在第一眼就把红色警报震离线。

“真的吗!”开路先锋充满惊喜,“那我先走了,希望还有剩。”

“没那个必要了。”铁皮怜惜地使出他的招牌拍肩,擎天柱领袖的这个习惯很可能也是从他那传染来的,“你看,警车刚刚比你早那么点进去。”


在推开活动室的门前,警车就打定主意执行一个简单的“走到目的地—取得目标—撤退”任务,并全程把视线粘在手中的数据板上,以避免不必要的社交活动与眼神交流。

但当经过其中一张被占据的桌子时,他以转业警官的敏锐,从徒然降低的音量与桌边人可疑的动作中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警车矜持地侧目,毫不意外地发现这桌坐的是横炮和飞毛腿,捎带一个录音机,排名按座次。横炮正弯腰捡能量盒——一口闷的动作很容易失手,飞毛腿专心研究他的膝盖,看姿势或许还有放在膝盖上的手,而录音机抱着后脑,露出警车这辈子所见过的最无辜的笑容。

指挥官转身直面他们三个:“你,把手拿出来,放桌上。”

横炮从桌下冒出一个头,飞毛腿改为专心研究录音机的磁带舱,录音机遵从指令,手心向上摊开。

“不是你,。”

兰博基尼双子异口同声:“谁?”并互相瞪了一眼。

“……你们两个一起。”

他的语调并不严厉,甚至有些不明原因的紧张(担心我们拿出什么让他宕机的玩意?横炮猜想),但哪怕刺头如双子,再不情愿,也不会无故抗令。毕竟一,警车是方舟上唯一负责抓纪律的军官;二,警车身为战术指挥官,制定几乎所有的作战计划,如果他不想满足你踢虎子排气管的愿望,你就踢不到虎子的排气管,机器狗的都不行,除非闹翻天撞歪惊天雷并恰巧两两坠机到你面前。倒不是说警车真的会让战士平时的服从性影响战略决策,但他确实有这样的权力。权力,就是你不需要去施行便能让人听话的东西。

红色跑车举着空能量盒站了起来,没有可疑的犯罪痕迹,没有证物,清清白白,但绝不无辜。你不可能瞒过自己的火种兄弟室友探索能量提纯与风味改良的技术前沿,aka私酿高纯,特别是你们有共同违禁的前科——而飞毛腿的手里抱着可疑的瓶子,闻起来熏熏然。警车确信当前在场的汽车人里至少有五个分享了非法饮品,并观察到整个活动室里三分之二的人手边的能量容器都是空的,其中又有一半是在过去的几塞秒之内被迅速咽了下去。

不算很隐蔽的销毁证据,但反应意识可嘉。毕竟大家都知道警车恪守程序正义的信条,只会对证据确凿的违纪行为进行处分。……吊车,住手,舔公用能量容器会危害公共用餐体验,不用销毁得这么彻底。

“你,能量盒清洗工作,五天。”处罚不算严苛,却能对飞毛腿起到强力的惩治效果,清洗剂对光亮漆面的损伤是个灾难,而与自动清洗机为伍对明黄跑车的自尊打击只重不轻。

飞毛腿的唇角不愉快地撇了下去,咕哝:“‘你’是谁?”

警车没有说话。

“说真的,警车。我又不是没违过更重的纪,私酿高纯也排不上被你抓过的罪名前二十——也许分享是个问题,但你最应该清楚我们刚打了一场大仗!这里一半的人刚从医疗翼出来,我们只是想放松会。你之前都不是这个态度,现在‘你’来‘你’去是什么意思?”

噢。

噢,所以飞毛腿认为警车以一种情绪化的方式在针对他表达不满。警车放缓了语气:“我并不是……”

“可能是你名字的问题,兄弟。”当然了,横炮没理由不选这个时候在兄弟的脾气上添把柴,惯常行为,符合概率学。这台烤面包机预备役举起食指得意洋洋地摇动:“太难念了,不像我的好名字。”

飞毛腿非常友爱地给了好兄弟的膝盖一脚,但呲牙咧嘴也不能阻止这炉渣继续拱火。“或者警车只是认不出你了。这个黄色的家伙是谁,大黄蜂吗?个头好像有些膨胀。啊,他旁边坐的是帅气逼人的横炮,所以大概是那个谁……”

“呸。”‘那个谁’不屑地啐了一口,“你以为自己比我好到哪里去?”

不知为何就被卷入兄弟战争的黑白长官徒劳地虚按一手试图降温:“停,等等……”

“小伙子们,”录音机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凑近警车,“很有创意的新手段,就是不太像的风格。”他挤挤光镜,露出一个很懂的表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警车顾不上点破这位同坐一桌的嫌疑共犯把自己摘干净的企图,他的芯累已经无法掩饰,“介意分享能让他们停止口头攻击彼此的好办法吗?”

“消灭他们争执的借口,意识到再吵下去就会暴露自己非常幼稚——我不是说他们现在就不幼稚哈——就会自己停手了。”拥有丰富带孩子经验的磁带机耸肩,“总而言之,你就喊他们名字呗。”

警车张开嘴,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又把嘴闭上了。

录音机的表情严肃起来:“你不会真的不认识他们了吧?其他人呢?你还认得我吗?”

“我当然认得你们。”战术指挥官大受冒犯。

“Hmmmm,” 录音机双臂环抱,食中二指在大臂上快速敲打,“那我的名字是什么?”

没有回避余地,直面靶心。警车沉默地别开了眼,专心观察自己胸前的汽车人标志有无突然颠倒或者变成紫色。

飞毛腿拿原本准备敲兄弟脑门的手托起下巴,沉吟:“所以……”

“还认得我吗警车?”滑翔机举起手,“如果连我都认不出来,那你的问题就严重了。”

好极了,又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警车的引擎恼怒地低鸣,可千万别再来人纠缠名字问题了。

而像是听到了他芯中所想,蓝霹雳、变速箱、浪花、大街……不用数了,除了鲁莽,活动室里的所有人都争相举起了手。

“我呢?”

“我呢我呢?”

“爵士呢?”

“大哥呢?”

……

黑白达特森的门翼高高竖起,向两侧展开,充分扩大了他的剪影面积与气势:“没必要小题大作,我一切正常,能准确辨识所有人。”

横炮两手拍在桌面上,以响彻整个活动室的音量下定结论:“警车谁都不认得了!!”

蓝霹雳无比担忧地抱住他的臂甲:“你有没有感觉哪里痛,警车?处理器还好吗?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是说,你还记得上一次……不不,你自己可能也注意不到。现在你的认知里我们是什么情况?叫不出名字的熟人吗?还是陌生人?你知道我们是汽车人吗?你是不是之前去过千斤顶的实验室?我这么说你可能也不知道千斤顶是谁,他的音频接收器会发光你有印象吗?你有没有任何关于爆炸的近期记忆?或者是霸天……”

“用不着多余的担芯,我的健康状况非常良好。”警车轻拍年轻的帕拉克萨斯同胞的手背,尽最大的努力安抚对方,“没有任何特别的经历,没有去过实验室,没有遇见爆炸、奇怪的发明,或是什么机械动物。”

蓝霹雳镇定了一些。

不幸的是,帕拉克萨斯人的机型设计在胸甲和门翼之外的地方都比较中轨中矩,也就是说警车总共只有一双手,只能安抚一个蓝霹雳。尽管他努力提高了声音,但理性的解释并不能消除所有人的恐慌与想象力。一片混乱中鲁莽喃喃自语——大声的喃喃自语也是喃喃自语:“警车一定是损坏了记忆中枢!或者整个处理器。他要是再也不能认得我们了怎么办?如果救护车也修不好他怎么办?要是他继续忘记更多事情直到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怎么办?要是……”

“这是紧急医疗情况!救护车!我们需要救护车!”

——这就是一个外表上看起来完好无损的警车为什么会坐在医疗床上的原因。

他当然不是自愿走来的。五个周期前,一群毛毛躁躁的小子簇拥着一个并不情愿的第二指挥官涌入医疗翼大门,高喊着诸如“看看警车!”、“救护车我们有紧急情况!不对警车有紧急情况!”之类的话,并夹杂一些离题万里的“嗨急救员你还没下班吗?”、“爵士会杀了我们的!”

救护车攥紧了扳手,胸口的车窗屏开始闪烁:“我记得警告过你们,如果哪个小混球故意把警车搞宕机——”

如果“汽车人首席医疗官的威胁”可以被制作成概念武器,代替“绊倒的救护车”上场,汽车人一定早就赢得了战争,哪里还有铁桶头嚣张的份?

差点被认定为宕机的病患努力稳定身形,平静地开口:“这是一个误会。”

回到五个周期后的现在。警车依旧坚持同一口径,试图劝说救护车放他离开。“我非常健康,没有任何机体问题,你应该把医疗资源集中在……集中在一线战士身上。”

若是这点水平就能让汽车人的首席医疗官退缩,那现在方舟满地跑的都会是缺胳膊少腿的汽车人了。这群大大小小的炉渣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逞能欲,个中原由至今都是救护车最大的研究课题。

因此经验丰富的医疗官不为所动,弹出手臂上的扫描仪:“叫出我的名字就放你走。”

“我真的不知道这有什么必要,医生。”

“像样点叫。”

他不能。战术家住了口,眼观鼻鼻观芯。

救护车苛责地看着他:“这就是‘什么必要’,我还以为能成熟一点,警车。”

“无需反应过度,我的数据库完整,认得所有人,能向你描述任何人的详细特征。”

“但你无法叫出名字,这本身已经是一个足够大的问题。”救护车从风扇叹了口气,在病人身上贴了几个磁片,上上下下地扫描情况,“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战斗处理器对你的负担……”

“我不觉得这是负担。我很高兴拥有……”拥有,或者说被诅咒,“这样的能力,能让我为汽车人作出贡献。”

幸而救护车放过了这个话题,转为研究扫描成像:“你的发声器……”

“状态一流。”

连续打断换来了救护车的一个警告眼神:“所以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我知道的是我没有什么大问题。”

“每当试图说出他人名字的时候,你的发声器都会收到一个来自脑模块的抑制脉冲。”救护车沉思片刻,“我找千斤顶。”

似乎已经认定了某位疯狂发明家有重大作案嫌疑,比起“找千斤顶问问情况”,医官的语气更像是“找千斤顶的麻烦”。怀着对无辜被波及的同僚的莫大愧疚,警车尝试辩解:“和他没有关系,我最近并没有去过实验室,和他本人接触的过程中也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

“我是医生,我来决定你有没有大问题,以及和他有没有关系。”救护车斩钉截铁。暴君,这就是驻扎在汽车人医疗翼的暴君,威慑力足以令某位擅长撤退的破坏大帝汗颜。“也许他在你充电的时候测试了什么新的小玩意,一道方向错误的能量波,你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成为了新的实验体。”

警车战术沉默,毕竟“我最近也没有充电”不是一个适合告诉救护车的理由,达特森与门翼情谊深厚,不希望它们与自己就此别过,相形陌路,铸成救护车的新王座的一部分。

好在千斤顶拥有关键性的证据来否认指控,被他自己以及上次的交战摧毁的实验室还缺少相应的电子元件才能重新运作,而汽车人的地球采购主管斯派克平时要做他的本职工作,今天才得到休假。医官的跨界破案尝试宣告失败,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不明原因的故障,拒不合作的病患,缺少新意的职业生涯。

“我的情况并不影响日常工作生活,完全可以交给时间和自我修复系统。你还有三个重伤患,”警车指出,“用不着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事实上他们已经基本康复,我把这几个小炉渣继续关在医疗翼主要是为了禁足休养。你也知道,飞过山和大汉永远能出现在斗殴现场。而轮胎有一种离奇的天赋,令他总是成为犯罪分子偷窃的目标,受些莫名其妙的伤。但什么都无法阻止这螺栓脑袋给自己打蜡抛光得眩目无比地偷溜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我都要怀疑这就是他的根本目的了。”

“我不太想知道这些信息。医生不应该增加他人的精神创伤。”

“别和我来这套。”救护车的笑容很治愈人芯,手上的动作却截然相反,他居高临下地戳击鲜红角徽,“你和爵士,一对儿控制狂,任何能得到的情报都不会放过。他任特殊部门主管,而你总是宕机都是有理由的。真想知道你们俩是怎么平衡彼此的控制欲的。”

“也不是我想分享的那种信息。”堂堂汽车人第二指挥官无助地向后缩去,“利用职务之便打听他人私生活是违反医疗单位执业承诺的。”

“尽力帮助脑模块被土豆片入侵的病人,哪怕他不肯配合,隐瞒事实,忽视健康,渴望成为烤面包机。——这也是写在医疗单位的执业承诺里的。”见警车噤声,医官满意地解除叉腰姿态,递过去一支笔和一块数据板,“我有了一些想法,试着写下每个我念到的名字,看看是否是整套语言输出系统的问题,以及能不能找到范围或者规律。”

“擎天柱。”

警车的笔没有移动。

“爵士。钢索。唔……大力金刚,大无畏。”

数据板仍然保持一片空白。

“……威震天。”

他写下了第一笔。


几回测验成功把警车的呼名障碍范围框定在全体汽车人身上,不算什么大进步,因为他们对于根由仍旧一无所知。

“我就知道我们需要一个正规心理医师。虽然我手上有几个有天赋的人选,但毕竟没受过正统训练。”救护车烦躁地来回踱步,“光五百万年的内战和四百万年的停机就足以构成所有心理问题的成因了。从你开始,要是哪天醒来发现满基地都是红色警报我都不会奇怪。”

用非凡的语言艺术同时侮辱完汽车人首席战术指挥官和汽车人安全主管后,汽车人首席医官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停下了脚步:“想试试和烟幕聊下吗?”

“为什么?”

“他是帕拉克萨斯人;他不是蓝霹雳;他有充足的处理芯理问题的经验。”

考虑到烟幕声名远扬的嗜好与层出不穷的作弊手段——甚至霸天虎还在尝试招募他!虎子们可能觉得自己太有钱了——前警官无法从同时含有这位同胞和“心理问题”的建议中解读出一丝积极的意味:“恕我没有看出他有任何‘处理’的迹象。”

“在与之共存方面烟幕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卓越。”

“不,不,谢谢。我不能与这个问题共存。相信我,我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救护车眯眼考量了他很久,终于松口:“看在你既往表现良好的份上,权且信你一回。但要是……就得按照我的方式来。”

大概是长期的充电不足和机体故障的影响,垂首领受完救护车的威胁,警车出现了一个重大的战略分析失误——他以为这是检查结束,自己可以离开的信号了。

“你想去哪?”救护车不祥的鲜红手甲牢牢按在警车的肩头,面貌和善,轻言细语,“检查结果还告诉我你正在执行一项很有创意的充电模式,那就是不充。哪怕烤箱都需要规律性的休眠冷却,我很好奇你对自己的定位。”

我准备去批改报告。我准备再跑一遍上次制定的保护计划算出512个备用方案的实施可能性。如果非要放松我也更偏好出去跑几圈甩甩轮毂。“我……正准备回去充电?”

“你需要充电,所以现在就充。给我们的好指挥官来一针镇定剂,急救员。”

“不用担忧,少量镇定剂只有助眠效果,并无副作用。”小医官甩着手上的稀释液,尽职尽责地解释,“长期的充电剥夺可能会引发因过度疲累反而难以入睡的问题,还是要保持规律充电,足量的休眠是恢复身芯健康的良药。”

看到警车合作地(顺从地)打开右臂医疗接口,救护车满意地收起医疗设备,向办公室走去:“爵士小队什么时候回到地球?”

“我没有确切消息,震荡波可能监控了主塔周围十二公里范围内的讯号,所以跨过太空桥之后我们就保护通信静默。但如果一切顺利,按原定计划也就在这两天了。”

很好。”坐镇方舟的白衣天使说。

警车拒绝分析救护车不怎么隐晦的言外之意,转向汽车人医疗翼最后一片温柔净土:“他们怪我吗?”

急救员动作轻柔地把针管抽出来:“谁?”

“伤员。或者所有人。”

“怎么会!”尽管面甲遮得严严实实,急救员的震惊还是充分地传达了出来,让人不禁对他的护目镜和口罩材质产生好奇,“是有人对你说了过分的话吗?”

问错人了。急救员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小医生,会对着显像一号碎裂的控制面板吹气的那种,和见机器乃至汽车人同伴卡住了就简单粗暴地给两脚的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

”不,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他们怪我。指责、咆哮、憎恨,甚至殴打,也许就能让我下一次的决策变得容易许多。“镇定剂能再加量吗?让我在充电中不要移……算了,不用在意。”

达特森以一个可以上教科书的标准姿势平躺在医疗床上,门翼平展在背后,双手搭在腹侧。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镇定剂开始运作——不停弹出的关于外来物质影响处理器运速的系统警告让他想忽略都难,意识开始游移。

暗下光学镜的同时,一条消息跳了出来,自作主张地占据了整个视野:

「回来给你补充爵士牌能量了,宝贝。」

警车的风扇平缓地长出一口气,彻底地放松精神,任由自己坠入黑暗。


“瞄准镜,火线,第四分区待命,侦察到敌情示警。超越,埃普西隆象限掩护,必要时直接介入战斗,保证目标安全抵达。轮胎,……”

警车喉中的音圈干涩,门翼向后收拢,高耸,持续小幅抖动。尽管将视线牢牢钉在身前,他却依然能从僵硬的半边身躯上不可避免地感知到死亡正伺立在侧。灰败、冰冷、残酷、贪婪,像是空气中裂开的一道深渊,尽头的仇恨、痛苦、悲鸣发来诡秘的邀请。

警车的发声器咔咔作响,带着令人牙酸的杂音:“……飞过山,三号位牵制。”

而他为其报幕。

黑色的手甲在脖颈处摸索定位。发声系统因强行过度使用而融化开裂,渗出的能量液在他的口腔中徘徊不去,那股罪恶的味道在金属舌上打出永恒的印记。这汩汩涌流的血液又从他的唇角溢出,充满了整片空间,将他溺毙。

假如塞伯坦人真的可以被溺毙。

“大汉,充……器,立刻……塔下破坏武……备。”他破碎的、沉重到难以承受的发声器被挖出来,在手心明晃晃地展示着,离了体。可他唇齿开合,仍然无法停止。

他们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种族,漫长的生命、坚固的机械结构让他们能够负载更深的苦痛,更空虚的精神,与更多的罪孽。

黑白的帕拉克萨斯人独身在灰色的空壳堆成的珊瑚上蹒跚。他当然记得所有人,能辨识出任何人,不论他们是活着,抑或早已死去。警车用自己的火种保护了每一个在他指挥的行动中陨落的战友,令他们免于风化、沙化,沦为单纯的材料与昨日的空谈。在这里,各个人的名字都清晰得如同新刻的墓碑。

远光灯,快车,轮轴罩,夜行……无数的人因他而死去。一批,又一批,又一批,又一批……

他说“诱敌”,他说“掩护”,他说“尽力”,他说“不惜一切代价”,或者他仅仅是念出名字,点人入队。他们是“可承受的损失”、“无法避免的折耗”、“计划外的牺牲品”……甚至什么都不是。他们在打一场近千万年的战争,而战争就是要吞噬生命。

为什么不是我?

策略、选择、预判、分析,他本可以做得更好。失败的是他,付出代价的却不是。警车跪坐在堆积如山的躯壳旁,徒劳地敞开火种,试图擦火助燃其他空舱,但那里头遍寻不着半分值得抢救的残留。

为什么是我?

战术家的十指嵌入头盔,清楚地感受到处理器就在其间嗡鸣。它是一个精密而脆弱的结构,无法形成逻辑的输入信息就足以使其宕机重启,摧毁它可谓是轻而易举。

但他不能这么做。

汽车人需要它。他的处理器——那罪魁祸首本身冷静地,事不关己地得出结论。

警车觉得寒冷、恶芯、被支配、被操控,就像战争对每个人所做的那样。他尽力抑制窒息的啜泣,试图重新站起来,但脊椎上沉甸甸的隐形的负荷将他持续压向地面。

他渴望一个人,或只是一双手。


“警车?警车!警……”

他在一辆保时捷的怀中醒来。爵士的双腿和他密不可分地交叉在一处,一手攀过他的肩膀,在门翼中间揉圈,舒缓他紧张到僵直的脊椎。特工以过人的技巧,利用肘关节卡住他的双手,将它们握在手心。比起安抚,更多是控制的意味。

“欢迎回来,Prowler。”见警车的光学镜亮起,保时捷让出足够的空间,方便对方撤回手。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任务还顺利……”达特森的发声器运作得不太流畅,音圈和振膜没有成功耦合,效果令人发笑。警车困惑地低头,触向自己的脖颈,果然在上面摸到凌乱的抓痕。

“不严重,晚点给你补个漆。”音乐家凑近,亲昵地用音频接收器去磨蹭对方的角徽,“任务完成,95%按计划执行,5%用我们特工的方式‘自由发挥,报告在你桌上。幻影擦了几发流弹,我也就是轮胎花纹变浅了些。”

警车点点头,指尖在保时捷的角状的音频器上舞蹈。享受了片刻的亲密时光,他轻声呼唤:“爵士。”

“嗯?”

“你平安无事地回来,我很高兴。”

“我是谁?塞伯坦有史以来最厉害的特工。”爵士咧出一个自得的帅气笑容,用一臂撑起自己,半趴在警车上方,“不过呢,要是回来不是在医疗翼找到你,我也会很高兴。”

呃哦。

被困在爵士的阴影中无处可逃,警车用他标志性的严肃脸克制住想要虚弱游移的眼神:“我没有受伤,只是在充电。”

“我也发现了。”汽车人最好的审讯官肯定了他的招供,“那我就‘想不出’救护车把你关在这的理由了,介意告诉我,或许需要我和他谈谈吗?”

对警车来说,今天注定是艰苦的一日。

—END—

• tfp,一个假车试验,致命行为请勿模仿
• 两位领袖分别给了对方不同的裁决

他们战斗。

剑刃咬啮过剑刃,枪对着炮,像是宇宙中不两立的正负双极轰然对撞,又像是自己只能依赖于对方生存。

他们撕扯抓咬。

抛却了一切的策略与技法,只留下最原始的,说不清爱恨的毁灭本能。

这就是结束了。

威震天躺在破泥球可悲的尘土表面,不祥的紫色能量液还在自他颈侧汩汩流出,于身下积成可观的一滩,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错觉,他的能量输送管又不连通泥球地核。眩晕与失温已经不再是蚕食,而是大口饕餮他所剩无几的战斗力,他甚至没有力气用仅存的手把他自己的臂刀从伤口中拔出来——十几周期之前,擎天柱以重卡的力道踩断了他的臂刀,又将之插在那里,就像黑暗之血喷发时威震天曾对他做的那样。

但威震天现下并没有芯情欣赏领袖一本正经的幽默感,他只等着擎天柱结束他自上而下难以解读的注视,弹出手刀,挑出他的火种。但是没有,他的宿敌甚至放弃了用投影遮蔽他视野试图使他被黑暗吞没而死的无聊尝试,从上方离开了。霸天虎首领错愕地闪了闪光镜,努力偏头看去,发现擎天柱正在捡拾星辰剑。

愚蠢的领袖和他不合时宜的仪式感。

红蓝重卡返身走回,脚步沉重得不同寻常。这是拜他的老对手所赐;领袖原本形态优雅的左髋关节反拧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 ,电弧从缆线的断口上滋滋作响地绽放。

“威震天,我在此宣判你为二百五十五颗文明星球及其本土生命的毁灭负责。”最后一位天元垂下眼眸,将神圣的裁决之剑高举过顶。方才的战斗给他带来了诸多的机体损伤与一枚黯淡的光学镜,却全然无损他的雍容威严。领袖的决意在剑身上亮起,他的面甲被荧蓝的光芒将照耀成纯然的冷色,又由眼眶中渗出的能量液切割开来。“并将你的火种,与所有被你唤醒的战士尸骸,从黑暗能量的诅咒中解放。”

汽车人的首领这么说着,好像真的有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权去代表这些无知无觉的亡灵,代表一个统御于威震天之上的主体来评判,哈,宣判威震天的所做所为。

还有他那虚假的,惺惺作态的泪水!他胆敢向威震天,力量与破坏的君主,展示他那可笑的怜悯,他以为自己是谁?

于是威震天的爪尖深深地扣陷入泥土之中,怒吼:** “Prime——!!”**

滚烫的剑刃落了下来,打断了他维护尊严的咆哮。

霸天虎首领这块亮银的胸甲可谓是命途多舛。不久之前,它遭遇擎天柱的攻击——倒不是说威震天没在领袖身上讨回双倍的债来,于正中间陷进去一个与红蓝重卡拳头形状契合的凹坑,此刻又在塞伯坦圣物的压迫下向内弯折、断裂、豁开。

语焉不详的典籍与过时的传说总乐于将领袖之剑描述为“不可直面”,或许是指其锋锐,或许是指其力道,或许是指执剑之手的意志。总之,战斗机防重火力的厚实装甲在其下如若无物,根本无力抵挡巨剑长驱直入,将他柔软而富有韧性的原生体切割推挤向两旁。塞伯坦人常年被坚牢铠甲保护的脆弱的部分彻底暴露,甚至在高热下羞怯地蜷曲避让,将之引向最珍贵的命脉,仰赖一把金属兵刃不可能存在的仁慈。

威震天的光学镜控制不住地频闪,失焦的视野中尽是群集的噪点,门户大开任凭处置的原生体与剑身刮擦拖动的触觉共痛感事无巨细地由其中密布的传感器忠实地反应到处理器中,连带着传导过来的,重卡引擎的每一分震动一起。

他的战斗系统尽职尽责地分析擎天柱置换气体的周期,引擎运作的功率,能量残留的水平,好像他还需要知道这些似的,仿佛他还有多余的思维空间来接收这些报告似的。


星辰剑是一把充斥着纯粹正电荷的武器,澎湃的电场干燥了两位首领身周的整片空间,宇宙基本法则驱动着威震天全身的电荷向前胸奔流。对撞,结合,湮灭,源源不断,汹涌不绝,直到他们中一人的火种干涸。

强大的电子流在威震天的原生质中游走,将他的感官和注意力尽数劫持。长年为伤痕爱怜的装甲表面炸出克制的电弧弓,神经束突突跳动,激发错误的信号,愉悦修饰上了痛苦的边缘。领袖万钧雷霆的苛政竟在他的体内孵化出一种甜蜜的错觉,好似他现在不是躺倒在肮脏的尘土与自己甜腥的能量液中,胸口插着一柄能将他破成两半的巨剑,等待着命运的尘埃落定。

接着背叛的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还保有的能量液,它们从未烧焦封闭的管线中渗漏出来,彷徨间竟去簇拥这柄凶器,润滑原生质紧张的绞扭。这场艰涩又磨人的处刑终于接近尾声——尽管客观来讲时间不过走了区区一瞬,剑尖突破了金属舱壁,刺入火种之中。威震天紫色的光镜燃成新星爆发的亮白,几因过强的能量脉冲眦出裂纹。

他的舌尖从中品尝到苦涩、愤怒、哀伤、痛恨、怀念、悔憾、渴望。

他从中品尝到擎天柱。

星辰剑依靠与领袖的火种共鸣激活,它表面的能量层就是持剑者火种的延伸。而两颗火种在如此近的距离直接接触——其中一方当下也许不适合再用“颗”来形容——只能导向一个结果。

威震天呛出一声难以置信的长笑。

他们在十数年内相知相得,又花了近乎一生的时间周旋、憎恨、合作、妨碍,与对方和自我斗争。在最为亲密的时候,他们对接,他们互相殴打,他们在互殴中对接;虽然威震天乐于尝试,但限于擎天柱令人厌烦的道德标准,他们还未成功在对接中大打出手过。在这段反复纠缠的孽缘里,在对彼此的眷恋与诅咒中,他们想象过一次或多次火种融合的场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它会这般落成现实。

倘若这世上当真有命运这种虚无飘渺之物,它的玩笑品味实在低劣不堪。

但火种向来对处理器的呻吟不屑一顾。它们凭依本能的程式开始试探彼此,就如同他们每一次战斗的步伐进退,只不过剥去了杀意与憎恨,只留下最深处、最原始的渴求与好奇。


战机惶惑的系统频频报错,并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在胸甲扣合的情况下进行火种融合的,也想不通火种融合为何会伴随着生理上的锐痛。

蠢材,威震天毫无障碍地唾弃自己的协议框架。那是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火种融合,不过是一场领袖式婆婆妈妈的处决,天元们该钉棺锈死的遗物造成的意外。

恍惚破坏了红蓝卡车脸上的肃穆,印证这是一种双向的触感,尽管物理上来说擎天柱的火种还安全完好地锁在他在胸舱里,由领导模块,该死的领导模块精诚护卫。

一个最终的胜利者,却不能沉浸在得竟成就与扫除障碍的满足感里,反而被迫共享将死者的感受是种什么样的芯情?威震天不无恶意地想。他希望自己的火种在傻乎乎的回旋双人舞中一头撞到星辰剑上,越快越好,越痛越好。

随即,像是对他芯中思绪的回应,擎天柱的情感与思想尽数倾泻而下,将他体内的黑暗能量灼烧至沸腾,它们尖啸着挤出他胸前的豁口,争相逃离。而相应的,威震天的饥饿极速膨胀,虚幻的大口将他们俩一并囫囵吞食。

他们并肩站在议会面前,一同驶过锈海,双剑交织,斟酌着要发给对方的消息。在失望与仇恨刻骨的共鸣里他们把火种剖出来互相投掷,把自己摔碎在另一人身上。在说服与改变对方的宏愿驱使下他们掰折自己的脊骨骨刺捅入彼此的腹腔。而最后他们又互相亲吻啃食,以无上的饥饿与贪婪吞吃每一寸能够捕获的机体、能量、情感、数据。

看看我,看看我——

他在图书馆高大的书架投下的阴影中穿行,走进又走出那些古老晦涩的岁月。但他此刻唯一想关注的时间就刻画在自己的时计上,盘算着梭车的班次,坐立不安地等待着一位朋友不被看好的来访。

他不是奥利安,他是震天尊。他在角斗场上高举双臂,向世人展现他愤怒的狂野力量,把自己的名字化为火星,烙印在——那太久远了,他现在已经是威……不,不不。奥利安、震天尊、擎天柱、威震天,都是他,都是他们。不分彼此,谐振为一。

他们轰击自己,击打自己,拥抱自己,亲吻自己。他们沉默地聆听汽车人们快活聒噪的对话与小小吵闹;他们在报应号的舰桥上振臂高呼,冷眼打量属下的各怀芯思;他们在群星间、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追逐与被追逐。

狂乱冲击音频接收器的喧嚣和鼓噪都净化为火种后世的百啭妙音,他们感到极致的喜悦与完整,就像音符从簧片上迸发,成功点亮琴管的另一端。

在这一微秒,一年,一世纪,一个恒星由星尘凝聚到质量抛散的周期,一次宇宙从奇点爆炸到归于冷寂的全程的时间里,他们共享所见所思,洞悉所有最为深刻的秘密,感受完了彼此的一生。

光镜从能量过载的亮白褪回赤红与碧蓝,异色的余韵在陌生的领地里碰撞流连。这回威震天看清了,不是能量液带来的错觉,擎天柱领袖式的,坚冰护卫的光镜边缘,确乎有透明的清洗液蓄积。不,不只是看见,那就是他本人的痛苦挣扎,清晰得就像清洗液是从他自己的眼角溢出。

震天尊拿一臂环绕奥利安的脖颈,以免小车失足跌落,彼时尚且平缓的指尖轻轻敲打在档案员正红的肩甲上。他们正站立在全卡隆最高的塔顶,脚下是这座在废墟之上摇摇欲坠的城池扭曲着向天空穿刺的森然筋骨与正孕育着火苗的阴霾。

“我们会改变这一切,你和我,我们能做成任何事。”他芯中勾勒着塞伯坦新纪元的模样,仿佛能看到自由、平等、恢宏的城池于云雾遮掩的地平线上拔地而起,“自由是所有塞伯坦人生来就应赋得的权利,我们要从议会的手中将之夺还。”

他转过头去,寻求奥利安的意见,恰逢对方的注意力也刚从夐远处收回。眼神交汇时震天尊看到他光镜中闪过晶亮光辉,是对受压迫者的痛惜?还是对未来的憧憬?角斗士不得而知。

“与你一同,我将用生命为新塞伯坦战斗,为所有的弱者发声,消灭一切残暴的压迫、不公、歧视、掠夺……直到我火种的终结。”

或许他们看到了相同的景色。震天尊这么想着,张开嘴,准备喊出那句振奋人心的口号的第一个音节:“——”

“——Till all are one.”随着领袖的话音,星辰剑捅破最后的阻碍,插入了泥土之中。

擎天柱低下额头抵在剑柄上,天线颓然垂落。他抵得是如此用力,以致连指节的锐角都嵌入了前额的散热叶中。错位的髋关节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机体与情感的重量,他从雕塑般的,神圣的断罪姿态滑落下来,跪倒在威震天的腰侧。身下这具困惑的机体还在试图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留恋在断绝了给养的线路中的残存能量液推动原生质上亮紫光带故障般疯狂闪烁,在他的腿甲上打出一片绝望的眩光。

从威震天的换气扇中置换出最后一口风,柔软地将重卡银色的腹甲笼上朦胧雾气。擎天柱不可自抑地回想起数百万年前他们第一次从通讯留言转为面对面交谈时,从震天尊的风扇里散出的,几乎将他扑一个跟头的热意与磅礴的生命力。英武的角斗士于此前的生死对决中被削掉了半边肩膀与整根手臂,但他依旧站得伟岸挺拔,仿佛对个人躯体上的苦痛浑然不觉,而是关注着更深远的意义。他的气场是热切诚恳的,少许打量探寻的意味也显得友善:“很高兴终于能见到你,我的朋友。”

“朋友”二字从震天尊的口中流出得是如此自然,顿使奥利安的局促消解许多,他的引擎激动地歌唱:“希望我冒昧的前来没有打扰你,我的、我的朋友,我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你会面,亲眼见到你做的这些意义重大的事情。”

震天尊露齿而笑,颇有些自得。

奥利安的全部机能都被这一笑吞噬了,他所能做的只有调动全部的感官,注视着。也许是从他们初次会面起,就注定了擎天柱几乎会在见到威震天的每一眼坠入爱河。

他们都知道第一次的例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在最黑暗的那天,最高议会的议长刚刚居心叵测地给予奥利安领袖之名,自祭坛之上微笑着观赏将要发生的一切。奥利安……擎天柱惶恐地向他陪同前来的对象,他最亲密的朋友伸出手:“震天尊,相信我——兄弟!”

前角斗士用震怒的咆哮掩盖遭受背叛的苦涩:“再也不是了!

无形的铁钳攫取了擎天柱的火种,惊遽、痛楚、无措的情感如利矛般瞬间将他穿透,侵蚀了他伺服系统的全部机能,把他牢牢钉在原地。这位汽车人领袖自诞生之初就无法如同他还是奥利安时那样,自然而然地向熟悉的银色背影迈出追赶的脚步。

“我原谅你,”威震天说,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嘶哑,更低沉,像是自群星之间,从生命的彼端跋涉而来的余音,“我原谅你,奥利安。”

他永恒的愤怒、反抗、不屈服、憎恨、饥饿与那对燃烧这一切情感而形成的赤红光镜一同暗沉下去。

擎天柱松开颤抖的手,追随泪水滴落的轨迹,亲吻一双被死亡纳入怀抱的唇。

—END—

废话: 怎么又在写血哧糊啦的东西 官方小说出塞星记Exodus 里两位面基的时候威总已经自己经营角斗场并且集结军队了,此处把时间点提前

• porn with plot
• 霸王换了一种方式来刺激塔恩。而塔恩想要再一次,从他紧束的躯壳里重生。
• 推荐bgm: black black heart

让霸王活着自己走上和平暴政号是个让人非常怀疑自己是否理智尚存的决定。

这混帐好似观光一般大肆张望,乐不可支的模样令人恶芯:“还在用威震天教给你的这套战术啊?你是什么,离开母体就不能自力更生的有机渣滓吗?”

“闭嘴。”塔恩友好地建议。

“需要我帮你筛一筛记忆吗?免费的。”霸王弹出十根与他体型相配的探针,耀武扬威地隔着面具在塔恩鼻子下晃来晃去,“以防他轻轻地拍一拍你的肩膀,你就痛哭流涕地投入他的怀抱。毕竟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不能白干嘛!”

萨拉斯把塔恩拽到前面,低声咆哮:“居然让霸王上船,你疯了吗!我绝不会让我的下属和我的船靠近他半分。”

“他当然疯了!”霸王在两人身后扬声喊,被自己逗得咭咭发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在面对威震天的时候,更多的战力还是比更多的敌人要来得好。放心,我会处理这件事的。”塔恩很体谅地用“这件事”来含糊地指代霸王,但当着这位存在感高得离谱还要时时自我彰显的六阶执行人的面这么称呼并不是一个好主意,霸王可不会放过哪怕一个磋磨塔恩耐心的机会。

“哪件事?我真是高看你了,塔恩!你都不敢好好地叫我名字?”

在消除了初见面的尴尬误会,正式与DJD建立粗浅的同盟之后,塔恩曾严肃地对萨拉斯重申过:“我们DJD的成员是文明人。”当时萨拉斯礼貌性地一笑置之,悄没声息地拿鸟喙旁的两只光学镜翻了个白眼。但现在他沉痛地发现,塔恩说的是真话。不幸中的万幸是,霸王这种不知道哪个受诅咒的熔炼池才能生出来的恶劣性格很有自己的执着,换言之,尽管他无差别地散发攻击和轻蔑的态度,大体上还是逮住塔恩一个使劲招惹。

“我会和霸王单独谈谈,用这个会议室。”顿了顿,塔恩又对着青丘补充道,“给我开隔音功能。”

萨拉斯挑起眼角,四只一起,难为他了。

在短暂的几次交锋中,塔恩已经发现这位以非法手段窃取灭世星舰并自行任命的指挥官很擅长暗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为免他再度恍然大悟错误信息,DJD指挥官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澄清:“我不希望你们其他人被波及。”

“哈,可真是太贴心了!”尽管没有人想听,然而毫无疑问,霸王当然要强行发表他的意见,“但由你来说‘不想波及’是不是也太轻慢我了?我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而不是把这两艘战舰从头到尾撕成两半,让你们筹谋已久的‘大计’泡汤。你觉得这又应该叫什么,塔恩?”

如同把烧红的铁块掷入水中,气氛陡然紧张喧闹起来。

“然后你孤身一人去面对威震天和他的汽车人跟班,”鉴于萨拉斯在场,塔恩把“没人拖住其他汽车人”在舌头上转了一圈,扭成结,换了个方式吐出来,“好浪费大把你本该用在和威震天决斗上的时间?”

六阶抱臂,不置可否地眯起光镜:“也许我不想让其他人插手我和威震天的战斗。”

“你没疯到这种程度。”

“也许我有。”霸王狺狺冷笑,锋利的牙尖从他荒谬的厚唇间漫不经心地咧出来。这不是一个威胁的动作,至少主观上不是,垂眼睨视的姿态充分诉说了他的不屑与傲慢。

塔恩揪住他的颈口,威胁:“暂时的目的一致不代表任何事,奉劝你放老实点,我有你的六阶开关。”

“你有吗?”由纯然恶意凝成的猩红光镜中闪动着挑衅光辉,霸王偏过头,在塔恩的音频接收器上表演性地刮出数道齿痕,低声说,“证明给我看。”

双管融合炮充能的尖叫在紧贴的两人之间撕出一片空间。

“塔恩!我得告诉……”卡隆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空洞的眼眶在塔恩和霸王身上逡巡片刻,把手轻轻搭在塔恩肩胛背后的履带上,“发生什么了?”

过去的名单在威震天叛变的那一刻都变得不那么算数了,但霸王和萨拉斯不同,他是……他可是霸王!哪怕是DJD成员也无法轻松接受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突然起死回生还好端端地站在和平暴政号内,和塔恩再度开展似曾相识的针锋相对流程。

来自电椅的熟悉安抚动作让塔恩些许冷静下来,他反手把卡隆推向其他同伴,眼神却始终与霸王凶狠地咬噬在一处,不曾别开一瞬:“那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你放心,我会留到你和威震天战斗最酣的时候再把那句夺命的话念出来,从和他交上手起,你最好就时时注意。”

霸王阴鸷地盯着他遮掩在可笑面具后的双眼,唇线扭曲了一下正准备说什么,塔恩在他的膝弯上踢了一脚,好客地邀请他进去会谈。

“塔恩,有件事我要……”

“等会我再来解决你的问题,卡隆。”

三层履带的坦克锁上了门。

DJD不是一个庞大的作战单位,船上的普通会议室自然也不会浪费不必要的空间进行无谓的铺张。好在为了装下海拉斯和提萨拉斯两个大块头,地方也不会局促到哪里去。

“怎么,想在下属和‘盟友’面前维持你脆弱到岌岌可危的尊严?”浅青色的大型机大喇喇地撑坐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岔开两条腿,和上述理念背道而驰地占据不必要多的空间,“而且我很好奇,你准备如——何——处理我?”

塔恩没对他嘲弄式拉长的声音作出回应,镇定地说:“我有一个提议。”但垂在身侧的拳头在过猛的力道下一直细微地颤抖着,完全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在克制自己对变形的渴求。

霸王自然如同寻血的鲨鱼般加大了挤兑力度,讥诮地嗤了一声:“什么提议?求我像个绅士一样在你哭的时候转过脸去吗?”

塔恩希望霸王爆发出的荒唐大笑能把他恼人的怪脸痛快地撕成两半,那将与他总是得意洋洋自夸的变形模式多么相称。

“我都不敢想,你听到老家伙那通狗屁不通的演讲时是什么反应?你哭得有多大声?你亲爱的威震天,不抱着入睡就充不安稳电的偶像,满怀爱意贡奉的对象,毫无留恋地抛弃了你。可怜的小塔恩,火种都要碎成片了!”

“不要拿你的想法强套在我身上来揣测,”塔恩的嫌恶强烈到能透过面具清晰地传达给他投射这一情感的主体,“和你不同,我和威震天不是那种关系。”

最擅长惹是生非的六阶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哈,让我想想你会怎么称呼——造物与造主,对吧。多独立啊!塔恩小可怜,你有自己做成过一件事吗?”

这不是准确答案,但没有必要反驳他,塔恩并无意争取更多的言语侮辱。

然而霸王要是不会自己得寸进尺,那就不是霸王了。尽管塔恩伸手格挡,但还是晚了一步,没能阻止对方的动作,只是补救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霸王钢钳般的五指牢牢地扣在了这个总在他面前自作高洁的讨厌家伙的面具上,指尖嵌入面具的边缘,捏得塔恩面甲隐隐作痛。与充满侵略性的动作相反,霸王故作甜蜜地凑了上去,像条出击前的毒蛇轻言细语地:“真可悲,他总算是把背弃你这事摊开来明说了——虽然你只是他抛下的所有里微不足道没得到半个字的一分子,你却还戴着他送你的这张面具。就这么舍不得他给你的东西,还是说,缩在一个虚假的身份后狐假虎威的感觉真的很舒适?”

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霸王的眼中闪过充满施虐欲的光芒,直接使用蛮力把手中的面具硬扯了下来,力道之大令塔恩的整个头颅都向旁偏去。

呆楞了片刻,DJD首领错愕的眼神于瞬息之间转为憎怒,凌厉地钩向始作俑者得意的面孔。抢在他做出什么愚蠢的反抗举动之前,霸王先一步捏碎了手中碍事的玩意。霸天虎标志决不肯磨缓半分的尖锐边缘破开他的漆面,刺入他的表层手甲,他却不甚在意地松开手,让已经没有挽救价值的金属片呛呛啷啷地跌落在地,吐出毒信,夸张地自腕关节舔弄到指尖,把散发着罪恶气息的能量液尽数卷入舌中,为唯一的观众卖力表演。

这位观众并没有他沉静的外在伪装所表现的那么不欣赏,表演者再懂不过了。霸王揪住塔恩音频接收器上方的趁手的弯角,将他和自己的脸撞在了一起,宽宏大量地给予对方一个放任换气扇轰鸣的借口。

他们的两条舌像是有自主意识般抱对纠缠,不知饥渴地厮杀吮吸,吐息交换间,从彼此的身上一个尝到能量液,一个尝到核矿。

无论哪个都令人上瘾。

塔恩能听到自己的变形齿轮在失控的边缘咯咯作响,他全身的管线像是被这召唤的笛声改造成宇宙深渊里长着许多触手的活物,在他的装甲下啮咬屈伸。为了排遣这种比磨脱更难捱的痛苦,他抬手就给了霸王猝不及防的两拳,恶意地瞄准钩度离谱的鼻尖,助他那张欠揍的脸得竟使命。

更多的能量液溅洒出来,因他们机体的高热蒸腾,在空气中勾勒出甜腻的基调。

今天是霸王的幸运日,他属实嚣张了太久,现下终于轮到塔恩愉悦地握住霸王两边的头炮强行提起,搂在胸前亲热地说:“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杀了你的。我已经杀过你一次,再多一次也无妨。”

“才多一次?在不堪重负的处理器为你编织出的自欺欺人的幻觉里,你还这么保守懦弱,真是太——次了。”既然塔恩的动作主动提供了一个完美的角度,霸王自然从善如流地把紫色坦克送到他嘴边的胸甲衔在齿间,牙关用力合起,咬得吱嘎作响,龟裂的纹路迅速爬上了黑色的金属板与浅紫的光带表面。

塔恩吃痛地闷哼,不假思索地给了霸王一个肘击,但这畜生咬住了猎物就不会松口,叼着离体的那块胸甲得意地挑起唇角,将之嚼成粉碎,吞咽下去,又缓慢地地舔刷过齿列,炫耀自己的胜利。

塔恩的视野被怒意与嗜血的兴奋烧成一片通红,左脸的旧伤疤都在新鲜的痛感下活泛起来,他掐住霸王头上那块纹路愚蠢的徽板,细细地打量他某种程度上的宿敌,名单里让他追索最久的叛徒,纠缠不清的孽缘对象。

塔恩清楚地记得明明是他亲手杀的这个家伙,把他的脑袋摘下,火种舱捣了个粉碎又用融合炮轰成渣。那种致瘾的快感与当时奔涌在他机体中的核能一般令他刻骨铭芯。也许坐在他面前的正是个从火种后世重新爬上岸的死人,浑身上下都是恶毒、死亡、内外都腐败殆尽的味道。

一个无药可救的恶鬼。

正是他所需要的。

“你是我见过的最卑劣下流,最无视霸天虎信条,最歹毒不洁,令人作呕的家伙。”DJD的首领高度评价。

霸王不知廉耻地伸展开自己的肢体,他六阶战士的,精心设计封装入屠杀整个星球的力量的肢体。他勾住塔恩的脚踝关节将他拉向自己,在对方的默许下把紫色的坦克摔在自己身上,拥了个满怀:“而你想要这些。”

恍悟的笑容在饱满邪恶的唇形上绽开:“你就想要。”

他说得对。

塔恩跨坐在霸王腰上,膝板在桌漆上压出白痕。他们两个为着截然不同的理由一并狂笑起来,额头抵着额头,分毫都不契合的结构彼此碾压,争夺力道的上风,彼此顶得发痛,倒真像一对恨之入骨的亲密恋人。

下一刻霸王屈膝翻身,以最好能震散架的力道地将他的“亲密恋人”摔在桌上。

“塔恩啊塔恩,你真是有办法让我发笑,找不到献祭自己的对象你就活不下去是不是?”霸王新奇地摇头,“威震天真是看透你了。我随随便便就能数出十多个强过你的人选,他为什么选你带DJD,不选其他人?”

因为他忠诚,他盲目,他——

“你脆弱。”

“你这点力连凹陷都别想在‘脆弱’的我身上留下。”塔恩的光学镜眯得狭长,上唇卷起,极尽蔑视之能地冷笑,“说点我不知道的,再做点让我看得起你的事。”

“你自诩为坦克是不是,你这小装甲车。”狂气扭曲了霸王的脸,他并不是唯一擅长撩拨对方凶性的那个。他按住塔恩的后脑,把他狠狠地撞向桌面,又一下,再一下,手上的位置一次比一次低,直到他能把塔恩的脸整个按在新鲜出炉的凹坑里,完美地嵌合:“你知道什么叫坦克?”

在塔恩徒劳的挣扎下,霸王兴味盎然地扯断了他右肩的履带,形状精细的叶片失去铰链的连接,清脆地散落了一地:“你知道什么叫折磨?”

“就这?就这?!”塔恩放声尖笑,一反常态地对自己被普神赞美过的声音毫不爱惜,若这间会议室没有这么良好的封闭性,和平暴政号整艘飞船的窗门定将在他的异能激荡下震颤粉碎。

“你还觉得自己知道什么叫霸天虎,是不是?”六阶把称不上坦克的坦克后背的炮管保护片向两边扯开,为自己的道路扫清阻碍,“我来好好教教你。”

如何抹去一个不再垂怜人世的神?

破坏他的神像。摧毁他的庙堂。玷污曾为他行走人间的代言人,他的布道者、卫道者,他裁决的剑,他高尚精神的象征。

把他的神使拖出来,钉在处刑架上,鞭打他,火烧他,逼他走过荆棘丛,把他的伤口剖出来捧给所有的饥饿的眼睛观看,用能想到的最不洁的方式羞辱他。

愈痛,他的神愈假

塔恩不是一个普通的霸天虎。他是威震天还傲立于神坛之上时钦点的祓除污秽,荡涤不洁的神侍,从姓名、身份、举止规范,乃至每一寸机体,都是威震天的精神象征。

那末要打破威震天堕落伪神的虚假面孔,就要从塔恩自己开始。


塔恩阖上光镜,感到自己在报复性的风暴中向下失堕。

失堕。

失堕。

如了无生机的铅锤坠入地核,坠入那炙烤火种的原始烈火。

他被以骇人的速度蓄积的电荷重新托上惊浪之巅,复又由一双粗暴的手从浪峰摔入海底。纯然的,无意义的恶如尖矛穿刺,把他钉死在桌面上,他柔软的原生金属和他的内部器官一同曝露出来,展现给最凶残,最不懂怜惜的野兽,任由他撕咬掠夺,留下屈辱的齿痕。

霸王并没有弹出指尖的探针,但经他触碰的每一寸机体都给塔恩带来烧灼的刺痛,就像是被世间至为不洁的罪恶烙印。塔恩陷在没顶的感官海洋里,换气扇颤抖着不规律地嗝气,稀疏的叶片无力阻止背叛与不忠的毒液侵入他的身体,在他的内部元件上浇铸出腐蚀的痕迹。

塔恩呛着满嘴的能量液,冲着影影幢幢的罪恶幻影啐出一口冷嘲:“还没完事呢。”

它们也报以同样的回应。

富有原则的处刑队长还是低估了霸王没有底线的创造力。新的凶器捅入他的腹腔,从他的传感节点上碾磨过去的纹路如此熟悉。这感觉就像……就像是他的融合炮。

塔恩真正惊慌起来,但他刚支撑起身体,高热就在他的体内点燃炸裂,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尽数融化了他的反抗能力。他的体内也绝对有什么部件真的被融化了,焦糊的气味由兢兢业业的嗅觉传感器接收,递送给恍惚失神的处理器。

神铸的过程想必也是如此。火种在诞生之初的大熔炉里于无上的痛苦中反复锻打锤炼,又浸入崇高的生命本能的喜悦中冷却成型,极端的苦痛与不可自抑的快乐双线拧成一股,密不可分。

从塔恩的灵魂根源处涌上来神经质的,圣洁的狂喜。

任何一个有半点良知的人都不会和发出这种声音的床伴继续下去,任何一个但凡惜一分命的人都不会想和这种将火种的频率系于随时要自我撕扯断裂的声线上振荡的异能多共处一天文秒。

霸王显然两者都不占。

他的唇角咧入护颊内侧,再次拔高了融合炮充能的水平,用尽全力在塔恩搅动脑模块的嘶声尖叫中,在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晕眩下,在火种不由自主的抽动跳频下稳定自己的手。

塔恩的光学镜上翻,将最后的忠贞挤出眼眶,同他破碎的面庞与自我最后道完了别,在颈线中隐没不见。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六阶截断了对融合炮的充能程序,泄愤式地将之重重扔向墙壁。他身下这具反弓的机体猝然倾颓,像一尾被扯断了颈椎的活鱼拍在粗砺的案板上。

霸王掐住塔恩的脖子,拇指粗暴地刮过他面甲上的湿痕,居高临下地讥嘲:“你真是既无趣,又可悲。”

令人闻风丧胆的DJD首领断断续续地发出垂死的抽气声。


霸王撕开门,一派视若无睹地依次路过满脸震惊的钢鏰,克制着攻击性的其他DJD成员和准备做损害控制的萨拉斯——考虑到光学镜的数量,这位野兽形态的霸天虎军阀呈现出来的警惕效果是双倍的。

声名最恶的六阶面无表情,没有露出他标志性的饱浸毒汁的笑容,也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对这些可怜兮兮瞻前顾后的家伙散发他的轻视与嘲讽。在不甚了解这位六阶的萨拉斯看来,霸王的唇角甚至有些生硬地向下拗着,塔恩的确言而有信,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处理”了“这件事”。

“这混蛋想去哪?他以为自己是在家里?”待霸王带着一身很不霸王的电磁场消失在走道的尽头,钢鏰突然反应过来,跳起身试图追赶上去。

说试图,是因为她被其他所有DJD成员有志一同地挡住了。

海拉斯用他胸口的那对手臂把钢鏰举离地面,以免她突然决定利用小体型的优势钻过大家的防守:“你得看看塔恩,他可能需要你。”


事实上,塔恩不需要钢鏰,一点也不。他需要的是完全不同,彻底相反的东西。

紫色的坦克翻了个身摊在桌面上,碾磨舔食自己嘴唇上大绽的破口,在痛苦中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自由的餍足。因为太过饱食,甚至没有精力去管腿间蜿蜒蛇行而下的能量液与交换液的狼藉残留。它们扒在他的腿甲上,仿佛一个个肮脏手印,但这正是他所求的。

功能主义者亵渎了他神铸来的机体,威震天用背叛亵渎了他的精神。

就像当初他从俱五刑制造的囚笼里重塑自己一样,德穆斯希望这次他同样能从被践踏破败的过时躯壳里重生。

—END—

废话: G1的鱼摸不出来,写血哧糊啦的东西得心应手,怎会如此。

• 又名《一个父亲的诞生》

这是一个疯狂的构想。

虽然说猎魂蛛的构想通常都是疯狂的,但这一项绝对是疯狂中的疯狂。

塞伯坦人的生命来源于火种,而解释火种从何而来,又如何出现在热点区域的学说多种多样,有魔力神球吐息说,星球核心喷发说,火种源轮回说等等,不一而足。绝大多数都会追溯回普神的恩赐上,带着或多或少蛮荒的神话色彩。

而猎魂蛛从来不是一个宗教信仰者。

塞伯坦人如此发达的科技竟无法完整描述自身起源,除却令人蒙羞之外,也实在是一件怪事。这把生命的密钥就像是被封存在宝箱中完好留存至今,在等待一个值得之人慎重发掘。

猎魂蛛不光要解释,他还要创造。没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科学家能拒绝染指造物主领域的强烈诱惑。

在耀天威时代以前,神话信仰根深蒂固,新火种的创造是一个禁忌的课题。如果一个区区凡人掌握了凭空创造新塞伯坦人的技术,那么普神也就不过如此,所有宗教主体的神性将被消解,包括领袖的神权话事人身份。热点频率的降低趋势与大扩张时代人口的高消耗是同时出现的,出于对种族不能充分恢复数量与延续下去的恐慌,耀天威治下的科学家发明了第一种与新火种有关的技术,冷组建。然而这算不上什么成功,充其量不过是把收割火种的地点从热点区域转为领导模块而已,没有本质区别,其中最非自然的部分是把缺少自主吸附材料形成原生体能力的新生火种直接塞入流水线制造的躯体。

猎魂蛛要做的是革命性的,全然颠覆现有生命科学与社会伦理的事情——在实验室里,仅以元素单质与合成物制造新火种。

哪怕从最务实的角度——短期应用前景来说,这项技术也充满了想象空间。一旦完成,想必足以安抚前几回他突然找借口抽身离去时警车高耸起的门翼,谁教灵感的降临从来不分场合时机。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把成果捧到身居高位的搭档面前那一日,那张俊俏但冷漠的面甲不吝流露出的表情了。

说什么来什么,警车的通讯消息亮起。「我到了」

但那不是今天。

「感谢你亲自跑一趟的热忱,我亲爱的搭档。这边脱不开身,请自便。」

狼蛛塌下肩,长长地叹了口气,本次的实验结果躺在培育箱里,与其说是人工火种的实验品,不如说更像一块合成石头,呆头呆脑,毫无生气。不光失败,还失败得很丑陋。

不过这也是常事。所有科学成果的诞生都依赖无数实验的支持,这种全新领域的课题哪个不是淌着失败的洪流往前摸?你甚至无法依靠失败和更失败来判断真理的曙光在哪个方向闪耀,因为实验结果通常是“这样的失败”和“那样的失败”,“在理解范围内的失败”和“匪夷所思的失败”,再天才的科学家也早已习惯与之为伍。科学实验的“失败”本身具有价值,至少会从万万种可能中为你封上一条错误的路。

「忙什么」

警车不喜欢失败,尤其是对一切他经手过的事情。本质上这是一种可爱的倨傲,但客观地说,缺少科研精神。猎魂蛛不否认自己无比渴望与警车谈论他正为之努力的伟大课题与目前的进展,和指挥官锐利的思想探讨碰撞光是想想就充满了吸引力。但是不。他不会冒这个险。

科学家操作通讯频道正准备回复的时候,警车的第三条消息就跳了出来:「别用“某种调皮的东西”来回复我」

见此,猎魂蛛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考虑这么回复。非常可惜,这次的课题确实不适合用轻佻的语言来形容。「是某种严肃的东西。」他有自信这句能噎得警车不再追问。

把可悲的培养箱扫进废物桶,猎魂蛛脚下一蹬,连人带椅旋转起来,处理器里回顾起本次获得的结果数据,间或在数据板上记上几笔。

一定有什么要素被他忽略了。到底是什么?


“你好啊,猎魂蛛。”

猎魂蛛忙于在固定温度下混合两种催化剂,嘴上答得芯不在焉:“怎么了,警车亲爱的?”

“不要这……”警车控制住下意识的反驳,咳了两声,“没什么,只是发现你不在,过来看看你最近都在忙什么项目。”

他的语调和咬字带着不寻常的尾音,非常不警车。尽管打定主意要排除干扰专心攻关,猎魂蛛还是忍不住隐晦地向门口瞟了一眼,看看搭档是被什么奇怪的梦境困扰,还是被他实验室里的意外产物附了身。

他又瞟了一眼。

警车倚在门板上,双臂环抱在底盘下方,替腰腹分担引擎盖的重量。这本该是一个象征不耐的动作,本该。猎魂蛛重启了自己的光学镜,在一拍间仿佛被什么植物的羽状复叶挠过火种舱内。若有若无的浴液味道幽幽激发科学家的嗅觉感受器,黑白主调的装甲光洁如新,带着油浴后的潮气,猎魂蛛甚至怀疑一次抚摸就能在上面捺出指印。表现异常的指挥官全身上下的生物光带也比平时要亮上许多,夺目的橙红光芒柔和地呼吸,光带流转间不容拒绝地邀请你追随它们的指向。待你的目光一路磕绊地到了目的地,又用下腹鲜艳的箭头色块将之向双腿引去。

噢。

“噢。”猎魂蛛恍然大悟,“噢——警车?”

优秀的策略家绝不会过多暴露战略目标对自己的价值,只是恰到好处地抛出诱饵,然后好整以暇地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等待咬钩。警车向门外退去,但他该死地保证自己每一步都向实验台前的科学家展现最佳角度:“看样子你还要很久,就不打扰你刻苦工作,我先回去了。”

他转过身,门翼在空中划过的曲线雅致又矜持,但那两扇光滑锃亮的传感面板勾着绞链上下晃动的姿态诉说着完全不同的意味。这简直是应该被列入塞伯坦刑法典的犯罪行为。前执法人员知法犯法,更应罪加一等。

“等等,警车,等等!”打破了几百万年来的优良习惯和不知道多少条实验室章程,猎魂蛛把手上的东西——他已经无暇顾及那都是什么仪器和材料了,此刻它们都是“东西”——胡乱地往桌面上一推,追出了实验室的大门。

无论是原始还是载具形态,猎魂蛛的机体从来不是为高速运动设计的。他没有卓越的防滑设计,运动伺服系统在强烈的外因干扰下实在无法胜任极限速度(对他而言的)带来的挑战。换言之,他在冲出门急转的时候足底滑溜,把自己甩到了走廊另一头的墙上。

“你故障了吗?”警车的眼角挑得整只光学镜都要斜飞起来,“什么事这么急?”

什么事这么急,好像他真不知道似的。

猎魂蛛扶着墙找回了自己的平衡,感到轻微的晕眩。他试图回想一些更为“合法”的事情来冷却自己的处理器,很是遗憾,收效甚微。毕竟要是这方法真的有用,他现在就应该还在继续探索科学前沿,在实验台前与玻片和金属液培养皿打交道,寻找火种吸附金属生成原生体所需的元素配比。

“我又不会因为你晚到就占据整张床,让你无地可睡。”警车假装大方地表示,黑色的手指挥动,轻慢着这片空气,“我是一个慷慨的合伙人。”

“那我就更不该让我慷慨的合伙人独自等在空落的充电床上了。”猎魂蛛搂住他灰色主调的腰甲,感受他绝对是刻意舒展的线条,笑纳了这份慷慨。

“确定这是一个好主意?”这混蛋把自己主动挑头的事撇得干干净净,“你不用先做点医疗处理什么的?”

猎魂蛛的引擎威胁性地低鸣:“不要再撩拨我的神经了。”伴着轻脆的一声响,口罩收至两侧,蒸气冉冉腾起。


猎魂蛛平躺在充电床上,双手搭在胸口,僵硬标准的姿势仿佛是在等待下葬——但如果接下来的每一天事情都如今晚这般发展的话,他的科研生涯其实也差不离就等着钉棺撒土了。他悲痛地瞪着天花板,毫无睡意,如每一个虚度光阴的普通人一般,为自己的缺少自制力和今天的碌碌无为而感到悔恨。

虽然这段时光也不算那么虚度,毕竟一个主动伸出橄榄枝的警车并不是每天都有的日常。显然,他最近的隐瞒和沉迷于技术攻关的努力给了对方自己正在滑出掌控的错觉。

一个很美丽的错觉。配一个自大又迷人的解决方法。除却他此刻本应已经调出精确的原生体金属配比却并没有之外,实在太符合他的口味了。

狼蛛偏过头,熟睡的警车的表情可谓松懈到可爱。他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抚过灰色面甲上的蚀刻线,看着指挥官随着火种的博动轻微震颤的胸甲——一个念头、一个灵感突如其来地击中了猎魂蛛。

就是它了!解开秘密之匣的钥匙,启迪迷雾的明灯。在荣获缪斯青睐的狂喜下,猎魂蛛扑向警车,尽力克制地晃动这具黑白相间的机体:“醒醒,警车,我需要你的火种!”

那双蓝色的光学镜恼怒地闪动,最终定格成警车标志性的冰蓝,有些盲目地搜寻打扰者的位置。空白地注视了他好一会,警车的发声器重启到了可以使用的程序,严肃地问:

“什么?”

没有夹枪带棒,甚至没有最轻微的嘲讽。他没有醒。

正暗含困惑地盯着猎魂蛛的这位塞伯坦人的处理器绝对位列所有塞伯坦人中最先进的那一梯队,计算力和反应速度都遥遥领先。也正因如此,他需要比种族平均水平更多的时间完全上线,这也是警车一贯以来坚持比他人早起的原因之一。换在平时,猎魂蛛绝对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福利,但今天的一切都发生得很不是时候。

三个周期之后,警车打断了喋喋不休陈述人造火种理论构想,冷组建数据对其的重要性,以及未来的应用前景的猎魂蛛,脸上的怀疑满到要溢出来——当然,有时候故意展示负面反应也是他的警告策略。“这是上线以来所见听的最恶劣的玩笑。”

他错了,猎魂蛛还有更恶劣的在后头。

有什么工具能比一颗火种更好地解读另一颗火种?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警车终于开口:“我可以同意你用表层数据交换的方式对我进行火种检测。”

无论是从火种数据的完整性还是猎魂蛛个人的情感偏好来说,粗浅的表层数据交换自然不够,然而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讨价还价上。说服警车花费的力气比预计得要小太多了,如果他还未进入处理器完全运作的彻底清醒状态,那一定不能错过这个天赐良机。猎魂蛛颈部伺服器抽搐似的疯狂点头,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启动了胸甲的变形程序。

“但是有一个前提,”警车一手按在他已然向两边滑开的胸甲上,施加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制止变形流程的同时也强调了他话语的分量,“你必须处于类静止锁滞状态。”

前警官单腿跪在床上,直起身——这让他得以更充分地展现高度优势带来的压迫感,从子空间里取出了一副静滞手铐:“别以为我会让你的手靠近我的火种,我可不想等到什么奇怪的综合征发作才意识到自己缺了点什么。”

这绝不是普通货色。哪怕是一个对警械参数一窍不通的无知良民,光用看的也能了解到它强大的抑制和惩戒功能。

猎魂蛛感到他的火种猛烈地在胸舱内跃动回旋,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激动。警车想必也能从他展开的胸甲缝隙所漏出的火种光芒大盛捕捉到他的情绪,啊,他的生命之源甚至照耀得警车的犬齿闪出反光。

这位汽车人的指挥官看上去实在是过于享受这一幕了,简直越过了界。他跳下充电床,如同捕食者锁定猎物那样绕行踱步,精妙地与他保持相等的距离。

“把手放到背后。”

猎魂蛛依言照做,尽了最大的努力保持换气扇的平稳。他无法抗拒,尚未当真戴上静滞手铐,已然被警车恶意又自得的笑容剥夺了大部分的机能。

“很好。”警车赞赏,从他那一贯冷静自持的系统里置换出来的热风喷在猎魂蛛的侧颈上。


回报是值得的。

相比出生于热点区域的同胞们,自领导模块中取出的火种缺少在塞星地壳中自然孕育的过程,要来得更苍白,更暴露本质,同时也有更强的环境适应代码——这应当是耀天威治下科学家的作为,为了使得冷组建火种能够承受被粗暴地塞进并不匹配的标准化机体的痛苦。

正好都是猎魂蛛所需要的特质。

自那日被缪斯的双唇眷顾后,天才科学家的研究进度可谓是一日千里。尽管还有各种各样的情况,但猎魂蛛明显能看到成功的曙光正从云层里漏下裙裾。

第七批实验品呈现出了火种该有的性质与状态,但不会凝聚成团,如倾坍的沙堡散于皿底。它们的生命现象是一种机械式的生活反应,就像是离体的器官所折射出的小小闪光。

第八批的聚拢态依旧是不稳定的,在存续的全过程里都有种危险的自我撕裂倾向,直到最终果然解离。它们展现了真正的生命反应,在最初的十数个周期中就如一个健康的新生火种那般能给出所有恰当的基本反射。尽管如泡沫般昙花一现,在破灭前却爆裂出超越猎魂蛛预期的摄人心魄的美丽光芒,包容又智慧的矩阵蓝。

猎魂蛛把失败的实验品毫无怜惜地弃入废物池,腾出空间来精神百倍地扑向下一轮实验,他已有绝对的信心延长下一批实验火种的稳定时间,亟待验证究竟能进步到何等程度。日渐趋近真理的感觉比什么都让人上瘾,猎魂蛛机体内一切高级系统都满状态流畅运作,令他高效、机敏、健谈、思维活跃、充满激情。

科学家如一阵风般在实验室内往来穿梭,恨不得能再多长七八只手,数不清的点子在他的处理器中涌现炸裂,随同他的动作和着满腔热切情感一并倾注入手头的工作之中。


“如果我们的人造火种成功了,你会给他取什么名字?”

“你已经……”

“你真的抱着很大的期望,是不是?”猎魂蛛用拿定警车绝不会喜欢的“我可太了解你了”的态度吃吃笑了起来,“太可惜了,还在对火种代码逆向研究的阶段。但我想用你取的名字先为这个项目命名。”他谎报了进度,绝不希望警车在这个时候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提起不合时宜的兴趣。

警车重新拿起了数据板,视线的焦点在上方虚假逡巡,试图在努力思考的同时又使自己显得不甚在意。

“奥斯塔罗斯。”

一个奇怪的名字,不太符合塞伯坦人通常的起名习惯,像是应对“好名字都被占用了”的矫枉过正。但猎魂蛛把这个名字拆成音节,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了一遍,又觉得其内充满了希望,与期许。警车一直不太赞同擎天柱亲身投入战斗特别是肢体搏斗的危险嗜好(虽然这其实是所有领袖代代相传的芯理传染病),他是否有计划亲手培育一个备选领袖?

这不是一个能得到结果的问题。猎魂蛛摇了摇头,将之挥出脑海,给更有意义的事腾出空间:“是个好名字,非常好。我想他也会喜欢的。”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命名权能帮助警车与他们的造物建立起纽带联系,就像他希望从警车的火种读取出的代码数据会对他们的造物……奥斯塔罗斯做的那样。

多批次大样本的实验让猎魂蛛终于找到了办法去赋予人造火种稳定的自聚拢能力,通过在既定的时间给予剂量精确的原生能量波暴露刺激,他获得了第十二批实验品。

这一批次成功的三个样本什么都好。稳定,强健,能量亲和,会在猎魂蛛的手指爱怜地挠动它们软和的表面时闪烁打旋,像每一个健康的小火种那般流露出本能的调皮与亲昵。

目前来看,唯一的问题是无法自主维持生活反应。

非常不幸,这是一个极度致命的缺陷。

在火种脉冲激发机上,它们的状态完美,色泽美丽,仿佛是完整的生命。也确实已经是完整的生命。只要猎魂蛛想,只要实验室的能源不枯竭,它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地保持下去。活下去。

然而不能,不可以,它们不是完整的作品。

但它们看上去太有可能性了,每一次的明暗变化都窃声诉说着万千许诺。

这些小家伙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暴露与脆弱羞惭,对周围的环境抱以天然的好奇,用原始而匮乏的手段扩展它们的光芒四处寻摸,如同一艘星舰探向恒远的宇宙星辰。尽管它们现下的全世界只是一个普通的培育箱而已。

他们会有同色的眼眸,将每一个与之对视的人捕获进塞伯坦最具代表性的光辉里,那意味着高尚、智慧,以及其他种种美德。他们也许高大英伟,又或者精悍伶俐,只需要跨过一道门槛就能用自身点亮整个空间……

好半晌后,猎魂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或者说他只是站在那出神,什么也没有做,像一个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患者,在芯中描摩勾画这些小小的生命长大后可能的模样。他猝然后退一步,将自己从神游去的虚景中拉回现实,掩饰性地滴下手中的试剂,按照设计好的实验步骤,在最为健康活泼的那个样本上测试原生体形成程序。

它开始吸附培养箱内的多种金属,糅合成的灰色合金在火种的表面覆盖、拉伸、变形,在预计成为头颅与四肢的地方形成五个小小突触,脑膜块的多层框架与变形齿轮的叶片结构开始构建接合——

整个实验室的电源陡然截断,将它定格在彻底成形前。三盏蓝色的生命小灯最后抗争了一瞬间,就无可奈何地齐齐归于寂灭。

五指从电闸上缓慢松脱,猎魂蛛脱力般靠在墙边,交由背部与墙面间的摩擦力支撑他的全部体重,于一派黑暗的遮掩下捂住了脸。

不,他无法看着它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幼生体,看着它长出手脚,长出脸,也许还会长出面罩或是角徽,然后睁开眼,充满眷恋地望着你。到那个时候就太晚了。

他没有去调节视觉传感器的夜视模式,而是摸着黑将它们层层覆盖,封存起来。他不想看到困惑的原生体金属试图包裹甚至唤醒一颗死去火种的失败尝试,那模样会成为他充电时徘徊不去的梦魇。哪怕如此,哪怕现在,哪怕身为不靠现存成体进行繁衍的机械生命种族,猎魂蛛依旧感到一种长子夭折的痛楚。

当他开始为造物感到悲悯与痛惜,就不再是一个神,也不再是一个研究者,而是一个父亲。猎魂蛛抱着自己的火种舱,说不出这是一种降格还是升格。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想要能够亲手捧起奥斯塔罗斯的脸想得火种发疼。

无论是将他作为完美的造物,成就的桂冠,还是一个单纯的……


该如何把他们的小家伙完好地接生到这个世界?科学家找到的答案是已知最为火种亲和的强力活性物质。

“你不是要用它来提炼电路增速剂的原料吧?”警官生涯给警车留下了很多烙印,比如他对许多物质的认知标签,“我不知道你这么有商业头脑,你要的量足以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垄断全塞伯坦的高级电路增速剂买卖了。”

猎魂蛛不敢置信:“黑心商贩居然用异构电能素来制备电路增速剂?这是暴殄天物!”

“高级·电路增速剂。所以它们千金难求,曾经专供贵族。”警车双手交握,摆出他的谈判动作,“鉴于你提的是这么大一个麻烦,我要了解用途,研究的详细情况,并由我来决定项目的存亡。”

“警车,我向你提的正是决定“存亡”的要求。”猎魂蛛不想在这件事上与警车公事公办地谈判,他露出恳求神色,“我要用它们去激发我们……激发奥斯塔罗斯未来火种的活性。”

“这是几次实验所需的量?”

“一个火种。”

警车沉吟:“如果失败,你怎么做?可五六个世纪都不会再获得这么大的异构电晶储备了。”

“我不会失败。”从科学角度讲一切结果都具有概率,能确定的只不过概率的大小或是结论的显著与否。科学家这话说得非常不专业,一定是受到了某位不模范搭档的影响。

不过猎魂蛛确实是这么想的,这次不会再失败,绝对不能。

他也并没有夸口。

考虑到背后两人为此做出的繁杂准备与全部努力,第十三批唯一的实验火种在每个生长步骤中的顺利渡过显得理所当然,但参考他之前所有兄长的情况,又令人惊叹。

正如此前所猜测的那般,当培育箱里的小家伙第一次睁开光学镜,认识这个世界,也令这个世界认识美好的他时,猎魂蛛看到的是一双柔和纯粹的浅蓝眼瞳。它们转了两下,看见扒在培育箱玻璃外紧张地监视着这一切的科学家,顿时流露出天然的依恋与喜悦,像是认出了他就是那双曾经爱怜地拨弄他的火种表面,小心翼翼照料他的双手的主人。

这小家伙还没有长出嘴,但他的光学镜和表情多么地富有表现力呵。

“奥斯塔罗斯。”猎魂蛛以他所能达到的最轻柔的声音呼唤,轻柔到给人以哽咽的错觉。

好在新生的小家伙尚且不能理解这么复杂的情感,他举起手,贴在培育箱上,与猎魂蛛的手掌隔着玻璃相对,回应了他的名字。

猎魂蛛精读了他所能找到的其他以生殖方式延续的种族——无论是有机还是无机生命——的社会理论,特别是家族关系构建的那部分,这还只是一个谦虚的说法。奥斯塔罗斯是世界上第一个拥有非自然诞生的合成火种并健康存活下来的塞伯坦人,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榜样和开创性的成就,但在猎魂蛛留下了多道伤痕的芯里,他永远是珍贵而易碎的幼子。

而且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除非汽车人在宇宙中突然新发现一个储量惊人的异构电晶矿,他都会是独子。

新上任的父亲还没想好要怎么宠爱他,目前只想出了百余种办法。


科学家牵着他完美的造物,带着他第一次走出实验室。看着奥斯塔罗斯充满好奇的光学镜内荡漾起无数的兴味与惊喜,猎魂蛛火种深处感到极度的温暖熨帖,在尚未意识到的时候微笑就爬上了他的唇角。

“搭档,你看,这是我们的小奥斯塔罗斯。”科学家松开手,鼓励奥斯塔罗斯探索好奇心的边界。

得到鼓励的幼崽大胆地向前迈了两步,左脚绊了右腿。

警车有些犹疑地伸手扶住他浅色的肩膀,被新生的小家伙趁势抱住了腿,透明的胸舱设计——那本意是用来随时观测人工火种稳定性的——使得那神圣的浅蓝光芒骄傲地投射在警车的腿甲上。警车弯下腰去,一寸一寸地细细地打量被命名为奥斯塔罗斯的小家伙,光学镜里迸出正如猎魂蛛所预计的迷人光彩。

不管警车和奥斯塔罗斯的火种之间是否成功建立起不同寻常的联结,这都是猎魂蛛上线以来见过的最温馨的景象。

或许我们真的能成为一个完美家庭,他想。

—END—

显然不会。 感谢黑临劳斯和“光着走到打游戏的男朋友面前”系列视频带来的灵感!

• 只是想让IDW后期的两位副官好好谈一次,再跳个舞,时间线在警车和大哥决裂后,离开塞伯坦前
• 这一次真的谈了很久,极其大量的对话

塞伯坦重生之后,和人们所期望的不同,世道并没有比之前平静多少,麻烦却多了许多。且不说回归和平生活给战士们带来的落差和约束,自诩过人的家伙们艰难探寻合法生计,或是其他林林总总众人“自己的问题”,光是高悬天空的黑洞、一茬一茬的组合巨人、出现又消失的城市金刚等等纷至沓来的星系乃至宇宙级的问题已经把名震寰宇的塞伯坦人们都整得神经衰弱。

说真的,别的种族的和平生活也是这么充满刺激与惊喜的吗?

好在塞伯坦人旺盛的生命力也很出名,在这座缓慢复兴的城市里,除了仇恨、阴谋、暴力,人们至少也开始娱乐、消费和交各种各样的朋友了。

最适合交朋友的办法一是参与各种灾后重建工作,毕竟这机会可真不少,至于二,自然就是去油吧了。


“嗨,美人。”一双灵活的腿带着一口活力的腔调来到了这不幸只为单人眷顾的卡座旁边。

独坐此处者是张新面孔,倒也不出奇,尽管战后塞伯坦上最有名的油吧还是要属啰嗦的那家名人济济的麦克老爹——你还能在其他什么地方找到机会和凶名赫赫的机器恐龙、西梁丸的城语者代表一起喝酒啊?——其他油吧也是有自己的生意的,特别是绝大部分的空间都为巨大舞池占据的这家。

这位独处者外表上远没实际结果这么不合群,中等体型和显露在外的轮胎表明了他常见的变形形态,以深蓝和浅灰为主的涂装上点缀着明黄的细节,背后的两扇车门尖上各装饰了一抹鲜红。中规中矩,又漏出些棱角。

“美人”并没有回应,漫不经心地轻轻弹着杯壁,一副金色的目镜让人分析不出他的视线方向,直到被戳了两下,他才惊讶地抬起头,意识到来人指的竟是自己。

搭讪者露齿而笑,半边的护目镜明暗闪烁,模仿眨眼的动作:“忙吗?”

“是的。”

不顾他溢于言表的拒绝之意,来人一脚挂到座位上,以一个过于随意的姿势把自己扔到了对面:“那正好,你一定很需要来点娱乐放松放松。”

卡座的原主人瞪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后者也许没有发觉,也许只是并不介意。他把两指间挟着的高纯轻拍到桌上,油液被细长的杯柄托起,于倒三角的杯身中晃荡,却一滴也没有溅出来:“忘说了,我是爵士。”

“奇怪的名字。”

“但很适合我。”丝毫不受冒犯的样子,爵士轻松地耸了耸肩,“那你的名字一定听上去很古典了?”

“……巡视(Patrol)。你总是这么自来熟的吗?”

“自来熟?我们难道不是已经熟悉了吗?”

“你对熟悉的见解很是独到。”巡视颔首打量自己的指尖,视线牢牢粘在上面,“除了名字,你对我一无所知,万一我是个罪大恶极的逃犯,或者反塞伯坦主义者呢?”

“真的吗?那我就只好把你拿下了。可能看不出来,但我其实是个前安保人员,现在也还有不少行内的朋友。”爵士向前探身,压低了声音,惯常的玩味尽数流失,“所以你是吗?”

巡视冷静而平板地陈述:“当然不是。”

“口头否认可不足以说服我,任何有光学镜的机都能一眼看出来你在这里格格不入。”前安保人员又言辞逼近了一步,巡视手上的细微动作凝固了,在目镜的隐蔽下,视线悄声投到了卡座对面。

但下一刻,压迫感如它们的突如其来一般又迅速隐遁。“开玩笑的!你的朋友们不该把你一个遗弃在这里,你坐得就像误入涡轮狐狸包围圈的石油兔子。”

巡视的脊椎立刻欲盖弥彰地松弛:“那你呢?来试探猎物了?”

“只是想在你朋友们回来之前当个守护骑士。”

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需要”守护“的轿车把能量饮料搁在嘴边抿了又抿,终于借着杯沿的遮挡开口:“你这份无薪工作恐怕要无限续约。没有人陪我来,我是说,没有人会愿意……”

“唔,也很合理,毕竟你是个罪大恶极的逃犯。”

“我们能揭过这一章了吗?”他的眉头想必是没好气地皱起来了。

“你自己先要这么说的。”黑白跑车忍俊不禁,“所以和朋友吵架了?”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不算是朋友了。“

“想讲讲吗?”

”不。“话一出口巡视才意思到过于生硬,赶紧找补,”并没有什么故事,非常简单:情况就是他们都恨我。”做出的补救依旧梆硬得像钢条,好在聊天对象有丰富的类似经验,并不在意。

“所有人?”

“我不知道,也许吧。”

“发生了什么?你做了啥?”

“对的事情。但他们不想承认。也可能不这么觉得。”巡视在每两句话的间隙都停顿了很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稍顷,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这是在审讯我吗?”

正一手托腮猛嘬吸管的跑车夸张地拉长了语调,表现出大受冒犯的样子:“这就叫作聊天,亲爱的。也许有那么点职业病吧,你可以问回来,我们就扯平了。”

“你是个审讯官吗?”说实话,巡视的惊讶有些痕迹拙劣,让人吃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别的。

“什么,不!”爵士大笑起来,巡视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担心他把桌子顶翻。连灌了两大口饮料,不断套话的这位终于勉强压住笑意:“虽然有时候也兼职过吧。我战时是个特工,擅长潜入,带着目标,潜出;或者潜入,搞破坏,潜出,诸如此类的事情。”

他举起手里的杯子强调性地晃了晃:“你看,就是这样。”

那是我的杯子,巡视并不愉快地意识到。“我们才认识差不多几秒钟,你不应该保持点距离吗?”

“没有那么短!”特工反驳了一句,把巡视的直筒杯从桌面上滑了回去,“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的机你聊了一句就觉得仿佛成为知己了,有的机你认识了很久有时候你还觉得对他一无所知。”

“你好像很有感触。”这是一句比较谨慎的评价,回避了不够“保持距离感”的部分。

“而且有时候,陌生本身反而能带来最大的亲近感。你不认识我,我不了解你,正好可以说不少和没法和其他人说的事。”爵士摆了摆手,轻慢着这片空气与整个现实,唇线的两端撇了下去,带着些讥嘲,模样倒像是一个思想家了:“你知道一回塞伯坦发现自己的……好友的脸贴在无处不在的通缉令上的感觉吗?”

“不?”

“我也觉得你不会知道。那其实还不算糟,比不上我看到他被通缉的原因的时候。”如果说他之前是带着玩闹性质的直白,现在则比较接近尖锐的冷意了。“他们说他是一个叛徒,这可不是红蜘蛛的舆论攻击。他试图发动政变,他在Caminus 的破坏有目共睹……据我所知,他甚至和擎天柱干了一架。”

巡视勉强扯动嘴角:“很勇敢。”爵士紧迫的视线如有实质地戳得他面甲发痛,于是他指了指自己深蓝覆盖的引擎盖,上面空无标志:“我是个……是个中立派,对伟大的擎天柱领袖没有那么个人崇拜。”

爵士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不知是否接受了他的解释:“我本以为我们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战争结束,塞伯坦重生,失落的同胞回归,我们可以……回到自己该有的生活,做战斗以外的事,我们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你是中立派的话,想必明白这种感觉。”

“我厌恶一切战争,不管是我们种族内部的,还是塞伯坦对外的。”巡视心不在焉地捏着吸管凑到了唇边,在触碰到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这杯能量已经被这位“陌生的朋友”毫不客气地喝过两口。陌生的朋友是不该毫无芥蒂地喝同一杯饮料的,他默然捻动手指,把它又别了回去。“既然他如此令你不齿,与其后悔认识他,不如干脆忘个干净。”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想……和他谈谈。”前特工倒入沙发,一手甩到靠背上,叹了口气。高纯应当是香醇浓厚的,何以浸得他口舌一片苦涩:“我自以为很了解他。但可能只是又一次高估了自己。”

“别沮丧,也许他只是后来变了。”

“你可真会聊天。”

巡视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耸了耸肩:“你早该发现了。所以为什么选择和我说这些,你不可能和其他所有人都熟识吧。”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独身坐在这里的,有些秘密也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他一边的嘴角重新又勾了起来,“在期待别的答案?”

“唯一一个?”巡视站起来环视了一圈,诚然如对方所说,再没有别人独自坐在一张桌上,“这边的治安这么不好吗?”

“有时候太好了。”爵士的笑容的有了真正轻松的味道,“难为你开出这样的玩笑。”

“谁说我在开玩笑了?”尽管戴着护目镜,巡视自上而下斜睨的模样却很易于捕捉,全生动地写在了他的肢体语言里。于是爵士也站了起来,跨过桌案:“看来你现在放松点了,想跳舞吗?”

讶异过后,受到邀请的机有些防备地望着他,把手臂环抱在了胸前,不,保险杠下面:“不。”

前特工鼓励性地晃了晃伸出来的手:“来吧,你坐在这里,孤身一人,不参与社交,也不喝闷酒,你的能量甚至不是高纯,现在你还不跳舞。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叫内向。”

“叫可疑。”

“你对每一个不肯和你跳舞的人都是这么威胁的吗?”

跑车自得地比了比自己,咧出数枚尖齿:“别搞错了,宝贝,我从来用不着。”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你用错了方式。”巡视不为所动,“我清白无辜,别人觉得我可疑不可疑又有什么好怕的。”

爵士欺过来,一手握住他的肩甲,凑近他的音频接收器:“你最好真的无辜。”他没有错过手掌下胎面的微震,于是得寸进尺地抬起拇指,轻轻地刮过鲜红的小灯。

“他在为难你吗,……巡视?”新的声音切入了他们之间陡然拉紧了弦的气氛。

在来人的第一个字出声的时候爵士就警惕地转过身,这是他长年的特工生涯带来的习惯,战后非但没有好转,在地球上混的日子里还使之强化了。他于湛蓝的镜片边缘向巡视投去一瞥,状似恍然大悟:“喔,你有约在身。” 话是这么说,他的手却并没有放开,相反,还捏得更紧了一些。

“噢,你们是——”来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个的脸上迅速来回,似乎用他那股歪机灵劲儿自顾自地得出了什么结论。

“没有,不是。”在场面变得更混乱之前,巡视强制掌控了局面,截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也不知道具体在回答谁,“只是偶然遇见。这位是轮盘赌,这位是爵士。”

“嗨。”爵士说,电磁场紧密地收在装甲之下。轮盘赌直觉他并不是这个意思,隐晦地瞟向巡视,试图得到些提示,可惜得到的反应也差不多冷淡:“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见一个人?”

巡视斩钉截铁:“他说不定已经等急了,就不耽误你了,回见。”

“哈哈,是啊。呃,你确定不想……?”

「你走就是了」

收到这条讯息,轮盘赌后脚跟一并,做了个滑稽到基本不能和行礼联系起来的动作,像来时一般,又匆匆钻入人群。为了不惹得巡视不快,他在转过身后,才允许自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这么取消行程了?而且,听说‘所有的朋友都恨你’?”

巡视暗咒了一句,向爵士解释:“只是个偶然遇见的工作伙伴。”

“你的工作伙伴看上去路子可不太正经啊,可疑先生。”

可疑人士反过来把手搭到了兼职审讯官的臂弯,堵住了他更多的问话,“你还想不想跳舞了?”

这也许是个会违反汽车人章程的美色贿赂行为,但现在已经不讲究这些了,没人会因此来罚他。爵士反客为主地挽紧手:“改变主意了,huh?”

“嘘,闭嘴,跳舞,行吗?”

“嚯。”为对方的大言不惭,黑白跑车讶然地在镜片下挑眉,“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宝贝。”


巡视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喧闹、纷杂、刺目、光怪陆离,一波复一波的音浪震得地板颤动,一切都仿佛是为了冲破所有感官的阈值上限而设立的。你不用力地嘶喊就不会被人听见,你不放肆地大笑就不足以表达喜悦,你不跳踏到足底疼痛就会成为舞池中唯一静止的异类。

令巡视难以理解地,其他的人看上去确实非常享受。

好在他的动作倒也还算协调,尽管还是生涩别扭。

毕竟他曾经跳过舞。

他们曾经跳过舞。

在大战前,在人心浮动的夜晚,在再一次地嘲弄死亡后。在远离派对的楼顶,在紧锁的办公室内,在月卫二的无声垂怜下。

搭在韧劲十足的轮胎上的,不是陌生的深蓝上臂与明黄的腕甲,而应该是熟悉的,隐隔了其下流淌变幻的橙红光带的纯黑。和支撑它的肩膀同色,合拍得恰到好处。

事情总是会变的,总是在变的。爵士提醒自己。只需要一个瞬间,一个错误,一个选择。他们的生命太长了,旧的程式太根深蒂固,在面对许多变化的时候显得那么措手不及。又或许他们只是在告别了近乎永恒的射击与被射击后,有更多的时间去抓住此前从来都无暇顾及的感觉罢了。

巡视为他的出言不逊付出了代价。从进入舞池起,他就从未停止过略显狼狈地追赶节拍,也就等同于追赶爵士的动作,在一个猛拉后他步伐不稳地没收住自己,门翼爽快地扇在了正快步从他们身侧趟过的倒霉蛋身上。

“嘿,注意点!”黄紫色的纤细摩托在被其他兴致高昂的舞者挤开前,报复性地扣指弹了一下袭击他(或者是个她?鉴于流落于殖民地同胞们已经融入了在塞伯坦的生活)的车门。

巡视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地跳跃到了微恼,门翼猛烈晃动,他尽量平稳地从换气扇里抽入最多的空气:“能慢一点吗?”爵士的手指有些痒了起来,那对翅膀的颤动语言是在请求摩挲,至少还有那么一件事是他所熟悉的。

但现在的姿势不合适,舞池人多眼杂,发生了太多事情,拥在一起的机略显陌生……克制自己的理由很多,但伸手只需要一个。

“被你踩着的时候我肯定没办法快起来,Prowler。”保时捷低头示意。

副歌的鼓点撕裂空气拍上了舞池,在音频接收器里回荡出巨大的嗡鸣。

警车反射性地后跳了一步,但爵士的反应比他更快,只是在身侧巧妙地施加了一个力道,达特森就在他的掌控中旋起了圈。数圈之后,爵士终于发了慈悲之心,拢住舞伴的腰,重心下放,摆出一个经典的双人舞蹈动作,赞赏道:“现在这样就对了,”

既然已经被揭破,继续对爵士装相是没有意义的。警车挣扎着找回了自己的平衡系统:“你怎么……”

“你不会真的以为能蒙过我吧,警车,我?”避重就轻,狡猾,典型的爵士。

如彼此试探的双星系统,他们的距离在音乐的催动下重新拉近。警车腿上着力,令他们胸甲贴合在一起,火种舱对着火种舱:“你不准备把我交给擎天柱,对吧?”和十几周期前的爵士相似,他的处理器里也一瞬间闪过汽车人章程,但立刻把这个念头扔到了一边。我早就被通缉了。

爵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也没有推开他:“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刚才那个混黑市的轮盘赌接头,为什么把他打发走。”

“你来这里也显然不是为了和逃犯跳舞,为什么不走。”

前乐手出于习惯露出笑容,但更多的是无奈:“我也算是个逃犯,至少在地球人看来是这样。” 沉重渗透在他的发声器里。

也不是那么典型,警车芯想。“你变了。”

“一个试图重新点燃战火的人这么说我。”

“我是在试图阻止战争,从它重新破土以前。”他伪装用的金色目镜闪烁出亮眼的光,“战争从来没有真正结束,它就刻印在我们每一个人的程序和习惯里。红蜘蛛的野心昭然若揭,塞伯坦再次大扩张的种子已经萌芽,而你们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而你选择了最‘有效’的方法,你和挖地虎组合,你让大力神去破坏Caminus的太空桥,你失败了,红蜘蛛巩固了他的权力。”

警车咬牙:“就算是我也不能每次都赢。”

“是组合的影响吗?”爵士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松开齿面咬啮的力道,更逼他直视自己,“警车,你告诉我,是和挖地虎们精神融合的副作用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爵士。”尽管在镜片的作用下,并不能实现严格意义上的目光交汇,曾经的汽车人二把手还是下意识地垂下了眼,“不关挖地虎的事。是……是擎天柱,是铁皮,是幻影,是飞毛腿,是我,是Optimus Maximus,是所有人。”在其他人面前,他的疲惫和绝望往往经由愤怒掩盖。但爵士倘若是别人,他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再走到下一步,站在舞池里共同进退。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明白。我们甚至组合过,他们都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一切,但他们还是不明白,他们所有人!结果就摆在那里,为什么不能理解!他们——”低声的咆哮戛然而止,警车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激动像是浸入冰水的铸铁一般极速冷却,轻声自言自语,“也包括你。”

也包括我。”爵士的手自他的下巴颏上划过,重新握住了他的手,“小心,警车,跟上……现在要放慢点……”

暂时重漆成蓝灰的轿车僵硬机械地随之驱动肢体,只是执拗地把视线定在爵士的镜片上,拒绝移开分毫,声音极度少见地放软:“但是你还在这里。”

“Prowler,我们并不是非要完全理解对方不可。”节奏暂时地落到了一个尾声,保时捷难以自制地向前倾身,但最终停留在一指距离开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引擎的震动完美地传导给了舞伴,他喟叹一声,从第二套空气循环系统里喷吐出来的气息扑在近在咫尺的软金属上:“不是非要完全理解不可。”

更为抒情的新拍子汩汨流入舞池。

“你的转身幅度和抬腿高度都需要克制6.43%,4.89%,现在是5.96%,和我的动作计算公式匹配不上。”

“认真的吗?”音乐家不敢置信,“我没想到我一直是和程序在跳舞,太伤我的芯了。你这么干多久了,宝贝?”

移动的战略计算机着实困惑:“传动杆底层记忆程序和处理器运算程序执行起来到底有什么差别?”

“就忘了程序好吧,甜心,跟着火种走。”艺术爱好者又随心所欲地领着理性派转了个圈,显然再度打破了对方的预测,“你永远不能两次跳一样的舞,舞没人那么善变,但还是差不多的。”

“我不能……”

“别管你的计算、推演、概率、结果了。”爵士又用一串小快步打断了他,“就这么一会,抛开它们,没踩过脚的进步是不牢靠的。我们都会犯错,我们都犯过错。”

“你指的是什么?”

保时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你不会觉得我从火种田里收割上来的时候就会跳舞吧。”他把自己的不自然掩饰得很好,但只是掩饰得很好,不完美的掩饰在警车面前是没有意义的。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明知故问?”爵士的语气尖锐起来,“我一直都想做些创造性,而不是毁灭性的事情,音乐、舞蹈,艺术,至少也该做一个琴手。”

“你已经可以了。”

“我不能。我被困在地球了,困在了我的责任里,我必须持续战斗,永远止境地修补,但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爵士的声音低了下去,“都是因为我扣扳机太快,我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你救了大黄蜂,我们当时的领袖,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到。这有什么错?”

爵士有些悲伤地想起那已经不在了的黄色小个子朋友:“我从来不后悔救了小蜂。但你也在场,他们都问我’你做了什么!‘”

“那是他们愚蠢。”警车毫不留情,“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人类不需要别的理由就会恐惧几十英尺高,机械生命的我们。我研究过斯派克,我了解人类。”

见爵士没有应答,警车决定继续说下去:“‘错误’,你们都喜欢滥用这个词,也许这是某种汽车人的普遍习惯。并不是造成了不愉快的后果就是错误,总有人要做出艰难的决定,判断是牺牲这部分代价,还是那部分。”

“你替所有人做了艰难的判断,你甚至没假第二个人的手执行。”他把爵士的右手举到胸口的高度,“你替所有人承担了麻烦后果,你让其他人都免于面对同样的问题。所有人都应该感谢你。”

“你常常无视规则,自行其是,但你从没犯过真正的错。”警车强调,“至少自我认识你以来,从来没有。”

爵士突兀地停住了脚步,差点把警车绊了个踉跄。

“你是专门在挑我爱听的说吗?”前特工收紧了五指,“是不是?”

换作是别人,他早就叫停这唐突的举动了,甩开箍在他腕甲上的手不容易,但也并非做不到。但是警车根本没有抗拒,他任由爵士拖着他穿过人群,把他一路拉扯到舞台边缘,把他推到墙面上。

爵士用自己的机体阻挡了他可能的去路:“你在骗我,你在谋划。”但显然不是真的这么想。

他的后脑抵在冰凉的金属平面上,他对自作主张开始运作的风扇置之不理,他的注意力追寻着对方极其细微的颤抖,他说:“别犯傻,爵士,我又不是别人。”

他说的没错。他是认真的。

说不准是谁先跨过了那一指的距离,两台汽车引擎谐鸣起来。

爵士的指尖在警车的车前盖顶端流连,隐约能感受到其下凹凸的层次:“希望你现在还戴着标志。”

“真的吗?恐怕擎天柱不这么想。”

“适合你。”短音节自爵士的口里吐出来总是那么迷人。

“它还在,我只是把它盖起来了。我的标志遮遮掩掩,威震天却戴着大黄蜂的标志在宇宙里招摇过市,真是太公平了。星际屠杀和给尼昂的小子当保姆罪罚严重不对等!”警车的装甲接缝松开,微微膨起,一谈到威震天他就会无知无觉地依本能充大体型,“如果擎天柱继续这么感情用事,用不了多久汽车人就是宇宙中最大的恶棍组织了,犯的罪不重还不够格加入。”

“嘘,嘘,不要激动,”现在不是夸赞警车幽默感进益的时候,爵士提醒自己。他捧起警车的脸,让他们的前额顶在一起:“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你们两个,汽车人需要你们两个。”

前汽车人战术指挥置换气流的动作哽住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近乎低不可闻:“我们也需要你。”

“Ahhh,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甜蜜了,Prowler?”

警车没有理会他的调笑,翼尖垂坠下来:“我需要你。”

前特工嬉笑的神色收敛:“不用非得这样,你明白的吧,警车?我不会把你交给红蜘蛛的,也不会是擎天柱,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不管你是不是……”

警车皱眉:“不要用这种话来贬低你自……行吧,我有时候可能是有些混账。但是记住,”他把爵士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火种舱上,让他感受自己生命本源的跳动,“我的承诺仍然有效,永远有效。”

爵士的目镜明明是冷静的汽车人蓝,刹那间却仿佛闪过炽烈的火光。他动作迅捷地消灭了最后的空隙,攻击起警车的侧脸。隐藏的尖齿轻咬他的音频接收器,在湿热的舔舐中哑声说:“我的也是。”

偏偏就挑在这个时机,旁边传来大声起哄的喊叫:“去找间带床的房间好吗!”

显然爵士选择的地方并没那么边缘,他们已然成为了邻近几个卡座的注意力中心。一群多管闲事的家伙伸长了脖子看着这边,促狭地吹口哨和挤眉弄眼,警车借着爵士的遮挡迅速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相隔甚远的酒保也拿着他手里原本正在擦拭的杯子敲击吧台为爵士助场。

啊,没错,爵士的人气。

感谢烟雾和蓝霹雳把漆放在别人那里的习惯和糟糕的记性给他带来的灵感,就算是和爵士站在一起,暂时还没有人认出他来。警车把脸埋在爵士的颈窝,小心隐藏他相对而言更易暴露特征的面容和角徽。

“你这样让我太显眼了。”达特森轻声控诉。

爵士被角徽和断茬戳得呲牙咧嘴:“亲爱的,你本来就是大明星了,你看过自己的通缉令没有,角度完美。”

“我在想他们是从哪搞到这些照片的,如果是某些人留存的全息图像,根本没人能认出来是我。红色警报明明跟着补天士那家伙……”

“咳哼。”爵士皱了皱鼻梁,“这个可能怪我。”

“……爵士。”

“挺早之前的事了!”爵士为自己开脱,并立刻转移话题,“你知道,现在把你抱出去是最自然的隐蔽姿势,你想尝试一下吗?”

他谨慎地选择了“尝试”这个词,并不想再次高估自己。警车也不愿体会当众失败——他可能会得到一个关节转轴错位的爵士(在最差的情况下),比现在的一大堆更翻上几倍的兴致勃勃围观的人群,和一块摔裂的后挡板(最差最差的情况)——当即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这项提议:“不,我可以……”

在油吧内变形冲出去可能会因为危险驾驶引来警卫,也就比爵士受到人生中最愚蠢的伤的结果要好上那么一点。战术家衡量着自己的选项,最终抛弃了尊严,模仿起曾受他自己唾弃的“愚蠢做作到只用一个大周期就能把彼此腻死造成两桩凶案的情侣”的模样。他做出倚靠在爵士身上的姿态,把脸按在对方的引擎盖上用力摩擦:“这样,走吧。”

“真犯不着用脸给我抛光。”爵士忍住笑意,顺势搂住了警车的另一侧肩膀,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受用。他装作说甜蜜情话的样子,和怀里的达特森轻轻咬耳朵,但实际上交谈的是一些危险的小秘密:“让我来猜猜你本来想问那个黑市线人要的是什么,身份识别码?你自己就能解决。光学隐蔽涂层?也许。红蜘蛛的犯罪证据?可能。不过我还是更倾向于……”

“一艘飞船。”知道爵士的答案,警车给出肯定。

“没错,一艘飞船。”跨出大门,舞池的绚丽灯光最后一次地在爵士身上反射跳跃,“你猜怎么着,我正好有一艘。想搭个顺风车吗?”


飞出了塞伯坦空港的探测范围之后,爵士熟练地设定路线,挂上自动驾驶模式,一脚蹬转座椅:“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宝贝。”

警车结束了对陌生环境的探索,回到船长的身边,依言收回了目镜。

音乐家的手指如抚弄琴弦一样描过他面甲上的蚀刻线:”你的光学镜怎么样了?“

“没什么特别的,依然可以跟踪800个移动物体。”战术家提醒自己这是在爵士面前,只有爵士,他放任……强迫自己吐露出压抑了许久的心声,“真正难以习惯的是其他。你不知道做一个组合金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一个失去了队友们的组合金刚的感受。那感觉就像我……失去了全部肢体,它们原本应该存在的位置成为了空洞,永恒不断地汲取温度,却没有任何……”

警车迟疑了片刻,爵士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膝头作为强调,这回他顺从地趴在了上面:“……也许完整已经永远成为一种奢求了。”

“我希望我能明白这种感觉,我希望我能理解你处理器的运作和抉择,宝贝。”爵士把下巴搁在前警官的头顶,确保他无法看见自己的表情,“我以为我完全不再了解你,我也觉得我根本不了解自己,不了解任何人,我觉得被塞伯坦抛弃了,我还以为下次见到你会是很久很久以后,或者形同陌路,或者你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那么容易。”警车的发声器听上去有一些变调,夹带着轻微的杂音,“我总会回来的,时间会证明我总是对的。我也总会找到你的。”

爵士哼起一支安抚性的小调,轻轻晃动怀里的机体。这模样太像对付幼生体了,警车是准备抗议的,本来是的。但久违的亲近与温情感觉太好,他难以聚集起足够的决心拒绝一台跑车引擎的温度。爵士是对的,他们并非一定要完全理解对方不可

最终,他问出口的是:“你滞留在地球上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

“想听你说。”

“要加入吗?”

“反正我暂时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你会喜欢的。追踪、探查、发掘、清理遗留的霸天虎不稳定因素。我一直想体验一把和你一起查案的感觉。”

达特森模糊地嗯了两声以示肯定,目光溜到了飞船前窗并驾驶台上:“你这艘飞船自动巡航的时候会锁定控制面板吗?”

“不知道,我‘借’来的。”爵士心领神会,把警车带到了操作台前,“有点想法?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一手撑在身后,前警官有些犹疑地动了动机体:“你知道的……不止一个人和我提过组合模块的重量问题。”

“我会让你好好唱起来的。也许你该担心会不会把它震裂。”

警车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我们还在宇宙航行,这听起来太危险了,一点也不性感。”

“那没办法,”爵士轻轻敲击他对接面板上的光带,“这个空间里的性感分子都被你吸走了。”

“我都不记得你有这么会奉承。”

黑白跑车刻意地吐出舌头,缓慢地,表演性地沿着上下齿列舔了一圈:“放松,我来帮你回忆回忆。”

他们的飞船于无垠的太空中航行,也许跳脱到遥远的彼端,更高的层面上,会发现他们正在穿越一条美丽的旋臂,或者正与其他的碎石一同构成色彩明艳的星环。宇宙的一头是时间的奇点,一头是无尽的混沌,被定义在其中的它瑰丽,震撼,摄人心魄,神秘不可知,是所有生命向往的最终谜题。

在宏大到无法描述定义边界的空间中的小小一隅,两个塞伯坦人正彼此相拥。

“我一直都想在群星环绕下试试,”爵士抬起头,向伴侣示意跃迁后进入视野的行星状星云:“怎么样,美丽吧?”

警车仰望着折射出恒星之眼影像的湛蓝镜片,喃喃:“不能更美了。”

—END—

注: 警车的假名Patrol 来自于翅膀上的“Highway Patrol”字样,和Prowl 同为P开头l结尾,黄色护目镜参考tfp警车。 爵士喝的高纯对应马提尼,因为爵士和Martini的不解之缘。 写文时的废话: 编剧到底为什么让爵士开那一枪,挖掘后期心理绝对绕不开这一条,边写边气。

* DJD,提萨拉斯主,提萨拉斯&海拉斯
* 突发短篇,被X下好多组眼睛的提萨拉斯戳中了

“提萨拉斯,”塔恩低声提醒,语调里透露着疲惫和拙劣的语重心长,“我们已经立过这项规矩了,哪怕现在不是你在做年度个人总结汇报,我也希望你能集中注意力,听听大家是怎么讲的。”

妙极了,原本正在机械地读报告的卡隆,拿指头拨弄面甲边缘弹奏的青丘,以及提萨拉斯用刀片想都知道一定是锁定了光学镜偷偷充电的海拉斯的目光都投到了提萨拉斯的身上。

终于,在一个大周期又三十七周期的总结会之后,终于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成为关注中心的大块头不自在地挪动身子,委屈地咕哝:“我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不信的话我可以……”

不信的话你可以考我卡隆上一句说的是什么。他本来是打算这么补充来自证清白的。但是……咦,卡隆上一句说的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向卡隆看去,试图从同事身上解读出蛛丝马迹,但那双空洞的眼框一如既往地没给出任何提示。提萨拉斯的目光又依次滑过在场的所有人。没有脸的青丘,为被抓到的是同事而非自己正傻乐的海拉斯,仅用光学镜还看不见人在哪里,要低头才能发现的钢鏰——喔哟,她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了,她的眼神迅速地犀利起来了,她的手指准备性地弯曲——提萨拉斯赶紧强迫自己移开眼,身体挺直,他不想知道钢鏰到底是想要比粗鲁的手势,还是去拿她那些让人肚子疼的医疗器械。

啊,还有虽然被面具挡得严严实实,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非常,非常不赞同气息的塔恩。

为什么我的同事都是这样的怪人?三对主眼,两对副眼,肚子上装了个粉碎机,背后还有一对小爪子的平平无奇塞星人这样想着。

“我在问你话,而你又走神了。”塔恩冷静地陈述。

“我没有。”提萨拉斯维护自己,“我一直专心看着你。”

“现在才叫专心看着我,刚才你那叫做‘一边看着我一边四处乱看’,再之前你‘一边看着卡隆一边四处乱看’。”塔恩纠正,“如果你决定只用一部分眼睛看我希望你关注的地方,我怎么知道你的注意力放在哪里?”

好消息,塔恩今天心态不错,看样子既不准备过来扒拉自己的嘴,也不准备变形。

“我的注意力,同时放在所有地方……?”大型机试探了一句,立刻在长官危险的凝视下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梅塞廷这死冷的鬼地方),腹中的刑具们彼此碰出一片零碎声响。“我不能控制我的本能!我长了这么多眼睛就是用来随时观察周围环境的,如果我生来就应该关注一件事情,为什么要长几排光镜?”

这并不是唯一的理由。大多数人不能承受同时被一个高出平均水平许多的大家伙的五对溜圆光学镜一齐死死盯住的压力,那会让他的刀片锯条彼此轻轻刮擦到痒不可耐,立时就需要什么坚硬的东西来磨一下,比方说什么人的手,或腿,或头。

塔恩叹了一口气:“没错,你是有很多光学镜,但你只有一个处理器。在战场上,我们需要及时关注周围环境,但在听报告、讨论问题、担任监控工作的时候,我们需要数倍的专注。也许对你来说确实很难,但我们所有人都应该不断地努力去克服自身的不完美。DJD的工作是肃清,我们就是霸天虎的自我更新进步系统,作为DJD的成员,我希望你们对自己也要有不断自我完善的目标。”成天戴着面具,变形成瘾,嗜好核矿,痴迷霸天虎最高领袖的DJD长官这样说道。

“我会把这一项纳入对你的绩效考评项,下次做个人总结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你在注意力控制方面有所进步,明白吗?”

绩效考评!

提萨拉斯脸上的X都耷拉下来了,呜咽……不,只是有些沮丧地应了一声。

万恶的绩效考评。

提萨拉斯常常在想塔恩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管理艺术,并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但毕竟人无完人,除了威震天大人。塔恩显然只掌握了其中一的部分,并不是指“管理艺术”这个词里的“艺术”部分,提萨拉斯不是文字游戏的爱好者,他指的是不包括绩效考评的那部分。

可能那是很小的一部分。

说真的,“霸天虎”和“绩效考评”怎么听都不适合放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欺骗、密谋、暴力冲突、我行我素、不守规矩才是绝大部分霸天虎的本性。但塔恩偏偏决定把利益驱动细化、复杂化、程序化成绩效考评、个人目标、个人总结、总结汇报。

加油,提萨拉斯,坚持住。如果你连可怕的绩效考评和无数的报告材料都挺过去了,还有什么能打倒你呢?

塔恩冲红色的电椅点了点头:“卡隆,继续。”

卡隆举起他的数据板,沉默了一会,大概忘记了之前断在哪里,好在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又使用他的机械而缺少起伏的“作报告语调”读了下去。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部分是青丘的报告,又听不懂,又长。又长。又长。

提萨拉斯曾经问过青丘为什么老写这么长的报告。当然,鉴于担当翻译的是塔恩,他提问的方式是“想知道青丘为什么可以总是把报告写那么长,希望能够学习。”青丘语焉不详,只说是以前的职业习惯。

什么样U球诅咒过的职业能培养出这样的习惯啊。最痛恨写报告的大型机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情。

不过就算是自己报告写得最长的青丘,也无法在所有人读报告的时候保持全部的注意力。不为什么,提萨拉斯就是知道,毕竟任何当时不在读报告的队友都是最有趣值得多看看的。虽然他们掩饰得相对较好,但确实没有一个能全神贯注从头听到尾。

除了塔恩。

塔恩还能在最后点评每一位的报告,实在非同常人。

“好,那今天的个人总结汇报就先到这里结束了。”

终于,终于!这是赦免的宣告。

见到不省心的下属们已经开始活动准备起身,塔恩及时地伸出一手向下虚按,“等一下,还有最后一件事。”

召回了所有队友的注意力之后,他说:“我要知道你们所有人的讨论区id。”

海拉斯倒吸了一口冷气,从他那冷却熔炼炉时能发挥显著作用的巨大换气扇那里吸入,然后保持在他的管道里,非常响的一声。

塔恩关照了深蓝大个子两眼:“我知道这或许是个很艰难的决定……”

提萨拉斯开始让他的话语一边进一边出。塔恩这么要求,肯定有自己的理由,那理由也必定是有利于霸天虎,有战略意义,顾全大局,有效、高尚的。至于塔恩具体要怎么阐述,他就不感兴趣了。和紫色坦克对自己的认识不同,他最大的说服力,从来不是话语的内容。

“这并不是硬性要求,希望你们散会之后好好考虑,在一个大周期之内发给我你的id或者你想保持隐私的决定。”


“你会发给塔恩吗?”

蓝色的熔炼炉看着他,光学镜里写满了无数遍“我不想”,但嘴上说的是:“当然,又没什么好隐瞒的。”作为一个id叫“火辣得就像熔炼池”的家伙,他的不安非常合情合理。为了自我强调,海拉斯还干笑了两声,声音听上去和乐天派倒霉蛋被掐着脖子倒提过来时自作幽默以宽慰自己的笑声别无二致。

这不是比喻,提萨拉斯尚且不能想出这么别出心裁的比喻,只是在所有被处决的霸天虎里,他最喜欢那家伙临死前的幽默感。

“你呢?”海拉斯礼尚往来,友好地邀请好哥俩同事和他一同表演纠结痛苦。

“哦,我现在就发。”很遗憾,不能让他如愿了。透过X型镜面,浅色的粉碎机位于头盔上方的两只光学镜转过来斜睨对方,镜面闪烁了两下,做出一个促狭的wink,他另外的全部眼睛则随着他打开内置通讯系统的动作下意识地垂了下去。

海拉斯胸前的两只手环抱,眼角挑到要消失在他黄色的前额甲内部,和被拉扯得扭曲的面纹一同非常充分而富有表现力地诉说了他的怀疑。

提萨拉斯输入了tgs':eoq*,选择向塔恩发送后,轻松自如:“发好了。”

海拉斯悲痛地投来控诉眼神:“那我必须告诉塔恩不可了,他知道了谁是你,总也能猜到谁是我的。”

“有点饿了,我去搞点能量,你呢?”

海拉斯毫无胃口,摆了摆他的四只手。提萨拉斯悲悯地拍拍他的背,但说实话,粉碎机对这种安抚性的动作略感陌生,传达出的意味更多像是幸灾乐祸。

或许他本意就是幸灾乐祸。

还没走出几步,塔恩就回了实时通讯。令人闻风丧胆的DJD队长隔着面具按住眉心:“提萨拉斯……不要开着通讯系统干别的事,你知道自己给我发了……”

“我知道,那是我的讨论区id,不是乱码。”

“哦。”除去出乎意料,塔恩还有些为自己的先入为主感到羞愧,“哦,是这样。我非常……非常欣赏你的配合。”

没错,我也很欣赏自己。

“提萨拉斯结束。”为防塔恩对他身处的环境发表什么意见,他积极听取长官的建议,及时关闭了通讯。浅色的粉碎机捞了两杯能量液,愉快地一边抖刀片打节奏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充电床上,翻过去翻过来几次,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开霸天虎讨论区,等待自动登录完毕,选择在闲聊子版发帖。

标题:【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很久】那就是

内容:只有我一个会在当值看监控的时候偷偷刷讨论区看节目打游戏吗? 我也不算摸鱼吧,毕竟我不止一双光学镜,也有留一双在看着工作啦。

等待片刻之后,下方跟了几个回复,基本上表示赞同,尽管这些id的主人中的绝大多数应该只有一对光学镜,可能连遮眼的目镜都没有,可谓是明目张胆。

在“为什么要留一双工作?不应该留来观察长官没有走过来吗”的回复上赞许地多停留了几秒后,提萨拉斯退出登录,切换成名叫tgs':eoq*的小号,义正辞严地输入:

进来想回复没错只有你,结果发现这个帖子里懒惰鬼的比例奇高,你们都不感到羞愧的吗? 霸天虎不是混日子的地方,我也有很多眼睛,但我从来不在上班的时候干别的事情,我用它们来倍速工作。你们都应该反省自己。

回复完,他刷新了一下,看到“火辣得像熔炼池”在片刻之前留言道:

笨蛋你疯了吗???老大会看到的赶紧删掉掉掉—— 你简直让我大开眼界。

你才简直让我大开眼界,提萨拉斯走到对门连叮了海拉斯十几条。

海拉斯忙于对着终端鼓捣,无暇回头,给门下了开启指令后只扔来一句:“你删了吗!我都在担心删不完我之前的帖,你还在发那种东西!”

提萨拉斯悠然自得地走过去,越过他的肩膀瞄了几眼他四手同时操作的兵荒马乱,内芯得到了极大满足:“你才应该把你的回复删掉。我给塔恩发的是我的小号。”

“哦。”熔炼炉花了片刻来运行这句话,恍然大悟,“哦——”

提萨拉斯拿胳膊肘怼他:“谁是笨蛋,谁是笨蛋?”

海拉斯顾不上计较,心中的希望冉冉升起:“那我也——”

“新注册id一般都要审核两三个太阳周期,你来不及了。”

深蓝的肩膀塌了下去。

“等等,”一阵运算后,海拉斯抬起头,期待地看向他,“有一个小号就会有无数个小号,借我一个吧?”

提萨拉斯微笑了起来:“那要看你出多少价了。”

—END—

注:The Big Conversation 霸天虎讨论区,我相信DJD也会在上面冲浪。

* 猎魂蛛看到了未来,总共七次

01

一块数据板,浅蓝的屏幕与黑白机体上的橙红光带相得益彰,稳当地握在五指当中,于背面轻轻敲出一支漫不经心的曲调。

应着节奏,深色的轮胎在半空中轻晃,不久前,它做出举起来,跨过去的动作时,不可避免地磨过绛紫的腿,把自己向内矜持地凹进去的花纹印在那不甚光洁的金属面上,隐于划痕和蚀刻中。

于鲜红的膝板旁忙活的是一双科学家的手,从容、精准、稳定。

而且大胆。

警车突然咳嗽起来,大概是能量呛住了。虽然他上次补充能量还在七个小时前的早晨,而且当时并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猎魂蛛遗憾地缩回了向不太恰当的位置逛去的手,继续为他关节按摩上油:“你收到我发你的实验物资补充清单了吗?”

“我会在明早回去的路上读。……所以,这一切都是在贿赂我?”

“我需要吗?”

忙于阅读任务报告的警车并未劳神抬头,只是哼了一声,但嘴角带着模糊的笑意。

猎魂蛛看了一会警车略显僵硬的姿势,伸手去取他的宝贝数据板。警车下意识地向后闪身:“什么?”

摊开的手又落回了警官的腿上,猎魂蛛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你坚持自己拿的话,我可以帮你在手上装个数据板支架。”

门翼渐渐放松下来,忽闪在靠垫上,由着搭档把他拖回去一截,膝盖重新搭在猎魂蛛的大腿中央:“一个什么?”

“一个金属设备模块,用于承载较轻的负荷,可调节性和平衡性优秀,搭载在外装甲上,无毒副作用,够清楚了吗?”猎魂蛛尽力让自己的口气显得气愤,但不管结果如何,显然是徒劳,因为警车根本没有听。

“嗯……要是所有人写报告都能像他这样就好了。”

“谁?”

“你不认识的人。”即使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报告上,对聊天心不在焉,警车的口风也依然很紧。

狼蛛只是随口一问,对答案也并没有什么兴趣,真正关注的对象就在他的面前:“所以呢,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简单但高效的数据板支架,可伸缩和控制角度,安在你的手臂或肩膀上,完美地解决受力问题。别想让我再多重复一遍了。”

这回,警车的全部注意力终于尽数转到对话上来了:“你没在开玩笑。”

“当然没有,我什么时候对你开过玩笑。”

警车没有吭声,但看上去持有非常不同的意见。

“好吧,有时候,但这回不是。你有统计过自己每天使用数据板的时长吗?”猎魂蛛拿指节在警车的轮胎上敲打着,“你和数据板已经完全成为了一种共生关系,而长期保持抓取并抬起的姿势对手腕和手指关节的状态不利,照你目前的情况,得管线粘连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警车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会让你在我手上装一个伸缩钢棍的。我情愿得管线粘连。”

“……你不能用这么一张严肃的脸说这种话。”

“我不能严肃地愿意去得管线粘连?”

“伸缩钢棍。”

警车给了状似正直的猎魂蛛一个警官执法时的标准眼神,这是帕拉克萨斯警官们入职培训时的必修科目。但不幸地,猎魂蛛早已免疫了“来自警车的无声责问”:“你这是歧视数据板支架,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升级模块而已,和装肩炮、枪管、吊索没有区别,而且非常效率。”

“这种模块听上去就不会流行。没人会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愚蠢的,家长担心他弄丢课本的幼生体。”

猎魂蛛摇了摇食指:“而你,正是一个会忘记吃饭充电,沉迷数据板到腕关节锁死的幼生体,再适合你不过了。”

“什……!”

“怎么了吗?”奥斯塔罗斯的注意力从他的家庭作业(观看塞伯坦新闻、优秀节目、纪录片以接轨社会生活)上转到了正在事关极其无聊的小事吵架的两个人。唉,他那双清澈的矩阵蓝光学镜该死地充满依赖和关切。

“奥斯塔罗斯,”警车迅速地把目光锁定回任务报告,假装刚才不是他拔高了声音,“怎么了?没什么事。”世上能成功让“那个警车”做出此举的人并不多,奥斯塔罗斯要是加入了汽车人(当然,猎魂蛛只要活着一天就不会允许的,两边都别想征召他宝贵的小家伙入伍),仅凭这条记录就能从新兵跃升中士。

“我们只是在讨论数据板支架。”

正在兢兢业业继续文书工作,并没有空参与之前的冲突的大忙人飞过来一句纠正:“愚蠢的伸缩钢棍。”

“你怎么能在奥斯塔罗斯面前说这种话。”作为一名负责任的家长,猎魂蛛很不赞成。

警车的自控力之优秀从他尚无裂痕的数据板上就可见一斑:“哪种话?”

“没什么。”负责任的家长立刻转移了话题,“既然你不肯装数据板支架,就只能用原始和重复劳动的方法来缓解管线的压力了。把你的手给我。”

“我自己还有用。”

“没握着数据板的那只,左手,现在,成熟点。”

“一位成熟的指挥官,需要用他的左手在任务报告上写批注。”

“先记着,晚点再写。对‘能同时跟踪判断800个移动物体的轨迹’的警官来说一定不是问题。”

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让“能同时跟踪判断800个移动物体的轨迹的警官”有些羞恼。

“我记错了?不该啊,你经常说这句话,我印象深刻。”

为防再次惊动奥斯塔罗斯,警车压低了嗓音,怒道:“我没有到处炫耀!”

“嗯,对, 你只是偶尔忍不住要在迟钝的人面前夸耀自己的处理器而已。”

“我。没。有。”警车试图用光学镜把这张讨厌的嘴焊实了。

“别这么生气,亲爱的。等你批完了报告,并且表现良好,我带你去看点好东西,”猎魂蛛强调性地在警官的膝轴上弹了弹,“相信你会高兴起来的。”

“不要那么叫我。”警车冷声说着,收回了他的腿——这样更方便把左手伸出去。或许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但猎魂蛛也没表现出不快,事实上,是满意极了。

“这样就对了。”

“最近腰部转轴也不太舒服。”

“颐指气使。”


好东西揭晓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猎魂蛛把一管无论从颜色、质感、折射率还是其他什么层面都堪称诡谲的液体举到了警车面前:“别高兴得跳过来亲我,警车。”

警车面无表情,并不觉得有何幽默。

“没错,我开玩笑的。”猎魂蛛略微尴尬地抓过面罩,“欢迎过来亲我,随时恭候。”

这次警车干脆无视了他,只是接过试管左右打量了半晌。“你想让我自行领悟它的用处吗?如果你非要个答案的话,我猜是锰味汽水。”他的话语里毫无讽刺成分,当然了,快乐的小警车从来不讽刺任何人。

“还在生闷气,是吧。”

“我没有。”

“那就是撒娇。”

“我说了没有!就赶紧告诉我这玩意是什么。”

黄色的指节刮过鲜红的角徽:“指挥别人按你的想法做事的感觉很好,是吧?”

“如果这就是‘让我高兴起来’的努力,你走反了方向。”

“我叫它信号置换剂,很平淡,但好的作品不需要名字的装点。还没彻底完成,不过这一管活力十足的菌群已经能实现基础效果了。”丝毫不受冰冷语调的影响,猎魂蛛两指挟着试管,悠然地在实验室里踱步,“你看,你说过自己的建议有时候缺少影响和控制力。”

“没错。”

“一个普通体型、能力、形态的塞伯坦人,经由注射、伤口暴露等方式,其体内的能量液受到这东西的侵染后,首先脑模块向机体各功能分区发出的控制信号被阻碍,他会行动不便,难以控制自己的机体;随后这些神经线路被彻底截断,它们不再连向脑模块,而是通向蓄势待发准备下令的——菌群。”猎魂蛛将试管举至与光学镜平齐,欣慰地晃动,“现在他的两部分分离了,身躯则变成没有意识的机器,沦为这些贪食的小家伙们的温床和武器,清晰无比的思想则困在自己机体构成的坟墓里。理论上,如果我加强它们的侵蚀能力,使它们得以突入脑模块,也能使这个小小球状器官内部信号、数据传输的功能停摆,也就是连思考的功能都会失去,甚至被替代——但那有什么意义呢?火种强劲,思维清晰,啊,但他的机体成了叛徒,由菌群生存和自我复制的本能驱动,被控制着进行最后一步,制造更多、更多同样的活体坟墓,这才叫有乐趣。”

自我陶醉够了,猎魂蛛向他的缪斯投去邀功的眼神(那是惊骇吗?不,一定是看错了。警车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多了,他一定不会为肤浅的社会伦理所动,而是看到他作品的真正价值),继续:“等我完成最后几个阶段的研究之后,就可以想办法让菌群接受你的讯号驱动。想想吧,警车!一支没有思想,不断自我壮大,完完全全随你指挥的大军——”

这支罪恶的种子交到了警车手里,毫无伦理道德的科学家几乎是贴着警车的音频接收器吐出最后一句:“它们会是你的。他们都会是你的。”

被劝诱的指挥官像被烫到般抽走了手。具有改变星球上几乎全部居民命运的潜能的试管像所有平凡之物一样无助地跌落下去,在于坚实的地面上摔个粉碎前,被另一只手险之又险地抄在了手里。

“啧啧,小心点。”猎魂蛛浮夸地摇头,“要你遵守实验室规章有点难,是吧。”

警车从他的风扇深深地置换了几口气:“不,猎魂蛛,这太超过了。”

“不?”

“你所描述的那一切,过于罪恶、病态和危险了。我不需要它,我没有这么堕落,我之前和你提的……增加对他人的控制手段,不是为了要这种能把人改造成毫无思想的金属空壳的东西。”

猎魂蛛惊讶不已。“真的吗?警车,难道你没发现,战争中堕落的我们的族群,我们的许多同胞,盲目而浑浑噩噩的战士们,不已经是毫无思想,被操纵躯壳的活死人了吗?”他的声音压低,渗进甜蜜的恶意,“只不过他们通常听的不是你的命令而已。我们要做的,就是把……”

“不要对我用你这种语言把戏!”警车厉声打断,“我不可能拿这样的东西用在汽车人……用在任何塞伯坦人身上。”

“噢警车,如果对汽车人这么做超出了你的道德舒适区,就用在霸天虎身上,如果你不愿意用它来控制他人,就当成是减轻敌人战力的普通武器。我只是做出东西而已,至于实现什么样的需求,还要你聪明(和冷酷)的处理器来决定。”

“你非要更现实的理由不可,是吧?”警车的指向猎魂蛛的食指带着要隔空把他刺对穿的力道,“它难以控制,容易走火。我要让汽车人赢得内战,从霸天虎爪中夺回塞伯坦,而不是把我们的整个种族和战争一同消灭。”

“这才像你。警车,不要这么固执,你现在或许不想用上,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有张底牌总比没有好。“猎魂蛛的亲热口吻令人生厌,手指从警车的下颏划到引擎盖。

这不是我,警车暗中咬牙,不是。他拍走了冒犯的手:“不要做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项目中止,没有我的首肯不得再继续这一方面的研究。把它,和你实验室里剩下的所有成品和半成品,全部处理掉。我不需要你的‘信号置换剂’,也不能让它有流到他人手中的机会。”

“那当然了,如此危险,如此重要,如此灵感非凡的作品,其他人都不配染指。”猎魂蛛引擎低鸣,“但是我相信你的保管能力。”

“全部处理,我是说认真的。”

科学家终于迟疑了起来:“……认真的?”

“千真万确。”

“唉,可怜的小宝贝,唉。我还以为噪波迷阵是我最后一件受冷落的作品了。”猎魂蛛依依不舍地抚摸管身,“好吧,好吧,谁让是你说的呢。”

“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建立在诚意的基础上的。”前警官警告,“如果让我发现你还在继续我明确中止的研究……”

“对科学家来说,最痛心的事莫过于亲手毁掉自己的研究成果,特别是还没真正面世就要被埋没的。你准备怎么宽慰我呢,警车?”

从警车的神色里可以看出他离高兴起来差得很远,但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说,只是把唇抿成了∩。

猎魂蛛把这一幕存进了记忆库,引擎愉快地震动起来。

“之后我们可以好好讨论你想要的适度控制他人的办法具体应该是什么样的。”

警车眼中一切的挣扎和犹疑的色彩都是令他飨食的美味。这是最最绝妙的部分,正是这种自我斗争令警车每一次的归来都成为胜利的象征。他愿意忍受种种麻烦,甚至有时克服自己的不情愿,主动来到猎魂蛛身边,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甜美的事实吗?

“过来,警车。”

在对警车有求必应之外,猎魂蛛还要不停地衡量自己在前警官天平上的位置,因此在警车容忍的边缘来回撩拨试探。警车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他无可替代,所以他大可多得寸进尺一些。

缪斯本来也更青睐大胆主动的人,不是么?

他们的互利关系远比警车愿意承认的更契合。战术家舍不得科学家天才般的构想与实用主义完美结合的才智,需要从他不为人知的科学家合作者手上获得一件又一件的造物,成为秘密的致胜关键。猎魂蛛则需要在漫长的内战中获得一席存身之地,或在醉心不懈研究的过程中窥见致真之理的大门。

为了保持对要求近乎苛刻警车的作用,猎魂蛛需要以足够高的效率拿出一项又一项令人惊艳的成果,其中有不少单独拿出来就足以令数量可观的“科学家”们羞愧。持续的成果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感,而猎魂蛛至今还没有尝过枯竭的感觉。正相反,在警车带来的新需求和“助警车打赢一场战争”的强力驱动下, 他的处理器里塞满了争抢落地机会的曼妙构想,真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或者至少更多的手,来将它们一一实现。

他和他的缪斯,他们是完美的组合。


02

【这是什么声音?】

“警车,没必要走那么快,我们不急。能量流紊乱弹就在四号实验室里。”快步与指挥官保持平行前行,猎魂蛛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警车的后背,“没有轮子也没有翅膀,哪也不会去。”

“我很急。”

“你不急,你只是很紧张,你全身的管线都比平常要紧绷8.23个点。”

“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非常……不要碰我的门翼!”

“你需要。容我提醒你长期因高度压力处于应激状态之下会提升处理器故障的概率,你本来的小毛病已经够有意思的了。”科学家手上的力道可谓是在充足的经验加成下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不易于挣脱,也不会让车门的主人感到疼痛。

“我……”

“你不放松,就不会有能量流紊乱弹。也不会有思维链接协议,什么都不会有。没有你,他们就没有存在的可能,懂吗?”

面对猎魂蛛的坚守阵地不肯退让,警车终于放弃了挣扎“……行吧。”

虽然他不会承认自己在一双老练的手在门翼上施展的魔法下,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也不会承认他的身体正因舒适不受控制地向对方身上靠去,如果他的门翼真的向猎魂蛛的手里送了又送,那一定是个意外。

“Teth-4上和霸天虎的战况不容乐观,我将前往督导指挥。”警车看向遥远的前方,似乎在打量所提到的那颗战略意义不断攀升的星球,“能量流紊乱弹你已经做过足够的测试了吧?我要带它们一起走。……就算没有也得带上,在一个只从报告里了解的战场上我需要它们。”

猎魂蛛引导他向内走去:“嘘,相信我,没事的。来,它们就在这里。”

四组子弹装入子空间后,警车顿时感到自己机体一沉。他调整完自身的平衡系统,转过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就得走了,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

猎魂蛛稍有抗拒地松手,最后一次感受金属面从手里滑过的触感:“可是你才……”

【猎魂蛛忽然意识到,他听见的是自己在尖叫。】

“职责所在。擎天柱将在一个半时后过问我近期的工作,我可不想找借口解释我晚到的这些时间都呆在哪里。如果所有人都得知道我们的往来,我也希望他是最后一个。”警车转过身来,食指戳在猎魂蛛的火种舱上,展现了十足的严肃性,“还有,下次我要思维链接协议,我希望从Teth-4回来之后就能看见它。”

猎魂蛛摸了摸自己遭车门亲吻过的地方,芯想这就是面罩的必要性:“我还想……我本来还想给你看我的未来观测器第一版模型。”

多次的经验教训后,警车对猎魂蛛自作主张的成果既警惕又芯累:“未来观测器?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方向了?”

“业余爱好。”猎魂蛛低笑,“哪个涉足物理的科学家会对时空不感兴趣?除非他的水平真的很低。”

警车的门翼瞬间又竖起来了一些,按狼蛛的既往经验总结的指导手册,大概是到达了“因计算外的变数导致挑战欲和不愉感飙升”的那一级。“我不希望它影响思维链接协议的进度。”

【他的底盘摇出牙酸的摩擦声,他的脑模块在自己的高频嘶喊里剧痛地共振起来。】

“放心吧警车,你的需求永远是第一位的。事实上,我已经把主体框架搭得差不多了。”

“请告诉我是思维链接协议的框架。”

“两个都是。多线程工作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必备的技能。”

“我希望你从能量流紊乱弹上分走的注意力不要导致它炸在我的子空间里。”

“非常不错的玩笑,以你的标准来说。警车,未来观测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你我都知道这一方向研究的终点。以现在军备竞赛和跨星系大范围冲突的趋势,你觉得从战场上用更优的策略,更强的火力,更多的士兵要多久才能结束战争?更别说汽车人还没满足以上条件。”

警车咬住嘴唇内壁碾磨起来。他知道猎魂蛛的意思,也明白其中道理,但他并不喜欢被提醒他自己和经他手下令让他人为大局做出的所有牺牲对战争结果的影响还是微乎其微。“直接消灭起因的想法固然好,但时空穿越技术实现起来旷日经久,之前那么多的科学家都没有摸到门路,我不能在一项看不到实现可能和确定收益的技术上空耗资源。”

“你得相信我,我不是普通研究人员,我是天才。”天才摆了一个夸张的行礼姿势,“差不多十四个日周期之后我就可以对未来观测器进行最初的测试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我……”

“除了哪一方赢了战争,这一条我已经帮你列上日程了。”

警车眯起眼,无声地表示“我知道你在报复我打断你”:“那就没有了。”

“不想了解一下未来的你自己吗?”

“你会看的。”

“真是了解我,我把‘未来的警车’这条排在了‘未来的奥斯塔罗斯’后面,‘未来的科学研究成果’前面,你觉得未来我们会……”

“我真的得走了,猎魂蛛,下次吧。”

奥斯塔罗斯安抚性地把手搭在猎魂蛛的手肘上:“Creator?”

视线从已经关闭的大门转至身边的造物,猎魂蛛叹了口气:“警车最近呆在家里的时间可真是越来越少了,你也觉得吧?”

警车狰狞的防护头盔从门缝里钻了回来:“最后重复一次,思维链接协议。”

“警车,这可……”门再度关上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Cre…re…to…r! …ator…”

猎魂蛛的光学镜猛然上线。

是记忆回涌。颤抖、锐痛、眩晕、冰冷,还有种说不出的恶芯。他用不稳的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他从没有经历过这么强烈的记忆回涌,无数的记忆碎片在同一时刻挤入他的处理器,每一段都漫长且深刻,同时伴有难以忍受的剧痛。

……不,记忆回涌不会造成强烈的痛苦。而且这种疼痛更多的是来源于火种,这是……

“Cr…or…rea…你还…好…怎么…”

“奥斯塔罗斯……”话甫一出口,猎魂蛛就意识到刺耳的干扰声停了下来,而自己磨损严重的发声器在正常说话时缀有非常不妙的尖锐异响。

我一直在嘶喊?

“你在,你还在。你在就好,再好不过了,奥斯塔罗斯。”

“你并不好,你很愤怒、受伤、困惑……你很痛苦。”奥斯塔罗斯鲜有地皱着眉,光学镜因他的忧虑而折射出更水亮的光泽。他是多么完美,多么甜蜜,多么纯粹的一项杰作啊。

“奥斯塔罗斯,我的奥斯塔罗斯,他怎么能让你与我为敌?”

奥斯塔罗斯因惊愕而睁大了眼睛:“谁?那他可选了一个错误的对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那么做的!”

“是啊,你不会那么做的,当然不会。”发声器当前的情况令猎魂蛛只能压抑着低声说话,显得他自己也并不如何信服,“可能是错接到了平行世界线,不会这样的,不该是这样。我得再看一次。”

“等等,你现在的状态……”

“嘘,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事的。不过我倒真有一件事不那么清楚,你想以后为自己选什么样的涂装?绿色的?”

猛然转变的话题不禁令奥斯塔罗斯有些困惑,他歪首思索了起来:“我不知道,我还没想过,为什么这……”猎魂蛛已经趁着他分心的机会再度把神经网络接入了他的未来观测模型机。意识到自己被玩了手段,奥斯塔罗斯的嘴忍不住向上抿了起来,有些生气。

他的小小怒气很快因时间而消失,转化为担忧,又随着时间的继续重新鼓胀起来。

第二次从接驳中脱离,猎魂蛛没来得及面对叉着腰的奥斯塔罗斯就先冲进了盥洗室把他的油箱吐了个底朝天。“样本量太小,误差过大。”

第三次,经过超负荷使用和能量反流对发声器元件的侵蚀,猎魂蛛的声音哑得有些变调了,听上去都不像他自己:“也许这只是一个较小概率事件。”

第四次,他回到现实时发现自己跪倒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的时候听到了自己体内的齿轮开裂的声音。“我有一个新的理论,未来是有无穷多的可能性组成的,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只是在每次进行观测的时候会随机坍缩成一种情形,看到的并不代表确定的情况。”

第五次,他不再尖叫了。猎魂蛛的光学镜闪动了半天才在一片雪花点里成功上线,感觉脑模块诡异地又轻又飘,像是少了一部分的重量。“现在……现在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趁奥斯塔罗斯还未发现,他没有断开接驳就又重开了机器。

第六次,他对着他亲手制造调试的万恶之源看了半天,头痛欲裂,火种猛烈地抽动,想要跳出胸舱,或是从内把他自己干掉,视线好半天没有对焦,感觉注意力漂浮般难以集中。“我只是想再看一下未来发明的技术,仅此而已。”他摸索到了启动按钮。

第七次看到同样的结果之后,猎魂蛛终于放弃了。一开始他难以置信,但在连续六次徒劳的否认后,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而且他这会也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地板上(地板有点凉,为什么这么凉?),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我看到了所有的一切,我成功了,也失败了。”

“我要告诉警车你把自己当废渣对待。”奥斯塔罗斯居高临下地瞪着他的造物主,闷声警告。

这个名字让猎魂蛛的神经猛地抽动了一下,奥斯塔罗斯立刻泄了气,把他扶回房间里,安置在充电床上。

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躺到床上之后,猎魂蛛就低低地笑了起来,继而演变成歇斯底里的狂笑,直到他最后接不上风扇的换气差点温度过高才呛咳着停下来。“是啊,告诉警车,当然了。但他得先回来,你才能向他告状。”如果奥斯塔罗斯不了解他这两位监护人的关系的话,大概会觉得猎魂蛛咀嚼警车这个名字的口吻堪称黑暗。

“他总会回来的,你别想我会忘记这件事。”

“他总会回来的……你说得真对。”猎魂蛛舔舐过嘴里残留的自身能量液,“不过等他回来那还有好一会呢,奥斯塔罗斯,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好好准备。有很多、很多的东西要好好准备。”

接过奥斯塔罗斯贴心地递过来的稀释能量,猎魂蛛的口罩收至两侧。他晃动手腕,看着液体挂上器壁又荡开,严肃地提问:“液态能量的表面张力系数为什么是这个数,你知道吗,奥斯塔罗斯?”

“怎么突然……不?”

“因为塞伯坦的核心枯竭了,月卫一失踪之后就对塞伯坦的潮汐引力产生了巨大影响,导致了星球的运行周期提前,社会阶级分化加重,能量的表面张力系数变小了。”

“是这样……?你真的没事吗,creator?”

“你怕蜘蛛吗?”

“不?”

“非常好,你觉得警车呢?”

“我不知道……我觉得,应该不?”

猎魂蛛的笑容在极度的疲惫下变形,那模样难以言说而令人不适:“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03

穿过放射地带之后,显著到有任何有光学镜的塞伯坦人就能察觉的反常让警车停住了脚步。基地熟悉的暖黄灯光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盏苍白的应急灯在备用电源的支撑下忽闪着,照亮了门前不多的地方。

电源的切断会导致主要警报和防护系统失灵,为防有未知的闯入者,他谨慎地停留在原地,内线呼叫了猎魂蛛:「你不在基地?」

声音代替内线做了回答:“我就在这,警车,哪里也没有去。”

听到熟悉的音色,在处理器中划掉了“外人闯入实验室,获取敏感信息”的可能性,警车松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着手卸下笨重的防护装甲:“你应该知道电力供应系统坏了。”

猎魂蛛给予肯定:“是我断的电源。”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也感受不到你的信号,你在哪?”

没有回答。失去了电力装置运行的背景声,整个实验基地静得可怕。

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中,黑暗隐没的角落传来奇怪的,轻柔但嘈杂的,一时无法判断的质地摩擦的声音。迅速在处理器中对比了一遍后,警车确定至少在他上次离开之时整个基地的所有物品里,没一样的材质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听上去像是有机物。

“那是什么?”不等回答警车就紧接上一连串的追问,“发生什么了?是你最近的实验的新材料吗?我不明白思维链接协议为什么需要听上去这么有机的材料,也不会产生这样的副产品。”

“我最近的实验,包括思维链接协议和未来观测器。”

“所以是未来观测器测试出问题了。”

“是的。”

“你切断了电源,意味着你不需要医疗设备,所以你并没有受太大的伤。但是你需要黑暗,需要知觉上的遮掩,甚至为此暂停了一切实验。你想躲起来,测试失败了?”

“没有。”

“汽车人赢了吗?”

“塞伯坦人赢了。”

“什么?”警车用力捏了捏鼻梁,“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没有时间和你永无止境地一问一答猜谜下去,不准备出来和我好好说说到底发生了么吗,猎魂蛛?”

一片沉默。

“我不想继续这令人疲惫还毫无意义的隔空喊话了,如果你无法走出来,那么只要告诉我,你,在,哪里?”

猎魂蛛显然不愿轻易现身,他突兀地转变了话题:“你会考虑和我火种结合吗,警车?”

“什……?!”警车的声音真正地开始夹杂恼怒的意味,“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扯东扯西。”

狼蛛知道,拥有一个和警车共同的未来是非分之想,他从一开始达成合作,握上那双常年握笔的手的时候就反复自我提醒。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咬上同一双手提供的香饵,不可抗拒地沉溺其中。为了避免自己茁壮成长的贪念把他们的合作关系弄得尴尬难看,他总是克制着不越过最后的线,在理智沉浮间为警车编织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劝说自己。

但是。

但是,狼蛛现在想,为什么非得这样呢?

他可以改变这一切。

“我最近深刻地感觉到,我们的合作,和我们之间的搭档关系,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稳固。”

“你还觉得不够吗?你手里掌握着我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你本人就是我的最大罪证,你还想要别的?你的胃口未免有点太大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警车,我并没有想要挟你。利益的捆绑未免有些太冰冷和容易衡量了,我想要情感上的联系。”

“我已经给过你了。”

“那不够。家庭式的生活、共同的努力和成果——哪怕那个成果是奥斯塔罗斯——对你来说都算不了什么,我太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从没听过有人会把火种结合作为维系合作的筹码。”

猎魂蛛非常善解人意地提议:“也许你可以成为第一个。”

“我的答案是不。”

“自然如此,这是一位真诚的合作者该有的矜持。”猎魂蛛欢快地回应,“那么你未来会考虑和我火种结合吗,警车?在我历经考验,用一桩又一桩发明实现你我共同的构想,帮你赢得这场战争之后,我配得你的青眼吗?”

“那要看情况。(不会有那一天的)”警车谨慎地选择回答,“你今天到底是什么回事,猎魂蛛?”

“既然你如此坚持,你可以自己看看是什么回事。”

不合常理。

毛骨悚然。

再先进的处理器,再算无遗策的人也无法预料到这一幕。

巨大,绒毛密布,腿和眼睛的数量多到拥挤拥挤在一起。这个……应该是猎魂蛛的……生物,看上去完全是一个纯然的有机体。是从他发声的方式来看,至少内里应该还存有金属器官。

在警车惊骇的目光里,巨大的蜘蛛拆解、变形、聚合成一个全新的,令人处理器深处静电蓄积的,半有机半塞伯坦人的存在,而且那些密集的眼睛和腿依然骄傲地彰显着存在感。

警车现在需要半仰起头来看他了,被对方身影笼罩的感觉对于缓解心理压力简直贡献出众。

这个混合体向前弯下腰,几乎要触到警车的角徽:“现在是狼蛛了。”

毛骨悚然中的毛骨悚然。

警车张开了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好半天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检测不到你的生命信号。”

“没错,这就是这项新技术的过人之处。”

身为汽车人军队里最优秀的战术家,警车自然一瞬间就看透了生物结合技术巨大的潜力所在:“半个恒星周期,你能给我多少这样的士兵?”

“那要看情况。”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

警车迟疑地扫过狼蛛如今令他陌生身体构造,扫过那些形态狰狞的附肢,险恶地嗫动着的口器:“你还没有说清楚这项技术是怎么来的。”

“那重要吗?”狼蛛的口器敲打在一起,发出令人装甲发痒的奇妙声音,“重要的是结果。”

警车第一次知道蜘蛛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他感到一阵不明的寒意,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又及时制止了自己。面对现在这个形态陌生、原始、粗野,给人以微妙的恶芯与敬畏混合的感觉的猎魂……狼蛛,警车的门翼不自主地颤动着,生物本能系统自动激活,向他耳语“不能把后背弱点露给捕食者”的规则。

他把警告全部删除:“我很欣赏你在这种创造性技术上的能力和投入,但希望你没忽略小玩意儿的发明,我真的很需要思维联结协议,而且时间紧迫。”

狼蛛形状怪异的头部拧了回来:“你拒绝我?”

也许是说错了话,这套莫名其妙上线的系统又向警车发送了强烈的“战或逃”冲动。他依然没有理会:“时间紧迫的意思是两个日周期到一个半周周期的时间里我随时都可能需要思维联结协议,只是提醒一下,我相信你的效率。”如芒在背的感觉丝毫没有减轻,警车忍不住地用手摸了一下车门间的位置:“至于这项令人惊喜的大成就……我当然不会拒绝。什么时候,在哪?”

“就是现在,跟我来。”

警车踌躇了片刻,把目光固定在自己的引擎盖上,强迫自己跟了上去。


被一只蜘蛛抱着是什么感觉?

——你会觉得自己像是在毒液的作用下缓慢死去的猎物。

“这够了吗?”等到狼蛛殷切地为他抹干净了最后一点污渍,警车平静地问。

八只明黄的光学镜里一同闪过得意的流光:“我之前好像是没有说清楚,我想要你,永远地呆在我身边,和我一起。”

警车没有接茬,被愚弄的感觉让他捏紧了拳头,但最终还是选择重新关注之前的焦点,忽略了狼蛛不合时宜的俏皮话。”你在未来看见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不久之前语焉不详说塞伯坦人赢了战争的蜘蛛想必也不是你。”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的满足感在警车的态度下消褪殆尽,狼蛛忍不住发出抱怨意味沉重的声音,勉强回答:“我编的。”

“所以你连续联结七次把自己折腾成分不清处理器和油泵的废渣就是为了编这么一句话,真是创造力非凡。你想告诉我你之前不是在进行未来观测,是在试验压缩垃圾回收技术吗?”

“你是怎么……?”

“奥斯塔罗斯内线向我举报了你的行为。”

“哈,我忘了这回事。”

“所以。”

“所以,没错,我就是经历了七次垃圾压缩编出一句塞伯坦人未来赢了战争。”

“你今天怎么回事,什么毛病?!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也没看到,我运行良好,不能更好,倒是你故障了吗?我才知道你的处理器小意外已经蔓延到音频接收器了。”

“好,非常好,所以你的生物技术也是凭空从垃圾压缩机里编出来的,天才?你还看到了什么其他技术,你知道它们任何一项都可能举足轻重,我们需要这些技术!”

“我不想说。”

“你还想要什么条件?”

“我说了我不想说!”

警车的脾气彻底失控,他试图揪住狼蛛的胸甲和颈口,却面对有机结合的机体无从下手,只好改为用力一拍:“你为什么不想说?!”

狼蛛不为所动:“我不是你的审讯对象,警车。我没有被铐在椅子上,你不用表现出这副决定一切的样子。你确定奥斯塔罗斯告诉你我做了什么是为了丰富你的逼问素材吗?”

警车的光学镜怀疑地眯起:“所以你想要不适合提出来的,胃口过大的东西。”

“我说了没有。”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想去向谁卖更大的一笔价钱?”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想要的了,警车!但你根本没当一回事!”狼蛛不胜其烦地张开双臂,“我还能有什么目的?我们需要你!警车,这个家需要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留在我身边,留在奥斯塔罗斯身边哪里都不去?!”

警车停下了追问,像是第一次见到那样(这个机体确实很陌生)注视狼蛛。

狼蛛的换气叶因激动而嗡鸣着。他终于把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喊了出来,但同时也暴露了最脆弱易伤的一面。他深知警车的反应意味着处理器正在计算,正在衡量,他几乎是提心吊胆地等待警车的判决。

在警车平静而长久的沉默下,狼蛛几乎要以为他胜利了。

有些习惯没有那么快改变,换了个新机体,他依然会对警车产生错觉。

“既然你没有诚意继续合作,那我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警车转身试图离开,但还没走出几步,就感到后颈一阵剧痛。

在坠入黑暗前,他只能听到狼蛛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但掩盖不住语调里的冷意:“警车,唉警车,我本来还没有决定好要怎么对你的,你为什么非逼我不可呢?”


04

于一片浓郁的黑暗中重新上线,警车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内置通讯呼叫撞针。

没有回音。警车芯里诅咒了一句,开始编辑讯息。

「我被猎魂……」

察觉到房间内多了光源,警车猛地转过头。

狼蛛正看着他。八只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没有任何上线时重启系统的过程,如果不是他这生物机械结合新技术的额外效果,就只能指向一个结果——狼蛛早已醒来,暗地里观察了他很久。

警车的火种在胸舱里狂跳起来。

狼蛛险恶地低笑,一只附肢追着滚下床的警车:“忘了告诉你了,亲爱的,整个基地已经被电讯波静默场覆盖了。但我当然有自己的通讯方式,也许你可以把要发的消息告诉我,为你服务,乐意之致。”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未来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很多,很多糟糕的事情。你让我……芯碎,警车。

“你看着我,猎……狼蛛,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是真是假,那都不是我。”警车试图以理说服他的绑架者,“你不能冲动行事。战争需要我,汽车人需要我。我们会一直合作,我会经常过来,但我不可能……”

狼蛛抢白:“汽车人的战争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抛开你已经投入的努力,你究竟有多在乎?你曾经想过,离开塞伯坦避难,把一切都抛在身后,这想法就没有一点遗留下来吗?”

“霸天虎们……威震天的恶行必须被阻止。”

“那是当然的。但你指的是什么恶行?为了召募士兵炸掉不肯合作的城市?为了拉拢同盟伪装霸天虎的袭击?还是……”

一个错误。

一个巨大的错误。

狼蛛实在是知道太多他的底细,警车感到失败的恼怒,还有被审判的羞耻。

一个应该更早被抹去的错误,和罪证。

“够了。”从牙缝里低声挤出这几个字的同时,警车激活了他的肩炮系统。

[错误:未查询到相关组件]

“那玩意很容易装载和拆解,你也知道的。”狼蛛变形模式下的肢体们和手一同摊开,“当初操作的人是谁?他应该被吊销执照。”

“你来也是一样。”与部分模组兼容不畅是冷组建群体中的偶发疾病,好在塞伯坦人还有丰富的手持武器。警车举起手枪,露出了醒来后第一个微笑:“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粗心大意,让我开始怀疑科研成果是否可靠了。”

“我亲爱的战术家,亲手扣下扳机和启动加载武器模块的自动追踪系统是完全两个概念,就像坐在指挥部发号施令和到一线战场上杀人与被杀人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一样。你想必非常了解。”

“你觉得我不会开枪吗?”警车的面部表情危险地维持在抽搐的边缘。

“差不多吧。”

连着三声枪响,被命中的科学家的痛嘶悦耳至极。

“坏消息:我比以前要强壮得多了。”狼蛛直起身来,被有机物质覆盖的面孔露出一个也许可以称作嘲笑的表情:“好消息:未来的你就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尝试了,你还是有在进步的。”

“不要,再,重复,你脑中的幻想了。“

“幻想?我更乐意称之为未来给我的一个指示。”

“我听到了你的叫声,creator,是有……哦。”

“奥斯塔罗斯!”

正从门边往里探头张望的奥斯塔罗斯静止了:“警车?”

一支短距激光切割枪,握在警车的左手里,枪口正对着他。他读到过这种枪的制式,这是帕拉克萨斯警员的常用配备,切割的重要功能并不妨碍它在半里内将目标爆头。

“你觉得奥斯塔罗斯比以前强壮吗?”握着这支枪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着。

“警车……”狼蛛压低了声音,“你只是想吓退我。你不会对着奥斯塔罗斯,我们的小家伙,一个手无寸铁误入者,一个纯洁的新生塞伯坦人开枪的。”

警车紧绷得像是随时要断开:“我为什么不会。”

“你该明白自欺欺人在我这里不管用,警车,我太了解你了。”狼蛛缓慢地试图靠近。

“所有的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狼蛛看着奥斯塔罗斯,把手举了起来。“警车,你也该看看你自己的手,滴血不沾,干干净净。但你拉拢、引诱、胁迫,或是利用大义‘说服’每一个人为你所用,替你干那些你做不出来的脏活。就这样,你运筹帷幄,驱动着数不清的正规下属,还有见不得光的线人、执行人、间谍、科学家(狼蛛用一条附肢指向自己),布下拥有无穷独立节点又连为一体的巨网,影响着战局。就像趴在蛛丝中心的蜘蛛一样,看起来我们相似的点还真不少。”

“我和你没有相似之处。”警车从嫌恶地从牙缝里挤出,而狼蛛充耳不闻。

“但不同的是——”狼蛛突然动了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喷出蛛丝,“我喜欢干脏活。”

这一变故完全出乎警车的意料和有机生命生理知识之外,还未反应过来,他手中的枪就被蛛丝粘走,重重甩在对面的墙上,震得他音频接收器一阵晕眩……不,不是这里的问题,后颈遗留下的伤口的隐痛让警车想起来之前的遭遇,是他的处理器。他的门翼扇动,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但狼蛛自然会抓住这一空隙。

左肩连轴处一股大力传来,在狼蛛从这个新躯壳中获得的蛮横力量的作用下,警车向后飞去。但在他正以为自己要以非常不利的姿势硬摔在地的时候,奥斯塔罗斯,片刻前正被他用枪指着作为筹码的奥斯塔罗斯快步冲过来,一个滑跪接住了他。

警车惊愕地望进那双矩阵蓝的眼睛,在里面没有找到一丝怨怼。但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狼蛛重新揪了起来,用力按在了墙上。

狼蛛对多线程工作能力的自豪并非空洞的吹嘘,现在多出来的肢体更是把这项技能提上新的台阶。他一边快速地放出层层蛛丝,一边轻声诱哄:“先回你的房间去,奥斯塔罗斯,警车很快会和我们和好的。”

脚步声。警车脱离当前困境最大的希望离去了。又黏又韧的有机物质如活物般迅速缠绕在他的腕部、膝部和腰部,一股脱离于主体的细丝不怀好意地盘据在他的引擎盖和车前灯上。

“你怎么能用奥斯塔罗斯来对付我?你怎么能用奥斯塔罗斯来对付我?”狼蛛反反复复地质问,说不出是在控诉哪个警车更多,“我不舍得动奥斯塔罗斯一分,你怎么能拿枪指着他?!”

警车露出疲惫的神情:“你不明白吗?如果我们是同样的人,理性、准确,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情。”

“还在强调你视角偏执的自我认识?”

“我会找到出去的办法的,你不可能永远关着我,我永远,永远会看到你顾及不过来的防护漏洞,然后离开。”警车以仅存的最后尊严,克制自己没有说出逃跑这个词。他被束缚的双手在空中挥动着减少他处于弱势境地的信息,“ 而且,谦虚地说,我在汽车人中也算身居高位,他们会来找我的。撞针知道我们的往来,他也很清楚这个基地在哪里,就算我不通知他,他也迟早会来的。”

“你是在提醒我把你藏到别的地方去吗?”

”我的特工们有特殊的办法找到我,位置转移是没有用的。”

“我怀疑这一点,你真的会喜欢让自己的行踪分毫不差地掌握在别人手里?”

警车眯起眼:“对,不可能,所以你准备把我带到哪里?”

“我没有心思和你玩猜谜游戏,不如就算你们其实有吧,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对你做的事情也可多了。”不顾警车的抗拒,狼蛛亲昵地贴上了对方的面孔,“我可以把你紧紧地绑起来,倒吊在房间中央,让你感觉不到门翼和四肢的存在,你目之所及尽是黑暗,能看见和感觉到的只有我。而我对你一向可大方了,会让你充分地感受我,从里到外,从火种到处理器,都是我,只有我。”

警车没有出声,风扇的工作也依然平静,但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去。

“奥斯塔罗斯也许会孤单吧,杰作如他,在此世上只有一个是多么的遗憾,我可以在你的这里,”狼蛛点了点警车的油箱,蛛腿上的毛发刮过涂漆的感觉让警车觉得被点中的地方翻腾起来,“放入更多的小小杰作,他们也许不会再像奥斯塔罗斯那样善解人意,但因为像你,这种不讨人喜欢的特质也会变得可爱起来。”

“等你的下属、你的同僚终于找到你的时候,就会看见……啊,不好意思,如果全身装甲都被换过一遍的话,他们还能找到你,认出你吗?那个时候,你还会想要离开吗,我的警车,我的缪斯。”

随着狼蛛过于形象的描述,警车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撞针曾经评价过猎魂蛛:“对你的痴迷过于病态,家蛇迟早会在你把玩的时候给你一口。”

爵士也旁敲侧击过:“操纵人心的事情,你还是得及时抽手,Prowler.”他也许对为警车提供新玩意儿的合作者是谁、身居何处、每次有何往来了如指掌,也许只是隔着雾玻璃有所猜测,你永远无法准确推断爵士的情报储备。

当时警车是怎么想的?他自信满满,觉得这份执着正可为他所用。他的回答是:“猎魂蛛还有很大的价值。”和“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早该了结这一切,在事态恶化到爆发边缘之前。警车想着。

但是再先进的处理器也算不到所谓“未来”的催化效果如此烈性,在未来观测器事件之前,他们的合作关系明明还很良性,离出现问题还有很远的距离。

“吓到你了吗?奇怪。我可是一直默认以洞察力为豪的你,早就看清我的本质,但还是选择了我,与我共同创造出奥斯塔罗斯。这教我如果不喜欢你呢,我的缪斯?”狼蛛又为自己的幽默咯咯笑了起来,“ 只是个玩笑,别担心,我不会那么对你的。我有别的办法。”

贴在自己身上的引擎随笑声震动得令警车发痒,但他无暇顾及这些——真希望狼蛛对自己新身体的口腔润滑剂能管得好一点。他尽力维系语调里的冷酷和不为所动:“你疯了。”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出口的有气无力让警车选择了闭嘴。他流露的弱势已经够多了。

狼蛛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也许吧,伟大的创造力带来的小小副作用。”

见警车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自己身上,而是开始扫视观察环境,狼蛛不甘寂寞地捏住前警官的双颊,逼迫他看向自己。

警车的光学镜向来是精密而凝滞的两块冰蓝,轻易地打破了无数人对汽车人蓝的刻板印象。但如今,里面的渗入的恐惧逃不过训练有素的观察者,而尽力掩饰的举动更是使之加倍可口。

狼蛛露出以他如今的面目构造所能做出的最甜蜜的微笑:“来,我给你看一个阴暗的东西。是不是有些听腻了?除了奥斯塔罗斯,我还真想不起来创造过什么不阴暗的东西,没办法,谁让你就需要这样的我呢?”

他牵住警车的手,将他引向深处。若非警车被绑在一处的双手,若非他踉跄的步伐,倒也真像一对亲密恋人。

“怎么不说话了,警车?你不是一向言辞犀利,几句话就勾画别人的命运的吗?”狼蛛的尾音缀上了危险的腔调。

打定主意不能让他的绑架者获得更多的满足感,警车把嘴唇抿得严丝合缝。他动用起了长时间警官生涯潜移默化进他火种深处的旧知识:合作,但不给予对方最急迫的心理需要,增加生存率。他把当前的情况当作一起普通的绑架案来教科书式地应对,冷静得仿佛自己并非身处蜘蛛的洞窟,而是场外指导。

“没关系,我这个阴暗的东西刚好能让人开口,不管你想不想,喜欢不喜欢。这就是因匹塔斯。”


警车尽了最大的努力把自己的脚跟钉到地板里,扭动挣扎着拒绝走向自己的坟墓。但说实话,一个被黏糊到恶芯,坚韧到勒人的蛛网缚住双手、双腿的战术家,被缴了械的前警官,久居高位的文官面对光从手的数量上(更不要说体型和力量了)就占据绝对上风巨型蜘蛛实在没有什么胜算。

他的挣扎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有力,给狼蛛带来的趣味多过麻烦。

“住手,猎……狼蛛。我承认我今天算不上什么友好的合作者,但先开始的人是你,这点上就当我们扯平了。让我们抛开今天的不愉快,继续延续我们成果菲然的合作,你有什么要求?一切都可以协商。”眼见不知道做什么用但从名字上就知道肯定不太亲切的刑具近在咫尺,而救援……目前他恐怕甚至还没判定为失踪。形式比人强,警车最终还是张口恳求:“你不能把我没做的事归罪于我。我、我……狼蛛,看在过去的分上。”

“没做,还是没来得及做?我看到你把奥斯塔罗斯从我身边带走,却让他加入了最为危险的雷霆救援队,最后还用他来对付我。你说我看见的是幻觉,你说没发生的事情不作数,但你猜怎么着?你刚刚证明了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会真的对奥斯塔罗斯开枪,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不用害怕,警车。我什么时候让你流过血了?”狼蛛关切地抚过警车脸上的蚀刻线,“我保证,不会痛的。”

狼蛛把他的缪斯按在了因匹塔斯上。.

[录像开始]

认罪吧,警车,亲口承认我们共同完成的一切,自己毁灭你逃离的全部意义。

蜘蛛从来不是生命里容易赶走的房客。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用霸天虎炸弹复制帕拉克萨斯陨落事件。”

“我是对的,我们招到了足够的新鲜血液,就像在帕拉克萨斯一样。”

“他们中的百分之六十在之后的十年里失去了生命,另有百分之三十多活了四十年。……就像帕拉克萨斯人一样。”

“……我向猎魂蛛发出了邀请。”警车歪在审判椅中,车门委屈地顶在椅背上,他的眼中没有焦点,像是在看远处虚构的审判人意象,又像是注视着许多这么多年以前的一切。“霸天虎有X中队,我们有雷霆救援队。霸天虎有MTO,于是我们也造了MTO。但霸天虎还有炸弹部队,并且正在着手制造新的对星球超级战士,也许还有更多。如果永远只是刚刚匹敌,或是跟在霸天虎的背后拾人牙慧,甚至跟不上对方的军备竞赛,怎么可能取得战争的胜利?我们需要更危险、杀伤力更强的武器,更隐秘的杀手锏,更决定性的技术。我们不能输。我不能输。”

“他对派别有什么忠诚可言呢?我必须……我给了他更多,我养刁了他的胃口,我有意放纵他的痴迷。我要在汽车人这边加上所有筹码,至少不能让他倒向霸天虎,我必须……”

“继续说下去,说更多,警车。”狼蛛的八只眼睛都闪烁着恶意的愉快光辉。

顺着他的要求,警车源源不断地说了下去。直到他的发声器破损。

—END—

注:为了兼顾创造者和父亲的含义,creator 用了英文。

* IDW,震荡波/声波
* 声波没有在最后的大战中牺牲的IF线

声波,霸天虎第三指挥官与情报官,型号稀有的磁带机,拥有一支恼人地无处不在的磁带部队,目前已知仅有的,令人毛骨悚然、坐立不安的读心者。据说他只要他愿意,能从塞伯坦北极的铁堡听到南极的馨馥城(Simfur)[1]。

没人喜欢声波的心灵感应,但那多半是因为能力不在自己身上,绝大多数人心底里是深感艳羡的。然而大多数人并不也不愿意去知晓的是,一切的给予都有相对应的代价。声波曾苦苦挣扎于贫民窟的烂水沟,头痛欲裂,整个星球的声音都在他的体内沸腾着寻找出口,使他徘徊在疯狂和疯狂至极的边缘。彼时可怜的小磁带机得以回归正常生活,甚至长成如今鼎鼎大名的高级军官,霸天虎运作的重要保障,主要归功于两大际遇,幸运到仿佛普神冥冥保佑(嘘,虽然声波并不信教):被机器狗等磁带们收留保护是第一次,进入专收特异点的高等技术学院是第二次。

声波不是一个容易遗忘的人,正相反,他以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会知晓且牢记闻名。他人生中的第二次重大际遇,遇见涂装鲜艳的参议员的场景对他来说当然是永远清晰如昨。

“声波是个好名字。”这位光鲜的大人物语调里有些古怪的自豪感。与其他上流阶级不同,他并不在意弄脏金贵的身躯,沾染上污垢与所谓底层阶级的卑劣气息,特别是他那身打理精细的涂装所要求的金钱的时间怎么看都不菲。

他对尚且青涩的声波明显的警觉紧绷不做反应,只是自然地向他伸出手,就向对待一个价值重大的人物,一位亲密的朋友:“你知道吗,小家伙,你很有——”

“——有潜力。”

正着手将死亡世界接到现世的震荡波重复他一直以来对声波的评价。

“虽和世人一样堪不破眼下的迷雾,但大体上是将决断权交给短视首领的结果,你还有为自己做出决定的机会,看到更长远的种族与星球的未来。”

震荡波以他有限的条件所能摆出的最大的表情波动——注视着声波,研究着他的电磁场。声波遮挡严实的面孔是霸天虎精神完全的体现,漂亮、坚硬,却迷失蒙昧而不自知。

他有潜力,却拒绝发掘,一直用轻率且幼稚的憎恨挡在自身与震荡波之间,出于感情立场回绝所有理智互益的提议。

这次也不例外。

“我本以为你能够理解,”在声波无声——参考他的电磁场,或许是不屑——的否决下,震荡波不急不徐地举起了炮管,“你不该孤身一人来对付我。”

把个人判断说得如同陈述真理公式一般笃定,也不愿费神进行意外突袭,典型的震荡波式傲慢。他以为自己能算出一切。声波于面罩后抿起双唇,说不出心里是讥诮还是愤怒更多。震荡波过于轻视声波与磁带部队之间的联系,以为移除了共生程式便斩断了这一切,活动自由度日益增长的磁带也是有力的佐证。

震荡波永远正确论从根本上就大错特错。有意蒙蔽对方的声波终于将这一长线收拢在指尖:“圆锯鸟、激光鸟、轰隆隆、迷乱、机器狗:全体弹出!”

声波不是一台磁带机,不再是了,除了保留的胸仓外再无与音乐播放器的联系。震荡波本人就是那个不经过当事人同意擅自操刀改造的无德医生,因无人想起或者根本不敢过问霸天虎首席科学家的资质水平,多年来自由自在地无证行医。他自然用他那只能理解规律输入得到规律输出的脑模块无论如何思考都对自己的手术结果深信不疑。

他永远不会理解,也无法用他引以为傲的逻辑计算声波和磁带间的家庭关系。它虽然被震荡波破除了重要的一部分,却依旧是声波最大的财富。

只是每次夜深人静,每次抚摸磁带们的头顶,每次火种的漏跳与恍惚,声波都能感受到吹过体内缺失与空洞的风声。他不断地,不断地怀念他们之间曾经紧密共生的感受。自他从手术台上醒来,脑模块和神经接驳上崭新的头部,认知系统重新联系上火种与大部分的身体时,就开始对他失去的程式幻痛。

擎天柱的枪击原来还有精神攻击的效果?还是他的身体会念旧,思念他被一击轰碎的头?

“你现在的变形模式:装甲车。装甲、火力、机动性、伪装性——如今已经没有人类使用音乐播放器,保留陈旧伪装无必要——都大幅提高,满足间谍情报工作的全部需要。同时共生程式已移除,增强独立性与判断力,降低干扰与风险,摒除不必要的社交责任,提升工作效率。”震荡波毫不热情地恭喜仍在缓慢重启上线的声波,“欢迎来到清晰、独立、理性的——非共生者的世界。”

找到了缺失感与火种隐痛的根源,声波抚摸胸仓的手凝固在了那里,不可置信地注视震荡波难以解读的六角面孔,却找不到对方在他下线期间奇迹般地重拾开玩笑功能的迹象。

声波深刻彻底地感受了一遍什么也感受不到的感觉——移除得太过震荡波式的干净,他连昔日联系的断口都找不到——摇晃着站了起来,以他重建系统联结期间虚弱的机体——现在是装甲车的机体了,声波有些苦涩地想着——面对罪魁祸首。

“感谢收到。”震荡波微微点头,把社交礼节模仿得像那么回事。

声波用他崭新的,机动性和火力增强的,装甲车的拳头,高速袭击了震荡波的眼睛。

声波勉强抑制住了再度乃至重复攻击救命恩人之一的冲动:“声波与磁带之间的关系,不需要共生代码也不会改变,你这种人不会理解。”

“既然如此,”震荡波捂住眼睛,或者说脸,或者说头,没有本质区别,于微秒间运算完声波看重强调的新信息,正经地困惑:“为何不更早申请移除。”

庸医的工作成果显然很有问题,新任装甲车控制不好肢体的活动与力道,又补了单光镜一拳。

“轰隆隆与迷乱已经无需额外保护,威震天也会赞同的。”

声波沉默片刻后终于找回了对手臂的主权:“感谢修复工作。对改变结果和未参与决策的情况,保留反对意见。”

“声波,你与磁带的‘感情’不过是共生程式的代码造就的以对方的快乐情绪为自身满足感释放机制的应激反应。它向你释放神经递质,掌控你的行为,也帮助你掌握和塑造磁带共生体的行为,你……”

声波关上了门。


在久违地回到塞伯坦时,在汽车人的治下蛰伏时,在被得势的红蜘蛛赶入荒野时,在怀着落进震荡波陷阱的心理准备踏进水晶城时,在与赅翼的遭遇战中,声波都一直友好地保留他的反对意见,直到方才。

此时此刻,他再无伪装保留,出动了全体磁带,以此默契向震荡波充分证明这个小团体之间不变的信赖与共进退的关系——是震荡波无论如何也无法获得的——反驳对方的论断。

威震天不信任震荡波,声波也不信任震荡波,除了在震荡波指尖炮管上跳舞的傀儡僵尸们没人信任他,因为“前”参议员震荡波不值得信任。

除了年轻一辈如补天士,包括声波本人在内,整个赛博坦有名有姓的异能者几乎都是参议员震荡波曾经的门徒,他结交投注的人物更囊括几代领袖,是为诸多人物引路的再造恩师。但没有一个人会把依赖和信任的旧习惯带到如今这个冷酷的无面者身上。

参议员震荡波的美德与人格都在皮影戏下粉碎,成为议会指尖牵动的活尸,他不过是一个占据了原高尚火种的幽灵,借着被催残殆尽的反抗者的躯壳返魂,也配染指前身过去的品质?

令人憎恶与作呕。

声波第一次见到被议会处刑后的震荡波是在蝙蝠精的邀约上。当然,声波本人并非合法在场。最初隐形在座的是他的心灵感应能力,但他很快发现再也无法听到这位以缺乏情绪管理闻名,心声活泛到吵闹的参议员内心一分一毫,只好换成外在听觉列席。

这位毫无与过去相似之处的议员是一位可悲的受害者,是议会镇压异见者的榜样,反对后果的宣传册,行走的绝对权利证明。哪怕他后来参与霸天虎的起义活动,亲手为燃尽议会的行为添砖加瓦,也无法改变议会的肮脏手段在他身上已经成功的事实。震荡波如今那冷酷精密的新性格,正是赛博坦腐朽的权力体制齿轮运作的翻版,翦除异己的刑具延伸,他会用被重新编写到只剩下歪曲逻辑的人格判断,冷酷地除去路上的所有阻碍。

就像曾经议会对他做的那样。

这位新的震荡波不仅窃取了那位曾经热血正义的导师的身份,更是对赛博坦人自我意识与生命形式的亵渎,他模糊了塞伯坦人与机器的界限,只是一个没有情感与自我,单纯进行输入和反射的低级程序。如机器狗、激光鸟、圆锯鸟这样的动物形态者从诞生至今都遭受着对其人格与公民权利的巨大质疑,广大的愚者们却对侪身其中的真正机械不以为意。而这没人格意识的家伙也有脸看低机器狗等,称他们为“宠物”。

声波和他的磁带们对此格外愤怒。

但震荡波这样的无人机[2]却有不可小觑的力量。讽刺的是,也许正是他被议会抹去的道德、荣誉感与人性令他蕴藏的力量破闸出笼。震荡波也因此建立起自己的一套优劣高低的理论。

“塞伯坦人的情绪冲动与感受不过是神经网络的电信号,系统生成的代码,不过机制比较神秘才披上的神圣的外衣。我早已在实验室里以简单的电刺激塑造模拟出了任意的情感反应,它并没有什么特殊和高贵可言。声波,你有潜力与可能性,不要被虚无的表层关系绊住手脚。”

声波决不认同,不肯接过震荡波“帮助破除限制,开发真正力量”的橄榄枝,也导致了他现在徒抱着对威震天的忠诚和与磁带的羁绊,败于震荡波之手,在对方的仁慈——如果震荡波还真有这能力,虽然倍感羞辱,但对方的确多半是不想浪费力气——下悻悻撤退的结果。在机器狗“我们就这么离开?”的疑问里更觉难堪。

如果震荡波彻底切断他与磁带间的纽带的尝试成功了,他反倒可以上去为捍卫它拼命,声波默默地想着,但现在不能,他要为磁带们负责,在如今一片混乱、暗流涌动的局势里保护他们。

某种程度上,声波的坚持被震荡波的理论击溃了,他无法匹敌对方无情无义的力量。

但这只是一时的。

必须……必然只是一时的。是震荡波在自己这不同往日的装甲车机体上抹上的指印,留下的影响。

事态接下来的走向更是连停战以来的“急转直下”都无法充分形容了,对自诩伏线千里,一切尽在计划中的震荡波而言恐怕也是飞速脱轨,滑向深渊,不仅仅是声波胸仓里跳出来的五个小麻烦带来的变数了。

他永远不可能算到,被自己取代的魂灵会重新浮现,哪怕只是一瞬间。

而参议员返回生者之列远非短短一瞬。

远处的声波几乎是立刻就于黑洞聚显的巨大嘈杂声中听见了那一如往日活泛的心音,盖过了威震天与擎天柱二人本就强势的存在感顿时的翻滚沸腾。

“……议员?”

“是你啊,声波。”议员苦笑了起来,“所幸奥利安唤醒了我,不能让议会再赢一次。”

不可避免地,声波先于身边的所有人,与身在当场的两位领袖同时听到了跨越几百万年回魂的参议员的决定,以被诅咒的天赋洞悉了震荡波倾刻之间又要投身的命运。

“抱歉了小家伙,这回总算可以好好再见了。”

不管议员震荡波是有意还是无意,消失于黑洞前的这声告别莫名承载了太多。难以想象地,威震天戴上了大黄蜂的标志,自称成为了汽车人,再也没有向霸天虎们,向他声波说上一个字,更不用提一句交待。声波先是以指点着脸侧,再是用手撑着额头,最后把脸埋进了掌心。自高等技术学院毕业多少年来的冷静克制破了功,他再一次发自内心,咬牙切齿地诅咒自己异于常人的天赋。

人与人分道扬镳之前好端端地告别实属不易。

……不管怎么说,都怪被震荡波移除的共生程式和该死的装甲车形态。


声波早该知道世界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被背叛这种事开了一个头就很难结束。连从底层走出来的角斗士,一呼百应的反抗者,承诺过要与他分享世界,即使走到岔路上也一直对他报以最大的信任的威震天都只字不留,头也不回地弃他而去,想找到一个与他相得到最后的领袖实在近乎不可能。

惊破天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比威震天更好的人选,但声波别无选择。他投之以与威震天等同的忠诚和礼遇,不去聆听对方的心声,让自己和他人一样默默等待世界安排的结局——当然,是他所不愿见的。

这一次,他无法找到,也不可能再去找一个合适的领袖了,只能自己走上台前,承担起作为霸天虎们精神支柱的重任。

在建设空间站,担当主心骨,承受所有人投在身上的期盼目光的时日里,声波一度无比想念威震天,想念机器狗,想念参议员震荡波,甚至想念过红蜘蛛和惊破天,they had a leadship他想念站在别人的身侧、身后的时候。倾听、执行是他的天赋与天职,成为领袖、成为唯一做主的人总让他有如履薄冰的隐隐不踏实感,特别是曾经的一切都没得到一个体面的结束,他已经有了习得性的患得患失。

耻于承认地,声波曾有那么数次从充电中醒来,流着满颊不会予任何人看见的清洗液,与机器狗、威震天、他尊敬过的那个震荡波、他想象中曾志同道合的惊破天于梦里、梦醒时分反复诀别与不诀别。

……不。

不不。

会再见面的。声波想,都会再见面的。他一生的理想的具现,正在建造完善的太空站将是所有霸天虎的家园。到了那一天,所有的霸天虎兄弟们,他所怀念的大家都会汇聚回家。


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只是细节上与声波曾暗地里期盼过的有不小出入。

被胁迫、被仇视、被栽赃、被……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包括他所珍视人们的命运。机器狗、激光鸟、威震天……哪怕一度不愿承认的擎天柱都离开了。

仅仅数个月周期前,声波都无法想象唯一最终会回到木星空间站的会是震荡波,哪怕不是以他曾经景仰过的身份,哪怕他的未来还有待判决。

震荡波——如今或许该叫他锐天晓更合适,但旧习惯总归是很难更改——带着抑制夹钳、静滞手铐,束缚重重。但他似乎在有限的自由度里获取了两次的千万年来都不曾得到的平静,不再时时刻刻地计算、谋划什么了。

或许。

他走出运输舰,歪头打量着空间站的主人,天线轻轻地前后摇摆着。

震荡波这仿佛初次见面一般,以他的标准称得上人性化的表现让声波一时忘了原本准备的话语。

“声波,你还是比我想的更有潜力。”

也许是心理作用,震荡波此时的语调比起冰冷更像是平和。声波一瞬间几乎以为前参议员要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喊他“小家伙”了。

但是没有。他那句“好久不见”还是找不到指向的对象。和震荡波面对面地站着,声波不出意料地,依然什么心音都无法听见。

默然许久后,声波最终开口,也不知道是答给对面的谁。

“……毕竟我是一个好学生。”

—END—

注: [1] Simfur,于塞伯坦地图中位于南极,是钢锁的出生地,中文版《变形金刚终极揭密》中译为馨馥城。 [2]无人机,即drone。就是指没有火种,不算有生命的低级形态机器人,无论写作无人机还是蜂群都很不合适,还是取了无人机,把机看作机器的机,而非飞机的机好了。 另,不管照旧称“人”还是全部替换成“机”都怪怪的,为了阅读顺畅,还是称“人”,作为塞伯坦人的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