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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之境 1

第一个电话打过来时岩本照在卧推,胸大肌无声悲鸣而他甘之如饴。汗水细细泌出又缓慢凝成,一些随着身体起伏淌下,另一些则沾湿布料扩散开。

浑身酸胀跨进浴室的那一刻,第二个电话也偃旗息鼓。他站在龙头下方扭开开关,冰凉水柱打在热气腾腾的皮肤上,激起类似疼痛的快感。肌肉的酸和汗液的黏腻随着水流冲下地漏,身体重新轻盈起来好似又活过一次。这一切感知被岩本称为身体赠予自己的礼物。

冲完澡,岩本擦着头发走进更衣室,正巧碰到佐久间同样也来锻炼。只是一个周末没见,佐久间又换了新发色,半长粉毛在脑后扎成小辫。他露出个十足夸张的笑脸,朝岩本扬了扬下巴。

“噢,照。今天这么早?”

“一会有事。”

矮个子男生恍然点头。“之前说过的那个、你弟弟?”

弟弟在脑海里朝岩本比了个手里剑。上周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康二确定被东京某校录取,过几天就从大阪过来,行李也将陆续寄到。

岩本嗯了一声,钥匙拧开储物柜门,他翻出手机查看时间,这才发觉有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康二几分钟前的line。

Teruni在忙吗?我刚到。该往哪走呢?☻

他没来得及疑心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立刻回拨过去。

“Koji?不是六点半吗,你现在在哪里?”

“嗯……”电话那头的黏糊嗓音报了个地址,“我是坐隔壁邻居叔叔的车来的,他刚好也要来东京,所以更早到了。”

“你附近找个地方坐会儿,我去接你。”

“Teruni有事的话,我去找你也可以啦。”

话语里隐约的客气让岩本皱眉。“没什么,刚刚在健身,以为你六点半才到。等着就行了。记得跟妈通个电话。”

对面笑着说了声好。

挂断电话后岩本很快换好衣服,抱上头盔出了健身房。残阳即将坠入地平线,在片片云后露出疲态,把街边的樱花也染上消沉的色彩。机车停在其中一棵树下,岩本戴好手套和头盔跨上车,潮冷的风拂过清洁的脖颈和脚踝,留下一尾不畅快的感觉。

蓝牙耳机在轰鸣声中播放流行曲。前方堵了车,几条警戒线隔开车流,骚动透过头盔和旋律此起彼伏。岩本驶离干道,绕了点远路,赶在天色彻底冷下来之前到达目的地。隔得老远他就看见标牌下站着个衣着鲜艳的男生,背对他左顾右盼。

岩本停在一旁,抬起挡风镜对他鸣笛。“Koji,”男孩回过头,毛线帽下一张干净的脸,两年不见的弟弟。比起记忆中的康二来说瘦了些许,轮廓成熟不少,但依然未脱稚气。“快上来,这里不让停车太久。”

康二笑着招呼:“Teruni!”两步跑过来,手捏着挎包肩带,目光在他与机车之间滚了几圈。“哇,实际上看起来真的酷啊。和你很配耶。”

“夸奖的话就免了。”

康二扶着岩本的肩膀跨上车。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快速划过一个猜想:那只手是会握在后面的杠上,还是会抱住自己。康二的手臂圈好他的腰,下巴和侧脸沉甸甸抵着后肩,说可以了,走吧。弟弟抱住了他,体温隔着衣物烘着脊背。相触的皮肤突然变得敏感,仿佛又渗出薄薄的汗水令他感到痒。

他什么也没说,关上挡风镜发动机车。速度逐渐加快,从后视镜里岩本看见康二在风中皱起半张脸,一只手拽着毛线帽,怕它被吹跑。这才想起来忘了给康二准备头盔。虽然不太合适,但康二的脸实在有些滑稽,岩本在头盔下歪着嘴角偷偷笑起来。

下了高速通道,又经过两条街,终于抵达公寓。岩本停好车,摘下手套和头盔,示意康二跟上。康二新奇地挑高眉毛注视着岩本:“Teruni,你换发型了哎。”

不仅换,还换得挺勤,从前岩本留着中规中矩的学生头,来东京读了两年大学,早已迅速跟上潮流。现在他的头发下半部分剔短,上半部分烫卷,又在发尾染了蓝,配上身高和气场,相当扎眼。这副新鲜样貌,值得弟弟一声“超帅——”的评价。

在搞怪的笑声中岩本用手套拍了拍康二的背。“别闹了,”他按下电梯按钮,“会饿吗?坐了那么久的车。”

“还好啦。”康二笑嘻嘻地挠挠脸,眼神由下往上看他,“哥现在是一个人住?”

两人走进充斥冷白光的电梯箱里,微妙地隔开了一点距离。岩本答道:“没,还有爸。但我想下学期也差不多要搬出去了。”

康二哦了一声。“听起来挺麻烦。”

“总不能老和爸住一起。”

沉坠感涌向脚底,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长廊的一侧,天空像是染色不均的布料,近处压着低低的黑夜,远方还飘着几丝紫色的白昼。灯火与星光交相辉映,东京的春天,夜晚来得还算早。另一侧排开一列别无二致的门,岩本带着弟弟打开其中一扇走进去。

康二是第一次来他们东京的家,伸着脖子在客厅到处打量像在参观。岩本把手上的零碎搁在桌面,走进厨房,发现水池泡着几个碗筷,冰箱里空空荡荡,垃圾桶里的厨余昭示着里面应有的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迎来了最后的归宿。

岩本关上冰箱扬声道:“出去吃吗?”

“怎么了?”

“菜在中午被爸吃掉了。”

客厅传来一阵笑声。“哎……叫外送吧?我不想出门了。”

岩本照转过头。弟弟趴在沙发上,已经摘掉了毛线帽,刘海垂散于额前,遮住了眉毛和两颊,显得柔软年幼,与他印象里的康二更为接近。透过略长的刘海,那双眼睛在沙发扶手后与他对视。岩本意识到自己更愿意看见这样的康二。他撇开目光不再去看。“可以啊,你也累了吧,”他掏出手机,点开了外送软件,“想吃什么?”

他们叫了烤串和奶茶。岩本照原先没想吃重油的食物,打算把份额全让给奶茶,但康二坚持如果只有自己大吃特吃太没气氛,于是便随他去了。

在综艺的背景音和接二连三清空的串签里两人聊了会儿天,无足轻重的内容。平常也会互发line,近况之类属实没什么好聊,岩本讲了几句打工和朋友,康二负责笑和吐槽,偶尔看两眼电视填补空白,不尴不尬。太久没见面难免生疏。或许是这样,岩本不放在心上。

晚饭后康二自告奋勇收拾桌面,岩本坐了半晌,意外接到佐久间的电话。接通的瞬间噪音猛灌进耳朵,岩本皱着眉把手机拉远。“喂!”鼓点声中佐久间的嗓音依然响亮,“照,出来玩吗?我们刚开始!”

“不去。”

“这么冷淡?你弟不是来了吗,叫他一起啊?”

岩本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他还没成年,去个屁。”

“又不会叫他喝酒。真的不来?”

“不去,你们玩。”

电话挂断了。康二在水池前探出头:“怎么啦,有人叫你出门?”

“嗯,不想去。”

康二洗好碗筷,走到岩本身边坐下,肩膀贴着肩膀。“不用担心噢,”他捋捋刘海,不知是要把它抚平还是弄乱,“我一个人在家又没事。”

“没,真的不想去,”岩本抻了抻腿,巧克力广告里播放着当红男明星的口水歌,他果断换台。“反正也是喝酒,很无聊的。”

“哥经常喝酒吗?”

岩本瞥了康二一眼,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他简单回答:“也不是谁叫都会去,只是和佐久间玩得比较好。”

“这样……”康二拖长尾音,把自己窝进沙发,歪过头轻轻靠在岩本的肩膀。两人不再说话,沉默看完一集晚间剧。主题曲响起那刻岩本换了台,隔壁频道的搞笑艺人正竭力卖丑,引得观众席一片嘘声。康二从鼻腔里短促地笑出几声,挪动手臂碰到了岩本的。

岩本,忽然很想抽支烟,或者喝点酒。烟盒在桌面上,啤酒在冰箱里,但他没有动。康二依然枕着他,肩膀贴着肩膀,身体因为被逗笑而微微颤抖。他把手揣进口袋,微曲的手肘擦过康二。康二的衣服,康二的腰。康二挪了挪脑袋,靠紧他的颈窝,像是个娇惯了的小孩,露出习以为常的依赖。他感到自己所有意识都朝康二倾斜而去,无法在笑点、段子和VTR小故事里投入任何注意。等到脆弱的平衡将要被打破时,岩本终于站起身。半副肩膀迟迟袭来酸麻。康二撑住身体抬眼看他。

“我去洗个澡,身上都是烤串味。”

丢下这句话,岩本径直走向卫生间合上门,在取暖器的暖光下站了一会。什么都不对。他有在扮演可靠的大哥,而康二也表现得像是个乖巧的弟弟。但不对。哪家的兄友弟恭靠这样演出来?电视里的包袱抖得精彩,笑声与吐槽热闹响亮,隔着门传进来。但唯独没有听见康二的声音,就好像客厅空无一人。

哥经常喝酒吗?康二刚刚那样问。他距离20岁还差一两年,本该是不被允许饮酒的年纪,但早已打破过禁忌。岩本想起那时他们还在大阪,他也才十六七岁。最初只是出于好奇,小孩对大人的所有事情都抱以难以想象的热情和模仿,兄弟俩把自己锁进房间,用游戏和动画下酒,在互相嘲笑中分着喝掉一罐麒麟。

“难受。”康二说了实话,满脸绯红,直吐舌头,暑气在房间里郁闷地翻滚。“而且——难喝!很苦。真没法理解爸为什么喜欢喝这玩意。”

“我倒觉得还好。这叫什么,微醺?”岩本感觉飘然,丢开手柄躺在床上像躺一朵云。“小孩子、肯定不懂啦。”他说,那样的年龄,惯会装大人。康二作势捶他,半中间却又支撑不住似的软倒在岩本身旁。

“真无聊,”康二咕哝道,“还不如约美奈子一起出去吃刨冰。”

岩本斜睨着他,“咦,美奈子?叫得好亲密噢。”

“啰嗦,私底下叫叫怎么了?”

弟弟拍开满脸揶揄的岩本,后者放肆大笑,手握成拳伸到康二面前。“采访你,你和‘美奈子酱’进行到哪一步了。”

小腿被毫不客气地踢了一下。

“不要叫‘酱’!”

“牵手?拥抱?”在弟弟越来越红的脸色里岩本继续说,“……亲亲?我看不可能,你没这个胆量。”

康二看起来是要反驳的,那只是个被他单方面抱着好感的同学。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在哥哥的打趣中败下阵来。康二咬牙切齿:“当然亲过了。”

“真的假的?”

“你说呢?”

“肯定是假的。”

“真的!”

“我才不信。”岩本翻翻眼皮。窗户框出四边形的阳光撒在他身上,他感到热,并且带着一点眩晕。“你不会把亲手亲脸颊也算作亲亲了吧?”

“别小看我。”

岩本摆摆手。“那你说是怎么亲?”

哥哥的表情清清楚楚写满不屑,分明就是被小看了。康二坐起身来俯视着他,突然笑了笑,撑着手短促地亲了一下哥哥的嘴角,想要就此吓退他。

“就是这么亲。”

岩本的眉尾抖了抖,“哈”了一声。“就这样?就……这样?太逊了Koji,哈哈哈。”

相当蹩脚的挑衅。康二抓住床单,瞪着双眼焦躁地贴住哥哥嘴唇。

“这样。”他恶狠狠地说,湿热的吐息纠缠在一起。

“这样?眼睛睁那么大,你要把人家女孩子吓死?”

岩本捏住康二后颈像捏一只不安分的猫,笑道:“让哥哥我来教你该怎么亲亲。”然后他吻住了弟弟,满溢酒气的舌头舔向弟弟的唇。

唇间,齿列,舌尖,口腔,岩本尝到与他嘴里相同的涩味,酒的味道,并不好受,正如康二所说,还带着一点苦。康二握紧岩本的手臂,捏着肩膀,越过肩膀,勾住他的脖颈。恐怕就是在那时,有什么比一个充满酒味的吻更深层次的东西,根种在那一年、那个暑假、那一天、那个下午、那样打闹嬉笑的兄弟之间,融进相同的血肉里,又在此时此刻,从岩本的身体内部翻涌上来。取暖器的灯光犹如那一天的阳光又一次照射着他的身体,他的手指轻微发颤,为此感到燥热不安。

康二,他的弟弟。共享着同一份荒唐回忆的弟弟,时隔两年再一次出现在岩本面前。他们当然需要端着这一份兄友弟恭,因为没有哪家兄弟会像他们一样,偷偷喝酒,拥抱,亲吻,和……

门忽然被敲响,门外传来康二闷闷的声音。

“哥,你没事吧?”

岩本顿了顿,回答:“没什么。”

“一直没动静,所以我就问问。”

他踏进淋浴间,徒劳地打开水龙头,溅湿了衣服。他忘了脱衣服,全须全尾地被热水淋浇。岩本烦躁地挠挠头。“刚刚在发呆。”说完手摸到手机,想起自己应该说在玩手机还比较说得过去一些。

门外静了下来,康二似乎走了,又回到客厅。岩本几乎泄气般脱掉衣服。更远的地方响起开门声,短暂的骚动,和父亲的招呼声。

“啊,爸,你回来啦。”

康二的嗓音从门后传进来,然后是一阵脚步声。岩本合上淋浴室的玻璃门,细密水柱拍在玻璃上淅沥作响,像一场不期而至的雨。

[光岸]温差

警告:有光熙和路人的过去提及。光熙在此前不算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女同性恋。如果感到无法接受请不要看。

光熙把岸边扶进玄关的换鞋凳。涣散沉重的醉酒男人瘫在上面,软若无骨。 她的住处只接待过女人。岸边有时候多事,借口非要送她回家,也仅止于公寓楼下,今天破天荒第一次跨越过光熙冷漠疏离的大门,这男人居然眼看着就要睡着。互相搀扶着的路上他似乎还不算很醉,两步路问了她八遍“是不是认真的”“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啊”“你别反悔”,震惊的情绪伴随酒精上了头,于是四肢软到现在,看样子会一路瘫到明天。 光熙踢了岸边一脚:“去里面沙发睡。” 岸边倏地活过来,睁开眼,挣扎着撑起自己。 “……睡?我,我不睡……我醒了。” 他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快要被酒淹死。光熙打开灯,弯腰换鞋,光脚踩进房间。“是吗,”她倒了一杯水,茶叶在杯中载沉载浮。“去洗个澡。能自己洗澡吗?” “不能的话,难道你会帮我洗?” “不会。” 岸边不知道想到什么画面,吃吃地露出一个想甩他巴掌的笑脸。他脱下外套和领带,踏着晃晃悠悠的步子路过光熙。她的眼睛默默地在他鼓胀的胸肌上逗留了一会,皱起眉头喝了一口茶。 浴室里窸窸窣窣,光熙心如止水。她从岸边的外套里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呆呆看着烟雾在空中腾起。灯光拂过片刻朦胧。她想自己喝得确实比想象中多,多到能带岸边回家,又比想象中醒酒醒得快,快到她为自己瞥见答案的一角而开始后悔。 那浴室里的花洒前两天淋浇着的,是一个在咖啡店认识的女孩。那女孩留烫卷的短发,洗澡时光熙听着水声,想象流水淌下她蜜色的胸脯,从平坦微凹的小腹滑过,在腿间收拢、凝聚、滴落。她马上就拉开浴室的门,在满室蒸汽中和女孩交换湿漉漉的吻。而现在光熙只想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抽完这支烟。 性和爱。光熙从没有认真想过,也早已过了那样的年龄太久。她吻过很多双唇,男的女的都有,也听过很多爱意,男的女的都有,接吻、做爱,如此数次,情感便从中萌发。真的是这样吗?如果说驱使她迫不及待地拉开一扇浴室门,去吻里面正在为一场性爱做准备的女人,是因为喜爱,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毕竟从那女人进门到离开,也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无论爱的定义有多宽泛,她和这个此生再不会相见的女人之间的耳鬓厮磨,大约也无法被界定为爱。 那么她为什么会想要拉开那扇门?她从不去深究这种事,正如她从不去深究任何事。恶魔挡在眼前,她挥刀便杀,可是现在没有一把刀,能解决这个后知后觉浮出水面的问题。喜欢男性的女人,会不会也像她等女人洗澡一样,一边想着对方的身体,一边心跳加速?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没有颤抖。心情也没有期待。要说心跳加速,可能只是酒精作祟。 岸边从浴室里出来,上身披着衬衫,下面只穿了短裤,一身雾蒙蒙水汽。濡湿的短发贴在额头上,眼珠亮亮的,走过来,笑嘻嘻地说:“原来你身上的味道是你用的香皂啊,很好闻。” 光熙把烟掐灭,问道:“裤子呢?” “脱的时候下半截全弄湿了。” 她进卧室找了一条沙滩裤扔给他。他接过来穿上,肥大的沙滩裤在他腿上凭空短了半截,和衬衫搭在一起,显出一种花里胡哨的滑稽。 滑稽的岸边站在光熙面前,歪头看她。 “干嘛?” “你有心事?” “没。” “有。”岸边指了指她的左眼。“这里,很暗。果然还是讨厌我?” 光熙避开手指,走向浴室:“我不讨厌你。” “要去洗澡了?我可以进去……” “现在有点讨厌了。” 她不讨厌岸边。否则她既不会和岸边喝酒,也不会把岸边带回家。但要说喜欢,也算不上,她不知道该如何断定性取向,对于好恶还算有把握。光熙盘起头发,拉开淋浴室的移门,浓烈的蒸汽和香皂味扑面而来,货架上的普通香皂,廉价的香精味,并没有多好闻,她皱了皱眉,拧开水流。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岸边正坐在沙发上读一份报纸,一副必须得读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的模样。他抬起头,对着穿浴袍滴着水的光熙卡壳。 “你、你就,你就只穿这个。” “嗯。” “……” “什么表情?” “没有,就是有点意外……” 光熙没说什么,拉开冰箱,拎两罐啤酒走过来。“喝吗?” 岸边摇头。“我不喝了。你怎么……?刚刚不是才喝了几轮?” “现在又想喝了。” 她坐在岸边身旁,中间隔着一道空隙。岸边背挺得很直,要不是捏着报纸,都不知道把手和眼往哪放,像个无所适从的高中生。她瞧了两眼,仰头灌一口啤酒,把易拉罐搁在茶几上。岸边忽然慢吞吞地挪过来,嘴里念叨着“果然还是喝一点好了”,一边伸出手去够那只易拉罐,呼吸抚过她的脖颈,从浴袍的衣领溜进去,温热的、带着湿意。 光熙抓住岸边的手腕,转头看他。岸边微微吃惊,嘴角边的伤疤抽了一抽,报纸传来被捏皱的脆响。距离很近,光熙从他亮亮的眼珠里看到自己,没有笑,只是平静。 岸边突然回握住她的手。“光熙。”他叫道。 光熙问:“以前和女孩睡过吗?” 他像是没想到,呃了一声:“有啊。” “每次都这么紧张?” 岸边撇过脸,有些恼地笑了。“因为是你才紧张的吧?” 光熙顿了顿:“……很期待?” 岸边神色里的那点恼意更明显了。 “哈,当然期待了,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光熙大人,……” 后面的胡话因为脸颊被光熙的手指触碰而咽回喉咙。她抚摸那条伤疤,往上揉搓坠着耳钉的耳垂,胡茬刮出微弱的痒。岸边的耳廓立刻红了。“别摸了。”他一边说,手揽住她的后腰,凑过来,在她的侧脸和鬓间压几个细碎的亲吻,嘴唇摩擦着她的嘴角,低声问,“可以吻你吗?” 光熙想了一会,说:“不要。” 岸边发出一串噪音,低下头咬住无情女人的侧颈,没用力,如同撒娇。光熙抓着他的衣领把衬衫扯下,顺着身体往上摸,腰腹,胸肌,上臂,男人摸起来又韧又硬,不似女人柔软可亲,她咂了咂嘴,品不出什么趣味。岸边同样拉开了她的浴袍带,浴袍从肩上滑脱,堆叠在臂弯,他呼吸粗重,手掌贴住她的乳房,那只手颤抖,温柔,仿佛一个小孩第一次抚摸礼物盒里的小狗。 “好软……”岸边说。 当然软了,光熙相当熟悉女人乳房的触感,那就像一袋沉甸甸的奶油淌在手心里慢慢融化。她揉捏着岸边的胸,恶魔猎人有着壮硕的胸肌,质地介于坚硬与柔软之间,很弹,她不知该做何感想。岸边的心脏埋在皮肤和肌肉下面,一下一下砸着她的手心,跳得好快,他从脖颈吻到锁骨,手指陷进甜蜜滑腻的奶油堆里,心脏越跳越快,有一种燃烧得正旺的错觉。 他的另一只手抚摸着光熙的脊背,把她压进怀中,伸出舌头舔光熙的乳首,啜出几个鲜红吻痕,整个脸庞都快要全部埋进她的胸里,他吃得又急又快,如同三个月不见荤腥。光熙垂着眼睛揉搓胸前的脑袋,痒是痒的,胸部被舔也不是不舒服,但她现在依然……平静得不合时宜。 她握住岸边的肩膀,把他推倒在沙发上,岸边的脸颊红红的,眼神意乱情迷,像又一次醉了酒,他抬起手插进她散落的发丝之间,飘然地喃喃道:“光熙……”他看起来多么动情啊,下面也早就硬了,顶着光熙的大腿,明明她还没有对他做任何事,却已经自顾自地勃发着热情。光熙抚摸他热烫的皮肤,感觉自己像隔着书页去触碰书中人的感受一般,她能看见,能想象,但不在同一个维度,她只是个袖手旁观的看客。乳首被岸边的唾液濡湿了,挺立着,但下面依然如故,欲望就像被杀死在她神经里,可她知道那东西没死,只是蛰伏着,不愿做出反应。前两天那个短发女孩调情技术比岸边烂得多,但光熙就是能对着更拙劣的抚弄发情。她喜欢女人,正如岸边喜欢女人,如果光熙有一根男性的阴茎,一定也会在她舔其他女人饱满的胸部时昂扬起来。 岸边的手指在她耳畔摩挲流连,注视着她,想吻你,想拥抱你,那双眼睛毫无顾忌地这么说。岸边不止一次向她袒露过爱慕,喜欢的感情在一场性爱中也能作为一种催情剂吧?光熙沉沉地思考,挪动膝盖擦过岸边腿间,他吐出一口粗气,猛然抓住光熙的肩膀,像是要把她翻过来压在身下。但没能得逞,光熙压住岸边急促起伏的腹部,手往下挑开裤腰,火热的、粗长的、男人的性器被解放出来,精神抖擞,像一个鲜明的、毋庸置疑的答案。 岸边依然看着她,嘴紧紧抿着,情欲和渴望像泪水一样溢满眼眶。光熙也觉得脸颊发热,并且伴随着眩晕,但似乎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她可能产生了一点对男性器官的不适。虽然客观上来说,男女的性器都算不上好看,但太久没有接触过男性床伴,她几乎忘了男人勃起的阴茎会这样面目狰狞。她收回手,直起身,轻轻地说:“果然……” 岸边问:“什么?” “我想我可能,……不行。” 岸边终于像从黄粱一梦中惊醒,脸颊缓慢褪下血色。他又问了一遍:“什么?” 光熙撇开眼睛,拢好浴袍,重新坐回沙发。她缓慢地说:“我……接受不了。” 岸边坐起来,张了张嘴,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他忽然无法听懂日语,疑心光熙是不是讲了中文。岸边弯下腰,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势必要从中找出原因,最终放弃了,问道:“什么意思?为什么?” 他犹豫地补充道:“果然还是因为讨厌我吧?” 不知为何,岸边咧嘴笑着。光熙加重语气回答:“我不讨厌你。” “那为什么接受不了?”岸边抓住她的胳膊,少见的强硬,光熙没能甩开,“是我没有照顾到你吗?让你不舒服了?” “不是。” 岸边没听她的。“抱歉,可能是我太昏头了,刚刚的感觉真的很好……”岸边拉住她,生怕她会忽然从眼前消失,“那个、我们再试一次,好吗?”他几乎整个凑上来,把她圈进自己身体的阴影下。“我会好好服务你的,好吗?” 他好像一个滞销商品的售货员,或雨夜里摇尾乞怜的流浪狗。光熙看着他,想同时做两件事:甩他一巴掌,和把他踢飞,就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但几秒过去了,她没有动手,一分钟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动手。不是怜悯,也不是心软,只是她想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应该脱下的是酒馆里其他随便什么男人的衣服,在见到乏味的男性躯体和丑陋的男性器官后马上把他敲晕走人。而不是岸边。不是这个年轻搭档,三番五次被她拒绝,第二天还像没事人那样笑嘻嘻地给她递烟。 光熙说:“今晚不应该让你来我家。” 岸边的眼神霎时灰了。看起来像是遭到了巨大的打击,比每一次告白后被甩巴掌的表情还要糟糕。他缩回手,笑了两声,声音干巴巴的。“别这样说……”他说,“可以,可以理解的,女人还是更想和喜欢的人做这个吧。” 光熙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是因为我喜欢女人。是因为我不喜欢男人。是因为从根本上就无法接受你,而不是因为你并非我喜欢的人,不是因为我讨厌你。光熙从来都有一说一,此刻却难以直接向岸边言明。 沉默在二人之间拉出细丝结成蛛网。岸边终于动了,他握起光熙喝剩的那罐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易拉罐捏在手中,爆出剧烈的声响。他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说:“那,那我们至少拥抱一下,总可以了吧?” 光熙用仅有的左眼瞥他。他马上横起手臂,飞快补充:“不行也别打我。” 冷面无情的光熙,一如既往,没有笑,没有怒,依然平静。也没有抬手打岸边。她说:“可以。” 岸边抱住了她,结实的手臂围住她,轻轻颤抖。颈窝和肩膀感受到了他的脸,质地粗糙,鼻尖戳着她的侧颈,下面有一条飞斜的伤疤,还有刺痒的胡茬。岸边偷偷地、贪婪地嗅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就好像走过了重重沙漠的旅人,得到一捧即将从指缝间流走的泉水。 岸边的声音闷在皮肤里。 “你到底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皂啊?” 光熙说:“下次送你一盒。”

[狂兰雁]落水狗

今天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睁开仅剩的眼睛。浓厚沉重的云层堆积在夜空,高高悬挂的只有蚊虫萦绕的路灯,静默发出人造光线,像幕布被烫出一个个洞。 间桐雁夜头昏脑涨、目光涣散,后知后觉自己正躺在马路上,地面又湿又冷,凉意透过衣物渗进皮肤。或许这条街刚下过雨。作出猜测的同时,几乎丧失所有感触的左手传来微弱的冰冷,他侧头一看,半只手掌正浸在水洼中,枯瘦的指尖起皱发白。他挪动右手,把左手从积水里捡起来,撂到一旁。 刚刚似乎昏过去了一会。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但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容易:左臂和左腿是指望不上的;刚刚的混战又消耗了大半精力。况且此时此刻还有一个理智全无的从者在朝他嘶吼,恨不得把汹涌的愤怒灌进他的大脑。幸好那家伙现在维持着灵体化,不然一个街区的居民都得被闹得鸡犬不宁。 他勉强用右肘支起上半身,仅这样就累得气喘吁吁。黑沉沉的午夜,街上空无一人,风寂寂地扬起枯白的发梢。幸好,没人看见有个男人倒在路边,没人注意到这男人是间桐家的次子,也没人发现间桐家叛逃的次子变成如今这副半人不鬼的模样。他想重新戴上兜帽,不过算了;原地坐了一会,把气喘平,才继续努力用右臂撑起身体,把自己从路面剥离。 发狂的从者持续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咆哮。虫豸在皮肤下不安地游过,他很想叫他闭嘴,但一是实在没力气,二是对方也不可能会听,所以他只是攥紧垂下的左臂,充满安抚与无奈:“快到了,再等等。”气若游丝,毫无效果,安抚到的可能只有自己。要是那该死的远坂时臣带着他趾高气昂的Archer恰好飞过这上空,会不会被这动静震得掉下来?幻想着这样的滑稽场面,雁夜轻轻嗤了一声,身体拖着腿脚慢慢往前挪动。 街道并不陌生,拐过前面那个弯,步行十分钟就到间桐家了,只不过以如今的身躯,就连一个步子也迈得他滚下冷汗,十分钟的距离被拉长得看不见终点。Berserker仍贴着他的耳朵怒吼。方才的混战中Berserker突然的暴走让他的魔力严重供给不足,差点被虫反噬,仓促退场后,无处宣泄愤怒的骑士只好这样折磨无能的御主。“再等等!”雁夜压着怒意又斥了一声,嗓子却破得如同一个被划开的布口袋,装不了半点有重量的东西,只能轻轻地飘荡在空中。喉间溢出丝丝甜腥,他扶着墙壁停下脚步,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咳了一会,借着灯光他看见手心接住一口血,和两条彼此缠绕的、在血沫中蠕动的幼虫。 葵很怕虫。一个夏日午后,他们在后院玩耍,阳光正盛,花园刚浇完水。他在忍冬花的蔓枝上捉到了一条毛毛虫,两指捏住虫身,举到葵面前,意图吓一吓她。一向恬静的女孩立刻哭了。她后退两步,瞪着泪眼,说我很生气,今天不想理你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葵跑远,急急忙忙摔掉手中的虫子,追着葵大声道歉,那条长虫在奔跑间被一脚踩扁。那天的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活成移动的虫巢。 葵要是看到了现在的他,一定也会像当初那样,怕得不住后退吧?雁夜紧紧盯着手中的幼虫,面无表情地把它们舔进自己的嘴里,手心干净得像什么都不曾停留过。一个已死的幽魂回想起前世的自己,就是这种感觉吗?既遥远,又渴盼,那样的心情几乎把他弄痛了。咽下去的幼虫仿若一颗火球,烫伤他的喉咙和食道,重重地坠进胃里,猛烈地燃烧。——不!等等……那颗虫子烧得他越来越痛,像是要把内脏灼出血洞,再从另一边的皮肉里滚出来。他颤抖着弓起身体,双腿不支跪倒在地;紧攥着左臂的右手指甲,快要掐破外套刺进萎缩的肌肉。他是很熟悉疼痛的,倒不如说太熟悉了,但是——“不!”他用破口袋般的嗓子叫道,冷汗大滴大滴地淌下,“等等,Berserker,快到家了……”声音被强烈的咳嗽打断,血沫复又从喉咙里喷溅出来。 如有实质的黑色的风浇筑出骑士的身躯,每凝实一点,他的身体便痛一分,好像那身躯竟是从他身体里血淋淋地剥出来一样。他所剩无几的魔力飞速从体内流失,魔术回路像被撕开、碾碎,浑身上下无一不痛,令他无法思考、无法动弹。他张开嘴急促地呼吸,心脏快要跳破薄薄的胸壁,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从嘴角滑下一条血线。他挣扎着命令道:“够了,Berserker……给我消失!” 回答他的是一声嘶叫。一只覆盖着坚硬甲片的手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从地面提起,就像猎人提一头中弹垂软的野雁。他的脖子被掐得暴起青筋,颈椎骨发出“咔”的一声响,额头和脸颊死白的皮肤涨得泛红。气管被持续地压迫着,他在缝隙中震颤出一些难以辨认的音节:“……放……放开、我……” 他抬起右眼,眼珠因恐惧而不住颤抖:Berserker头部的盔甲从正中劈开,正随风融化、消逝,癫狂的面容在长发与黑雾下隐约可见;这是他第一次瞥到Berserker的真容。Berserker用混浊的双眼瞪他,目光中毫无理智与服从,像一头无法被驾驭的野兽,嘴裂开一道缝,发出“嗬嗬”的呼气声。他抬起烙着令咒的手,没入骑士身周弥漫的邪异的黑雾里,抓住对方的黑色腕甲,拼尽全力重复了一遍:“Berserker,放……开我。” 他头痛欲裂,视野泛起潮湿,眼泪摇摇欲坠。有一瞬间他看见街道被雨幕倾倒。Berserker松开了一些,没有进一步折断他的脖子,他咳嗽两声,往上翻了翻眼皮,那些黑暗中的阴云只是悬而未落。一口气正待喘匀,血液又一次从肺里涌上来,蓄积在口腔,他尝到咸腥的血味。液体里还裹着几条虫,虫足惊慌地顺着喉管爬回体内,拖出难以忍受的痒意。好恶心。他不停吸气,紧紧咬着牙,很想弯下腰把五脏六腑全部呕出来,一边呕一边哭上一哭,但他无能为力,只得继续半跪在地,歪靠着Berserker的手心。 新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来,覆盖上旧的血渍,淡淡的血味蔓延开。那双不见丝毫理性的眼睛盯着他。他又一次被Berserker拎起来,拽到面前,距离近得可以看见对方略张的嘴里,一口尖牙相互交错。发狂的骑士“嗬嗬”地吐着气,拂在他的面上,暖而干燥。从兽类一般的嘴里伸出舌头,沿着血迹由下往上舔,直至冲撞进他的口腔里,尖锐的齿列紧随其后咬紧他的嘴唇,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Berserker在吸吮他嘴里和伤口中的血。 持续失血和疼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一片昏暗中他竟然生出些笑意:真是条疯狗!只知道遵循本能,饥饿过度便闻着血味大啖其肉,无法忍受一分一毫,即使那是他暂时的主人……Berserker另一只手臂箍着他,箍得很紧,腕甲抵着他的后腰,舌头在口腔里舔弄,把更深处的液体卷进自己的嘴里。他觉得自己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挤便挤出一大摊。尖牙急躁地啃咬着,他听见Berserker喉咙咕噜吞咽的声音。难不成他打算就这样当街把自己的御主,从咀嚼唇肉开始,拆吃入腹么? 暂盲的眼珠在眼眶里徒劳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欲落泪而不能。那条入侵的舌头慢慢止住了动作,牙齿从破口中抽出来。他流下虚汗,被舔掉了;他急促地喘着气,胸腔比之前起伏的频率还大还快,这晚他似乎一直有些缺氧。紧接着他察觉到不对:缠裹着他的是一个暖热的怀抱,而非冰冷的铠甲,失血带来的失温让这怀抱更加热烫。 Berserker的铠甲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底下裹着衬衣的身体与他的紧贴在一起,随着对方的呼吸而呼吸,胸腔随着对方的起伏而起伏,竟显出亲密无间的样子,这亲密是如此不合时宜,让他更觉得荒谬。Berserker的吐息拍打着他的侧颈,急切,燥热,把皮肤烘得发烫。他不安地挣动了几下,伸手摸索,摸到一手顺滑的布料,布料下是英灵温暖的皮肤和狂躁的心跳。 一只手臂伸进他外套里,像捏一只猫一样捏住了后颈。皮肤袭来剧痛,喉管被犬牙咬紧,从咬破的齿痕里滑下血液。他痛叫出声,嘶嘶抽气,猛地抓住Berserker的衣服,用力推开,可惜毫无效果。“你是……真要弄死我啊,”他从牙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声音,“疯子……” 间桐雁夜在暴力一般的怀抱中不停地战栗,却并非因为恐惧。当一个人一眼就能望见自己的结局,死也不算什么可怕;他只是恨,恨间桐脏砚,恨远坂时臣,恨荒诞的命运;又悲哀,为葵,为樱,也为自己:所有的拯救都寄托于疯狂失智的战士身上,他因此面目全非,再也不能奔跑于阳光下,举一条毛毛虫去吓另外一个女孩。而现在,他就要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被这一厢情愿的拯救咬断脖子、喝干鲜血。他睁着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仿若沉在一池黑水里,越沉越深;他不是今晚才溺水的,早在一年前,从他咽下第一条刻印虫时就已经掉下去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觉,眼前的光亮不是希望的光亮,只不过是水面的倒影;充盈肺部的也不是空气,而是水一样窒息没顶的绝望。

* Berserker饮下粘稠温热的,御主的体液。但这还不够,胸中时时翻滚的怨恨与憎恶因力量的枯竭而更加难以忍受,有如被架在不灭的业火上炙烤。他的牙齿陷进温暖滑腻的颈肉,再咬合得深一点,就能咬断这根气管,这样的冲动裹进带有魔力的血液,好似微弱的电流持续不断地刺激着他。他吞下一口血,便更想要咀嚼一块肉,他咬住脆弱的喉咙,便更想要埋进柔软的腹腔,掌握在手中几近破碎的男人,与其说是他的御主、他的供给者,倒不如说就是一份诅咒的祭品,敞开怀,肉体的一切献给他。祭品淌下的血被他尽数饮下,融进自己的血液里不分彼此,但这还不够……魔力缓慢地滋润了肺腑,但这还不够。 他抓住间桐雁夜的脖子压在地上,扭向一边的肩颈拧成一条即将崩断的线,血液从咬痕中流出来,滴落在潮湿的地砖上。Berserker注视着手掌下的男人,他蜷成一团,右臂横在身前捏成拳头,抵御苦难的姿态。他真是瘦极了,脂肪、肌肉、丰盈的生命力在一场持续了一年的献祭中被蛀空,颅骨外面仅包着一层薄薄的皮,脊骨也嶙峋,折断它不比折断一根枝桠费劲。 如果Berserker理智尚存,或许会生出一些恻隐之心,一个有尊严的骑士不会这样对待弱者。但现在他的身体只被一种连自己都快被压碎的破坏欲支配,是因为今晚见到了那位年轻的帝王吗?他惊恸茫然,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喉音,一把撕开了雁夜的衣服,露出一片苍白的、筋络蜿蜒的胸腹。 男人突然活了。他拽住破开的上衣,拖着无力的手脚努力往反方向爬,怒道:“你要干什么,Berserker?” Berserker置若罔闻,按住凸起的髋骨,轻而易举把瘦弱的御主钉在自己身体下。残酷而暴虐的欲望通过指尖直接揉进雁夜的皮肤,像一种奇异的生物电一样刺激他,让他不停发着抖。大概是终于相信他的从者准备采用另外一个更有效率的方法为自己补充魔力,货真价实的恐惧从雁夜裸露的身体染上骤缩的眼瞳里,半边瘫痪的脸从来没这么鲜活过。“你要干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声音破碎且无助。 Berserker的面容隐在长发之后,一只手压着雁夜贫弱的胸膛,另一只手往下拽他的裤子。他开始拼命地挣扎,右腿狠狠踢上Berserker侧腰,被Berserker一把抓住,捏紧瘦弱的脚踝,力度大得几乎要把腿骨直接捏碎,雁夜在痛叫中被扒下了裤子,堆在残废的左腿上。 他的右腿被抓住膝盖压在上身,隐秘的部位垂软着,以一种非常耻辱的姿势暴露在人前。愤恨、羞耻的目光像一柄剑直直刺进Berserker的眼里。雁夜咬着牙,抬起颤抖的右手举在眼前,放射状的令咒亮起红光;第一个音节即将从唇间吐出来。骑士维持着对他的压制,没有下一步动作,混浊的双眼溢满痛苦,或许他也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被降下惩罚,等待着可以了结一切痛苦的审判,时间被拉得细而长,冷冷的风贴着他们二人的脸庞拂过去。 间桐雁夜瞪着手背上微微发热的三划令咒,只要他出声,身上这条野性难驯的狂犬也会像最忠诚的狗一样服从他的任何指示,让他免于这前所未有的……折辱……但他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放下右手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破碎了。Berserker低着头看他,在进入的那一刻,他看见那双眼睛流下泪,那些碎掉的东西一并流出来。瞎掉的眼睛居然也会产生眼泪,两行泪水滑到下巴,和半干的血迹混在一起。 Berserker把自己的阴茎努力送进雁夜的后穴,未经使用的部位艰涩难行,连进入也勉强。肉壁绞紧他的身体,他痛得弓起脊背,张着嘴想要撕咬什么发泄,心中那种无端又剧烈的情绪却减轻了一些,像是借由肉体的疼痛得到释放。雁夜同样疼得不轻,体内的虫似乎被刺激到了,慌不择路地在皮下爬过,身体抖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他虚弱地哀叫着,更多的眼泪流出来,一张脸糊得乱七八糟。 坚硬火热的性器劈开雁夜的身体,血从相结合的地方滑出来,又被一点点推进去,当做微不足道的润滑。Berserker进出的幅度开始变大,整根挤进,然后难以自抑地快速抽插起来,下面越操越湿,也许不止是血。他伏在雁夜身上急促地喘出热气,有一种热情的错觉,雁夜仍在哭,枯萎的身躯能流出来这么多液体吗?他凑上去舔掉了,苦且咸的味道留在舌尖。 雁夜的手紧紧抓着地面,用力太过,食指的指甲劈出裂痕,健全的右腿根绷紧了,抵着Berserker的腰不停抽搐。Berserker操得很凶,他不知节制也不懂技巧,真的像一头兽一样,只知道把勃起的性器粗暴地顶进抽抽噎噎的甬道里,拍打出湿滑黏腻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碾过了哪里的敏感点,雁夜发出小小的尖叫,类似被死亡灭顶前的哀鸣。 Berserker把手臂横在雁夜的腰下,垫起他的上半身,犬牙交错的嘴咬上抬起的胸肉。雁夜瘦得过分,胸肌连带乳头的颜色都又淡又薄,Berserker一边干他,一边用尖牙去磨,乳头很快挺立起来,被啃出好似点缀的嫣红,又蔓延到胸膛一片。雁夜整个身体似软烂在Berserker的臂弯,勃起的性器随着律动摇晃,从前端的孔里泌出粘液,他闭上眼,手伸下去,咬着牙抚慰自己的阴茎,在没轻没重的操干中汲取快感,不一会就射在手心里。哆哆嗦嗦地握着那一摊白浊让Berserker舔去的时候,他还在把自己的腰往下压,捅开肉穴,把高潮中的御主又操出一阵痉挛,过敏感的呜咽从喉咙里泄出来。 结束了吗?快感的白雾从眼前散去,雁夜看到低矮的夜空,没有星,没有月,没有光。没有一双眼睛见证这一次荒谬的交媾。他理应比现在更有情绪,或许是愤怒,憎恨,又或许是厌恶,逃避,然而他毫无气力,一切感触只限于自己的身体,眼瞳依然泡着一层水光,只是再流不下一滴泪。 一线汗液从Berserker的额头垂下来,砸在雁夜的左脸。那半张脸是已死的,另外半张也只剩一些悲愁的灰烬,偶尔才亮出一些不甘的火星。Berserker看着雁夜这一副油尽灯枯的暗淡面容,衬得颈间和胸口的血迹和血色愈发刺目鲜红,生与死在他身上平铺直叙地摊开,竟显出一种残破的生命的美丽。它好可怜。金发温柔的女孩捧着一只被撕掉一角翅膀的蝴蝶,怜悯地扬起脸,是谁如此残忍,剥夺了它飞翔的权利?他们坐在月桂树荫下,阳光洒下一点绰约的影子。那蝴蝶在她手心里扑腾,犹如一个溺水将死之人,它挣扎几下,竟也歪歪扭扭地飞了起来,在两人的注视下,又一次旋转地掉了下去,残缺的翅膀上漂亮的鳞粉失去了光彩。他们在对方眼中望见相同的哀戚。她唤他:兰斯洛特…… 他忽然被沉重的痛苦击中。不应该再去回想的往事,早已被他锁进内心深处,此时此刻泄出一点碎片,他才发现自己竟无时无刻不在因它而辗转煎熬。他紧紧抱着雁夜,矮下头颅发出怒吼,听上去像在哭,尖锐的怨毒比眼泪先一步从欲裂的双目里流淌出来,倾泻在一只褪色残缺的蝴蝶的颈间。

* 他关上门的同时,屋内灯光霎时亮如白昼,刺痛划过视觉。他抬起头,看见樱站在二楼走廊后,正抓着廊柱往下望。 “雁夜叔叔,”小女孩叫他,“你回来得好晚啊。” 他急急忙忙拉扯出一个笑,覆在胸口的右手放下来。“是啊……忙着去处理一些事情。小樱怎么还没睡?” 樱绞紧缀满星星的睡裙,回答:“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醒了。” 他顺着台阶磕磕绊绊地上楼,不太轻松,他尽量压下呼吸。“睡不好吗?”他背靠墙,拍了拍樱的后背,安抚的意味。樱走过去牵起他的手,似乎察觉到不寻常,于是抬头,目光担忧。他并无自觉,退化的神经迟缓地指挥手指弯曲回握,“要不要给你热一杯牛奶?或者我们接着讲上次的那个故事……”

END

[mob莱]住我隔壁的那个男人

周一早上出门上班时,在楼梯间我碰见了住我隔壁的那个男人。我跟他不算熟,偶尔会打个招呼,像现在这样,互相点点头,然后一齐盯着屏幕上缓慢爬升的数字。他是个沉默的男人,而我也不喜欢和陌生人产生多余的交流,因此,我们已经做了近一年的邻居,却连彼此的姓名也未曾交换过。

不过今天我多看了他两眼,很难说这是不是源于迟来的好奇心。他穿一身深色格纹西装,衣服的褶皱因厚实的胸肌膨胀开来,又在腰部收紧。双腿笔直,踏一双棕色皮鞋。即使以男人的眼光来看,他确实修长健美,但除了身材很好以外,作为一个上班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无精打采的眉眼之间,永远凝着一种为了什么而奔波的疲惫,每个社畜都有,或许我也一样。

他似乎把领口系得太紧,调整了两次后终于解开一颗扣子。我注意到他打着一条缀有细金属链的黑色领带。那条领带我有印象。我一时冲动,出声说:“你的领带很不错。”

他的眉毛挑了挑,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我会和他说话。他回道:“谢谢。”我们又回归沉默。

电梯到了,我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箱,随着它静静下沉。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他会往左走,而我则向右。这就是我和我陌生的男邻居所有的相处时光,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楼梯间的这几平米而已。以前是这样,未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将它打破。

如果我没有刷到那条推特的话。

事情说来挺巧。两天前我闷在家里打游戏、看剧,饿了就叫一份外送,和所有在工作日就已经耗尽精力的人们一样。吃外卖时我刷了刷推,看见一条点赞飙升的推特。是一张男人的不露脸自拍照,对着镜子秀自己的身体。网络上有不少健身男po自己的照片,而这条推爆火的原因很显然不是主角比他们的身材更惹火抢眼,而是那条遮住他一半屁股的、娇俏可爱的花边超短裙。

那男人背对着镜子叉开腿,手撑在腰上。他身穿一件黑色T恤,在鼓胀的胸肌下方打了个结;蓬松的花边堆叠起来,显得下面露出来的那半边屁股更翘。这样的打扮我只在大学的辣妹们身上见过,如今穿在一个手臂比我还粗的男人身上,却毫不让人觉得违和。可能是因为从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恰到好处吧,他的身体看起来健康又温暖。配文写着“一次小小的尝试”,还加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现在的年轻人……我随手点了个赞继续往下划,可没过一会儿又划上来,点开图,放大仔细看了看。当然不是被一个同性的胸或者屁股摄去了心魄,我突然发现了一些东西。落地窗外,露出一角模糊的招牌——和我房间阳台望出去,远处商场上的招牌,除了角度略微不同外,其他都一样。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我觉得自己或许是弄错了。点赞飙升的推主其实和我住得很近这种事,只有没创意没逻辑的作者才想得出来。出于好奇,我又点开了那男人的推特主页看了看,他经常发自己的不露脸自拍,每一张图片都穿得极少且姿势挑逗;有时候还会发一张露骨的截图,附一条链接,点进去是个色情网站的付费视频……我返回去继续往下浏览,意外地在几个月前的照片里看见了眼熟的东西。

一条我曾见过的,缀有细金属链的黑色领带。

可即使我刚刚确认了我高大沉默的邻居真的有那条领带,我依然不敢相信那个色情推主就是他。想想吧,他那副和所有周一上班族如出一辙的、仿佛刚故去了一位亲朋的表情,还有他胡子拉碴的下巴,完全就是可爱和色情的反义词。如果我附近真的有一个适合穿超短裙的肌肉男,我更愿意相信会是个年轻貌美的男孩。说到底,虽然那领带款式不常见,但也不见得只能那个推主有啊。

这么想着的我,在出了家门的两小时后,刷到了一条新推文。那个色情推主更新了——是的,我可耻地加了关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我差点就要在会议里把手机扔出去。

照片里的男人跪在办公桌后,衣着和早上我在楼梯间里见到的一样,深色格纹西装。不一样的是,那时候不论是外套还是衬衫都十分熨帖,可照片里他的衬衫纽扣全解开了,露出一片壮硕、厚实的胸部,他双手捏着自己的乳头微微往外扯,黑色的领带横贯在胸膛中间,像一条垂下的狗绳;不仅如此,他还拉开了裤链,露出一点儿内裤边,居然是蕾丝的。我敢打赌,我前女友一定有这种蕾丝花边内裤,每个女人都可能会有这样的内裤,可现在它居然穿在了一个男人身上。他早上就是穿着这样的内裤和我同乘一座电梯的吗?我从来没有在脑海里想过另一个男人平常穿些什么内裤,这实在是诡异极了。似乎还嫌我不够惊讶似的,我看见这条配文上居然写着“出门上班时被人夸了这条领带。怎么样?想拽一拽吗?”

我悚然一惊。这句话仿佛是真的对我说一样,仿佛那个男邻居真的跪在了我面前,扒开衬衫,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胸,一只手把领带交到我的手上,仰起头对我露出淡淡的笑容:“你很喜欢,不是吗?”

兄弟,如果不是知道你住我隔壁,体格比我还壮,还有一下巴胡茬的话,或许我会喜欢的。

我立刻把手机息了屏,揣回口袋,生怕慢一步就会有一个半裸肌肉男从手机里爬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再碰到邻居时还能不能正常地和他点点头打招呼,闲扯两句日常,而不是忍不住把眼睛往他裤裆上瞟,想他今天穿的是什么,是蕾丝,绑带,还是丁字裤。——不,他应该会把这些资讯找一个很撩人的角度拍下来发在推特上吧。但说到底,我的邻居是色情推主,其实并不会影响我的生活,本质上来说,他只是某个地方比较怪,而我不幸正好发现了,我所要做的只是保持沉默。对,他只是有点怪而已。我不必为此大惊失色。我应该学会尊重别人的隐私和喜好。

有一只手拍上我的肩膀,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一抬眼我便看到那个让我“魂牵梦萦”一整天的好邻居,这才反应过来我已经下班了,正站在家楼下的电梯前。

“啊!”我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面露疑惑。“电梯来了。不坐吗?”

“……抱歉,在想事情。”

我们又沉默地乘上了电梯。他那身西装依然像早上刚出门时那么笔挺,仿佛从来就没解开纽扣露出胸部过,领带的金属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看不出一点异样。当然看不出了!谁能想到这条深色格纹的西装裤里包裹着一袋缀满蕾丝的蛋啊!我明白了,我是真的很在意这位离我不到半米的异装色情推主邻居,我压根不能不去想他腿间的内容。这实在是太怪了。

“我刚才就想说了。”身旁的邻居突然开口。“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噎了一下,回答:“没什么,可能是上班太累了。”

他看了我两眼,没再说什么,一句关心已经是极限了。我背靠墙壁,不去看他。如果我不曾发现过他的秘密,这样的点头之交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方搬走吧。话说回来,就算发现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出了电梯门,我们即将拐上相反的走廊,前一刻,我却突然叫住了他。

“嘿!我们住隔壁这么久了,好像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吧?”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头看我,表情还是那样,平静且丧气,也没有问“都快一年了为什么突然交换名字”之类的问题。

他说:“我叫莱纳·布朗。”

* “布朗先生。”我用手臂钳制住他的脖子,低声叫他。他的胡茬蹭着我的手臂,我们身体的一侧,落地窗遥遥映着夕阳。“你平常就这样吗?穿女人的内衣上班、坐办公室?”

他喘着气,如果非要挣脱,以他的体格应该相当容易,可他只是用金棕色的眼睛注视我,双手扒着我的手臂。几乎是一种默许和鼓励了,他喜欢这样吗,异装癖的变态?莱纳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不……偶尔……”

“偶尔?偶尔一次就被我碰上了,很凑巧啊。”我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臀部,和想象中一样,实在是很翘,捏进去会感受到不得了的回弹。“你的同事们知道你这里穿着黑色蕾丝内裤吗?他们知道你在推特上搞‘兼职’吗?”

我拉开他的裤链摸进去,纹路凹凸的蕾丝面料被勃起的鸡巴顶出一个蓄势待发的弧度,隐约沾上一点儿水渍。我从来没用这么火热的眼神去看过另一个男人的性器。我把他的西裤从修长的腿上剥下来,连着蕾丝内裤一起抓住那根和我一样硬的玩意儿。我指定是哪里不对劲了,我居然因此更加兴奋起来。

莱纳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压向他,低声说:“我……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看到了……只有你知道我是个喜欢穿女人内衣的骚货。”

我瞪着他,脑内好像刚刚高潮过似的乱糟糟。我用力捏他不断向我抬高的屁股,在低喘声中扒下了那条可怜的内裤,顺着他的会阴往下摸,却很意外地摸到了一个水淋淋的批。

我直起身来看了看。在他勃起的鸡巴下面裂开一条肉缝,顶端垂着一颗鼓胀的肉粒,饱满的肉缝间,小小的阴唇微微开合,像个需要呼吸的小嘴。这是一个长在男人身上的女人的性器官,我从来没见过,可我并不觉得恶心,就像他的花边超短裙和蕾丝内裤一样,一个恰到好处的点缀。在我的凝视下那口穴往外吐出一点儿清澈的汁水,我摸了两把,给莱纳展示我手上的粘液,指缝间拉出几条细细的银丝。

“布朗先生,这是什么?”

夕阳把莱纳的脸染得通红。“这……”他嗫嚅着没说下去,羞于启齿一般别开眼睛。我并着两根手指直直捅进那个流满淫水的批,他立刻颤抖着挺起腰,发出下流的呻吟来,滑腻的阴道骤然缩紧,像是要把突然的入侵者就这样吞噬。我用手指操了他几下,流了满手湿粘,他不住哼吟,抬起脚磨蹭我的腿间,那里已经硬得发疼了。他的脚趾勾住我的内裤边往下扯,鸡巴从里面弹出来,他用饱含着情欲的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那根东西,嘴里喃喃道:“快点……”

我又往里捣了捣,拇指压着他凸起的阴蒂,他难耐地叫了两声,曲起腿微微抽搐。我问:“干嘛?”

莱纳急促地喘着,双腿岔开勾住我的腰慢慢缩紧,犹如一条健壮的蟒蛇收紧怀中的猎物,他低沉的声音梦呓一般咬住了我的耳朵:“快点操……我的批……”

我几乎是无可奈何地抽出手指,扶住鸡巴插进那个永远不会干涸的洞里,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片热辣的海浪把我从头到脚舔了一遍,我失控地叫出声来。莱纳紧致狭窄的甬道紧紧地包裹住我,我感觉像捣进一颗丰满的水蜜桃,从果肉里流淌出甜腻的汁液,我几乎是依凭本能的韵律动着腰,把自己送进那个甜蜜的男人的阴道里,埋得越深越好。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看见莱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射了,几滴精液飞溅在他黑色的领带上,他的嘴角拉下歪歪扭扭一道口涎,没入胡茬中。我用仍沾着他淫水的手指撬开他的牙齿,抚摸着他的舌面,让他尝一尝自己的味道,他顺从地含住了,舌尖慢慢舔舐,像在吃另一根鸡巴一样。

我把腰嵌进他的腿根,手指跟随着下面的频率在他嘴里抽送,他的呻吟全含在嘴里被我搅得乱七八糟。我突然想到今天那张照片,于是命令他:“解开你的纽扣,婊子。像你白天做的那样,揉你的胸部。”

他在我的操弄下,一颠一颠颤颤巍巍地解开了纽扣,捏住自己勃起肿胀的乳头往外拉扯。我注视这过分淫荡的一幕,喉咙犹如火烧,我低下头咬住从指缝间探出的乳头,幻想那里也能淌出些汁水来给我解渴。他的胸部也好像女人的乳房一样柔软,我不禁想,如果我射在他身体里,他会怀孕吗?我摸着他的腹肌,这片健壮的肌肉下面会埋着一个子宫吗?能孕育出一个小孩来?我为这没什么根据的想象感到兴奋不已,咬他的力气没了轻重,他叫出声,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爽的。在那叫声中,我射了出来。

射精的那一刻我就醒了。莱纳的叫床此时还回荡在我的脑海里,然而那其实只是烦人的闹铃声。我呆愣半晌,把床头不知疲倦的闹钟扔在墙上,它终于停下来了,摔个四分五裂。

我他妈的究竟做了个什么梦啊?我的身体还陷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可是腿间却冰凉黏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在发现和我一墙之隔的男邻居是个会穿女人内衣的色情推主的当晚,居然做了和他上床的春梦,梦里那个高大壮硕的男人下面还长了个女人的批。这真的合理吗?我翻身下床,像剥下一个什么脏东西一样脱下了我的内裤扔进洗衣机里,快速冲了个澡。冲澡的时候我为我意淫男邻居这件事找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我太久没找女朋友了。我梦见的不是我被他上而是我上他,并且那是个长了女性器官的他,说到底,我只是想和女人上床罢了。一定是这样没错,我几乎被自己完美的逻辑感动。

我蔫吧吧地出门了,一走进楼梯间就看见莱纳倚着墙刷手机。他今天换了一身简单的灰西装,领带也打了另外一条。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对我淡淡地笑了笑。

“早上好。”他说。该死,别对我笑啊!我匆匆回了个早,几乎是下意识般瞄了一眼他的腿间。该死!我赶忙收回视线,紧紧盯着电梯的门,根本不敢再往他那方向再看一眼。

“昨晚没睡好吗?”莱纳又说话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金棕色的、湿润的。“有点黑眼圈。”

“……打游戏打太迟了。”

电梯慢慢升上来,他往我这边走过来,离得太近了,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成熟的烟草味道。很好闻,还有点儿撩人。那样飘忽的味道萦绕在这巴掌大的楼梯间,仿佛能在午夜时分我的梦中编织出一个同样旖旎的幻境来。

在电梯即将到达的时候,我上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匆匆忙忙对他说:“坏了,我手机忘带了。你先走吧。”然后我低着头,从他身边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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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b莱]一次交易

她下了会议,回办公室的途中,秘书迎过来,说:布朗副长找您。她看了看手中捏着的文件夹,又瞥了秘书两眼。那个金发的艾尔迪亚人,她不免有些轻蔑地想,脚步却没停下。拐过弯后,远远地她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士官,正倚在办公室附近的雕花窗边,静静的夕阳把他的侧脸勾出沉默的轮廓。听见高跟鞋的声音,他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朝着她微微点头。

她让秘书先下了班,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等近了,莱纳才低声向她打招呼:“长官。”

她没给什么正眼,一边拉开门一边嗯了一声,问道:“等了很久?”

“不会。我也是刚从一场会议过来。”

莱纳在身后关上了门。她打开灯,把文件夹和其他一些杂物随意扔在桌上,开了窗户透气,坐下来喝了点儿水,又点上一支烟,这才分出心神去注意莱纳。年轻的副长站在办公桌前,身材高大,立在办公室里,整个房间因此显得拥挤。

两步外就是待客用的长沙发,但两人谁也没提让他去那儿坐下。她翘起腿,低头抚了抚制服筒裙上的褶皱,敷衍道:“我听说了,你们最近挺忙。怎么样了?”

莱纳摇头。他回答:“在如何对待帕岛的问题上,还有许多需要讨论的细节。”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心不在焉的长官。除了有求于她,她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驱使这个战士队副长找上门来,可莱纳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他总是一副温吞宽容的样子。她联想到曾听过的一些关于布朗副长的风言风语,两相对比,就显得莱纳此刻和缓的目光也可憎了起来。

她说:“快要到晚餐的时间,就省去这些吧。有什么事?”

莱纳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视线往后瞟了瞟,不知道是在确认什么,或者只是因为没什么安全感。他没有正面回答,顿了顿,问道:“您刚才的会议,是审核战士候补生的继承资格吗?”

她一下子就猜到这个艾尔迪亚人找她做什么了,十有八九是为了那个和他同族的后辈,那个最近炙手可热的黑发女孩。她吸了一口烟,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极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要问贾碧·布朗?成绩很好,没什么问题。你也真够谨慎,专门为这么点事找我。是要确保铠之巨人万无一失地在你们布朗家族内沿袭下去?”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语气嘲讽,对于艾尔迪亚人,实在无需照顾他们的感受。莱纳听见她的话,微微低下了头,一副更加顺从的模样,也没露出什么失礼的表情,想来已经习惯了。“不是的,长官。”他说,“我是想问……法尔克·格莱斯的情况。他有可能继承铠之巨人吗?”

她想了想,名叫法尔克的候补生没有给她留下半点印象,不说有多好,连不足都不足得平庸。于是她也这样毫不留情地评价了。

莱纳说:“是的,我知道他还需要进步。我这次来……就是想求您多留意他,他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孩子。”

她听出了言外之意,看来布朗副长并不与自己的小表妹一条心。她撑起下巴,看着莱纳。“哦——”在故意拖长了的尾音中,莱纳的嘴角抿了起来,绷得直直一条,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把他攥紧一样。或许他早就被攥住了,只是现在才终于显露出来。“为了让你的妹妹多活两年?”

莱纳的脸色有些苍白,即使是他也负担不起这问句背后隐藏着的尖锐指控。“不是这样的。”他解释,“是我个人的判断,法尔克忠诚可靠,性格沉稳周到,比激进的贾碧更……”

后续的话被她抬手挥散了。“我不习惯仰着头听人说话。”她说,“你过来。” 莱纳照办了,走到她面前,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几乎完全遮住从窗外泻进来的晚霞,她仅是抬抬眼看他都嫌累。她伸出腿,高跟鞋尖在空中虚点了点。

“坐。”她命令道。

莱纳一时间没有动。以女长官、办公桌和墙壁圈出来的这一小块空地,除了铺着马莱传统纹样装饰的地毯,别说椅子,什么都没有。

她笑了笑。“怎么,觉得脏?需要我从隔壁搬过来一张椅子,好让我和我尊贵的客人友好地聊一聊吗?”

莱纳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坐下了,小腿垫着屁股,双手垂在身侧,贴着裤缝捏紧又松开。即使如此,莱纳依然显得太高了,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像是不得不被什么东西支撑起来。或许是因为他那两个小同胞吧。莱纳没敢直视面前女长官交叠着的腿,目光只好落在墙根的角落里。“长官。”他小声叫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话题继续下去。

“身体素质平庸,靠性格就可以胜任,是这个意思吗?”她嗤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瞧着跪坐在地的莱纳。莱纳很年轻,可这副被连年战争反复搓洗过的身躯,看起来比起其他的21岁要沧桑得多,像是从身体内部透出一种几近枯竭的惨白来。一头金发也金得发白,不断再生过的肌肤好像从未晒过太阳,连制服都显得被浆洗过度。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只有左臂别着的红袖章。她翘起的左脚尖正直指这个艾尔迪亚人血色的荣誉勋章,往前一点儿就能踩上去。

莱纳说:“不……”

“我听说你以前做战士候补生的时候,也挺平庸的。看来是惺惺相惜啊。”她若有所思,那些下流的传言又一次萦绕在脑海里,浮现出具体的形状。“当时你也去求过审核官吗?”

灯光在莱纳的睫毛上颤抖了一下。“没有。”他说。

分明有。关于小莱纳是如何用屁股换取战士资格的,她至少听过三个版本。今天之前,她只报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厌恶,此时却觉得饶有趣味。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他有求于人。他选择下班时间和长官独处一室。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她的高跟鞋毫不在意地踩上去,前脚掌压着袖章,鞋跟踏在莱纳的左胸。都被这样对待了,他不是也没躲吗?莱纳看着踩在胸前的脚,除了呼吸紧了一紧,没有其他什么反应。没有恼怒,也没有委屈,似乎毫无波澜。那只脚向上挪了挪,顶着莱纳胡子拉碴的下巴让他抬起头,莱纳注视着长官,金棕色的眼睛好像一层很容易被敲碎的焦糖脆壳。他嗫嚅着说:“长官……”

她把烟雾吐在莱纳的脸上。“你那时多大,十岁?十一岁?”

年轻的副长沉默半晌,低声回答:“十岁。”

“十岁,”她重复了一遍,像在嘴里嚼了一下,“真是……下贱。我其实挺恶心你们的。”她刻薄地羞辱这个卑劣的艾尔迪亚人,观察着他的反应。那层壳碎出一道裂痕。她继续道:“但我现在很好奇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自己恶心?”

鞋尖划过颌骨,碾在莱纳瘦削的脸颊。“舔我。”

脚掌下的脸动了动,莱纳似乎咬住了牙关。但他是断然不会反抗的,无论经过几次考核,莱纳的档案里,永远被标红的优点就是耐受性强,而这优点此时此刻变成了一个颇具讽刺的注脚。莱纳犹豫了一会儿,紧贴着裤缝的手终于抬了起来,捧住面前的脚踝,在鞋面上轻轻压了一个吻,然后他顿了顿,把她的高跟鞋脱下来,伸出舌头舔起长官裹着丝袜的脚。他垂着眼睛在丝袜上拖出一条水痕,从脚背蜿蜒到小腿,又亲又舔,好似有多么深情。

长官调整了坐姿,右脚抬起来,踏在莱纳的胸肌上,脚感柔软厚重。瞧这下流的身体,即使面色憔悴、形同枯槁,胸部却永远丰腴,这位备受爱戴的副长,私底下就是靠这副身体勾引别人的吗?她看着莱纳只有胸部被踩脏的衬衫,轻轻说:“脱下你的上衣。”

莱纳非常听话,拉开自己的领带,解开纽扣,一颗,两颗,一片洁白的胸腹随着衣物敞开慢慢裸露出来。他为什么要把衣服也脱得这么卖弄风骚呢?就好像是知道自己在被看着而特意展示一样。莱纳重新捧起长官的脚踝舔咬,吻得蜜里调油,如同和亲密的恋人调情。长官的另一只脚搭在莱纳的胸上,随心所欲地踩,鞋跟戳着莱纳的乳肉,陷进去浅浅的弧度,厚实得几乎像女人的胸脯一般。苍白的皮肤一下子就被踩出红痕,那一定不怎么好受,可莱纳那双忧郁的眉毛皱也没皱。在这样毫无尊严的践踏中,她发现莱纳的乳头居然勃起了,几乎要被惊到发笑。她把鞋尖碾进凸起的乳头,好像踩灭一颗烟头,她说:“艾尔迪亚人的英雄,原来是个无论被怎么对待都会兴奋的婊子。”

莱纳抬起双眼看她。金棕色的脆壳在那一瞬间被敲碎了,从缝隙中淌出粘稠的流质。那样湿淋淋的目光,她还以为他哭了呢,但实际上只是错觉,莱纳的浅色睫毛覆盖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长官,”莱纳在她腿边开口,声音低沉得好像含了一把砂子,他的嘴唇摩擦着腿弯和大腿内侧,呼吸的温度把那块儿皮肤烘得又热又痒。他的手轻轻贴着长官的筒裙。“请允许我帮您脱下。”他这么说。

莱纳得到了许可,既然他本人都默认并且主动做出一副驯服殷勤的婊子样,那没有人会拒绝的。他脱下了长官的筒裙和丝袜,衣物堆积在他跪下的膝盖旁,手掌顺着大腿慢慢抚摸上去,却猝然被长官甩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把莱纳的脸打向一边。

“除了嘴,别用其他地方碰我。”

莱纳舔了舔被打的脸那半边的牙齿,回答:“好的。”

他的嘴唇又一次迎上来,从膝盖吸到腿根,金发脑袋把长官的双腿分开,尽头的隐秘私处已经氤氲出一点儿湿意。莱纳的胡须在柔嫩的皮肤上磨蹭,高耸的鼻梁擦过探出些许勃起的阴蒂,鼻腔充满咸腥的女人体液的味道。

这已经很好了,莱纳的眼珠在眼皮下静静颤抖,回到马莱后,他服务过不少高官贵胄,甚至曾在一位贵妇的床上爬下来后,又马不停蹄去给她的丈夫吸屌……至少今天这位趾高气昂的长官,不会让他联想到肮脏的呕吐物,仅这一点就比那些荒淫的贵族们好很多,足以让他生出感激了。他伸出舌头,粗糙的舌面从阴唇的褶皱舔向挺立的阴蒂,一边舔,一边用力地吸吮,吸得水声响亮,像一条怕被丢弃的小狗,除了尽力讨好主人别无他法。莱纳柔韧的舌尖抚过每一片褶皱、每一寸皮肤,又专心又殷切,仿佛这是此时此刻第一要紧事。

脸颊两侧长官的双腿把他夹得越来越紧,在他等待着的某一点来临之前,女人突然攥住了他的头发。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湿淋淋的批顶着莱纳的鼻和舌,自顾自地蹭着,莱纳抬起眼睛看她,对方丝毫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她把莱纳的脑袋压向自己的腿间,微腥的酸涩汁液满溢出来,蹭得他满鼻子满脸。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甚至不是一个所谓权色交易里地位更低的那个“人”,他好像只是一个器皿,人们在他身上随心所欲施放性欲,他在长官的身下,只需要存在唇与舌。代表着高潮的清澈液体从女人身体里迸发,肆无忌惮地浇在莱纳的脸上,有一些沿着他扬起的脖颈滑下、滴落,有一些被他用舌头卷进口腔里,努力咽进喉咙。有一瞬间莱纳想到两个小孩,又在下一瞬间努力不去想,害怕那紧随其后火烧一般的屈辱。

女长官整个儿瘫在座椅上,没力气再支起尖锐的敌意去嘲讽依然跪在她腿间的沉默温顺的战士了。她也不想和一个艾尔迪亚人更近一步,只是用脚戳了戳他的胸膛,让他赶紧滚。莱纳低着头捡起自己被踩脏的衬衣和领带穿戴好,使劲儿把胸前的灰拍掉。

莱纳站起来,轻声说:“长官,那……我先走了。”

女人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还沾着湿湿的水痕,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漂亮的浅色眼睛却黯淡无光。他仿佛比进门时又苍老了一些。

女长官顿了顿,说:“那个法尔克,我会去注意的。”

莱纳似乎向她笑了一下。即使浅得像一个错觉,并且稍纵即逝。

莱纳说:“谢谢长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