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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号今天六点半就下了班,说明天要去看厂。老板娘今天和她讲话让她憋了一肚子气。确实来了一个新的排比,单价五毛,原来老张只有四毛。她的原话是:“管他妈的,现在款式太杂了,干不走,下半年她那里也是比别的地方要淡,年底人家老板多少会备一些明年的货,她从来不备货客户不下单她那里就没货”。而且老板娘不备货:“人家是提前备了货,到了开卖的时候客户看中哪个版马上就可以发货的”,并且这样一来,抢在前面爆了的话返单也多,旺季就会长一点。她自嘲道,“罗里吧嗦的没点耐心的人还真在她厂里干不了”。而且老员工在厂里就像坨屎一样被嫌弃的不得了,没人给老板娘干的时候就求着人家,对新员工好话说尽。对新的排比都不敢查货了,生怕人家跑了。新来的排比简直是在她心里完美,因为把长短的全部给剪了。
8号从五六月份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着想换厂,7月底招来新打边的时候说的煞有其事,这次似乎终于要实现了。不过她还是不敢直接走掉,让她老公仍然守在厂里,自己出去转悠,找不到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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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于回去了。回去之后和我爸提起为什么每个月能挣一两万但还是住出租屋的问题,他说这种手停口停的人不敢花钱。没有保障自然不敢有所投资和消费。这个说法我确实认同,但总感觉还有更深刻的原因。8号和6号的说法是钱不禁花,马上就花完了,一两万根本不算多。这个解释让我总是没有太大共鸣。可能因为我还没有真正开始负担起自己的生活。
8号告诉我今天两个车位配一个打边,排比的也没有来上班,车位的都是叫人来帮忙,“要不然死翘翘在那里”,但是双针又没底浪压催的要死。还说老板娘再这样搞下去估计都没人愿意给他干了。排比的之所以不愿意干事因为货很多都是长短不一样,可能是纸样有问题,总之很多年了也没有解决。大涌都没有这种排比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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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下了早班之后8号说要带我吃牛杂,结果我妈死活不同意,我只好和8号说我妈不让,她也就作罢。今天带着一点愧疚,我又给她带了咖啡。上午一来的时候就听见8号和六号在讨论什么一毛两毛的事,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上个月工资的单价表出来了,而挑纽排线才加了两毛。8号说这么费劲地干结果就挣这么点钱,还不如打发叫花子。而之前做死做活的工装裤288的单价才五块钱,导致工人们怨气都很大。8号上个月工资算下来才七千多。她还和我说,你一开始听我们工资一两万总是哇哇地叫,现在一看每天工作那么多小时,这工资那里高了。单价表是老板开的,工资是会计算的,她根据每个款的工序来算单价——8号和6号说每次都是找她一下她才加一点,不找就不加。8号还说,要这样就能当会计,那我也能当了。
中午的时候8号家公去带小孩玩了,所以没来送饭。17号接连被小张和新打边催着订饭,他开玩笑地说自己现在是团长了。还不到十二点,6号就呼唤17号:小梁小梁,你好了没?我和双针要先吃了。最后仍是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8号每次吃饭都比别人稍微晚一点,她就端着饭碗一会去娇娇那里,一会去6号那里,再就是15号那里。
下午的时候我有些犯困,又想着要收拾东西,帮8号把288的小料做完就打算走了。她的心情不太美妙,因为打烫的和他叫来吵跟的朋友吧前幅的止口没留好,一边是两分,另一边直逼一寸,这样查货的容易让她来返工。晚上下班之后8好又和我说排比的不干了,明天开始要打边自己排比。排比的本来就是个非常细致的人,每天都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今天的件数,这几天总是和师傅在核对数量。老板娘却还觉得不够,天天只要排比的来上班,她就也过来,坐在排比的旁边一件一件地看质量。还不给高单价。今天来了十好几个打边的来看厂,但是因为老板娘要求太严格,看了几眼都跑了。听说明天会来一个打边的,不晓得能不能做下去。明天如果是车位来排比,压力就给到车位这边,估计车位也呆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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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的班算是这段时间最早的。下午只开了两床货就不开了,于是包完袋布8号就叫我回去了。17号请假没来,说是要休息一下,叫8号帮他压比股。8号见我上午闲着没事,就教我来压。压比股看起来容易,但也很容易返工:压脚没贴拢,或者压到前幅而不是后服。而且比股的线最难拆,一不小心就拆到纱上面,烂了纱就成了次品。次品就需要车位自己承担。除了两个查货的还有一个尾查,尾查之后还有后整的查,如果想买通所有的查货,货品最终流到客户手中被客户发现质量不合格反回来,就需要车位或者查货买单:如果不是车位的问题就需要几个查货平分,如果是车位的问题,也就是说明明可以返工但是没有,车位就需要独自承担。据8号说,车位比查货的罚得更重。不光没有工钱,还会倒扣工资——工资都在老板手上,老板说扣多少就是多少。8号语重心长地和我说,该是你的就必须要承担责任,不能让次品出去。
中午去8号家吃饭的时候听见从9楼下来的人说他们厂似乎要熄火了,成件组也走了两个。不过每天我来厂里的时候都会正好碰见电梯里从9楼下来卸货的,整整九、十包货,不太明白这是不是要熄火。
强哥这几天明显脾气差了不少。昨天刚和查货的大呼小叫来着。查货的说他有一扎货找不到没法配货,4号说明明就在那里。两个人掰扯半天,最后强哥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工位,查货的又去找师傅说要裁货的把扎号写清楚,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一边说还一边看着四号那边)。今天做一床裙子的时候找8号大声说你老公打边怎么回事,怎么画了一个圈,这让人怎么车。不过确实打边的有问题,让车位的不好车。8号说是强嫂走了,做不赢货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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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刚到厂里的时候8号就半是嗔怪半是开玩笑地和我说,你妈妈要的货好赶哦。原来是昨天后来做的那床车脚的,下午才裁完货,晚上的时候老板娘就唠叨着一定要出货一定要发出去,最后赶货赶到十一点多才下班。
今天实在很热,八九点刚出门的时候就晒起来了。到了厂里反而稍微好点,但仍然是闷闷的不透气。8号就跟老板娘说要风扇,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了两个小风扇,比之前从打烫那里拽过来的要新上一点。结果下午就看见15号(男)在东奔西走地四处张望,经过我们这里的时候还盯着我们的风扇问6号有没有看见他的风扇,说不知道那个吊毛把他的风扇拖走了。8号说别看我,我从办公室那里拿的。15号只好挠挠头走了。他刚走出去6号就悄悄说(声音也没有很小),其实那个风扇是老板娘把15号的拿到办公室的,结果正好被我们拿走。15号听见了,气冲冲地说了句“吊毛!”不过并没有把我们的风扇拿走。风扇唯一的不好就是会把更多的灰吹到身上。平时到下班的时候至少脸上还不至于很多灰,一旦有了风扇,真是像刚刚从矿里出来一样,整张脸、两个手臂、衣服领子全都是黑黢黢的。
原来新来的公婆俩是7号。今天聊到双针老婆程梦娇的时候8号提起来在这里有很多临时夫妻,就是两个人明明各自都有老公老婆,但是在一个厂里一起上班下班,一起吃饭,过年放假再各回各家。她之前在的那个厂里就有一对,分别是两个组的两个双针,天天成双入对,大家都以为是公婆俩,也就见怪不怪。直到后来女的离了婚之后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是熟了之后才知道的,估计也是和别人八卦的。而程梦娇和梁双针结婚得很早,娇娇也才是98年的,但是孩子下半年就要上小学了。双针则是八几年的,两个人差了不少。厂里另一个打边小张也是单身。今天中午8号家公带饭来的时候趁着他老公在吃饭,就坐下来帮他老公打边。下午的时候新打边的老婆也来帮忙。6号就说现在只有小张是最惨的。只有他没人帮忙。8号说小张比他要大一轮,谁知道是真的单身还是二婚或者什么。晚上在等8号订的凉面的时候女15号也蹭过来和娇娇搭话。原来是因为她听说双针家买了房,而她表弟正好是做装修的,所以过来拉业务。15号夫妻都是八零后,女儿也就比我小五六岁的样子,在读中专,给华莱士做兼职。
昨天晚上刷到了一个“安静辞职”的概念,意思是说当一个公司想要裁员时,只要工作量翻倍、严抓考勤纪律但工资不变的时候自然会有员工主动辞职。这在厂里也是类似的,只不过员工不像是被动的,他们认为自己是主动选择的:一个厂不好就换另一个。严抓质量的时候走了不少人,没货的时候也会走不少人。今天开的几床货都没有表带和底浪给双针压,双针就开玩笑说没货干就要找厂了。每次开货师傅都要先对一遍裁床记录单,从这上面看总件数、码数和扎数以及分别对应的件数,每扎的件数都差不多,然后根据扎数来分货。通常每个车位都会分到一两扎,然后再分到各组,专机他们来看自己组有多少件,然后趁着车位找货的时候去打单双排的边。
吃饭确实是一个非常具有聚集性和互动性的场合(绝对和在公司和单位不一样)。基本上只有我是自己闷头吃饭,别人都是三三两两扎堆,23号一家子,15号两口子,我们这组的一大群,还有旁边那组的四个人,此外就是不太忙的专机自己回家吃饭。今天吃饭的时候15号俩公婆也过来和6号他们那堆人凑在一起,还互相从对方的碗里夹菜。
在意识到我要走了后,8号下午一直在围绕着我的生活问东问西。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关于手机的事。一开始是她说像我这么乖,肯定没和爸妈吵过架。我说当然有过啊,以前因为手机的问题和我妈吵过好几次。我惊讶地发现我和她竟然在初中的时候都苦于自己没有手机。看着周围的同学都有手机,哪怕只是翻盖的也都羡慕得要死。后来她闺蜜和她妈妈一起打暑假工的时候挣了几千块钱,去买了个新手机,就把旧的智能机淘汰给她,这就是她的第一部手机。她还问我我妈给不给我买,我苦笑着说当然不给,她眨眨眼继续问,求也没用吗?我斩钉截铁地说,怎样都没用。她感叹道,那个时候有手机的都是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不像我们。我不禁哑然。因为当时我妈死活不给我买事因为她坚信有了手机就会影响学习(事实当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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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开货的时候车位都会带点期待地问师傅是什么款,暗示最好是五袋款,每次师傅都狡黠地说确实是五袋款,但分了货才发现此五袋非彼五袋也——车袋盖、开假袋、橡筋脚的怎么不算五个袋?车位会根据需要换不同的压脚,比如比股压脚、挡边压脚、两分压脚、平压脚,这些都在针车行里自己买的。
今天刚去的时候正好17号在返工,好像是包袋布的时候底线弄错了,好多地方都露出来一块,8号就嘲笑他说谁要是买到你做的裤子就要倒大霉了,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口袋漏了。”所生产的裤子所链接的末端对于车间的人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她们知道其存在,但并不真正在乎。直到我下午把我妈发给我的工装裤的模特图给她们看,她们才真正兴奋起来:这就是我们这床做的款诶!这是一种奇妙的连接感。
昨天晚上6号还和老板娘商量单价的事来着,因为20号就要发工资了。不过最后也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8号说老板娘最喜欢的员工就是5号这样的。我表示不解,她小声说,就是光做事不说话的那种。我恍然大悟。事实上,厂里最不缺的就是叽叽喳喳(被张洁称为八婆)的工人了。多的是和师傅争辩,和老板娘商量的场景。比如有个款粉位扫宽了,8号就会一个劲地喊师傅过来,和他对峙到底要不要按粉车,师傅一锤定音后还在反复嘀咕,到时候车错了不要叫我返工。说到返工,这真是让人头大。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返工就心里一颤。总之每一个人喜欢返工。
今天下午在做货的时候突然对田野的内涵产生怀疑。具体而言,每天我这样一床一床地包袋布、定袋位就是在做田野吗?这些每日发生的鸡零狗碎真的可以被称为田野吗(仿佛一种田野的程式是在一个农户家里做访谈)?到底什么才算田野?是一种他者性和问题性的场域吗?但像我现在这样,他者性在慢慢变淡,连我妈都天天念叨,你还真把自己当个工人了,这还算在做田野吗?难道办法是将其内涵拓宽、泛化,以至于日常的一切都可以被称之为田野?——而我又清楚地知道存在某种界限,总不能每天去图书馆也叫田野观察吧。最重要的似乎还在于他者和我者之间暧昧的界限,而这对于在特定时空中时常穿梭于二者之间的人类学学生而言尤为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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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刚到的时候就看见8号臭着一张脸,皱着眉瞪着眼,戴着耳机也不听人说话。原来是接后袋要按着已经车好的线车,而车位很难不会超出来几分,所以比较困难。于是我只好战战兢兢地做自己的事,但心里也不免存了一股气。而且做得快了也只能干坐着等专机,必须要把握好进度才行。昨晚8号叫了朋友来帮忙,十二点半车完脚下班,而其他人没有一个车完的。6号说能做多少是多少,十二点撑不住了也就下班了。幸好今天四五点之后没有再开货,所以还能继续赶工。
因为货做不赢,6号就说下一床货要是五袋款的话就丢给8号做,不过最后还是她自己做的,倒是4号丢了一床货给8号。17号最可怜,车的最慢,还因为有一床货的拉链用白色底线下的,要都拆掉返工,导致他和8号差了将近整整一床货。最后一床货的时候8号给我换了一个新压脚,这是两分压脚,顾名思义,车出来是正正好两分的,用这个来教我压小浪的双线。小浪是一条略带弧度的直线,并且不能车得一会粗一会细,得用手指一直按着布才行。牛仔并不是一种特殊的不了,而是面料的纺织工艺,用的仍是棉线和涤纶等材质。所以挑线的时候不注意就会走纱。
今天下的是早班,下班的时候还特意去问了师傅要不要开货,结果师傅说没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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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整个下午都在做288,一床整整有六十件,整床又1030件。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下来的。或许之前还会思考一些“自由”和“工资”这种所谓理智和情感对峙的问题,但实际做下来才会意识到这并非是一个二元的问题,而是肉身固有存在的问题——人的肉体是有极限的,并且她/他自己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昨晚在有我帮忙的情况下8号还是干到了11点,而6号是12点下的班,17号整整做到一点。“昨晚几点下班”已经成为我和他们的固定寒暄话题。分到自己手里的货只能自己做,因为根本丢不掉——这么难做的杂款,没有人愿意捡,大家都想赶紧下班回家。我开玩笑地跟8号说,能不能偷偷把货丢掉垃圾桶,反正没有人看见。8号和后来的6号都觉得这个假设根本不能成立。6号说你要是丢了谁捡呢?我也很奇怪,说没人捡不是更好。我所假设的是出货数量上存在空子可以钻,但是8号和6号都非常明确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8号说套裤子的那个老头会点数的,少一件都要闹。下午找货的时候由于师傅分货出了岔子,6号缺了四十件,还和8号有一扎货重复了。这四十件裤子6号是一定要找到的,根本不会像我想的一样装作不存在就丢掉——不然这个严丝合缝的闭环就会存在缺口。而那一扎货8号和六号开始推三阻四起来:“我这扎货给你吧。”“我不要了给你吧。”——谁都会累,谁都不想多干。而且也不能请假,因为一旦请假就要把你的货分给别人,那别人自然就有怨言,所有人都要在心里骂你——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你没有好脸色。但很奇怪的是,在其他工作单位里请假并没有这种顾虑。唯一的担心是扣全勤。
昨天来看厂的夫妻俩今天也来干了,等于是第三组都是彼此认识的一带一的老乡。强嫂回去了之后,强哥明显变得活跃很多,到处和人发牢骚,和17号用四川话嘀嘀咕咕。聚餐仍是一种集体场合。6号在十点半的时候就开始催17号订饭,说小梁吊毛,十一点还不叫,等下一点才送过来。17号说想来这个组,6号也表示赞同,因为这个组彼此都是熟人,如果来的话找货的时候也会互相带一下。还说现在17号都没有伴了。小六本来还说要给外甥女打电话叫他来帮忙车袋盖,8号还让17号从自己朋友圈里摇人来帮忙,不过后来也都是自己干。8号说他之前的那个厂有个老大妈四五十岁,做不完货,第二天交了四五个人来帮忙。11号有整整九十件,8号笑着说小丽,看好你哦!
288一床货得做八九个小时,不过工人也不知道具体的单价。每月发工资的时候会计会给单价表,工人就靠那个来核对件数和单价。每床货师傅也都有工序单,上面写着每组多少件,专机回去看自己要做多少件。今天做的时候以为少了两件袋盖,8号叫我去找师傅配,还说着如果师傅配不出来件句让师傅自己做。因为这床货确实难做,8号还过去看旁边那组做的怎么样——事实上也就此交流起来。
车位之间是存在微妙的竞争关系。比如15号回略带阴阳怪气地问8号,是不是都开始车脚了,毕竟有人帮忙,而8号则会说,哪里车的到脚哦。回来之后8号就回立刻和6号咬耳朵,说15车得有多快。而且并不是货分的越多越好——如果有车位发现自己的货比别人多,反而要跟师傅闹。比如8号说15号要是发现他们组分的货比我们组多就回闹。一切都只因为这个款太难做了,而就算不难做,人也是回累的,没有人会像机器一样上了发条一样一刻不停地做。人会疲倦,会烦躁,会发火,而这本来就是人存在的条件,不可能将其置于某种对立性的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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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做得要死,虽然没有几床,但每一床基本上都是三四十件,感觉明明没做多少就已经累得腰酸屁股痛,必须得经常站起来一会才不至于身体发出强烈警告。整整一下午都在车288,就是又要车脚又要车耳朵的那款,不过我妈说他们并没有怎么买这个,估计都是直播客在卖。之前做过几床,还有一床一千多件的实在做不赢,外发到别的厂去做的。开货的时候只听到一片哀嚎声,小六还在唱“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只可惜逃也逃不掉。因为是白的,六号还特意在前面的过道上铺了一层蛇皮袋,因为怕把裤子弄脏。
东鹏在这里算是独一份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大街上散落着空的东鹏饮料瓶,隔壁栋的贩卖机里也摆着满满两格的东鹏。厂里喝东鹏的速度也很快,基本上没几天一箱就能喝完。有谁要喝了就找六号买。不过她并不干代购的活,因为拎一箱上来也够累的。
昨天新来的16号今天依旧在干,感觉她很熟练的样子,不像1号他们还得要六号时时注意着——“要换线了!”这种。上午还有他们的两个老乡过来看厂,还仔细捋着版和师傅询问着什么,不过并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来,毕竟没有多的专机来开组。新打边的老婆昨天给他带的饭,今天晚上带饭之后也过来帮忙车了几下,竟然也会打边。
上午的时候机修又来了,因为排比的说之所以线排不直是因为打边的线有问题,而打边的又说是机器的问题,因此机修喝打边的在那里捣鼓了一整天,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解决问题。
下午车一床普洗的垮裤的时候六号说她就喜欢穿这种裤子,8号说正适合她们这种小短腿。我开玩笑地问8号,说能不能把版带回家穿。她摇摇头,说车间用完的版要给后整,后整要对着看怎么打钉这些,最后送到老板那里的版房。老板怎么处理就完全不关车位的事了。
反抗的因子一直在暗流涌动,在厂里随处可见。比如车位叫师傅的时候从来都不好好叫,要么想唱歌一样,要么像在骂人。sifer、shifo,各种口音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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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新来的两个车位今天也不干了,16号给了1号的一个老乡,是一个独自一人的女人。原来的16号在今天上午车完昨天那床的比股后就和师傅结钱走人了。8号说是老板娘不想要他们,因为做货太毛了。查货的也抱怨说他们的货好难查——不仅要查好几遍,拿着裤子和他们来来来来回回说该怎么做。8号估计那个男的根本就没做过车位。昨天挑纽排线都不会,还看我怎么挑(“我看看美女怎么挑”),把我吓了一跳。
今天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事。正在做一个杂款的时候1号过来看6号怎么做,6号说看8号,小六在旁边嘀咕8号都看的他。但正是这床货8号出了问题。症结就在于后袋驳片到底是车一条线还是两条线。除了8号之外其他人都车的是两条线,只有8号车了一条线。8号坚持说她看的版是一条线,而且她给师傅看的时候师傅也说没问题(因为师傅看的是商标订的对不对)但是师傅说他发在群里的图片是两条线,而且他看4号的时候跟大家都说过了。两人吵得面红耳赤,整个车间都是8号激烈的质问,甚至后来还气哭了。老板娘小声拉着8号说不要吵了,还把8号的货拿过来帮她返工。
聚餐仍是一个有趣的场合。本来17号想让8号帮她带一个鸭肾饭,结果8号大闹一场之后,17号脸上堆笑地说看你这么生气,不用你帮我带了。因此中午仍是他自己点快餐。到了中午十一点多,张打边过来喝水的时候问小梁,掉毛订饭没有——明明是要和他一起定,结果好像还更理直气壮的样子。17号的餐十一点半左右就到了,但他一直没动。到了十二点,6号四处招呼,小梁、靓仔、吃饭了!于是4号、6号、小梁、双针夫妇先有停下自己手里的货,要么拿着自己的饭盒要么拿着快餐,聚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并且这边和15号他们组形成对比:那边就是冷冷清清各吃各的。事实上装后袋的、裁床那边都是这样。晚上的话亦是如此。
车间里存在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绝不会主动搭话的互动模式:车位和裁床、打枣、后袋等等都是这样。只因为并不是在工序上直接联系的。
关于货做得快并不会影响工资:8号说即使是有人做货快,师傅也不会多分货给他——但是师傅的角度不知道原因。车位的话,即使做得快,尤其是旺季,人也是会累的,所以最多比别人都一两件,总体下来仍是差不多的。而且车位做得再快,专机那边也不一定做得赢,货堵在一起还是要等。因此每天大家下班时间基本差不太多,除非是有小梁这样实在做不赢的——但他的货也没有少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