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五甚《同道中人》

状态:已完结

注:请看了所有的前篇再看这一篇。

Origin: 《殊途同归》上 《殊途同归》下

Side A: 《Goodbye, sputnik》 《Hello, voyager》

Side B: 《秘密同盟》 《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猫猫悟与他的主人甚尔》 《一元复始》


展开阅读 Origin-殊途同归/五条悟

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就像是漫长的旅途终于有了尽头,他只感觉平静。在吞没一切声音的雪夜中,五条悟将所有守在身边的人赶了出去,躺在被褥中,侧头看着庭院沉默着,平静地等待一切结束的时刻到来。 在日复一日不停向前流动的时间里,耗尽了体内细胞的所有能量后,身体机能衰竭至死应该算是了不起的成就。因为死亡就像紧随在身后的影子一般寸步不离,没有人会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反过来将你吞噬殆尽。死亡总是猝不及防地到来,也许是一场意外,又或者是一场大病,一次不慎的摔跤,或者是一把带有杀意的闪着银光的刀刃。在变化中持续进行的日常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也许只是眨眼的那一瞬间,生命就会在此刻结束。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等这一瞬间的到来。从失去禅院甚尔的那一天起,他切实看到了伴随在所有人脚下的死亡。就在他认为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时候,死亡突然带走了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失去的人,只留下他独自在这个禅院甚尔曾留下生存痕迹的世界里存活着。在他设想过的未来中必不可少的那一部分永远消失了,而他却没有随之而去,犹如身体缺失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却还能呼吸着。 在失去禅院甚尔后,他曾经不眠不休地待在这个房间里,感受禅院甚尔残留下来的气息。禅院甚尔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每一个物件都带有他的气息。微风拂过,那些气息就像细丝一般在空气中颤动。这让五条悟产生一种错觉,他仿佛能够看到禅院甚尔还在他身边走动,在案前拿起书籍又放下,又或者是走到庭院的木廊坐下看着外面的景色。他就在他身边。 他想起了禅院甚尔之前在外云游,他便霸占了禅院甚尔的房间,等待他回来的那一段时间。他知道禅院甚尔从未将他人当作自己的终点。他一直朝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走去,道路的尽头可以是自由,也可以是纯粹的玩乐,但绝不可能是一个人。 在遇到甚尔的那一天起,在他们一起共处过那些时间里,甚尔就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他们的道路终究是不同的。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不论孰生孰死,他的人生只属于他自己。要是他把禅院甚尔当作他的终点,那么在彼岸相遇之时,他必定会被禅院甚尔大肆嘲讽一番,嘲讽他做出了将责任推到了他人身上的软弱选择。 所以他不会选择随着禅院甚尔一起离开。即使失去了灵魂的一部分,他也会在没有禅院甚尔存在的未来中将自己的旅途走完。 他在庭院里埋下了禅院甚尔的发丝,又开始迈开步伐,在自己的道路上走着,等待着自己旅途终结的那一瞬间。 自那时起的每一天,时间平静地向前流淌。春夏秋冬,四时变幻,五条悟每一天都会坐在木廊上看着庭院的景色,属于禅院甚尔的一部分正与这景色融为一体,这里仿佛成了甚尔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另一种形式。遭受了极大灾难的京城也慢慢恢复了以往生机勃勃的模样,在街道上走着的人们脸上已经看不到灾难残存的迹象,一切恢复如常。多年的旱灾也随着某天开始降下的雨霖得到了疏解,仁安天皇颁布新政改变了长久以来的腐败风气,所有人在巨大的灾难之后迎来了太平盛世。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已经很少会提起过去的事情,百姓的饭后谈资从禅院家过去的家主与五条家家主的逸闻变为了其他王公贵族的八卦趣事。禅院甚尔残留下来的痕迹变得越来越淡薄,他房间里的气息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五条悟留下的生活气息,只剩下曾与禅院甚尔产生过因缘际会的几个人成为了他生存过的证明。 禅院甚尔留存下来的生存痕迹就像是堆积起来的一捧细沙。每一天过去,细沙就随着幻化成风的时间一点一点地飘散。五条悟的双手聚拢在这些细沙周围,也抵不过时间的流散。仁安天皇因病逝世,禅院真希也在几年前逝世,他目送着每一个与禅院甚尔有关的人离开,眼看着这些细沙随风而去,只剩下手中的几颗沙砾。 只要他闭上眼睛,这几颗沙砾也会消失不见。 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禅院甚尔生存过的最后证明就要消失不见了,但他依旧只能感觉到令他嘴角勾起的平静。他侧头看着他这些年来一直看着的庭院,在吞没一切声音的雪夜中,他又回想起了与禅院甚尔第一次拥抱在一起的那个夜晚,此刻他感受到的温暖大概与彼时无异。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从他口中溢出的话语打破了雪夜的寂静,在空中飘散再被大雪吞没,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我会找到你。”

Side A-Hello,voyager/五条悟

锋利的刀刃刺穿了他的身躯。在伏黑甚尔给他带来的死亡中,他看到了一切。 在生与死的边界中,他的六眼接收到了一切的信息,所有因果化作了万千景象如洪流一般涌入了他的大脑,他看到了他与这个他感到异常熟悉的男人注定纠缠在一起的命运。一切因缘的起源是半人半妖的他被这个男人捡到。他们相知相识,男人犹如他的养父、他的挚友,是他的至亲至爱。但他们相爱后不久,男人被杀害,甚至尸骨无存。而带来这一切灾厄的咒术师在临死前的诅咒一语成谶。此后的每一个世界的每一个未来中,他的生死存亡总会与伏黑甚尔相关。就好像莫比乌斯之环,一个人的生总会连接到另一个人的死,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在这种无法挣脱的因果轮回中,他早已忘记谁在等待谁,谁要找到谁,只是重复一次次地杀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的结局,不断地重蹈覆辙,不断杀死被自己遗忘的挚爱。 他看到了这一切,而所有过程只不过在刹那之间。 他还是选择杀死了伏黑甚尔。 相遇便是遭难,他已经意识到无力改变他所在的世界里他与伏黑甚尔的结局。他要如何与伏黑甚尔解释他看到的一切?按伏黑甚尔的性格,只会有满心的怀疑和猜忌。此时此刻存在于此地的他,对于伏黑甚尔,无法像前世一样去完全地爱他。他所看到的景象隔了层玻璃,那种汹涌的情感无法传递给自己。现下他感受到的情绪参杂了一半的爱,一半的恨。 他将伏黑甚尔的尸体安置好,回到了家。在看到了死后的伏黑甚尔困在了他家里的时候,心脏在胸腔里猛地跳动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在与死后的伏黑甚尔漫长的相处中,他试着将眼前的伏黑甚尔与他脑海里看过的那些景象对比并且重合起来。他常常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地看着死后的伏黑甚尔坐在他家的地板上垂着头睡觉的模样,思考是否存在这样的一种可能性,他与这个男人能够跳脱出你死我亡的因果轮回中,只是普通地相遇相识,平凡地共度一生。 此后的某一天,就如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般,死后的伏黑甚尔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五条悟杀死了自己曾经的挚爱,杀死了自己的挚友,然后平静地接受了伏黑甚尔的消失。只不过在日常中,他偶尔会感觉到心脏像是空了一块,不至于引起剧痛,那不适感就这么悠长地存在着。 直到他在狱门疆内又重新遇到了伏黑甚尔的鬼魂。这让他想起他的学生乙骨忧太的情况,也许他是对伏黑甚尔下了咒让他无法离开自己的身边也说不定。伏黑甚尔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被他绑在了自己身边。 但他并不打算解开这个诅咒。 他不知道伏黑甚尔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他知不知道他看到的一切,他已经不打算放手了。即使他永远无法触碰到对方,也无所谓了。 “喂,几号?” 黑暗中,伏黑甚尔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五条悟笑了笑,“五号。” “操,又输了。”

Side B-秘密同盟/五条悟

五条悟拿起记号笔,在日历上打了个叉,随后低头看着走到自己脚边蹭着自己的砂糖,蹲下身揉了揉它的头。砂糖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今天跟我一起去吧。”五条悟挠着砂糖的下巴说道,“你应该也很想见他了?” 砂糖举起手抱住五条悟的手,看着他喵了一声,晃了晃尾巴。 五条悟捞起猫咪,走出了家门。

每天醒来,他都会第一时间在日历上做记号。随后便是洗漱,喂猫,做早餐,吃早餐,出门。在去往病房的路上,他会花十五分钟到花店买花。一开始五条悟并不打算这么做,因为他觉得或许伏黑甚尔不会喜欢这样的行为。但听硝子说也许外界的所有刺激,包括花的香气,都有可能成为伏黑甚尔苏醒过来的契机,他便每一天都雷打不动地到花店买一束花,放置在伏黑甚尔病床旁桌上的花瓶里。 今天他带着砂糖出门,再次到了花店买了一束花。到了病房后,五条悟将砂糖放下,砂糖便往病床上跳,走到像是在沉睡着的男人的身边,闭着眼睛用头蹭了蹭男人的脸颊。 五条悟走到病床边看着伏黑甚尔一会儿,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甚尔,我带砂糖过来了。” 五条悟将新鲜的花束放在花瓶里,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风微微吹拂起窗帘,搅动屋内一阵花香。 从窗台斜射进来的阳光投在男人紧闭的双眼上,五条悟靠着窗台微微侧身挡住了阳光,五条悟站在窗边看着床上的伏黑甚尔的头发随着微风浮动,“你也该醒来了吧?之前那次我让你等了差不多一年,现在我已经等你等了快两年了。你真是什么都要跟我争个输赢啊。”

伏黑甚尔昏迷了两年。 在杀死羂索的那一天,伏黑甚尔身负重伤,昏迷至今。他浑身鲜血倒在地上的场面太过于熟悉,熟悉到让五条悟大脑一片空白。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 羂索死了,耳边都是劫后余生者的哭嚎声。五条悟无暇去理会伤亡人数,用最快的速度将濒临死亡的伏黑甚尔带到硝子面前,从伏黑甚尔身上持续涌出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服。在他脑中萦绕不去的画面是失去了半截身子的伏黑甚尔,嘴里涌出血还微笑着的样子。尽管经过了治疗,伏黑甚尔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我已经将他身上的伤都治好了。”不眠不休地为伏黑甚尔治疗了三天的硝子看着守在病房外的五条悟,“但是他清醒过来的时机我没办法掌握,现在只能等了。抱歉,悟。” 随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面对一个人居住的屋子,五条悟起初有些不适应。他花费了许多力气把伏黑甚尔留在自己身边,现在竟然还要花费时间去适应伏黑甚尔不在身边的事实。这里到处都有另外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只是突然在某一天属于另一个人的生活迹象都戛然而止了。所有东西都维持着伏黑甚尔离开前的模样不变。伏黑甚尔的牙刷杯在原处落了灰,没有偏移过哪怕一毫米的距离。 在这间屋子里唯一丢下停滞不前的时间往前走的只有砂糖。 它在一天天地长大,甚至在他的照顾下比原先要胖了些。五条悟开始庆幸当初他死乞白赖要伏黑甚尔答应他养猫。本该是在他不在的时候陪着伏黑甚尔的猫,现如今他发现这更像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五条悟又做了同样的梦。 他看到自己被杀死了,被伏黑甚尔。伏黑甚尔举着刀刺过他的头颅,他的身体。他的鲜血涌出,在濒死中他揪住了生的本能,拽着生的绳索从死的境界跳脱出来,然后他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所有纠缠在一起的因缘和合。 不管是在过去、现在、未来的哪一种可能性中,他的生与死都与伏黑甚尔纠缠在一起,犹如一体两面的存在。他的生即是伏黑甚尔的死,他的死便是伏黑甚尔生存的契机。而一切的起源只是因为他在梦中看到那个让他感到异常熟悉的男人选择了捡回那只他曾经解救过的小白猫。 白猫变成了人,模样与自己无异。他与男人共同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相爱,便永远失去了对方,曾经做好的约定也永远无法得到实现了。 在失去对方的时间里,不论春夏秋冬,白发男人都会面朝杂草丛生的院子坐着,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在这个让五条悟感到异常熟悉的空间里,白发男人独自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他从年轻变得衰老,唯一不变的只有房间里所有关于男人的事物和杂乱的庭院。他最终在这个曾经与男人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的地方里终于迎来了他的死亡。他的漫长等待迎来了终点。 在梦醒的前一刻,他总能听到白发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会找到你。” 第一次做这个梦时,他醒来后感觉恍若隔世。梦中他无数次杀死伏黑甚尔的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发现自己止不住泪水,胸腔里感到一股失控般的疼痛,那股疼痛只能靠不断从眼眶滑落的泪水得到疏解。 那时候伏黑甚尔还在他的身边。他被五条悟的动静吵醒,皱着眉转过身本想骂人,但看到五条悟脸上的泪水后愣了半天没说话。那大概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五条悟流泪。 “怎么回事?” 五条悟听到伏黑甚尔疑惑的声音,转头看向伏黑甚尔,伸出手抱住了他。他无法和伏黑甚尔解释他看到的一切,只能紧紧地抓着伏黑甚尔确认他的存在。 伏黑甚尔不明就里,但还是回抱住止不住流泪的五条悟,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冷静点,白痴。” 五条悟紧紧地抱住伏黑甚尔,残留的梦境迫使他说出那句话,“找到你了,甚尔。” 他们在黑暗中相拥而眠,清晨的光从拉上的窗帘缝隙中溢出,在他们的身上投下一道斜斜向下的光线。

第二天醒来,五条悟没有向伏黑甚尔解释发生了什么,伏黑甚尔也没再提这件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梦境依旧每天都会出现,伏黑甚尔死在他手里的感觉鲜明得让五条悟每次醒来都会冒一身的冷汗。他意识到这更像是一种告诫,如果他找不出一条将他和伏黑甚尔从这种轮回中解救出来的道路,伏黑甚尔总有一天会因他而死。 在摇摇欲坠的日常中,五条悟每一天都精神紧绷。他开始在每天的梦境中寻求改变的契机,在所有失败的未来中寻找也许存在不同结局的可能性。他恐惧他会又一次失去伏黑甚尔,就像他在梦中看到的无数的画面一般。他害怕他们是那其中之一。 五条悟在日复一日如洪流般朝他涌来的信息中提取出了“羂索”这个关键词。羂索与给他们带来一切灾厄并在死前作出诅咒的咒术师加茂宪伦有所联系,他与伏黑甚尔纠缠的因果关系中都有羂索的存在。五条悟必须先找到他,并且在他还没破坏一切之前杀了他。 找到羂索花费了相当漫长的时间,期间伏黑甚尔一直平安无事地待在五条悟身边,直到他在决战中负伤昏迷。 五条悟并不是没设想过伏黑甚尔也许会在此次战役中死亡,因为他在众多的可能性中看到了这个结局。但他同样看到,阻止伏黑甚尔也有可能导致他的死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无法确定究竟哪个选择是正确的,哪一个选择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结果伏黑甚尔还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五条悟总会想起伏黑甚尔温热的鲜血浸湿自己的衣服又慢慢变得冰冷黏腻的感觉,像是亲手感受到他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流逝。这种冰冷黏腻的感觉变成他每一天入睡后醒来的日常。入睡,闭上眼睛,做同样的梦,醒来,睁开眼睛,冷汗浸湿睡衣,然后起床,翻开日历做记号,循环往复。

五条悟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看着砂糖在伏黑甚尔脸侧缩成一团睡觉的样子。在前世他也曾无数次这样蜷缩在男人的身边入睡,随后又忍不住变成人贴在男人身上嗅着他的气息睡着。即使已经经过了几百年,在梦里看到那些过去,他依旧能够清晰地记起那种感觉。他曾变成猫,在秋天的午后晒着太阳,缩在木廊上假寐,被走过来的禅院甚尔抱在怀里。禅院甚尔低笑着抚摸他,他的鼻息间充斥满男人身上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味道。 即使那些场景离他很远,旧日的情感依旧如洪水般将他淹没。 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绕了很远的路,才能够再次看到伏黑甚尔的睡颜。 五条悟握住了伏黑甚尔的手,用拇指蹭了蹭伏黑甚尔变得有些消瘦的手腕,低声说道,“甚尔,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就在这里。” 虽然如往常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五条悟依旧感到十分平静。在这个微风与花香四溢的房间中,阳光也带着温度,就像那个秋日午后一般惬意,周围充斥满了让五条悟感到安心的气息。他握着伏黑甚尔的手,趴在床边与他们一起安然入睡。

Origin-殊途同归/禅院甚尔

他的人生没有任何遗憾,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知道自己与两面宿傩的对决意味着他的生命会在这一刻结束,但他还是选择了与敌人同归于尽。在数不尽看不清的刀刃向他劈砍而来时,他短暂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一生,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某个白发少年的身影。这下他应该等不到他回来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没有任何遗憾。 禅院甚尔随后坠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中。 他很少思考过死亡会是什么感觉。 人类会思考死亡与生存有什么不同,本质上是一种渴求生的体现。禅院甚尔鲜少想象死亡,因为他觉得生存与死亡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他是异常的,对生存没有太多的渴望,更别说建于生存之上的种种欲望了。生命单方面地给他倾倒了种种体验,但他只是应付着这一切。他应付着生活中的种种琐事,应付宫中的各种政治斗争,应付他成为家主之后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一切,用他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他存在的这个世界。 看多了越是觉得生存和死亡没有区别。禅院甚尔在什么都没有的中间地带,看着每一个人在渴求生的界限内摸爬滚打,甚至就连妖魔鬼怪也会为了生存的欲望作出斗争,但他既不渴求生,也不渴求死。 所有拥有生命的物种在存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为欲望作出抗争。在对生的渴求之上,绽放出种种绮丽妖冶的欲望。丑陋亦或是明媚,都只是在倾尽全力地绽放自己的生命。这种他从来无法理解的行为对他来说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一直以来他都在寻找这种拼尽全力的抗争。实际上,糟糕的时代里从来不乏这种抗争,人们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但它们很多时候是无用的,只让他更觉得生与死没有什么区别。人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去做出也许是无用功的选择,不断地踏上同一条道路,走向同一个归途。他无法明白这种毫无意义的抗争行为,他想要了解。 在某个被死亡笼罩的荒原中,他捡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猫。死亡像是黑纱掩住了它,但在黑纱细小的罅隙中,禅院甚尔却看到了生的光芒,那微弱的呼吸就是它作出抗争的证明。 在他顺水推舟的帮助下,濒临死亡的猫成功地驱逐了笼罩在它身上的死亡,随后越发显现出生的活力来。它甚至一路跟在他的身后,只为要了解人类的这个念头。他的每一个行为都让禅院甚尔看到了最为接近生存本质的抗争,他开始期待他作出抗争的结果是什么。 五条悟依赖他,但禅院甚尔有意无意地将自己从他的人生中脱离出来。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找到了目标,看着他义无反顾地朝目标前进。他要看五条悟用自己的力量与他生命以外的一切作出斗争。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漫长到让他发现自己已经从一开始的旁观者已经变成了参与者。每当禅院甚尔想要脱离出来,他总会被五条悟奋不顾身的姿态吸引过去,因为五条悟每一天都在竭尽全力地活着。这让他无法置身事外,就像是人在常年不见天日的黑暗中见到了一束光,向往光的本能无法压抑。 五条悟打破了他眼前的黑暗,禅院甚尔终于看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道路,他的生命就在他的脚下,绵延不绝地伸向远方。他第一次有了站在地面上的实感。 从选择捡起五条悟的那一天起,禅院甚尔就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因此有所改变。 在雪夜,禅院甚尔静静地饮酒,听着五条悟的告白。那只不过阐述了五条悟单方面的立场,五条悟大概永远都不知道他曾给禅院甚尔带来了什么。但禅院甚尔并不打算说出来,他只是与五条悟在寂静中相拥着,灵魂的颤动化成了嘴边的一声叹息。 他很少思考过死亡是什么感觉。 但如果真的像世间想象的死亡那样,人们在死后会遇到神明,那么他笑着会对神明说,他的人生没有任何遗憾。属于他的抗争已经结束,他从什么都没有的中间地带脱离了出来,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脚下的道路。他在这种痛快中选择了自己的结局,他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但禅院甚尔并没有在死亡中看见神明,而是坠入了一片虚无之中。在这片虚无中他隐约感受到了五条悟最后一次的亲吻。 五条悟亲吻了他,将他埋在了庭院中,说道,“下次我会先找到你。” 五条悟的最后一句话束缚了他,让他被困在了这里。言语的力量是极为强大的。就像蝴蝶的振翅会引来龙卷风一般,言语与他人产生共鸣并且交集的一瞬间,就会引起巨大的变化。 他本该是没有任何遗憾的。 他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他已经忘记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这一切漫长到让他失去对时间的认知。他的时间停滞了,记忆却越来越深刻。在虚无中他能够抓住的只有记忆,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曾尝试与记忆对话,想要臭骂一顿将自己束缚于此的五条悟。但不管他说了什么,他都永远得不到任何回应,毕竟这一切不过是单向的记忆重现罢了。 禅院甚尔再一次在记忆中听到了五条悟对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快点找到我吧,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禅院甚尔再一次与记忆对话。 只余一片虚无。

Side B-秘密同盟/伏黑甚尔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伏黑甚尔听到五条悟在远处喊着他的名字。随后他径直往后倒下,在脊背即将接触到地面时,地面却凭空消失了,失重感侵袭全身,他坠入一片虚无之中。 伏黑甚尔无法动弹,只能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迅速下沉。不知道过了多久,无休止的坠落感变成了漂浮感。黑暗中都是躁动的粒子,伏黑甚尔的指尖开始发麻,感觉到自己逐渐与周围融为一体,就像是在水中溶解的泡腾片。 好像不太妙。伏黑甚尔企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逐渐丧失知觉的指尖上,竭尽全力地抓住快速流失的自我存在感。就在他与虚无撕扯博弈着的时候,他感知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哈,这次也是被悟杀死的吗?’ 声音在他的大脑中回响着。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周围的黑暗就尽数消失,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生长的草木。伏黑甚尔抬起头,察觉到他正站在一座杂草丛生的庭院当中,而不远处则是坐在木廊上的另一个他,穿着和服,嘴角并没有疤痕。 伏黑甚尔看着与自己无异的脸,感觉极其怪异。他愣怔了数秒,皱着眉头对几步开外的人问道,“……你是谁?” “禅院甚尔。”男人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你讨厌禅院这个姓氏,但我不打算跟你解释。你自己看吧。” 男人话音刚落,伏黑甚尔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着身体往前拉,所有景色扭曲着极速向后退,随后周围又变成了陌生的场景。 久远的年代,禅院家,天灾人祸,权势斗争。他就好像被塞入一个无法由他控制的身体中,只能跟着早就安排好了的剧本走。他不知道男人想让他看到什么,直到他看到了另一张他异常熟悉的面孔,才慢慢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伏黑甚尔待在这个不受他控制的躯壳里,与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五条悟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躯壳主人的情感通过身体隐隐约约地传来。他在躯壳里看着五条悟的成长,默默看着。五条悟与他说话,对着他笑,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很熟悉,但他知道那些言语并不是对他说的。 他度过了禅院甚尔的一生。 在体验了一番尸骨无存的死亡后,伏黑甚尔再一次坠入他一开始感知到的虚无中。在虚无中,他听见了五条悟对他所说最后的话语,随后被巨大的斥力扯了出来。 伏黑甚尔又回到了杂草丛生的庭院中。 禅院甚尔随性地靠在廊柱上看着他,“这下你明白了吧,我就是你。” 弄清楚情况后,伏黑甚尔放下了警惕。他走到禅院甚尔身边坐下,看着这个他曾在禅院甚尔的躯壳中看过很多次的庭院,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我这是死了?” 禅院甚尔目视着庭院说道,“第一个问题,不清楚。也许一刹那,也许一尘劫。因为我已经忘记时间是什么了。第二个问题,没死。目前应该说你只不过是接近死亡的状态。不过在你之前我看到过一两个像你这样的家伙,他们最终还是死了。” “在我之前?”伏黑甚尔皱着眉头看向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对了,你不能看到那些记忆。因为你不是我。” “在你之前,有很多像你一样的“我”在死后或者濒死的状态中在这里看到了我。因为我们的本源相同,来到这里就像是灵魂转世前将记忆储存起来,然后再清空一切,投入各自的轮回之中。” 禅院甚尔对着伏黑甚尔举起紧握成拳的手再张开,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看着自己的手,平静地说道,“就像这样,聚集起来,再分散开去,周而复始。而我是本源中遗留下来的碎片,被言咒束缚在这里,就在这掌心中间,无法与你们汇合,无法分散开去。我只能在这里,看着这一切。” 伏黑甚尔盯着禅院甚尔举起来的手,愣怔了许久后揉着眉头长叹了声,“啊……麻烦死了。” “是,麻烦死了。”禅院甚尔低笑了声,“相当麻烦,都怪那家伙。” 伏黑甚尔躺在木廊上,看着像是要吞没一切笼罩在庭院周围的黑暗,“……怎么才能出去?” “出不去。”禅院甚尔语气平淡地说道,“除非你能在这一片虚无中找到出去的路。而我,除非被那家伙找到,否则永远都会待在这里。” 伏黑甚尔抬起手盖住眼睛笑了笑,“……妈的,真能给人添麻烦啊,那个混账家伙。” 禅院甚尔深有同感地笑了声,低声说道,“现在,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提取你的记忆,之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抱歉,还有个麻烦的家伙在等我,我得回去。”伏黑甚尔看着禅院甚尔说道。 禅院甚尔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进伏黑甚尔的大脑,就像是被浸入水中一般,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已经没有可能了,但至少你可以忘记。将记忆留在这里,就可以忘记一切,离开这里,投入新的轮回中。虽然这一切都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伏黑甚尔在禅院甚尔提取他记忆的过程中,又再一次见证了自己的一生。那是属于伏黑甚尔的一生,而不是禅院甚尔的一生。在禅院家不被期待的降生,挣扎沉浮,娶了心爱的女人又失去了她,再也没有余力挣扎,无法照顾属于他们的孩子,选择放弃,麻木不堪,直到他被五条悟找到。 那些看似突然却又极为自然的拥抱,将他从沉浮的状态中拉了起来,曾经淹没他的平静水面在他脚下泛起涟漪。 他在记忆中看着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时间。那些时间在他眼前流逝,随后他再次看到了五条悟抱着他哭泣的那个怪异晚上。他一直记得那晚上漫长而又无言的拥抱。在这之前,他听到了五条悟对他说了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找到你了。

“……哈,悟这家伙找到我了。” 禅院甚尔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地在他的脑中响起。 专属于禅院甚尔的所有情感和记忆在此时此刻都涌入了伏黑甚尔的大脑中。只是一刹那,他便明白了禅院甚尔所说的重蹈覆辙是什么意思。他被五条悟的言语引起的遗憾紧紧地束缚在这里,不断看着自己重复被五条悟杀死或者杀死五条悟的轮回,并且在所有属于自己的记忆中,完全看不到这种轮回的尽头。 但现在他被找到了,已经不用再重蹈覆辙了。 庭院消失了。伏黑甚尔继续在虚无的黑暗中漂浮着。 “……现在只要找到回家的路就好了吧。”伏黑甚尔笑了笑,在黑暗中迈开步伐。

若隐若现的花香刺激着他的嗅觉,照在他脸上稍显刺眼的阳光使他睁开了眼睛。伏黑甚尔在模糊的视线中辨认出病房白色的天花板。他的脸侧感觉到了毛茸茸的触感,手指也是。 伏黑甚尔尝试转过头看向躺在他脸侧的猫咪,再动了动手,用指尖碰了碰在他手边的东西。随后,指尖感觉到的毛茸茸的触感消失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五条悟看着伏黑甚尔,愣怔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然后像是害怕打破梦境一般颤抖着声音确认伏黑甚尔是不是真的醒来了,“……甚尔?” 还没等他回答,一人一猫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叽里呱啦地叫着。吵闹的噪声引起了外面的注意,护士把挂在伏黑甚尔身上瘪着嘴哭哭的五条悟扯开,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紧急为刚醒过来的伏黑甚尔做着身体检查。 病房内一时间鸡飞狗跳。五条悟在他身边抱着砂糖说着什么,伏黑甚尔也并没有仔细听。他勾着嘴角,只觉得自己貌似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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