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假意的秋风

此内文字,皆为虚言。

叶真中显的《Long Afternoon》,也译作《恶女的告白》,与《绝叫》结构相似的双女主路线,但叙事角度更加聚焦于后新冠时代与日本女性的生存困境。

恶者为何

此书的标题译法争议很大,原本的直译「漫长的午后」需要读过至少半本书才能把捉到其中致死的深意——囚笼中的飞鸟与温水中的金鱼。而「恶女的告白」则直接得多,宛如把《养狗》的书名换成《咔叽咔叽咔叽》一般……

由于我也有过些许的译书经验,可以对译者的心思多些揣夺。我认为,所谓的告白就是那句

“请让我当您的‘共犯’吧。”

因此书名上的『恶女』也就是在指编辑梨帆——犯了堕胎罪的女人,一名知法犯法者。然而,善恶乃是道德概念,法律法规与违法犯罪之间本不应该存在道德判断——前提是律法本身是『中立』的,秩序本身不能是「恶法」。

决断者制宪,强力者立法,暴力者执法。就算没有法学和伦理学的基础,对于熟悉DND阵营九宫格的人来说也非常容易理解——这三者分别对应混乱邪恶、守序邪恶与混乱善良。此外,守序中立会被系统淘汰而绝对中立则不可能存在。

关于法制与道德的对立,以及强力(Might)、权力(Power)、权利(Right)三者之间的关系,不得不引入霍布斯、施米特和阿甘本才能展开讨论,这并非本文的重点所以有机会再写吧。

总之,如果在书名中加入引号变成《“恶女”的告白》的话,问题就会小很多——迫使普通女性使用暴力并将她们认定为『恶』的秩序才是真「恶」。

思潮的暗面

回到主题,关于用女性主义来解读这部作品的言论应该比较常见,所以这里打算采用一些不太主流的视角。

早些年我对女性主义有过兴趣,大概每年会读个一两本相关著作。最早接触的时候是从李银河开始的,后来接连读了波伏娃和上野千鹤子之类的主流思想家。不过在接触巴特勒和布尔迪厄之后我的兴趣点就离开了女性主义,当然戴锦华的视频现在也还很爱看,因为她能认清并突破女权的局限。

今年读的是一本叫做《红药丸与厌女症》的书,与《漫长的午后》不谋而合,两本书都提到了特朗普政权与堕胎权等问题。极端的种族/性别优越论永远会驱向法西斯主义,无论出发点是左翼进步主义还是右翼保守主义。

小说中风宫华子的《傲气凛然》及其读者群也完全符合现实中的案例《王者归来》,书名的气质都那么相近。关于右翼中盛行的网络仇恨,已经在《绝叫》中的牛郎小白脸身上描写得淋漓尽致,所以我打算再补一刀左翼。

当下饱受右翼抨击的「觉醒文化」,是上一个版本中由社会正义战士 (白左) 所推动的「取消文化」的升级版,也是右翼仇恨言论的反面镜像。相同的事物,由于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政治正确,因此也要随着版本更新而更替褒贬意味不同的名称。

在通常的媒体上,人们很少会去区分激进 (Radical) 与极端 (Extreme) 在意识形态领域上的区别,然而Radical一词与极端有着「根本」的区别。这种思想取向是试图改变结构性社会问题的底层制度基础,因此用「基进」更为恰当。

基进左翼 (Radical Leftist) 对于暴力的意义往往有着更深的思考,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很多兴办免费食堂的共产主义者和种地送菜的无政府主义者——在撼动既有秩序方面,仇恨与暴力比起爱心与善意要弱得多。

于此相反,如随处可见的女权、环保等极端左翼,重视直接的语言和身体暴力,把仇恨言论的皮球不断踢向极端右翼并再次接回来,让意识形态的裂痕在冲突中持续摆荡。

父权制社会所压迫的不仅仅是女性,而是一切在出生前就业已失去竞争资格的『失败者(proletariat) 』。世代稳坐于父权制压迫金字塔顶端的家长位置的寡头们,早已不分性别地实现了共同富裕的乌托邦。而他们最乐意看见的,就是遭受自己劳动剥削的男性和性剥削的女性之间发生矛盾——成为红丸和女拳并陷入无尽的仇恨与纷争,无暇抬头观望。

自由之禁锢

除了基进女性主义,在线下生活中更为常见的是以自由主义思想为基础的女性主义。相比于将女性运动思潮视作整体并划分潮流,我更倾向于将不同流派的女性主义思想视为相应社会运动思潮的组成部分。

在新自由主义理念根植于全球的当下,主流的女性主义思想也都不免受其影响。在倡导机会均等和公平竞争的社会环境中,一切「资源」都可以被商品化——肉体、心灵乃至人生。

正如女权与男权可以做流量卖钱,厌女和仇男同样是网络时代的畅销货,这也就是为什么尽管我很喜欢作为小说作品的《养狗》,却不喜欢它作为贩卖仇恨思想的商品性质。

如果缺乏真正的解放性,即便一个进步思想再怎么袒护弱势群体,也只会成为与之同构的,其自身的对立面——原法西斯 (proto-fascism) 。

真正要实现女性的解放,需要团结更多边缘群体——LGBTQ、少数族裔以及各类弱势人群——与一切受压迫者必须互相扶助并肩作战。

在消费与个人主义盛行的社会,如果不主动行动,结果必然会趋于孤立与无助。如同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整个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午后,在足以忍受的虚无与绝望中被时间慢慢蚕食殆尽。

而她还要对囚禁自己的饲主心存感激。

《绝叫》中的母亲铃木妙子在这方面的能力可谓是登峰造极,而本作中的主妇志村多惠则是茫茫人海中的又一个[运气欠佳的]妙子。

贯穿本作的其中一对矛盾是婚姻 (爱情) 与独立 (自由),与亚里砂相反,主角多多『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了』结婚生子。尽管作品中为了文学性把矛盾刻画得更加尖锐——被强奸,然而现实中的普通女性又有谁没被社会多多少少强奸过呢?

上学时被禁止早恋,毕业后被家庭催婚相亲,然后迫于各种压力又要接受催生甚至还要被催二胎。在这一切抉择中,女性的『自主选择』究竟能有多少呢?『女性先天特质』中的温顺、善解人意和规避冲突,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与生俱来』的呢?

稀缺之陷阱

而那个桀骜不驯的独立女性又在哪里呢?她们在《绝叫》中被上司潜规则骗炮骗资源,榨干之后只得全职卖淫。本作中的亚里砂则是在自杀后以多多的幻觉的形式出场,没有根底的女性创业者往往会在商业中被骗得财色双失。

成功女性不存在——那如果不是幻觉,就是既得利益阶层『谦虚』的自我伪装——或是一种被刻意包装制造出来的拟像 (Simulacra)。那是中下层女性对于上流神话 (Myth) 的象征性模仿——声嘶力竭的、血淋淋的模仿。

面对来自于社会的压迫——在物质层面上的剥削和精神层面上的阉割 (symbolic castration),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断裂必然会在主体心中激起巨大的焦虑。作为应对此种压力的防御机制,梨帆的过度呼吸 (躯体化) 和多多的幻觉亚里砂 (精神病理化) 都是极具代表性的癔症发作 (hysteric episode) 。

这两种高发于女性群体的症状,在长期发展后都会有较高的致死率。过度呼吸会变成重度癫痫,造成突发性的意识丧失并导致摔伤头部,或是在强烈的肢体抽搐中窒息。而幻觉会引发精神分裂,或称为解离性障碍,丧失梦境与现实、乃至自我与整个世界的辨别。

认知心理学与神经科学往往会在两性的生理学差异上寻找解释,但同时完全忽视两性的社会学差异。

为了维持商品社会的运转秩序,人为制造出的稀缺性是其中必不可少的要素。权力、财富、女体就是这个制度设计给男性参与者的,《养狗》中的「三大愚行」都是男性为了在社会竞争中掠取权钱色所运用的手段。

专为男性设计的稀缺品都是比较直接的,只要对别人心狠手辣就很有可能获取,哪怕需要铤而走险。相反,这个制度给女性参与者设计的另一套稀缺品——爱情与幸福,则是十分间接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存在的。

女性获取稀缺品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对自己狠一点——出卖身体,用性关系来换取爱情,用生育来换取幸福。但很显然虚无缥缈的概念不可能被等价交换,多多以此换来的就是一场漫长的午后。

象征与魔法

如果说权钱色都是由象征秩序所虚构的有些难以理解,那就把它比作魔法吧——原本被生活逼得打算「被自杀」的家庭主妇,买了作为象征媒介的手机,上网看到了一些作为象征符号的信息,被脑内象征性存在的故友鼓励着写小说,参赛并获得了象征系统的认同,因而潜在地取得了作为小说家并能压服丈夫的象征性地位。

但要是说社会地位、真金白银甚至换不来爱的性关系都是不存在的虚构之物,那何为真实呢?

那就是作为告白的小说《漫长的午后》所触碰到的,读者的那份想要奋起反抗的「欲望」——那从幼年起就一直遭到规训的,被压抑着的抗争的激情。

而『负罪者』梨帆对『杀人犯』多惠的告白,就是要成为『共犯』。

无论堕胎罪有多严重,也无论菜园下是否真埋着两具尸体,两位『恶女』都是在为了让自己不被象征秩序所杀死,而不得不做出竭力的——无比正当的反抗。

然而,做到杀人这样程度的反抗就够了吗?当然不。

之前我在评论《绝叫》的那篇文章中所提到的期待阳子能够成立的良性版「Kind Net」,以及在《Blue》的评论中我所赞许的魔女香织做运作的「Plan H」都是更具解放性的解法。

五六十岁的主妇们,无论是离婚还是逃跑都是在原有的象征系统里处于相似的位置,这种程度的变化连重投骰子都称不上。极端到杀死全家自行灭门的程度也同样没有触碰到系统中的杠杆——秩序的机器 (Apparatus) 还是在源源不断地生产着 (reproducing) 多多儿子这样的强奸犯和梨帆前夫那样的生殖崇拜者。至于多多丈夫和婆婆这样的「恶男恶女」则更不用多说,在叶真中显的小说和我们的现实世界中比比皆是。

对于在现实中被漫长的午后生活压得喘不上气的女性——那不计其数的多多和阳子们。我们应该书写自己的故事——我们各自漫长的午后,让大家彼此间互相看到、听到、触碰到——正如梨帆与多惠那样彼此坦诚地告白。

结婚生子换不来的爱与幸福,要由我们重新定义并亲手创造——对抗世界不公的伙伴,以及——灵魂共鸣者之间心与心的联结。

如此,越来越多的救助机构会面向出逃女性而开设,而越来越多的读者会因为读到各种各样的《漫长的午后》而另谋出路。尽管这种模式不必局限于女性群体,但如此也好。

当多惠成为了畅销小说作家,有了不断的被动收入。届时梨帆也差不多退休了吧,两个人说不定可以开展一段幸福的老年生活——在彻底摆脱了来自压迫者的束缚与侵凌之后,无论是坦诚相见的温泉旅行,还是深夜相拥时的耳畔絮语——都将不再是幻梦。

继上一篇关于《绝叫》的社会学随感之后,又读了叶真中显的另一本小说,不得不承认他在文学上笔法的精妙以及社会洞察方面的深度实在是令我非常着迷。这次就不多说闲话了,让我们直接切入主题 (开始分析) 吧。

芽蕾

你会想要逃离那些感觉,也想逃离孩子,但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就是把过去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也传给孩子。你有很多好的东西可以传承给下一代——例如你获得的关爱——你一定不想把你承袭的恐惧、憎恨、孤独或怨恨继续传给孩子。有时你会觉得很烦,就像你偶尔对伴侣、父母、朋友或自己也会有类似的感受。只要承认你偶尔会这样想,你就不会因为孩子唤起你内在的情绪,而立刻冲动地去惩罚他们。 ——《真希望我父母读过这本书》

有段时间里,我读了很多育儿相关的书,上面引用的这段出自当时读的第一本书,也是在阅读《Blue》的过程中不断联想到的书。

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本书呢,心中回答始终透彻无疑——如果不算语言暴力和非持续性的身体暴力的话,我记忆中第一次被父亲暴打一顿的场景应该是三岁左右,那大概是刚学会走路后不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青春期后离开家,有时间隔一段时间,有时则连续每天发生。情节从来都是极其单调的公式化流程——父亲在饭后闲来无聊,就会把我捉住带进卧室然后压在床上。每次都会从用胡茬刮擦和弯折手指开始,等因为疼痛而挣扎或者叫出声后,训斥就会开始逐步升级到拖鞋皮带。直到哭得呼吸困难半死不活,才会放开束缚让我下床离开。

起初母亲还会来管,所以办事的时候需要反锁卧室门。到了小学之后,我甚至还学会了找规律想对策——在挣扎过程中故意从床上摔下来以头抢地,提前把自己搞到半死不活。后来可能是因为父亲开始酗酒,连母亲也会打,所以也就渐渐不管了 (都交给我了) ,她甚至还学会了在父亲不在家的时候用「父之名」来管教我。

在这样的童年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往往会让外人觉得特别乖巧懂事。然而当遭遇不公平时,其他孩子会当即哭闹撒娇以求援助,但我会随后躲进暗处暴打自己一顿以平息 (宣泄) 心中的委屈。或许每个人『处世之道』的不同,或多或少都是在模仿自己幼年时的家长。

有一种教育哲学讲究适度的挫折可以让孩子的心灵更加坚强,这里的适度指的是经历一些能够痊愈的创伤——这些挫折会刺激精神的『免疫系统』使之更加健壮。然而,这种养育法有两点十分重要 (常被忽视) ,其一是挫折不该是家长刻意制造的;其二是创伤的程度必须是能够痊愈的。

大部分人的精神发展会随着一些阶段渐趋成熟、开花结果。而经历过特殊童年的人,心灵会一直病病殃殃,别说开花了,就连枝叶都不得健全。因为创伤之深难以自行痊愈,同时还由于缺乏来自外部的治愈。带着没有愈合的淌血之伤步入成年,甚至结婚生子的人,在面对自己的伴侣和孩子时会做出怎样的事来呢。

Maman

所有生命中后来所遭遇到的痛苦,大部分均是过往经历的重复再现。

——《爱、罪疚与修复》

人的记忆是回溯性建构的。因此,象征性债务就像复利那样——会让爱与幸福渐渐满溢,也会让创伤和痛苦趋向崩溃。

心理创伤和人际关系都是象征性的,童年家暴的创伤也更容易由内而外地积累成校园和职场霸凌。而在一切暴力的背后,母亲那看似不在场的在场,造就并侵吞着一切——如泥沼一般的母性。那正是蜘蛛雕塑所传达的:不断流淌的泥泞,沉不见底的扩张——试图笼罩整个世界的黏腻。

最让女警绫乃厌恶的,是这尊雕塑无比张扬地袒露着作为受害者的自己与作为加害者的母亲是同质的这一事实。

如果童年期的不幸遭遇比较剧烈并且短暂,当事人往往会表现出失忆的状况。这是无意识对记忆所做的屏蔽,作为结果通常可以帮助主体在相对良性的环境中成长为普通人 (神经症) 。相反的是,如果生活环境不太好,遭受的暴力持续贯穿整个童年乃至青少年时期,这样的人不仅不可能借助无意识来抹除无法修复的创伤,甚至可能会失去无意识——成长为精神病 (异常) 。

尽管有着凄惨的童年,「普通人」绫乃仍是相对幸运的——无论与前作的阳子相比,还是本作中作为Blue母亲的夏希和被他杀死的亚子,当然也少不了Blue本人。

命运之湖

与《绝叫》主角的阳子不同的是,Blue并非孤身一人对抗世界,而是有着「拟似家庭」的相伴与守护。

与我预期中想要看到的社会实践相似,魔女香织最终建立了以扶助弱者为根本的良性团体。我最喜欢的桥段就是为了救出劳动力和性资源被双重压榨的范启莲,Blue和马科斯的悄然现身与随后的黑吃黑作战。

然而英雄与悲剧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的,他拯救了阿莲、小渚以及绫乃。但是没人救得了受困于心的Blue,也没人能阻挡秩序铁轮的碾压。

牵动故事展开的美景命运之湖,纯澈犹如优斗的眼眸 (青的心灵) ,是那被Blue杀死的「世界上唯一的花 」。

愧疚,是比爱更加沉重的情感,终将压垮那负罪之人。

经历悲惨的内心,饱受折磨的灵魂——如果解除不了愧疚的重负,便也无法背负爱之承诺。

正如吞光麻黄碱的母亲那般,或许对于Blue来说,唯一的解脱便是最后冲向卡车。

致Blue

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想救你,然后和你一起去看那照片上的美景。

我想向你表白,说出那句压在心底十多年的话。

我想替你赎罪,把你湖中的阴霾染在身上,恢复你原有的澄澈与秀丽。

哪怕我要为此加倍努力工作,供你去做心理治疗。

哪怕我要和香织姐吵架,让你远离这灰色的产业。

哪怕用尽一生也改变不了这一切,那样也没关系。

我只要你活下去。

哪怕从此再也无法相见,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我爱你,Blue……

你是我的命运。

Ambivalence

精神分析中有一个术语叫做「爱恨交织」,形容的是爱与恨相互依存的矛盾情感。这是拉康从「移情」与「侵凌」的探讨发展出「享乐」概念的根基,通俗来讲可以参考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情况。

然而如果站在「镜像阶段」的角度,人的一切情感乃至精神本身原本就是破碎分裂的,同一性与整合反而才是异在与异化的。

不过克莱因对于矛盾情感的阐释更加适合《Blue》,「好客体与坏客体」以及「投射性认同」的例子不断地呈现于本书。除了Blue与妈妈之间的施受虐关系,还有小翼与亚子那附带的色情黑产,当然也不要忘了《绝叫》中阳子与双向 (Bi-polar) 牛郎小白脸的矛盾情感。

忧郁症伴随的自杀行为。自杀源于自我的爱恨交杂。其中爱的部分继承了对“所爱者”曾经投注的“认可”,即自恋倾向的情欲贯注,因此牢牢捆缚着应当逸散的力比多。其中恨的部分,则是由面对而难以接受的失去带来的痛苦所注定的,一方面激发了某人对令其痛苦的“所爱者”的虐待欲,一方面又因为爱的交杂将虐待欲所代表的迂回的敌意重新指回自我,即“透过对象投注的翻转”,终于将自我看作可以被杀戮的对象,因而最终产生了自杀行为。

——《哀悼与忧郁》

Blue对于小优斗的矛盾情感则要更加复杂,先是从行凶前对于优斗的嫉羡转变为了行凶时对于全家人的愤恨。当原本的投射对象消失后,他又把这份情感投向了替代客体 (爱翼和小渚、恨其父母) ,最终又把矛头转向了自己 (爱记忆中的优斗,恨掐碎了鲜花的自己) 。但在这一切反复与颠倒的背后,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毁灭了的可怜可爱的自我之花——隐喻着整个平成日本的篠原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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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 (现实) 虽然很残酷,但也不乏希望之光,宇野常宽的《零零年代的想象力》同样是我在阅读本书期间多次联想到的书。之前我所期待的阳子以后能够做的事情,香织已经在做了。我想她也会继续拓展这项事业吧,逐渐从灰色走向白色甚至还可能是红色。

我自己的情况也是在越来越好的,这些年花了很多功夫驯服了 (并非消除) 自己的暴力倾向,无论对人对己都能够肩负起爱的重任了——对于愈合不了的伤口,就让鲜花从那里长出来吧!

最近经推荐有幸读了叶真中显的这本小说,也是我第一次接触社会派推理这个门类。

尽管近年来主要的涉猎都在人文社科领域的学术材料,尤其是精神分析和社会学相关的,但这些作者也会写一些文学性较强的作品,甚至是直接参与文艺评论。

因此,我并没有对社会派推理小说感到丝毫的陌生,甚至还颇感亲切。

除了以社会底层的边缘群体 (the marginalized) 为叙事主体 (小说中的用词为「弃民」,与阿甘本的「牲人」异曲同工),还历史性地把一个时代的社会事件与集体记忆还原到了个体命运之上。

对于战后日本的起伏与动荡,我在上一篇关于《物语系列》的文章中已经谈过不少了,所以这次打算再进一步把话题深入下去。

作者叶真中显对于日本社会的洞察与小说架构的设计,没有深厚的社会学功底是不可能做到如此透彻与精妙的。正如在体制内生活安然无忧的绫乃与在社会角落挣扎求生的阳子那样,非文学的社会科学 (social Science) 与作为小说的社会派推理 (social Mystery) 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体两面的。

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

——卡尔·马克思

回溯性地重构事情的原貌,分析散落在现象背后的深层关系与客观规律。这不仅是理论家批判政治经济与社会文化的工具,同样也是小说家构设故事背景与矛盾展开的利器。

当女警绫乃在回忆中提到深受法国文化影响的前夫时,我的脑中立即闪过了对于小说里各种元素的联想。婚姻——列维·斯特劳斯;恋爱——罗兰·巴特;性——福柯;创伤——拉康;支配——布尔迪厄。

在思想史上,结构主义与存在主义的往往是对立的。与日本人注重细节的刻板印象完全不同的是,叶真中显的这本书是我所接触过的日本文艺作品中,最注重整体结构的——或者说,最反存在主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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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作品本身,其实在小说正文中,作为书名的绝叫二字一次也没有出现,在我看来也并非出自主角阳子。而正是这种诡异的沉默 (不在场),才使故事中的绝叫令我感到震耳欲聋——母亲妙子断气前对女儿的呼唤,以及老爹神代在血海中的风啸雷鸣。

二者都是女主阳子的束缚者,吞噬性的欲望之母 (东亚母女地狱) 与沼泽般的支配之父 (父权依附监牢) 。觉醒 (穿越幻想) 后的阳子终于获得了主角光环并且弑母杀父,两度完成了俄狄浦斯情结。不仅在象征 (Symbolic) 层面上接受了社会的「阉割」,还在物质层面上挣脱出了律法 (System) 的界限。

铃木阳子想逃离的并非小小的家暴,而是更庞大的“什么”。

正如身体健康的人难以体会病痛,对于作为秩序维护者的绫乃,利维坦 (统治机器) 是一种不可名状之物 (なにか)。只有时刻受制度碾压的底层边缘人群——弃民中的弃民——性工作者才能体会致深。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大厦将倾的乱世,娼妓往往能展现出超越权力者 (嫖客) 的风骨与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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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的视角切换堪称绝品,不仅映出了警官与杀人犯之间荒谬的相似性 (平庸之善与恶),还在身份转换的一幕中给我留下了极具震撼的官能冲击。

红酒里掺了安眠药,照理说味道应该怪怪的,我却毫不在意地大口畅饮。

被阳子充满妒火杀死的橘菫,除了对朋友没有戒心之外,或许在无意识里她也并不那么在意自己的生死。与其被狩猎者奸杀,不如死在同伴的手里并成全对方的自由——哪怕尸体被残毁。就算一直活下去,这幅躯体也同样逃不过来自社会的慢性屠戮。

尽管前半段有些地方颇为相似,但觉醒后的阳子彻底超越了松子那被嫌弃的人生剧本 (Bad End)。而这一重大转折始于她告别金鱼弟弟的那一刻。

就符号与意象而言,金鱼是可以大书特书的,但那也偏离了结构式的视角。每个人无一例外都会经历一些童年创伤,从肚皮朝上的金鱼到野兽般性交的父母——那大多确实是无意义的。而将创伤性事件赋予意义的,则是它们在之后人生中一次次的闪回。

现代社会中的大部分女性和少部分男性,她们的精神结构往往是癔症式的——在面对巨大焦虑时会有明显的症状发作,常见的有幻觉 (阳子的金鱼弟弟) 和躯体化 (松子的鬼脸) 。

“面对世界上的任何事情,我们既无能又无知,因此,没有一件事情是有意义的。何谓美丑,何谓是非,都是人类擅自解读的,没有正确答案。”

身为无知的人类,反而能逆转早已注定的命运。

既然无法做主,无法预知任何结局,那就有无限的可能性。

人类这种自然现象的本质就是自由。人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不做任何事。善恶好坏因果报应,都只是无意义的标签罢了。

与鬼魂弟弟告别的这段对白,也是她的自我与超我之间的诀别。这或许是本书中存在主义浓度最高的的一段文字了,而且是从晚期尼采 (永恒轮回) 直接跨越到了晚期萨特 (人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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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贯穿全文的「自然现象」理论,其实就是作者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的阐释。所谓「历史」,是黑格尔对于事物发生过程的总结,即「辩证法」。阳子与绫乃之所以会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完全是外部环境使然,而非个体的天性差别或是自由意志。而所谓的「唯物主义」,就是马克思对于社会关系发展的分析,即「客观规律」。阳子所经历的一切痛苦与不幸,都是被她所处的社会关系所注定的必然,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而这个社会关系,早在她出生前就已经被历史所决定。

追本溯源,最后只能怪自己不该被生下来。然而,出不出生本来就由不得你,所以你无从怪起。

尚未接受「阉割」的阳子在遭到小白脸男友的长期家暴时,还在努力尝试为苦难寻求解释。但在她遭到狩猎奸杀却死里逃生的那一刻,她开始醒悟并放下归咎苦难的幻想,慢慢走上了与世界和解的道路——接受来自社会的「阉割」,背负来自人间的「债务」。

“妈妈,谢谢!谢谢你生下我!”

“我根本不想被生下来!可以的话,我也想生在别人家啊!至少我想当个男孩子!我想要你爱我啊!可是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我还是谢谢你生下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多亏有你,我才能活在这世上!”

在这个无法做主、无法猜透、毫无道理可言、一切都是自然现象的世界,身为一个人,我依旧无法抹灭内心的渴望。

这团烈火高声歌颂着自由。

“妈妈,我要活下去!我要杀了你,杀了自己,然后活下去!我要渴求,争夺,给予,然后活下来!我会挺身而战,直到你给的这条命消失为止!”

直到本作点睛之笔的弑母一幕,她终于「穿越」了全部幻想,直面了自己渴求自由的「欲望」并从此不再让步。

糟糕的人生让她从心底里认清了世界的残酷与荒谬——就算换个家庭出生也可能遭到家暴、就算换个性别出生也可能不被爱、就算能生孩子也可能丧失、就算买了房也可能被剥夺、就算找到了爱情也可能被背叛……

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担保自己的幸福,而渴望『幸福』只会徒增不幸——祝福即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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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上Acfun喜欢看鬼触,什么创价学会、松冈修造、野兽先辈、新华里业务员……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一点都不笑不出了。能够逃出生天获得自由的,只有小说中的主角。而在现实中经受苦难的人,她们的生活只会不断继续下去。

之所以这么说,因为觉醒后的阳子真的是主角光环在身才能顺利脱身的,就算认知与观念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但资质上也还是那个平反普通的阳子。下面我来根据自身经验总结一些容易出差错导致行动失败的风险点:

  • 东京一直是世界上监控摄像头覆盖率最高的城市之一,在2010年前后作案的话,不仅需要足够的反侦查手段,还需要一定的反监控技巧。
  • 商店里随意出售的防身用电击设备,无论威力多大,都只能造成疼痛而无法封锁行动。只有警用的泰瑟枪射出的双针头才可能通过电流让肌肉紧绷造成几秒的失能,并且成功率只有60%左右。
  • 虽然寿险的赔偿率比较高,但也不例外地存在保险行业普遍的虚假宣传和条款欺诈,所以即便获得赔偿但也很有可能受到大量亏扣。实际上非法欺诈原没有合法欺诈来得暴利。
  • 就算反复通过保险金诈骗获得了巨量的现金,如果缺乏有效洗钱手段的话也很难进行大笔交易,比如买房或者投资。毕竟作为犯罪师范的神代也只是把钱藏在家里,支出上无非是在吃喝上比较阔气。
  • 警方调查时不仅没有调取周围的监控录像,也没收集毛发进行基因检定,命案现场往往同时也是阳子所生活过的地方,把现场的毛发清理到警方难以取证的程度还是非常困难的。仅凭脐带就把无名尸体身份坐实完全是得益于执法机构中严重的官僚化问题,导致直觉敏锐的警探想要推动调查的阻力太大而结案。

当然,这些风险点丝毫不影响作者的精巧设计,也不影响我对于小说结局 (Good End) 的认同与喜欢——至少她在故事里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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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结局的后续,其实还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展开,所以作者留了很大的开放空间。也正是这些开放性,让我这几个晚上辗转难眠。

我很担心阳子的未来,尽管她成功脱逃,但那也只是获得自由的开始。正如许多爱情故事都会完结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点,真正困难的是那之后的事情。

阳子虽然获得了橘的干净身份,但她依然还是底层无产者。大多数中彩票暴富的人都没有经营管理或投资理财的经验和能力,往往都会以暴穷收场。而她在此之上还要加上一条处理脏钱的困难,这些都需要邂逅新的上司芳贺或老爹神代的点拨,并且还要确保不被骗。

不过她也有一条非常熟悉的老路可走,那就是像神代那样开设一个NGO,当然是去毒版的。毕竟她亲眼见过对自己家暴成瘾的双向情感障碍患者,由于环境的改变而痊愈成为了开朗可爱的好小伙,这就是自然规律的力量。

收容对象主要面向大龄或受困的性工作者,以互助为主要宗旨,当获得了忠实的同伴与稳定的组织架构时,洗钱并非难事。况且作为一个懂得网络技术的人,还可以赶上移动互联网泡沫的末班车和加密货币的风口。

作为开悟者的她,不仅不会陷入功名利禄的陷阱,也同时免疫了婚姻与爱情的致命陷阱。利己者必损人,这是资本主义社会的铁律,无意间利己又利他的经济人只存在于形而上的幻想之中。赚再多的钱,到头来只有用来救助他人,才可能让自己避免不幸并获得救赎。

在这个充满了尔虞我诈与剥削压迫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创造一个属于最弱者的小社会 (安全网) 。如弗洛姆在《占有还是存在》所言:

抛弃自恋,承认人生中固有的悲剧性局限。

自由不是随心所欲,而是成为自己的可能性。

从给予和分享中获得快乐,而不是从囤积和剥削中获得快乐。

把自己和同胞们的全面发展当作生活的最高目标。

正如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所推崇的,宇野常宽的「拟似家庭」在《绝叫》中也存在,那就是神代经营的NGO。区别于神代的Kind Net (那个网),阳子要组建的是Kind Net (亲和网),是真正意义上的女性主义解放的社会实践。

姑且就写到这里吧,接下来要去看《恶女的告白(Long Afternoon)》了。

已经有几年没看任何动画了,得知《物语系列》又更新了便久违地下载了合集。不过毕竟休息的时间有限,与看番相比,让我更难以抑制的是写作的冲动。

当年在追《化物语》的时候,自己还勉强算是和故事中的主角组同龄。那时的自己,心中还有着许多期许,生活中也充斥着享乐。然而如今的自己已经和专家组同处一代人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随时间增长的并不只是年龄。

本文的写作方式比较独特,对于原作的解读也不一定精准。本着作者已死的原则,与其说是在写感想不如说是回溯性地再创作。在我看来,真正尊重西尾思想的做法就是要忽略作者,代入到角色的视角去思考。

爱与债

あたしが此のまま 海に沈んでも何一つ汚されることはありませぬ

常言道「智者不入爱河」,然而真正抵达过爱河的人一定知道不入爱河的艰难。故此,唯一能够确保不入爱河的方法,就是「智者远离爱河」。

正如间桐樱所经历的悲剧早已被上一代人决定,羽川翼的童年挫折也源于她不得不背负的历史债务。

拉康在他那句有名的「无意识是像语言一样结构的」之外,还说过一句不那么为人所知的「语言完全背负着我们的历史」。如果将这句黑格尔意味的话再进一步加以延伸,就会为之晕染上浓重的宿命论色彩——历史的重负会不可避免地经由语言进入无意识,并加诸于每个人的命运之上。

由单亲妈妈带大的孩子,在「俄底浦斯阶段」中必然会面对更多的困境,通俗来讲就是会有更多更大的原生家庭创伤。在故事设定里,小羽川翼的曲折遭遇尽管属于创作需要,但也绝非脱离现实的纯戏剧化假想。实际拥有类似经历的人,哪怕是在发达国家中也屡见不鲜。

羽川翼生母当时所处的90年代的日本,不仅有着泡沫经济崩溃、阪神大地震、奥姆真理教等冲击精神的事件,还有其他邪教、援O交际与暴走族等直接面向肉体的摧残。在物质的匮乏和环境的混乱之中,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她怀孕并被抛弃了。这样的悲剧在现实世界中,至今也还在不断重演。

在一个阶层僵化等级森严的社会系统中,受到层层压迫的永远是更为弱势的群体——穷人、女性和未成年人,而贫穷的未成年女性则处于压迫链的最底层。为了打破这残酷且荒谬的枷锁,日本人民进行过多次艰苦卓绝的斗争。然而大正民主时期的护宪、工人和女性运动最终却以幸德大逆事件收场;战时的抵抗运动也在一次次地被粉碎中以河合荣治郎和尾崎秀实的殉葬画上了句号;战后风起云涌的左翼回潮最终却以联合赤军事件的悲剧谢幕。

就这样,全面拥抱资本市场的日本社会迎来了纸醉金迷的经济奇迹——以及「景气循环」中必不可少的泡沫破灭和作为社会牺牲品的「失落的一代」。存在意义的丧失、原子化的生活以及御宅族对社会的弃绝——东浩纪和宇野常宽喜欢把后现代状况的根源聚焦于平成初期的社会事件,斋藤环则着眼于00年代后的非社会化所导致的暴力犯罪,但这背后更深层的原因需要借助柄谷行人的视角才能触及。

当下的状况总是上一个时代的结果,是整个世界必须背负的历史债务——正如日本的奥姆真理教属于全球「新世纪运动」的一部分,平成时代普遍的颓废与迷茫则是苏联解体后「历史终结论」的余波。如此的社会环境,造就的是时代的症状。「非安全型依恋」也从特殊的依恋类型变成了普遍存在于人们心中的焦虑不安,无论暴力是来自家庭、校园还是职场,抑或是单纯的『运气不好』。

当少女步入青春,这种作为「原初焦虑」的不安感会在荷尔蒙的搅扰下产生剧烈的情感波动。此时,缺乏爱与认同的心灵就会试图向外寻求慰藉,因此失足在所难免。此外,当寻求过程本身遭遇挫折时,作为防御机制的「压抑」就成了应对残酷现实的主要方法。然而,当她所背负的历史过于沉重,以至于仅仅编织了十几年的无意识根本无法容纳下其全部时,压力便会转化为『异常』。

这种情况在《物语系列》中会产生怪异,在《魔法少女小圆》里会遇到孵化者QB。而在现实世界中,这曾经被称作『青春期精神分裂症』,现在则叫『双相情感障碍』。

值得庆幸的是,历是个烂好人,既没有占便宜也没有抛弃她。在大家的帮助下羽川翼成功避免了重蹈自己生母的悲剧,并且获得了极大的成长。被家长像动物一样养在走廊里的她,尽管还会时常遭遇家暴,却还是对这样的家有所依恋。缺乏所谓的「受害者意识」只是结果而非原因,如履薄冰的她只是希望能有个归所,不想变得一无所有——正如落水之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那般。

成为『阿良良木翼』则是另一棵新遇到的完美稻草——摆脱糟糕的原生家庭,重启人生并获得爱与幸福。然而,这只不过是对同一个幻想的再一次转喻,即陷入了追逐「对象a」的无尽陷阱。正如她生母曾是的那样,寄希望于依靠婚姻来摆脱命运的泥沼,最终绝望地踢倒了椅子。

在这个层面上讲,看似横刀夺爱的战场原才是真正救了羽川的人。没有自爱能力的人是无法从亲密关系中获得幸福的,换句话说,幸福只能被创造而无法获取。这些道理是读多少书都不可能内化的,只有置身其中经历过才能真正习得,而为羽川言传身教的人正是战场原。

尽管战场原所处的位置,如果换作心性邪恶之人,可以对羽川造成巨大的精神创伤。然而,温柔的战场原却用眼泪治愈了羽川既有的创伤。羽川翼如同自己生母那样不爱惜自己,哪怕只是为了方便现任的监护人。仿佛是想要将自身彻底物化一样,这种自我弃绝的姿态其实是出于求生。对待自己,如果做不到和生存环境中的其他人同样程度的冷酷——任由自我意识在内部与外部的剧烈冲突之间遭受蹂躏,结果很可能会导向对自身的消灭以获得精神的解脱。

为什么会有人主动分担只属于自己的历史债务呢?

比起被自己外在的身体与优秀的表象所吸引的历,无条件接纳自己阴暗面的战场原显然更为重要。这正是宇野常宽在《零零年代的想象力》里所提出的后现代新式共同体——拟似家族的魅力。维系人与人关系的不再是血缘姓氏或者一纸婚约,而是最纯粹的情感纽带。

「性关系不存在」——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只不过是追寻理想伴侣「对象a」的海市蜃楼。以他者为中心的爱,不需要以性为媒介,那只是爱所剩余出的副产品。

正如拉康的欲望循环那样,情侣之间都相互「欲望」着对方的「欲望」,而当这两股同时指向对方的「欲望」合二为一时,爱便可永续长存。同样的结构也适用于战场原与羽川之间的感情,翼从开始学会自爱,到接纳自己的负面情感,直到「自我同一性」的整合乃至最终主动肩负起了全世界人类共同的历史债务——推动她一层层「穿越幻想」的原初动力正是来自于战场原。这也是身为异性且被幻想所束缚的历,无论如何也给不了羽川的。

虚言即实行

例えば少女があたしを憎む様な事があっても

当零落飘散于河川之上的羽片汇聚成丰满的双翼,让少女展翅高飞之时——救赎自此开始。

「大他者不存在」是「穿越幻想」的结论——父亲是无能的、前辈是懦弱的、老师是愚蠢的、系统是腐败的、世界是残酷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神圣的救世主、慈悲的菩萨以及天使般的羽川翼也都不过是幻想罢了,她其实是一个会因为嫉妒家长而烧掉自己家的牲人 (Homo Sacer) 。烧家这个行为看似疯狂,但也是对历史债务的象征性清算。一场大火净化了原生家庭所带给她的创伤与不幸,缝补了心中不断淌血的缺口。

压抑之物终于回归,羽川翼说出了自己的「欲望」。

自此,被世界放逐者反而走向了拥抱世界的崇高之路。以往残害自己的创伤,如今愈合成了足以滋润世界的源泉。真正应该被烧掉的,是一座更大的、囚禁着所有人的名为民族国家房子。与羽川不同,阿良良木家是个富裕的中产家庭。尽管同样有着和平主义的信念,但是知识的匮乏和阶层固有的局限性,导致这样的家庭只会让长男朝向既有建制的接班人,而妹妹们则模仿着父兄——进行着社会正义战士 (SJW) 的游戏。

真正能够将理想变成行动的人,只能是脱离常轨的「行动者」——投入大段人生阅读理论知识,锻炼机敏的头脑以反思历史教训,分析规划切合实际的行动方法论,并在付诸实践的过程中不断加以完善。

阿良良木家中的观念,缺乏连接思想与行动的理论桥梁,只会产生出廉价的和平主义伪物,归根结底还是某种自我满足。于此相对,在那个阿拉伯之春开始喷涌而出的年代,已经做好筹备的羽川翼如期踏上了旅程。

在《世界史的构造》中,柄谷行人将两个人不常相提并论的人组合到了一起——主张「永久和平」的康德和「国家消亡」的马克思。而作为二者理论缝合点的,则是世界主义的思想——康德所设想的世界共和国,正是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乌托邦。这与羽川翼的「圣状」之间,到底是不谋而合呢,还是她读过柄谷的书呢?我更倾向于认为她不仅读过柄谷行人,还读过大卫·格雷伯。

拉康所谓的「圣状」,尽管结构和机制上完全不同,但姑且可以套用更加通俗的马斯洛的「自我实现」来加以理解。对于羽川翼,一方面,她想要替理想与现实割裂的历实现愿望;另一方面,她也希望救助到那些与曾经的自己相似的苦难者。

这正如耶稣的受难、菩萨的折返苏格拉底的申辩

在那个世界中,她或许真的成为了联合国维和大使,促成了以罗贾瓦模式为主导的叙利亚民主自治联邦 (Confederation of Syrian Democratic Communes) 也说不定呢。如果再大胆一点,让阿盟 (Arab Union) 成为现实,那么之后巴勒斯坦人的命运说不定也会有所改变吧。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90年代的洗礼,故事中的那代人中似乎有更多人成为了专家。或许他们也都多少有着某种程度的「圣状」,这之中着墨最多的是贝木泥舟。[我肯定是受了岚少的影响,现在总觉得贝木有种鳏夫版阿伊的感觉……]

如果说羽川和战场原从上一代人那继承到的是沉重的负债,那么卧烟远江留给神原骏河的,与其说是债务不如说是财富。除了夫家离谱的经济条件,还有贝木泥舟的守护。

在那个经济低迷、社会动荡的年代,一纸文凭对就业几乎毫无意义。在一个靠出身进体制的环境中,无进路者主动选择辍学然后凭本事自谋生路或许也不失为明智。不过,无论是做正经的独立承包人还是非法的欺诈师,本质上都是糊口性质的小生意——无论如何也丝毫没有和豪门独子较量的可能。暴力世界是被财力世界支配的,正如财力世界被权力世界所支配。卧烟远江遭到神原家嫌弃,大概也是出于门第差距的悬殊,由此可以推测贝木和卧烟的出身可能更加相近。

因此,很难将贝木的金钱至上主义归结于贪财,更多可能是源自愤恨甚至是愧疚——“要是当年的自己足够有钱,或许有可能挽回远江……也说不定。“因为钱,贝木永远地失去了不可替代之人,所以,钱才是不可替代的,但他在重视钱的同时也厌恶钱。

卧烟远江与爱人私奔后的意外亡故,对于还没走出前一个创伤的贝木来说,如此接连的打击很难不让心中的伤痕永久流露于外表——阴郁的表情与日常的丧服。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贝木的金钱至上主义则更多的变成了功利目的。正如拉康派分析工作的核心要义——金钱可以免除一切象征性债务。这是保持自己不陷入情感纠葛的唯一有效手段,毕竟,他已然深陷其中的那段就足以让他倾尽余生了。

卧烟远江希望骏河能够不被历史债务所束缚,自由自在地成长。为此,贝木时常出入小镇,甚至还要关照骏河的朋友们。然而,贝木在初次处理战场原的委托的时候,事情并没能顺利解决,但他还是按原则行事卷钱离开。但这次的工作并不能被钱一笔勾销,因为贝木有搞砸的地方 (至少他自己如此认为) ,由此产生了对战场原的愧疚

这份多余的情感也直接促成了他再度受理战场原的委托,无论他想要打多少个幌子、绕多少个弯子。他甚至愧疚到希望自己能够在顺利结案之后,以遭到致死报复的方式退场。以愧疚作为锚定点的话,可以看出在贝木心中,战场原的意象和卧烟远江多少有了重合。她那荡漾的特质,或许和卧烟远江十分相似——看似有毒,其实是能够疗愈心灵创伤的药水。

羁绊的救赎

あなたが元気な日はそっと傍に居たい

「给出你没有的东西」——获得爱的唯一方式就是给予爱,即爱邻如己。同样,人只能靠解放他者来解放自身。

其实,故事中的专家就是现实世界中的「行动者」,他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推动着这个世界。所谓的『怪异』也就是现实中的心理症状。在远古时代,那些是神迹或显灵;在封建时代,那些是魔鬼或巫术;在现代,那些是神经症或精神病。如齐格蒙·鲍曼在《立法者与阐释者》中所说,远古的祭司靠知识与技术垄断权力;封建的君王靠宗教与暴力垄断权力;现代的寡头则靠资本与媒体垄断权力。而被支配者,则要在神权前祈祷献祭、在王权前纳税服役、在债权前工作消费。

面对着不幸与苦难,精神『失常』才是人最正常不过的反应,而「行动者」要去处理的就是这些症状背后的症结。斋藤环在《自伤自恋的精神分析》中的视角进一步聚焦于「自我中心」,从拉康派精神分析转到了自体心理学,试图依靠建立健康的自恋来治疗自伤的自恋。这看似能够快速缓解陷入了后现代困境的个体,但同时也彻底远离了荼毒整个时代的苦难之源。

后现代是一个无处不在却又十分含混的概念,如果从文艺领域切入的话,得到的无非只是颠覆与解构。只有从「批判理论」切入,才可能找到具有建设性的解答。毕竟,拆除旧房子为的是造新的而非一滩瓦砾。

千石抚子的自我和解与羽川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尽管健康的自恋最终只能得到空洞的同一性。但斋藤也触碰到了一丝真理——幸福只能是人际关系的副产物,直接以其为目的是绝无可能获得的。正如拉康拓扑学所揭示的「外密」结构,幸福就像许多人所向往的『本真自我』那般,都是空洞内核的外在幻象。

斋藤在谈及「主体间」理论时提到的由多个人组成的长期的无条件相互支持与接纳的小团体,与鲍曼所提倡的重建公共空间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二者都需要靠私人之间的连结作为基础才能构筑,也就是一种有机社群——秉持着早期「互联网精神」的,Web1.0-2.0时代的那种没有平台干预的原始网络社区。

要重拾前人未竟之事业,打破原子化生活的心之壁,突破信息茧房和人际孤岛是第一步。无论是以线下互助,还是线上联络的形式,都能慢慢建立起宇野的「拟似家族」或者格雷伯的「自组织社群」——长期维系的情感共同体。

作为范例,《戏言系列》的集团、古董公寓和《人间系列》的零崎一贼在如今看来都太过理想,可遇而不可求。而《物语系列》里的小镇和卧烟伊豆湖联络网就现实多了。像羽川翼和忍野咩咩这样的远行者,会因种种原因陷入长期的忙碌,无暇时常顾及彼此。尽管关系会一度变得疏远,但危难时刻一定还是会互帮互助的,毕竟情感羁绊和拯救世界都很重要。


[这篇就姑且先写到这个程度吧,以后可能会加工做成视频论文。无论如何,我要去看动画了。]

最后附上一段对于《西尾维新、世界系与决断主义》章节的评论,其中涉及到的部分观点在上文中得以展开。

在普遍性的现代性危机之下,虚无主义与愤世嫉俗几乎是现代人与生俱来的时代症状。无论少年以后将如何成长,无论要重生多少次,存在主义都是不可或缺的解毒剂。 西尾笔下的群像百态,终将撼动那个位于现象学观察点的主体——并非作为主动凝视着景观的消费者,而是被抛入并经验着世界的实存者。 无论这个「世界」是「物语」还是「人间」,皆为「戏言」,正如小说读者与各个主角在视点上的重合那般。

前阵子把Lunacid推进得七七八八了,于是就抽空研究了一下作为『前作』的《国王密令》。

其实,英文社区里都是推荐从日版二代开始入坑的,也就是首个发行的英文版。

Since the original King's Field was released only in Japan, the English-language version of King's Field II was retitled King's Field.

不过呢,要说硬核还得是国内社区直接就上初代日版。所以我也就跟着上了这个精致的汉化版的车,非常感谢汉化组的各位。


首先,根据设备平台下载并安装/解压模拟器 (我用的是Linux,但都大差不差)

https://www.retroarch.com/index.php?page=platforms

下载BIOS

https://gist.github.com/juanbrujo/cf55d223ad01927a48f9ebac9f50bdee

校验散列值md5sum scph*.bin

scph5500.bin PS1 JP BIOS - Required for JP games 8dd7d5296a650fac7319bce665a6a53c
scph5501.bin PS1 US BIOS - Required for US games 490f666e1afb15b7362b406ed1cea246
scph5502.bin PS1 EU BIOS - Required for EU games 32736f17079d0b2b7024407c39bd3050

把三个文件放入模拟器的system路径 /RetroArch/system/

下载原版ROM并解压 得到King's Field (Japan).bin

https://romspure.cc/download/kings-field-japan-8983/1
或备用链接
https://coolrom.com.au/roms/psx/68042/King's_Field_(Japan).php

下载汉化补丁并按照说明.txt打补丁

https://github.com/youxihh/pskf/releases

Win环境: 直接运行汉化-win.bat

Linux环境:

sudo chmod +x 汉化工具-linux.run
./汉化工具-linux.run

校验散列值md5sum "King's Field(zhCN-v1.1-240102).bin"

40585301b69cf5bff10a4e5727a5f6b2  King's Field(zhCN-v1.1-240102).bin

核对cue文件内容

FILE "King's Field(zhCN-v1.1-240102).bin" BINARY
  TRACK 01 MODE2/2352
    INDEX 01 00:00:00

将得到的King's Field(zhCN-v1.1-240102).binKing's Field(zhCN-v1.1-240102).cue放入模拟器的downloads路径/RetroArch/downloads/

下载核心: Main Menu (菜单) –> Load Core (加载核心) –> Download a Core (下载核心) –> Sony – PlayStation (Beetle PSX HW)

加载ROM: Main Menu (菜单) –> Load Content (加载游戏) –> 下载 (Downloads) –> King's Field (zhCN-v1.1-240102).cue –> PlayStation (Beetle PSX HW)

使用Quick Menu存读档、调整优化和操作设置

(额外的) 模拟器参考文档:

https://docs.libretro.com/library/beetle_psx_hw/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8115884/

Xbox手柄默认按键

上下左右=上下左右
A=确认/调查
B=取消/菜单
X=使用魔法
Y=物理攻击
LB/RB=左右平移
LT/RT=低头抬头

基础操作

调查墙壁上的隐藏门。
攻击的蓄力是自动的,武器越重蓄力越慢,蓄力程度影响伤害,所以连击频率要参考体力条。
不同武器的攻击范围不同,多打就知道了。
武器攻击类型分为劈砍/打击/刺击,但怪物的耐性不明需要实验,默认以基础攻击力优先。

个人上手记录 (建议自己摸索) : 西南起始点左侧看守室内的隐藏门后有小盾,先直走去营地周围打陷阱草练手。 战斗技巧很简单,掌握敌我的攻击距离和节奏。先把敌人拉到仇恨范围边界,然后只要在安全距离的极限勾引敌人出招,在它攻击前/后摇的时机快速进出攻击就行了 (先挥后冲很有用) 。 把陷阱草、蜘蛛、大树和蝎子都打过后应该能升到2级,再回到看守室打败骷髅拿小盾,接着去西北侧的墓地打木乃伊拿骑士剑。然后可以向东一路杀到吉尔商店附近,可以获得战斧和混种剑。这时大概能升到5-6级,小怪基本都能秒,做任务横着走。”

日站图文攻略,可以配合沉浸式翻译阅读。

日站简易攻略

攻略重点 (机翻) 

这一层没有必须完成以通过游戏的物品或事件。陷阱若运气好可以避免,即使触发了,只要装备足够强大也能承受(作者在Lv5时通过)。多尝试几次应该就能成功。如果多次尝试都失败,据说可以通过挥剑等操作改变随机数来改善(未经证实信息)。
然而,为了更轻松地攻略以及深入理解故事,建议在前往第二层之前完成以下事项:

    恢复之泉的复活
        将从学者那里获得的龙之杯按其要求归还至龙之神殿。

    守卫地图的获取
        从汉斯·奥尔曼处获得。

    死者之钥的获取
        在吉尔的商店购买黄金十字架(1800金币),然后交给犹大·克罗斯。
        赚钱最快的方式是收集血石出售。此层中的8个中有7个容易获取,仅凭这个就能得到1750金币。剩余部分可通过击败敌人获得,应该会有足够的找零。如果还不够,可以卖掉短剑等不需要的物品。如果你有光明家族的钥匙,获取并出售月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陷阱的解除
        需要死者之钥。获得钥匙后,参照地图进行解除。
        顺便说一下,陷阱对装备全身板甲和小型盾牌的Lv6角色每次造成25点伤害,塔盾则是22点。Lv6时生命值为55,所以连续两次也能承受。

这款游戏与许多RPG不同,没有任何详尽的说明。玩家几乎赤手空拳开始在墓地中探索,必须学会击败怪物并自己发现要做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一层可能是游戏中最难的部分。

游戏一开始尽快获取小型盾牌和骑士剑,会使初期攻略稍微轻松一些。虽然带有小型盾牌的房间有强大的骷髅敌人,危险重重,但拿到物品后迅速撤退通常能毫发无损地逃脱。此外,持有骑士剑的木乃伊攻击力虽强,但行动模式单一,冷静应对即可击败。

购买黄金十字架后,游戏中“极度需要金币”的情况将不复存在。第二层所需的龙王草种子在同一层可找到,装备也完全可以在墓地中获取,足以满足需求。因此,利用多余的钱购买恢复类物品(尤其是大量恢复药水)会让之后的攻略变得极其轻松。

当装备特定剑时可使用的魔法剑,要求体力和魔力分别达到80以上才能使用。这两项属性随等级提升而增加,但除此之外,体力通过进行物理攻击,魔力通过使用魔法也会增长。因此,如果一味节省MP只进行物理攻击,可能会出现体力达到80时魔力只有50的情况。为了避免后期枯燥的属性提升工作,攻略过程中应不吝啬地使用物理攻击和魔法,尽量使两者属性差距不大。
另外,虽然可以通过瓦达伊特提升魔力,但数量有限,请注意。

这位是岚少在5月17日 《女鬼桥2》前瞻talk里提到的最近在读的韩裔德国哲学家,表示有些难读。

哪怕是网红哲学家,只要还是专业做哲学的,都会用哲学术 (黑) 语 (话) 进行写作。所以,对于没有哲学基础功底的读者来说,入门阅读的时候会格外吃力。

这种情况通常需要在阅读原著之前依赖一定量的“二手文献”,也就是通识读本或导读书籍。

当然,单刀直入作者的原著也是非常值得鼓励的。我自己就是业余哲学读者,基本上也是除了极端晦涩的作者以外,都是直接读的原著。

重要的是,原著也是可以作为其他原著的前置读物的,只要按适当顺序一步步解锁就会如同摧枯拉朽般把某个作者一推到底。

于是就顺手做了一张路线图(大图),对读韩炳哲吃力,但是需要0基础哲学入门读者应该会有所帮助。

路线图

这张图是纯粹我个人的主观评价,肯定有很多不对的地方。等级只代表平均阅读难度,与哲学家的思想深度无关。

比如柏拉图、卢梭、尼采、弗洛姆等等,都是典型的对话体、格言体和通俗性较强的作者。当然,易读不代表易懂,读不懂可以再读,哪怕读完以后不知道是否读懂都比根本读不下去强。

像马克思、阿尔都塞和韦伯这样的政治经济学,比起康德、黑格尔这些纯哲学,尽管文本平铺直叙、黑话特别少,但需要一定的社会阅历和知识积累,最重要的是——需要有强烈的问题意识才能读得下去。作为对比,涂尔干 (杜尔凯姆) 和李维史陀 (列维-斯特劳斯) 这样的纯社会学,只需有足够的好奇心就能读进去。

当然,几乎每个哲学家都有艰深和易读的文本,如果都做成图就太复杂了,姑且仅用各个哲学家的刻板印象来评定等级。

韩炳哲的难度算是比较低的,拦路虎全在哲学黑话上,对新手很不友好。但是只要把比他等级低的哲学家多读一些,再回来就会发现韩炳哲所要处理的问题,无论从哲学还是社会层面,都是点到为止很有武德的。如果能再读一些和他直接相关的高难度哲学家,基本上就可以来割草韩炳哲,思维在他那9本书里面横着走。

有关韩炳哲的导读文本,比起福柯、黑格尔这样的要少见,必要性也不大。但视频还是挺多的,毕竟是网红哲学家。

顺便精选了几个不太火但是质量很高的相关视频:

【中英双语】韩炳哲:心理政治学与倦怠社会Byung-Chul Han: Psychopolitics and The Burnout Society

【文化精神分析】倦怠社会:内卷、自律、过劳与精神内耗【熟肉精校】

抑郁与创造 | 哲学

【情绪】倦怠社会,资本主义的产品。倦怠、抑郁不是你的错!用拉康的“资本主义话语”叙述韩炳哲的“倦怠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