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CC1701USSenterprise

人穷志短,才疏学浅。微博:美人我是你的啪嗒派

Marry into the Purple(上)

CP:Jared Padalecki/Jensen Ackles

正文:

【正邪不两立,但爱却不分彼此。警察可以有浪漫的小心思,黑道也想甜蜜的恋爱。警察世家还是黑帮家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警员和警督都愿意一心一意维护正义。 并嫁入豪门。】

Jared Padalecki一身利索制服报到时,北布鲁克林的落叶刚卷过肮脏街道。他拢了拢为了突显肌肉而穿的单薄外套,在自动门前仰望深秋。 也许三天,也许五年,很快,他就能以正式警员的身份站在这所局子里,全东区的混蛋都会由他亲手捉拿归案。 英勇,正义,聪慧,决断。只是在脑子里过一遍这些词,Jared就能兴奋得跳起踢踏舞,更别提有编码的帅气配枪与笔挺警帽了。 但他没想到。 根本绝对完全没想到。 Jared站在十八楼落地窗边,余光瞟着三年前他第一次来这里时站的那一小块可怜的地砖,思忖着当年的祷告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没错!Jared和我,我们!” 恶魔的声音又响起来,刺耳且诡异。 我听错了听错了一定听错了必须听错了不可能不是听错了。Jared收回眼神,嘴仍保持着话语结束时的半开状态,像是被炮弹轰过一样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那个,呃,那个人叫Miky还是Michael来着。 “我们要结婚了!” 什么。 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聪慧过人的勤劳机智的无所不能从来不需要把一句话听上两遍的Jared Padalecki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有没有人重复一下刚才的话。 即使这已经是第二遍了。 而没人会往这个数字上再加一,因为话语出自他仪表堂堂、屡破奇案、总是凶巴巴、永远擅长加班和压榨的上司——警督Jensen Ackles之口。第一天上班时Jared就已经充分体验过他的细心博学与威严款款,那一整天Jared清理干净了三层楼的男厕,由于没背出警局第四十三条法例。 他们有过默契完美的时刻,Jared承认。他们会在一人描述伤口成因时另一人接上更完善的可能,会在出任务时相互挡住后背,会在审问犯人时不需商量就自动划分红黑脸。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他们是最佳拍档。 但那也不代表他们要结婚!汤姆和杰瑞也是最佳拍档,你看他们结婚了吗。 Jared像没有上油的铁皮人一样缓慢迟钝地、一格格将脑袋扭向说话之人,确定整个办公室都能听到脖子悲惨而惊愕的咯吱声。然而他那丢失灵魂的上司——天知道他是不是用灵魂交换了数以亿计的工作——只是亲热地挽起他的胳膊让两人脑袋靠在一起,眯起眼笑得像只狐狸,或是冰冷狡猾的眼镜蛇,或是专门捧着坚果狂啃的啮齿类。 慢着!管他像啥呢!现在是不是得有个人来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批准。”叫Miky或者Michael的警监一锤定音。 批准什么了。 是不是该有人问问他的意见。 不被疼爱的Jared没得到解释。 他晕乎乎地跟在Jensen后面,数着刀片般锋利的肩胛骨在衬衣上划过一次两次三次连成线。忽然猛地撞到刹车的警督背上。后者显然也没料到,往旁边一个趔趄,两人一同摔到墙上。正确点说,是Jared在牛顿的帮助下把Jensen压到了终年潮湿的混凝土墙面,并且因为条件反射的自我防卫,两人都举起双手,而Jared正好覆住了Jensen的。于是Jared就不小心地绝不是出自自愿地,在Jensen矫健挺翘的臀上挤压了一下。外人看来就像迫不及待要亲热的新婚夫夫。 完了。 他在某个部位感受到肉体弹性时对自己留了遗言。 大名鼎鼎的一流警督Jensen Ackles头等大忌就是屁股。平常人哪怕瞟一眼都会被砸断肋骨,何况现在接触那一处的不是眼睛。 Jared趴在曲线特别契合的温热身体上想起母亲的怀抱,禁不住要哇哇大哭。 “你能离开了吗?”冷冷的声音响起。 寒冰酷暑同时向他劈来。 他连忙松手,往后退了两步。想了想,又退了两步。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刚才那些都是意外,我发誓绝对没对你的屁股有过半分想法!”他右手举到耳边,郑重起誓。虽然他确实有,但这种性命攸关之时还管什么一两次不成熟的春梦。 接着Jensen慢慢转过身。 转过身。 转过身。 无比温柔地理了理Jared刚被揉皱的衣领:“没关系,亲爱的。今晚八点,帕里酒店十二楼见,记得好好打扮。” 直到Jensen消失在走廊尽头,Jared的脑海里还残留着他唇角勾起的微笑。 Jared看呆了。

七点五十分。 帕里酒店远离私人住宅,灯火通明的金色闪光从日落之前就照耀着庸碌匆忙的城区,彰显独有的尊贵身份与奢侈气息。线条流畅的轿车在门口短暂停留,很快被谄媚懂事的车童驶向阴影深处。那里不但有数以万计的豪车,还有大片地价骇人的别墅,以及一整年都听不完的血腥故事。 Jared掏出邀请函晃了晃,立即有美艳侍应谄笑着迎上来,为他摁下镶满银边的电梯按钮,一股高级定制的香氛气味溢出大厅。 “今天不怎么样,哈?”待门缝缓缓合拢后,他微笑着转向空旷电梯里的另一位客人,仪容镜映出他的三重身影。 “确实不怎么样。”对方警觉而油滑,“你也是?” 他耸了耸肩,皱起眉叹了口气:“东京市场真是要了人命。” 似乎找到了同道中人,对方松了松肥厚脖颈上的领带开始大吐苦水:“谁能想到呢,大众口味转瞬之间会变得那么快,过几年连硬通货都得转行了。” 四楼。Jared投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有些东西永不过时。” “这倒没错。”对方重新打量Jared,神色不变,手却伸进西服,“原谅我,先生,但我们似乎没见过。” “放轻松,老兄,你总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我确实认识每个人。”男人盯着他,西服里有东西指着Jared,从鼓起的形状来看并不是专业军用枪,“如果你认为我也是靠邀请信认人的那种,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老兄。我也不关心你是谁,你可以去跟保镖说。” 沉默在五楼到六楼的空间里扩张。 Jared盯着他,翘起嘴角。 电梯门忽然开了。 “真巧,亲爱的。”Jensen风度翩翩迈进电梯,修身西装完美贴合在曲线上。 “没错,甜心。”Jared反击,并且一下子想起全身贴在上面的感受,热度忽然涌上脖颈。他不动声色地缩了缩,“我还欠你一个大型婚礼,你喜欢什么样的,草坪还是教堂?” “不重要,只要有你在就行。你想怎么处理这位同伴?”Jensen指了一下角落。已经不省人事的胖男人正靠在墙上呼呼大睡。Jared收起手中的方巾,朝外面扬了扬下巴。Jensen撇撇嘴,然后单手撑住了电梯门。 这就很过分了,居然让他一个人做这种事,这家伙至少有二百斤吧。Jared腹诽着攥住人的肩膀出了门。Jensen松手跟在后面,往手机里敲了几个代码。电梯监控恢复正常,没人在意那半分钟的转换。 关上盥洗室,Jared扬了扬手里的硬盘:“我们该抓紧时间了,亲爱的。” “没人会怪罪迟到的新婚夫夫的。”Jensen一把夺过,拎着Jared的领子往计划好的快速通道走。 楼梯门打开。 正与宾客举杯谈笑的男人回头,立即摆出一个标志性的热情笑容:“欢迎!大使先生,Mark先生。” “谢谢,Smith先生。” “您脖子上好像有点淤痕,您没事吧?” “只是,一些小意外。”Jared暧昧地投给Jensen一眼,后者则涨红了脸。 Smith来回一瞧顿时明了,顺势带过话题:“你们是第一回来参加商务聚会,请尽情享受这里,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感激不尽。”Jared礼貌颔首,等到对方走远了就亲昵地靠向Jensen,低语,“你刚才差点勒死我!” “谁让你长那么高!”Jensen的微笑不减半分。 “你不能为老天的厚待公报私仇。”Jared从侍应的盘子里端过两杯香槟,贴心地递给Jensen。 “收起你的抱怨吧,警员。现在,能确定主犯是Tony Smith了吧?” “只要他丈夫的手机型号跟资料描述符合,就能当场逮捕了。”Jared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是没什么灰色地带,早就能理直气壮把他们都抓回去了,根本不用为了来这个限定性别的宴会扮演……” “怎么,跟我假扮夫夫让你很不高兴?” “不,我梦寐以求。”Jared被呛得当场立正差点行军礼,“只想问一句,那个结婚证……” “是真的。” “噢那我就……什么?!” “冷静点,你的笑容有点毛骨悚然了,亲爱的。”Jensen贴心地擦了擦他嘴角不存在的酒渍,等旁边一对人走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丈夫极少出门,生活规律人际关系都难以掌握,这宴会是他第一次公开出现。为了任务愿意牺牲一切,你是说着玩儿的吗。” 这牺牲有点太大,不是,太意外了啊,而且还没人跟他商量过! 虽然伤心,而且伤自尊,但已经是结果了,现在只能努力完成任务,争取早日化悲愤为动力。Jared暗自握紧拳头,带领Jensen走向Smith的丈夫,视死如归。 男人独自立在楼梯顶端,淡漠地看着大厅里谈笑喧闹的人群,一身华贵西服从脖子包到脚脖子。要上楼梯就得找个理由。Jensen朝眼角一扫,Jared轻轻撇脸。头顶古钟指向整点,Jensen叹口气,忽然头一歪倒在Jared怀里。 “老天,亲爱的!”Jared昂头一吼撕破宴会祥和,动静过大了,以他为中心荡开一小圈骚动,吓失色的名流们甚至没看到他失控的原因。 “怎么了,大使先生?”Smith从大厅另一头匆忙赶来。 “他可能对这里的空气不太适应,他对……”Jared抬眼瞄到一束百合,“他对百合花粉过敏,得赶紧找个地方给他通风。”人群这时才看到他怀里毫无知觉的人,于是又荡开一小圈骚动。 “这是我的失职,很抱歉。”Smith示意侍应撤走百合,又指向楼梯,“二楼有个休息室,我们有专门人员可以带他……” “不必了,”Jared一把打横抱起Jensen,“我带他去就行。” 站在楼梯上的男人仍在那儿,没有丝毫躲避或帮助的意思,如同置身事外的魂灵。Jared在倒数第三极阶梯时稍微停了下,大声喘了口气,似乎手臂无法承受对方的重量。他斜眼瞥过男人全身,并没发现他藏手机的具体位置。 最后只好擦肩而过,进入房间。Jared说不清楚,总感觉开房门时,诡异的清冷和灼热凝聚在背上。 “不在他身上。”Jensen皱眉。 “因为他的制服剪裁修身没有任何突出的痕迹?” “而且我的干扰器没收到任何电磁感应。” “但资料上说他的手机从不离身。”Jared回想硬盘里读取的纸张。 等等。 资料上说的手机…… “也许只是个代称。”Jensen盯着他,眼睛在昏暗房间里透着淡绿的光。 “我也这么想。”每回与上司有默契时Jared都高兴得想往墙上撞,“他虽然站得像个摩洛哥王妃,但整个身体偏向右侧,拇指紧抵在右边的裤子口袋上。刚才我们经过时他稍微动了动,口袋外沿有分离的痕迹,不是普通西服的假口袋。” “也许是芯片,也许是液体通讯器。” “那就得把他弄昏。”Jared挽起袖子,说干就干。 “或者逼他换裤子。”Jensen压住他的手臂,晃到小吧台边,拎起一只杯子。 宴会已经过半。 两人握着酒杯,挽着手臂靠近男人,忽然手一滑,整杯红酒都洒在正观望大厅的男人身上。 “你们在干什么!”男人突然失去冷静,朝两人大吼。这做工精良价值不菲的西裤可以说是毁了,但他们不认为男人的动怒纯出此因。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都怪我不小心!”Jensen连声道歉,上前两步掏出白手帕在他裤子上擦拭,“请原谅我,明天一定为您订做新的西服。” 男人后退几步,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算了。Tony认识的永远都是这种人。” “再次抱歉,至少请让我为您擦干净污渍……”Jensen很诚恳,眼里流露着胆怯的歉意。 一只手挡在他面前。 抬起头,只见Smith一反刚才的友善,傲慢而冷漠地审视。 Jensen神色更紧张:“请接受我的歉意,Smith先生。” “不必了,两位先生。你们在宴会上无故迟到,又找借口上二楼,还想在Windy身上找东西。我猜你们不是来参会的。” “你是想把百合花的疏忽怪在我们身上?”Jared逼近一步,态度比对方傲慢了一倍。不就是鼻孔朝天吗,谁不会啊。 “无论是不是,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两名保镖走上来。 这是他们的台词啊老兄。 Jared的正义之魂在心中流下泪水。 “不。”他说着,朝其中一名扔去一拳,迅速弯腰避过另一侧扫来的腿风。眼见一拳正要袭来,Jensen上前挡住,弯起膝盖狠狠撞在对方腹部。 恶战持续了很久,直到两名保镖气喘吁吁地趴下,Jensen拉住Jared示意撤退,却发现更多的保镖正从楼下冲上来。 完了。 眼看着有人从腰后抽出了枪,Jared下意识就往Jensen身前一挡。 “不许动!” 大堂一响震耳欲聋。 他们俩在房间时就召唤的后援部队到了。 骚乱响起,宾客们惶恐地相互对望,只有Smith毫不惊慌,举起一只酒杯问:“警察先生们,这是正当公开的宴会,不知你们忽然打断是有何贵干?” 警监直接了当:“Tony Smith,你被怀疑与五桩青少年服毒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 “有证据吗?我可不是谁喊一声就跟着走的人。” “证据就在你的丈夫Windy Smith身上。”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没有。”他大大咧咧地坐下,翘起右腿搭在左腿上,仿佛楼梯下举枪的都是来听他演说的观众,“你大可以来搜身,但如果一无所获,我会起诉你们至少三项罪名。” 警监犹豫了一下。 Smith笑起来,扬手准备送客。 “有证据。”Jensen举起手中的芯片,上面的葡萄酒滴正在璀璨华灯下熠熠闪光,“这是从Windy Smith身上找到的芯片,已经验证过,可以对上NXT79货号的新型致幻剂。顺带一提,你们的中盘商Cliff Chill正在五楼盥洗室里享受手铐时光。”他摸出口袋里的硬盘,在酒宴主人面前晃了晃。 全场一片哗然。 Tony脸色霍然惨白,抖抖索索地握住楼梯扶手,直到警员们围上来才勉强站稳。 “我以为你没找到。”Jared钦佩极了。 “你以为?”Jensen示意他看向Windy,只见两名拷住他的警员正从裤袋里搜出一枚浸透葡萄酒的芯片。目睹全过程的Tony气得昏了过去。 Jared瞪大了眼睛:“你真的没有……” 混乱狼狈的战场里,他不可思议的上司边悄声撤退,边在钻石灯光下冲他微笑: “目的达到就行了。人有时就得冒个险,对吧?”

2. “我们同居吧。” 恶魔的声音掷地有声,实体一样打到玻璃窗上再弹回Jared的后脑勺,让他一阵钻心的头疼。 到底是谁擅自篡改了世界线还不提前给他打个通知,正常流程不是先弄个假的结婚证,完成任务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吗?从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莫名其妙变成已婚男士已经一言难尽,现在连成为失婚少男都不行了? Jared甩了甩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别晃了,你脑子里都是水,今晚把行李搬去我公寓。”名为Jensen Ackles的恶魔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轻蔑,所以他既然讨厌Jared为什么还要跟他同居啊! 他承认,他幻想过升职加薪,成为正式警员,抓获全东区的犯罪分子,走上人生巅峰.但是没有人告诉过Jared,他现在就能迎娶白富美啊! “Ackles警督,你真的要跟我行夫夫之实啊?”他话音落下,“暗器”立刻朝他面前飞来,结结实实砸在他隆起的胸肌上,挺疼的。 手接住“暗器”一看,是叠照片。照片上的人贼眉鼠眼,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好人。 “漏网之鱼,Smith的弟弟Joe也参与他们的生意,抓他的证据我们现在有,但是他已经藏起来了。” Ackles的肩章闪闪发亮晃痛了Jared的眼睛,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抱着一叠“这些都由你来处理”的文件站在警督办公室门口惹人注目。 没人喜欢文书工作,但显然有人可以把痛苦转嫁给他人,比如见鬼的Jensen Ackles。以及他见鬼的后续计划。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继续假扮夫夫,直到引出Smith的弟弟自己送上门来。而这个“直到”究竟是到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

时针跑过10点时Jensen宣布他耐心用尽,如果Padalecki胆敢违抗上级命令,他明天就会让整个警局的同事欣赏一整天的伏地挺身肌肉秀。 门口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警督不怕劫财不怕劫色,神色自若地拿起放在一边的枪套,拔出了枪。 如果Smith的弟弟现在就跑来送死,他不介意一个人搞定对方。 “汪!”一声狗叫。 “汪!”又一声狗叫。 “嘿!”还有一声……不对,是人声,听起来还挺耳熟的。 Jensen打开门,一个傻大个挂着巨大的笑容背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背包,手里还拽着两根牵引绳站在他的公寓门口。 Jensen做了一个深呼吸:“Padalecki先生。” “Jared,亲爱的。”傻大个松开了牵引绳,不管门是不是还被主人堵着,两只狗狗就已经率先奔了进去。 “好,Jared,你没告诉我你有狗。” “你也没在办结婚证之前就告诉我我们要结婚。” “也没告诉我我们还要同居。” “也不让我进门。” 万般委屈的控诉仿佛经过多次排练,从Jared嘴里说出来充满了令人同情的心酸,像是这里又凭空出现了第三只小狗。 Jensen翻了个白眼,让他的“丈夫”进了公寓。 公寓的装修是清一色的冷色调,就跟Jensen这人的性子一样,Jared在心里对自己点头,果然他的上司从内而外就是个“性冷淡”。不对,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情,他可是正经的实习警员。 将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安置在客房,走出房间发现Ackles正在用旧毛毯给两只狗狗们搭一个简易的窝。连Jared的行李他都没有帮忙,不由感叹人不如狗。 在警局鸡飞狗跳地忙了一天,躺在陌生的床上Jared不由得长叹一声:和警督同居,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无论Jared怎么想,日子该过还是要过,太阳照常升起,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清晨六点醒来,Jared按照往常的路线想要走进卧室的洗手间,却在墙上将自己一头撞了个清醒。他忘了他已经跟警督“同居”了。 晨跑,遛狗再顺带在附近的餐厅吃顿美好的早餐,转了转榛绿色的眼珠,Jared觉得作为下属,给上司带份早餐和美味的咖啡也算是分内事。 又大又空的卧室漆黑一片,窗帘太过厚重连阳光也没法照射进来,明明是明媚爽朗的天气,卧室里偏偏沉寂又森然。 一把拉开厚重的黑色窗帘,睡在床上的人裹着深蓝色的被子,灰色的T恤包裹住不明显的肌肉,暗金色的短发在突如其来的阳光下胡乱支楞着,埋在枕头里的脸无意识地摩擦着,嘴里发出被打扰的咕哝声。 Jared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极端错误的决定。 但他决定一错再错。 “起床啦,甜心!”一屁股坐到床边,宽大的床垫塌向一边,弄乱原本睡得恰到好处的床单褶皱,也弄散了酝酿一整个晚上的舒适温度。 长而翘的睫毛颤动了好几秒,似乎被胶水粘住了一样难以睁开,丰润的嘴唇轻微地噏张,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最终在闪耀的阳光里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这太刺激了。Jared自认从小到大见多识广,经历过的刺激场面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但他的一错再错真的是太错了。 谁能想象每天在警局板着脸闭着嘴,开口就是讽刺,抬眼就是怒视的人睡醒的时候会是这番模样。Jared仿佛变成了见到青蛙变成王子的公主。 等等,这个比喻不太对。Jensen绝对不是青蛙,而他也当然不是什么公主。 “Jared Padalecki!你什么毛病啊!” 这不是《青蛙王子》,这是《红舞鞋》,穿上之后跳断腿才能得到解脱;这是《睡美人》,不听话的公主一定会被纺锥刺破手指沉睡百年;这是《糖果屋》,贪吃的兄妹会被养得又肥又胖,最后变成别人嘴里的食物。 他吓到胡思乱想了,他一定是被吓到胡思乱想了。 “Jensen,已经八点了,你不觉得应该起床吃早餐,然后准备去警局了吗?”Jared努力眨巴着他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尽量让自己显得可爱一点,希望他的警督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 “Jared,风化组那边今天缺人手,我昨天答应了组长Nancy会派个人过去帮忙,你记得到了警局直接过去。”恶魔从床上下来,跟Jared想的一样下半身穿着灰色的棉质长裤,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找鞋时给Jared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他不想再满大街地追露阴癖或者色狼或者其它任何有伤风化的白痴了。 不要打扰Jensen Ackles的睡眠。Jared的Ackles观察日记第一条。 在享用完早餐——Jared买回来的早餐,喝下一杯超大杯咖啡——Jared买回来的咖啡——之后,Jensen看起来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不再那么混乱邪恶,像是Jared呼吸都有错一样的状态。

两个人走到公寓门口,Jared背上自己的包之后把Jensen的包拿在手里,正要把Jensen的包递给他,Jensen却率先转身看着他。 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Jensen把手搭上Jared的肩膀,捏住他的衣领。 可能是想掐死他。Jared想。 Jensen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性感的嘴唇微张。 可能是要问他的临终遗言。Jared想。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上班要穿正装,再让我看见你的格子衬衫我就把它们全都烧了!”Jensen身体前倾,嘴唇贴近Jared的耳朵,热气喷洒在耳廓,一字一顿地说道。 原来不是要掐死他啊,那他就放心了。 不对,这动作是怎么回事啊?! “现在Joe能打听到的消息会说我们是证人,现在去警局是接受询问。所以很有可能他会先暗中调查我们,然后再动手,做戏要做足。”Jensen抬手理了理Jared的半长卷发,手感比他第一天见到Jared扯着要他剪掉时要好。 好的,了解了,Jared在高中的时候可是戏剧社的副社长。 “我错了,亲爱的。”Jared为Jensen正了正领带,又把他伸手时碰歪的领夹摆正,把自己的嘴唇凑了上去。 Jensen瞬间睁大了双眼,屏住了呼吸的表情绝对值回了他作死的票价,Jared侧过脸,学着Jensen的样子在他耳侧说话。 “我这就去换衣服。”Jared毫不客气地把两人的包都丢给Jensen,转身回了公寓。 刚才Jared说话时,在外人看来就像Jared在亲吻他的脸颊。Jensen只能确保Jared再次出现之前自己脸上的红晕已经退去。

Jensen没有真的让Jared去风化组帮忙。没睡醒的起床气是一回事,清醒之后的警督无论如何都是最专业的。 因为担心Joe还在监视,所以两个人暂时不能出外勤,但之前尚未解决的凶杀案还需要跟鉴证部门开会沟通,查找线索,所以警督明智的决定两个人今天就在各种会议里度过。 下午的会开完后,Jared终于坐不住了。往常这个时候,他都跟同事们在外面调查案子,要么在调查嫌疑人,要么在寻找目击证人,总之不是困在死气沉沉的会议室里,面对他的冰山上司,领带勒得他脖子难受。 “Ackles警督,我们能出去吗?”Jared问,感受到一丝阴冷的视线从他的头顶划过全身。 “想想看Jensen,没有哪个证人会在警局里待上整整一天,我们如果做的不够好会被怀疑的。”他急切地向他的上司辩解,丝毫没察觉他叫“Jensen”叫的有多顺口。 “我们去哪?” “说真的,我们得……”Jared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没有,“哦哦,我们可以……我们可以去帮Sadie和Harley买些东西!” 那是谁? “我的女孩们,昨晚只是给她们铺了毯子,她们需要更好的软乎乎的窝。” Jared补充道。 他在说他的狗。警督翻了一个白眼。

宠物店离警局不远,他们没开Jensen的车,而是直接步行离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跟着他们。 工作日下午的街道很宽敞,Jared朝Jensen挤过去,低头凑近他的耳朵:“有尾巴。”话音落下手掌上抬,宽大的手掌轻松地握住了Jensen的肩膀。Jensen想挪开,没有成功。 温度穿透布料传到肩部,另一边Jared的胸膛贴着他,他甚至能够感觉到Jared的心跳。警督专心于街景,不再看他的下属。 身后有两个鬼祟的身影一直在跟踪,Jared没想甩掉他们,本来就是要演给他们看,好让对方觉得他们俩只是普通情侣,方便得手。 普通情侣,Jared抿了抿嘴唇,发现自己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和某个人这样“悠闲”地走在街上。 Jared谈过恋爱,算是谈过不少恋爱。家里安排的女孩,自己看上的姑娘,光大学期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但他们通常不会这样紧挨着,在街上闲逛,像是没有目的一样可以一直走下去,爱走多久就走多久。

宠物店和街上一样人不多,但动物们此刻都很活跃,有正在拼命跑着滚轮的仓鼠,也有昏昏欲睡的猫咪,被笼子旁边的小奶狗烦得不堪其扰。 进了宠物店Jensen肩上的温度就瞬间离开,Jared像是进了糖果屋的6岁小孩,在面积不大的宠物店里到处乱窜。 “Jen,你看这只猫咪的眼睛跟你一样是绿色的!” “Jen,你看这只金毛嘴上全是牛奶渍!” “Jen,你觉得这个骨头玩具我的宝贝女孩会喜欢吗?” Jared大概是没有发现他每说一句话他上司的脸就黑一层,而等他们结束今天的工作,回到共同居住的公寓,Jensen可能就会告诉他怎么正确称呼自己的上司! “别忘了我们是来给家里的狗狗看窝的,Jay。”他的“丈夫”亲昵地走到他正蹲着的笼子面前,半心半意地抚摸了一把那只可爱的小金毛,把他拽了起来。 Jared顺从地跟着Jensen走到狗舍前面,正好面对两个正走进宠物店的魁梧男人。 “不是Joe,应该是他的手下,就让他们跟个够吧。”Jensen用手抚过一个红的狗窝,决定给狗狗们买下来。 Jared也凑过去摸了一把,第N次把嘴凑到Jensen的耳边:“不是手下,应该是他现在找的靠山,其中一个人手上的文身,是另一个堂口的人文的。” Jensen看了他一眼,Jared刚才明明只是一扫而过,却发现了对方的文身,还知道是哪个堂口的人…… “你喜欢这个?” Jensen回神,发现正停在满是尖钉的狗项圈前,赶紧瞪大眼摇头。说真的,谁舍得把这种危险品戴在狗狗脖子上。 “可以考虑,如果你真的喜欢……”Jared似乎想拿下来仔细看。Jensen连忙握住他的手,直接往收银台带。 尽管初衷是迷惑跟踪者,从前没跟怎么接触小动物,但Jensen认为宠物店一游体验还不算糟糕。他们挽着手买下了那个红色的狗窝,Jared捏了捏Jensen的手指,告诉他狗狗们一定会喜欢。

3 很久以前Jared就有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抓住全东区的坏蛋。噢这个已经提过了。但人从小到大当然不会只有一个愿望,所以除了远大理想,他还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屋子。满天花板挂饰,整面墙的夏威夷热带风情画,最重要的是大厅正中摆个暖橘色长沙发,看着就心里发热。 可惜警校入学以来就长期漂泊四海为家,Jared的微小心愿始终没实现,最后心愿就成了不可能成真的心结。所以当他睡眼惺忪醒来却看见一团橘红时,还以为自己在不知道时上了天堂。 Sadie和Harley压上胸口的重量很快让他放弃了“如果我在天堂那Jensen在哪里”的思考。阳光透过纱窗浸染被角,Jared打着呵欠安抚两团大毛绒球,唇边不自觉露出微笑。她们把橘红小窝当做宝物叼到客房里,Harley在床和地板间来回蹦跳,试图把心爱之物展示给主人。 忽然,房间门哗地打开,Jensen睁大眼睛出现在门口,窗帘卷起一阵风。似乎还没睡醒,身上还松松垮垮挂着睡衣,头顶有毛四处乱翘。尽管只是一瞬间,Jared还是捕捉到了他恢复平静前的惊慌。那可不多见。 “原来在这儿,我以为……”Jensen咳了两下,脸上浮起薄薄的绯红,视线不自然地移向热情扑来的大狗们,“Sadie,Harley,该吃早餐了。” 人不如狗。Jared眼巴巴看着远去的Jensen和紧跟其后的大狗,内心悲叹。 冷风吹得一个哆嗦,Jared赶忙套上运动服,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猛地顿住脚步。 Sadie和Harley还兴高采烈地叼着新窝满屋子转,而原本放置毛毯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就好像两只大狗忽然消失了,就好像Jared悄悄收拾了包裹拖家带口销声匿迹。 Jensen刚才冒失闯入的举动也许是因为这个。因为莫名安静的早晨,因为不见踪影的狗狗们,因为Jared突然消失的可能。 他摇了摇头。念头一出现,Jared首先就否定了。Jensen不可能这么联想,想到了也不可能为此惊慌。他又甩甩脑袋,连心底泛起的酸涩也甩下去,枕乱的头发彻底摇成了鸡窝。Jensen不会像Jared在乎他一样在乎Jared。 “培根卷,咖啡加一块糖,顺便带狗粮,上回的牌子,一路顺风。” Jared绑好鞋带,只瞥见Jensen回屋补眠前的半个背影。Jensen已经完全习惯了“同居”生活,并且理所当然地点餐了,比结婚多年的夫妻还有默契。而当Jared晨练回来,发现自己对此没半点怨言,还乐颠颠地带了额外的洋葱圈时,一种不对劲的感觉缓缓漫上心头。之后好几个早晨他都处于沉思态,以至于机械地跟着Jensen到了警局还神思恍惚。 虽然这边还没想出个头绪,有人却开始为他的怪状不安了。 “路上遇到什么了吗?” “什么?”Jared转向说话的人,视线依然涣散。 “那两个人今天没出现,你们在路上碰见了吗?” “嗯……”Jared心不在焉,突然肩膀被一把抓住撞在电梯门上,肩胛骨摁得生疼。他倒吸了口气抬头,正对上焦灼的绿眼。 “他们做什么了?威胁你了吗?”Jensen在他脸上来回扫视,不放过任何情绪变化,“别想隐瞒,我是你的直接上司,任何事都不应该由你独自承担。” 电梯顶灯闪了两闪,自上而下一照,显得面前人轮廓凌厉,过长的睫毛下,双眼认真而专注地证明他所言不假。 突如其来的感动袭击了Jared,威力不亚于鱼雷炮弹航空母舰。 Jensen在保护他。 长这么大第一回有人真心实意要保护他,而不是把他踢出狼窝练习独立,也不是让他仅凭一把刀穿过仇家地盘,虽然他都能轻松应付。 于是从没有人说过要保护他,因为没人觉得他需要。 Jensen不一样。Jensen理所当然地把他挡在身后。 光是想到这事,Jared心里就涌起一股热流,恨不得扑上去热烈拥抱。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Stephen万分自然地进了门,转过身,留给两人一个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后背,无声地宣布他们俩等同于空气。Stephen跟Jensen同级,最擅长四面八方伸长触角表面还若无其事。 而他们还保持着揪领子的僵持姿势。 Jared肯定,正在进行的这一幕今天下午就要传遍整个警局了,内容跟警督动粗之类的脱不了干系。很难说此情此景给了这帅气小喇叭什么启迪,重点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解释,不然事实只会往更扭曲的方向走。 经验丰富的Jensen松开Jared,拉开距离并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想了想还是打破沉默:“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知道这是上司试图挽救的手段,心有明镜的Jared顺势回答:“32分,比你早二十分钟。” “这么快就从西区跑回来了?” “其实不远,下回我可以带你去,那里超市的狗粮比这边的质量好。” 持续装聋作哑的Stephen突然回头,直勾勾地瞪住他们俩。 电梯再次陷入沉寂。 “啥?”Jensen忍不住发问。 Stephen倏忽转向他,平稳的表情突然裂开,变得伤心欲绝:“是真的?” 整理好衣服的两人对瞄了一眼:“啥?” 对方的表情瞬化成质问:“你们为什么特地要在我面前炫耀?” 炫耀什么。真的什么。他在说什么。 电梯门一重新打开,Stephen就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 两人呆立,降维成纸片。 “我说错话了?”Jared问。这就不怎么好了,毕竟Stephen也不是坏人,只是很喜欢用八卦调节警局气氛,平时喜欢跟Jared打打球,约Jensen喝喝酒,钱还都记他账上,大好人一个。结果他说错了话让人伤心,还想不起到底错在哪里,简直是大坏蛋。 Jensen摇摇头,赶在门合拢前拉着人钻了出去。

出了警长办公室,已经是午餐时间。 Jared走得很慢,经过Jensen的阳光又悉数落在他肩上。Joe Smith团伙近期就在布鲁克林活动,范围已经逐渐缩小到Jensen公寓一带。那次宴会和他哥哥Smith相关的人都已经拘留备案,剩下的宾客基本搞不清状况,但对Jared和Jensen的身份存疑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现在没证据,Joe肯定也拿不准到底他们俩是证人还是警察。 一般情况下,警方和黑社会组织会保持相互压制的和平状态,为了避免暴露,Joe也不会贸然出击。但很难说这种岌岌可危的平衡会不会凭他一个念头就打破。警长虽然没说出口,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场假扮夫夫的卧底行动就是个诱饵。有饵鱼就能上钩,但哪有钓上来后还完整无缺的饵呢。 完成行动势必要有牺牲,即使真的能完好地捉拿Joe,也难保Smith余党会不会报复Jensen。这些事Jared一开始就想过,假扮恋人的计划让他顺利靠近Jensen,确保后者不会落单。但也仅仅考虑到这步。 按照Ackles警督的性格,Joe归案,他们就会结束这场伪装,Jared没有任何借口能赖在他身边,而他会如常独自出外勤,无论身边是不是危机四伏。 Jared越想越难过,恨不得蹲走廊上哭。 “到底怎么了?” 被一把扯到冰冷凳子上,Jared浑身一抖,后知后觉地闻到食堂专属的油腻气息,还有上级发怒前的火药引星。 “既然Joe那两个大块头靠山没有为难你——” “为什么他们今天没出现?”Jared打断他的话,“按照警长的意思,他们应该出现得更频繁,为什么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他们得到想要的了。”Jensen从蔬菜盘里挑出一根薯条,嫌恶地扔进Jared盘子里,“可能某个电话,或者某个没收好的举动,让他们发现事实了。” “他们知道我们是警察了?!”Jared捧着餐盘,震惊地张大了嘴。刚才那堆心理预设都白做了。 “嗯。”Jensen嚼了几口菜叶,唇边留下一圈沙拉汁。 “那他们现在准备行动了?!”Jared捧着餐盘,嘴从没合拢过。 “很可能。只是时间问题。”Jensen舔舔嘴唇,从Jared盘子里偷了只小番茄。 Jared看着Jensen。 “怎么了?!”Jensen丢开叉子就地炸毛。 “这么大的事,不打算跟我商量一下吗?” “你就在我眼皮底下,他们真要采取行动也会冲我来。” Jared难以置信:“所以你就准备像颗糖果一样坐在屋子里等他们扑上来?!你准备就这么自我牺牲?当个英雄?!” Jensen看了看被口水喷湿的小牛排,遗憾地放到一边。 “你还在吃午餐!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餐了!”Jared更气了,猛地站起来,“你就这么想逞能吗Ackles警督?你知不知道我——” “我向警长申请了人手分布在公寓周围。他们现在已经就位了,不出意外的话,Joe Smith逍遥不到明早。”Jensen抬起眼皮扫他一眼,“年轻人别看那么多电影。” “噢。”Jared坐回原位,乖乖地戳了块牛排。 Jensen想了想,往对面凑近了点:“你刚刚想说什么?我知不知道什么?” Jared Padalecki,胸怀大志正当青年的小警员,在最乱街区警局的小食堂里,被牛排噎住了。

逮捕到Joe时,傍晚已经过了。 那之前的街道仍然冷清,两人穿过悠长安静的路回家,由灰入深的夜幕垂在落叶树边。春夏交替的暖空气涌进鼻尖,那种向往的、想要一直走到尽头的感觉又浮起来了。Jensen打了个喷嚏,揉揉脑门,睫毛温顺低垂,跟平时一板一眼的严肃完全不同。Jared心里一动,靠过去握住他的手。Jensen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挣脱。 氛围很奇怪。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他们已经没有伪装的必要。现在却仍像相识已久的恋人,默契无言地走完一条路。 不知名的鸟飞过天际,灰色翅膀高高扬起。 当时他想说什么呢。Jared想。想说Jensen对他很重要,想说他宁愿用自己代替Jensen成为靶子,还是想说从没见过Jensen这样的人,就像冬夜瑟瑟发抖的鸟一头撞进燃烧的屋子。无论是什么,当时他没说出来,现在找不到表达的机会,可Jared觉得无所谓。 都无所谓了。 Jensen停下,看向他,惊心动魄的绿海在眼中翻涌。Jared着迷地凝视他。正要开口,却被猛地推开。 像突然涌出闸门的洪水,一时间,枪响和人声错乱交织,原本只有人影绰绰的静谧街道涌满了喧闹。 Jared心里一紧,拔出配枪爬起来就射中了两名组织成员的小腿。 “Jensen!”他在人群中躲避着攻击,喉咙里爆发出的惊吼那么陌生,而Jensen始终不见踪影。他知道他在这里,他就在这里,他们之间只隔着几个人,这里的夜色被枪火擦得透亮,却根本找不到对方。 恶战不知持续了多久,每声枪响都让Jared胸口发紧。慢慢地,声息渐静,原本凶神恶煞的人忽然都涌向一处。Jared抹掉眼睛上的汗,手臂忽地一痛,他回头正要开枪,对方却愣住了:“是你……” Jared也一愣。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惨叫着倒下了,双手抱住膝盖来回滚,嘴里咒骂不断。 “你没事吧?” 是Jensen。 “没事。”Jared的心脏撞击着胸壁,想问Jensen的情况,一眼却看到了鲜血淋漓的肩膀,“你受伤了?!” Jensen迟缓地转过脸,才发现伤口:“好像是的。听我说,Joe已经抓到了。一些残党逃走了,你要小……”他身形晃了两下,往前倒去。 Jared上前两步,接住昏迷的人。 直到救护车把Jensen从怀里抢出来,他才发现嗓子已经喊哑了。

4 醒来仅仅六个小时,Jensen就要求出院,措辞激烈,语气执拗。 Jared使尽浑身解数拖了两天,最终以对方逃院未遂收场。 玉米粥和肉饼洒了一地,他抱住一条腿已经跨出窗外的人,就差当场下跪了。对方只来得及挥空两拳就被拦腰放回病床上,还不甘心地踹疼了下属的大腿,结果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一个是因为惊吓,另一个是出于气愤。虽然还没完全康复,手脚一阵阵发软,但那双满是怒意的眼睛瞪得像恼火的猎豹。 警长在探病路上接到下级汇报电话,说Ackles警督不顾阻拦要越狱出院。他擦了下额角的汗,嘱咐几句就挂了电话通知司机掉头。Jensen这么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认识他这么多年,只要清醒他就不肯在医院多待一秒。警长摇摇头,顺手就给Jensen放了两周假。 不知真相的Jared心里发虚,只好垂着头办完出院手续,还边收拾行李边盯病人,生怕对方趁这短短几十分钟又冒出危险念头。 警督稍稍偏头凝视窗外,指尖攥紧病服一角又马上松开,反反复复。清理过的地面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随风弥漫开来。Jensen仓促回头,视线钉在地板的湿痕上,本能地绷紧了肩膀。Jared不喜欢他这样,往前迈了几步,想揉掉他眉间的皱纹,拂去他的紧绷。即使陨石正撞上地球,他也不需要警戒,因为Jared在他身边。鞋底撞击地板的声音让Jensen差点从床上跳下来,他茫然抬头,近乎于惊惧的迷惘在视线接触到Jared时变得缓和。 “想把我也塞进你背包里吗?”想起爬窗逃院那幕,面皮薄的Jensen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只好硬侃,浅浅血色慢慢回到脸上。Jared手指一紧,才发现捆绑衣物的绳子一直握在掌心,那让他看起来像个变态劫匪。他脸上刚升起一阵热,Jensen却没继续调侃,只是再次看向窗外。Jared愣愣地数着他身上的光斑,话语含在嘴里,吞不下也吐不出。 这样的Jensen像座不让人接近的冰山,Jared挫败地发现,他从没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路上Jensen一直没发话,离开医院好久才吐了口气。 天气很好,碎金光渊遥遥晃动在小路尽头。Jared双手钳着方向盘,清晰可见的青筋一直蔓延到小臂,Jensen怀疑他的出格行动给小警员留下了心理阴影。那就很麻烦了,毕竟Jensen又不是心理医生,如果Jared每回见他都紧张发病,就很难再继续合作了。不带私心地说,再找一个Jared这么棒的搭档,难度不亚于拯救地球。Jensen认真地苦恼起来。 车停稳了,门却仍紧锁。Jared谨慎开口:“先别下车。” Jared恢复警觉坐直,看向公寓。 原本光洁干净的外墙和门板上被泼上触目惊心的红色油漆,各种不堪入目的话语蜈蚣般盘在红漆中央,围绕其中的青黑大门变成了吞噬人的血盆大口。看得出是刚画上不久,油漆还在往下滑落,宛如缓缓渗出的浓血。 是威胁。也许嫌疑人还在附近。 Jensen转动车门,被一只大手握住。 “我说了别下车。”Jared冷静吩咐,语气透寒。 “你在干什么?”Jensen横他一眼,“想指挥我吗?” Jared的气势瞬间就矮了,音量也低了几分:“我是说……你刚出院,门口就被画成这样,至少要等警察调查清楚再回去。” “我就是警察。”Jensen坚持。不仅如此,他家九代都是警察,平安住在这里那么久是有原因的。 “你也是潜在受害者。”Jared据理力争。 “那Sadie和Harley就不管了吗?”想到两只乖巧大狗,Jensen更坐不住了。 Jared冷冷一瞥:“在你决定挨枪子的时候她们已经被我寄养到Tal家了。” ……他又不是故意要挨子弹。Jensen忍住缩脑袋的冲动,咳嗽两声:“那你说,现在去哪儿?” “我家。” “你家挤得下第二个人吗?”Ackles警督太了解实习警员们的可怜生活了,虽然他没受过那种苦,但同僚的抱怨可没少听,实际情况肯定比抱怨要糟糕得多。 “当然……”Jared的声音突然弱下去,引来Jensen疑惑的目光。但这回逼视手法不管用了,Jared选择不再搭腔。 车缓缓开着,Jensen在死寂的车厢中麻木地看着前路,怀疑自己正要开往火葬场。终于一个小颠簸,车停下了。 眼前是一大片住宅区,错落有致的房屋占据了整个街区。这么大的地方,却鲜少行人,连活物的气息都没怎么出现。 “哪里是你家?”Jensen试图从这里面找个最穷最破的。 “这一整片……最里面的,最小那间。”Jared说着下了车,绕到后备箱取行李。 想也知道不会有多大。Jensen的同情心上来了,挺和蔼地朝Jared微笑:“你带路吧。” Jared点点头,一个人扛着大小行李走在前面,借住者Jensen慈祥地跟在后面,看着汗流浃背的行李侠在前面大刀阔斧地走。 只要有床睡,别的都不挑剔。Jensen想着,欣慰又轻松。 但是,上帝显然把这项祈祷处理得太随意了。

5. 一条沙发一张床,挤不开身小厨房。实习警员的穷苦Jensen本来以为自己很清楚,进了房间他才发现,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清楚。 挤,太挤了。 挤到搬回来的行李就只能扔在一把年岁久远的木椅上,挤到两只狗除了挨着身体缩在沙发前的地上就没地方落脚,挤到Jensen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左边一步就能打开冰箱,向右边一步就能摸到洗衣机。 进门之后一眼就看光的小公寓让Jensen立刻想转身离开,而迟疑的这一秒实习小警员已经把他的行李放到床边小小的衣柜旁。 “你晚饭想吃什么?还是喝粥吗?照理说刚出院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差不了半米就头顶天花板的实习警员刨着乱糟糟的头发,苦恼地看着光他一人就转不开身的小厨房。 Jensen靠着沙发背冲霉菌点缀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晚饭两个人叫了外卖,Jared就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小媳妇儿一样地把汤里的青豆一颗颗挑出来——他也不知道Jensen誓死不吃这玩意儿啊。Sadie和Harley还万般不高兴Jared抢了他们的位置,趴在Jared两边不时用脑袋拱他大腿,像是在询问Jared什么时候能滚开。 Jared深深后悔选了这间房子。可能就是成为正式警员必经的劫数吧,他深沉地想着。 两个人吃完饭收拾好行李已经接近午夜,小破房子的热水不多,夜间水压更是不如人意。Jared本着一切以上司需求为先的原则,催着Jensen进了浴室。 洗澡时Jensen在水声中隐约听见悉悉索索的杂音,他回身仔细看了看洗手池,又看了看连着下水道的水管,就是没有找到老鼠。等他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Jared正皱着眉头打电话,小警员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麻烦,脸色特别难看,是他以前从来没在警局也没在他家见过的严厉和怒气。虽然听起来很像洗澡时的杂音。 “Jeff,你答应过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Jared质问电话另一头的人,Jensen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不知是不是该回避。可是转眼一看,除了热气氤氲的浴室,根本没有他回避的空间。 好在Jared很快结束了通话,神色也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他在沙发上让出一块空间,示意Jensen坐到旁边。 警督撇了撇嘴,一个实习警员岂能对他召之即来。 实习警员叹了口气:“Stephen发了同事们在你门口拍的照,你不想自己看看吗?” 警督坐了过去,抓着小警员的破笔记本浏览起了家门口的照片。惨不忍睹。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鲜红的油漆在洁白的墙壁上写满了刺目的大字。 “叛徒”、“懦夫”、“杀手”几个单词看得Jensen莫名其妙,跟照片一起发来的还有他们离开Jensen公寓期间的监控录像。警督住的是高级公寓,监控和管理都十分到位,进出公寓的人全都会被摄像头拍下来。但偏偏他们那段时间里没有任何陌生人在那栋公寓里出入,而监控录像也始终如常,没有任何动过手脚的痕迹。 “安保的人说这段时间大楼里没有出现除了Jared以外的任何陌生人。”Stephen的邮件里把Jared的名字标红加粗,像是生怕Jensen不知道一样强调。 公寓门口的字当然不会是Jared所为,事发当时Jared应该在医院里对他进行“强制暴力扣押”。 警督冥思苦想,想不出来会有谁在他公寓门口做这些无聊事。要说是以前被他抓捕的嫌犯肆意报复,这不是没有发生过。每年被Jensen送进监狱的罪犯至少一打,他遇到过枪击、绑架甚至车祸,但就是没有被泼油漆这种下三流的混混手段对付过。 黑道有黑道的规矩,罪犯有罪犯的坚持。打击报复这种事当然也是有层次有组织有等级,不然黑帮就不叫黑帮,而叫乌合之众。“泼油漆”这种手法,一般是用在赌徒——特指欠了一屁股高利贷的赌徒身上。用鲜红醒目的大字向赌徒施加心理压力,达到恐吓对方收回赌债的目的。但这幅油漆既没有写“欠债还钱”,也没有写“没钱还命”,而是些跟Jensen完全不沾边的词。 太奇怪了。 警督的大脑里有个和警局档案室不相上下的罪案存档,此时此刻他沉浸在脑海中的档案室,试图拎出一个可以怀疑的对象。然而从百到千,暂无所获。 Jared皱着眉头把思绪从脑子里那团乱麻上转开时,不得不无声地、用力地吸了口气才维持了房里的寂静安稳。不然他一定会从沙发上跳起来,让屡次中招的头顶在天花板上结结实实地撞出个窟窿。 不是因为正在沉思的警督突然长出了六支胳膊、三个脑袋,也不是像寻常晚上有老鼠正从冰箱底下自由奔跑。 头顶昏黄的灯光洒在Jensen因为潮湿而坍塌的金发,发梢上的细小水珠在光线下晕出熹微光圈,惹人眩晕。没有T恤遮盖的皮肤被热水烫成粉红,在小块紧实的肌肉上惹人注目。过近的距离让还未散去的热气轻而易举地扑到Jared身上,让他头冒汗手发抖。 他现在一定是在某个不可告人、不能言说的过分春梦里。Jared自问,心脏不可避免地用力跳动起来,像要试图打破此刻顿生的寂静,像要从他肌肉厚实的胸腔里冲出来。Jared想起灶上沸腾的热水,想起蒸汽时代“隆隆”开启的火车,想起青春期第一次接吻之后的男孩,偏偏想不起自己。 “你有什么头绪?”上司在会议上才有的询问声音传来,Jared如梦初醒,恍惚以为自己在警局会议上打了个盹,大狗一样一甩头,定睛向前屏住呼吸。 刚才让他发呆让他迷茫的东西一样没少。警督那张不许人夸、但不瞎都看得见的漂亮脸蛋正3D全裸无死角搁在他眼前不到两英寸处,Jared一口气实实在在喘不上来。 Jared喘不上来气也说不上来话。上司定定看着自己进入痴呆状态的下属,下属也定定看着进入迷惑状态的上司,两英寸缩减为一英寸。 到头来,Jared头顶还是和他的天花板做了个百分百亲密接触。 脸跟脸之间只剩一英寸时Jared率先“悬崖勒马”,箭一样从沙发上窜起,撞上硬板之后向右边一倒,整个人摔在了洗衣机上。 Jensen也如梦初醒,草草盖上Jared的电脑,把脑袋埋进浴巾里当起了鸵鸟。眼角余光看着可怜的小警员一瘸一拐摸着脸上的瘀伤头顶的大包走进浴室,耳朵怪异地烫起来。 Jared在浴室里捶胸顿足,狼窝里长大的人从不会把到嘴的吃食放走,接受家族教育二十多年,刀尖上都舔过了血怎么还怕起了近在眼前的唾手可得。一英寸,就那么一英寸,还没他小手指长,还没他头发丝长,还没他头顶到天花板的距离那么长。可他就是闪开了,他蹦起来了,他就是把嘴边的肉放跑了。Jared一场澡洗得心不在焉,只想搞清刚才为什么没直接在天花板上撞破脑袋,好看看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才会让他在紧要关头逃开。 等Jared凄苦地用半温的水洗了个透心凉的澡,心如死灰地从浴室里“爬”出来的时候,Jensen已经不在沙发上了。Jared心里慌张了刹那,然后发现了小房间的好。比如沙发后面的床上隆起了一块。他安下心来。不是仇家寻仇,也不是上司受不了离他出走。只是夜深了,上司非常不客气地占了床。 Jensen半夜惊醒,梦里全是大红色方块在头顶没玩没了地转,像没干透的血,又像放坏了的番茄酱。醒过来一伸手就碰到了床沿,才想起来自己搬到了小警员破落的单人间。 视线一转,不远处一双腿伸出沙发很远,再差一点就能直接弯下小腿踩在地上。另一头,实习小警员睡梦里都皱着眉头,第一天就被他扯过的半长棕发凌乱地撒了一脸,早些时候洗衣机上撞出的淤青此刻在月光下十分扎眼。 小警员翻了个身,不到十秒又翻了个身,警督看着小警员皱着眉头,松开,又皱上。看着小警员那双大得出奇的脚把洗衣机撞出一个坑,撞出又一个坑。 Jensen叹了口气,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悲痛。 等一下,结婚证是真的没错,但他们明明只是假夫夫啊。 Jensen在小警员又一次翻身时又叹了口气。他下了床,捂住隐隐作痛的枪伤走到沙发背后。 “Jared。” 被点名的人正在做一个关于过去的梦。他梦见自己还没有通过考试,没有成为实习警员,抓捕东区犯罪分子,迎娶顶头上司,走上人生巅峰的苦日子。 “我是个警察。”Jared深沉地说。跟在身后的一班人额上浮出三根黑线,面前一身黑衣的女友Sandy翻了个让Jared怀疑她眼球都不会再转回来的白眼。 “你在胡说什么呢亲爱的,”Sandy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没继续说话但脸上写满了“你在发傻快别说话了亲爱的”。 “我没有胡说,我马上就要去警校上课,很快就可以升职加薪,成为正式警员,抓获全东区的犯罪分子,走上人生巅峰!” “Jared,你在发傻。”Sandy慢慢收起笑容。 “不,我没有,你看。”Jared笑着举起手里的警校录取通知书。 Sandy长久地看着Jared:“……你是个疯子。” Jared摸摸鼻子,颇有些得意:“不少人这么说过。” “啪!” Jared脸上挨上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嘿!我可是警察!”Jared生气地冲Sandy说。 “我知道,我还能让你当不成警察。”清冷的声音在瞬间将Jared从梦境里拉离出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扇了自己一下的是春梦常驻主角,警局的顶头上司,名义上的丈夫——Jensen Ackles。 “对不起,长官。”Jared揉着脸,语气像是被踢了几脚的小狗。 Jensen一时有些心虚。他受伤时救他的是Jared——出于搭档的责任,他住院时照顾他的是Jared——出于下属的关心,他家被人泼油漆时让他暂住的依然是Jared——虽然房子又挤又破。 Jensen清了清喉咙:“那个,你来床上跟我一起睡吧。” “啊?我……这……你……那……”Jared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飘出来了。 “我不是要跟你行‘夫夫’之实。”Jensen咬牙切齿。 “哦,好。”这个有点失望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Jared等Jensen睡进靠墙的那边床垫之后才轻手轻脚躺上自己的床,拘谨得恨不得拿绳子捆自己四肢——停下,Jared Padalecki你脑子奇怪画面太多了。 Jensen因为枪伤侧躺着,Jared睡觉也习惯侧躺,所以不算窄小的床没有给体型都不小的两个人造成太大困扰。深秋半夜里毛毯裹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Jared长长舒出一口气,把自己裹进毯子里,应和着Jensen绵长而平稳的呼吸沉入梦乡。

6 作为一位通灵女性的哥哥,Jared在蟒蛇缠身的梦境里叹了口气,并在醒来后如愿以偿看见横过胸口的手臂。不止手臂,半个身子都要压上来了。他屏住呼吸,在心跳震醒Jensen前观察了一下形势,然后发现是自己的锅。简单来说,是他受某种不可抗力驱使,一路往里滚,几乎把Jensen压成了墙上的肉饼,逼得对方在梦中还竭力对抗,不向邪恶势力低头。 如果缠住你的是蛇,表示你受到了性骚扰。Megan捧着掉了封面的旧书念叨。 Jared在枕上蹭了蹭脑袋,努力把妹妹念的经甩出脑海。 他们还有用不完的漫长白天时,Jared最喜欢去靶场,主要原因是热衷于分享玄学的小妹妹很少闯进那儿。直到Megan长到十六岁,能一边拿下射击最高分一边跟他络绎不绝。 更可靠的理论是,梦见蛇表示你欲求不满。Megan摘下护目镜,居高临下瞥向生无可恋的Jared,撇嘴。问题是,她是谁。 Jared当然记得,那天晚上他去了地盘外的酒吧,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瞪着衣着暴露的Megan和试图搭讪她的陌生人身上,剩下的时间里,他认识了Sandy。而三年后Sandy用一个巴掌宣布恋情结束,他再也没跟家人见面。 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想往事,Jared有些出神,直到一条腿狠狠压上肚子。 他险些跳起大叫。 但当转过头,一阵南美旋风从胸口刮起。Jared的鼻尖恰恰抵在Jensen额头上,闻到了初夏清晨的乔木,每个细胞都苏醒过来。接着他意识到那是家里的洗发水。Jensen住在他的屋子里,睡在他床上,带着跟他一样的味道。电流涌向小腹,Jared低喘一声,向后逃离。 而Jensen的手脚还搭在他身上,让他无路可退,还无助地想起跟鲸海底大战的巨型鱿鱼。那副残暴惊险的画面现在完全是另一种氛围,毫无知觉的Jensen一改平日冷漠,紧贴的皮肤正随呼吸微微摩挲,光滑小腿堪堪停在他大腿内侧。潮湿热气扫过锁骨,Jared难耐地动了动,干渴的喉咙徒劳吞咽。他脸上红得厉害,只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并祈祷警督在罪行发生前醒来。 熟睡的Jensen显得毫无防备,百叶窗漏进的光横在他浓密的睫毛上。Jared浸泡在他身上的热意中,感觉后背的汗湿透了睡衣,心跳一波波漾开在皮肤上。他想起几个小时前,想起灯光在Jensen唇上的阴影,想起他错过的唾手可得。 房间里涌起静谧的海,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Jared缓慢地、一点点靠过去,碰触到Jensen的嘴唇。 下一秒他真正地弹了起来,直接从床上滚到地板,并成功地弄醒了Jensen。 警督慢慢坐起来,艰难地眨了眨眼,看起来不高兴。 “几点了?”他问。 闹钟尽职地指出离起床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一般情况下Jared就该哭着请罪了。但这时的他什么都顾及不来,脑袋里像有一百个人轮番在撞大本钟,他像个即将笑出声却忘了该用哪个系统发笑的病人。 Jensen嘴唇的柔软触感还在舌尖,像啤酒升腾的白色泡沫、香烟碾碎的薄荷珠、撞向码头的船壳,像所有危险与美好兼具的形容词,不存在的海浪来回包裹着胸腔。他想闭上眼仔细回味,他的贪心在舌根撺掇,如果不再尝一次,他就会因前所未有的虚空死去。 他想。他那么想。 但别说再来一回,即使只是刚才的行为被发现,他也肯定会被判袭警罪。 小警员退后一步,又一步,又一…… 撞倒的桌子认命摔在地上。 “怎么了?”终于清醒的Jensen睁大眼。 “没事,没、没事!你别过来,别起来!我去买早餐!”Jared爬起来,带着撞疼的腿一瘸一拐走向门口,庆幸上衣下摆足够长,把裤子上的拱起遮得严严实实。 问题是,他是谁。 就像Sandy事件昨日再现。 也许比Sandy还严重。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Jensen感情变质的呢,什么样的混蛋才会对尊敬的上司抱有欲望啊。Jared捂住额头蹲在浴室,十分想放声大哭。 离家出走报名警校的时候,烈日下击中第九十个靶子的时候,泥地里被障碍栏钩破裤子的时候,他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在他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没想过有一天烦恼和愉悦会因为一个人而同时涌出心脏。 但那个人正因为自己而遭殃。 心中翻涌过一场海啸的Jared站起来,决定在理清一切前,赎罪为上。

TBC

薄荷糖

cp:赤琴

正文: 他突然想吃薄荷糖。 那是一种晶亮的,半透明绿色的糖果,干脆而坚硬。 他不是甜食爱好者,平日的进食也并不讲究,但在此时此刻的深夜里,他突然想吃薄荷糖。 于是他的心里开始咒骂,咒骂在这个时候想吃薄荷糖的自己,咒骂想起薄荷糖的自己,最终所有的怒意都转向了那个吃薄荷糖的人。 赤井秀一。 或者说。 莱伊。 彼时彼地,组织里新来了那个叫做诸星大的家伙,他真正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某一天贝尔摩德那个女人领着那个男人朝他款款走来, 他在那个女人脸上读到了玩味品到了戏谑,就是没有半分前来传达那位先生命令的意味。 “莱伊,你的新搭档。”贝尔摩德一边说一边把一杯未经调配的威士忌放到他面前。 男人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好看的眼睛和嘴角一起上挑,“纯正的威士忌都是直饮更有味道哦。”声音里的轻佻和毫不见外被他听出了个十成十,不过也未让他给予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看向贝尔摩德,女人又把酒杯朝他推了推,“Boss说,你需要一个搭档。” 他嗤笑了一声。组织里的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搭档,既是搭档,也是间谍。他们彼此协助,也彼此监视。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对组织忠诚到组织就如同他自身一般,那位先生也仍然会给他一个搭档。 他无所谓,他的搭档与枪和子弹一样是消耗品,好用的时候就用,不好用就直接丢掉,换成新的。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他也没有任何可被人抓住的把柄。 他一口喝下那杯酒,转而划燃手里的火柴,昏暗的酒吧突然变得有些吵闹,他点燃咬在嘴里的七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去3号码头。”他说。 于是黑色长发的新人声音响亮地应了一声,“好的,大哥。” 哎呀,这个酒吧好像是禁止宠物入内的。贝尔摩德想。 从3号码头开始,莱伊跟他出入各种场所。酒吧、仓库、码头还有酒店。搭档之后琴酒才慢慢想起,在他们未有接触之前,组织里就流传着这个新人的传说。他是加入组织之后最快拥有了自己酒名,并轻而易举地成为了琴酒搭档的人。 这位琴酒。

太阳很大,说得上毒辣。他隐蔽在被太阳烤得发热的高楼顶层,不时看一眼狙击镜,确认贝尔摩德还没把目标带进狙击范围。 琴酒就在离他一两米远的地方,毫无一个黑道大哥自觉地坐在一片阴影区的地上,比他的环境好上那么一点。 小弟的处境比大哥难受辛苦得多。他一个翻身咸鱼似的躺在地上,抬起右手手臂盖住被刺眼阳光晒得发疼的眼睑。 “看好你的狙击枪。”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无论说什么,都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倒轮不到有人来教他在等待目标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左手在外套口袋里摸索,好半天才摸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接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琴酒抬眼看他,又撇过头去抽着自己那支快燃到底的烟。 吃吗?他问。 琴酒抬头看到他把什么绿色的东西递到自己眼前,一颗糖果。献宝一样。 不用了。琴酒说。 他偏过头看着琴酒,看起来是要好好琢磨参悟一下琴酒的拒绝是认真的还是虚假的,却又旋即剥了糖果包装,把那颗晶亮绿色,在高温里有些黏腻的糖果丢进了嘴里。 5分钟后贝尔摩德把目标带进了狙击范围,距离700码,一枪毙命。 那颗糖在他嘴里慢慢融化。

他们的任务也不都是杀人,偶尔有不那么血腥的时候。 某位大人物的别馆是这次的潜入目标,地下室保险箱里的文件是最终的目的。 大人物不在,大人物的家人也不在。但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无人居住的别馆日常也有十来个佣人在进行常规工作。 他们趁着夜色掩护进了房子。 时间还没有特别晚,因为深夜的安保系统会比其他时间段运行得更加严格。莱伊算了一下这次有30分钟时间表演,而所有关于别馆建筑和安保的资料,都来自波本。 他不信任波本。琴酒不信任任何人。 他有点嘴痒地想吹口哨,因为要见琴酒脱下一次黑色风衣是件难得的事,把头发梳起来藏进帽子里亦然。 琴酒用眼刀让他隐隐作动的嘴闭上,顺便补了个不屑一顾的表情。 他只能笑笑,每次都是。 绕过右侧厨房的走廊,往前走10步是书房。他轻松地按照大脑里呈现的房子平面图迈步向前,在走廊拐角的地方被琴酒抓住手肘处的衣服布料。 一分钟之后,脚步声渐远。 “蠢货。”他听见琴酒幽幽地说。 不够完美啊莱伊。他在心里不咸不淡地批评自己,转头冲自己的大哥赔上一个笑脸。 如果不够及时,他要赔上的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了。这不是允许发生的结果。 书房的门极好打开,他轻而易举地关闭了未触发的警报,拧开地下室暗门的开关之后,才又给了琴酒一个标准的笑。 他训练多时的,连嘴角弧度都经过精心计算的笑。 文件到手得轻松,用扫描仪直接扫描之后传到琴酒的手机里。或许他们离开这里的同时,那份文件就传输给了那位大人,同时消失在琴酒的手机里。 他们出来时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脚步杂乱无章地出现,并且离他们所在的房间越来越近。 他转身利落地探身出窗,抓着墙边的排水管开始攀爬。 他听见琴酒低声的咒骂,确信那不是针对他。 踩在两层楼之间的排水管上他们意识到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别馆中灯火通明,有人在整栋房子中翻来覆去地搜索,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跳下去。”琴酒说,跟他们偶尔一起叫餐时吩咐他来一份随便什么都好的语气一样。 别馆建在半山,这个方向是背靠的森林,下面是些嶙峋的怪石。 他率先跳了下去,琴酒落在了他身上。 他或许断了几根肋骨,3根或者4根。有根趾骨好像也没有幸免于难。 “如果你要杀我,完全可以换个方式的,”他说,带着痛苦的呻吟,又不得不因为人影幢幢的别馆压低声音,“我觉得我的肺被肋骨戳破了。” 琴酒并没有比他好多少,虽然他的确是被琴酒当了垫背,但是两个人硬邦邦的肌肉和骨头撞在一起的力道超出了琴酒的预估。 他们暂时不能轻举妄动,趴伏在草丛里,如同两头在林间蓄意捕猎的猛兽。 “如果我真的要杀你,”琴酒掏着口袋说,“我会用伯莱塔对着你的下颚,那样一枪可以打穿你的头骨。” 他咏叹着,似乎已经感觉到莱伊的头颅在手指间流出温热血液的触感。 可惜他换衣服的时候忘了带烟,他看着没从口袋里掏出任何东西的琴酒想。 他问琴酒:“你要吗?”他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着,皱起眉头。 琴酒看着他,等着他掏出一盒两个人都抽的七星。 他把绿色的包装递到琴酒面前:“吃吧。” 薄荷糖。他也忘了带烟。 琴酒不再看他了。 他们一左一右地伏在草丛里,他断了几根肋骨,而琴酒即使没有也摔得不轻,两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几乎。 他伸出手捧住琴酒的脸,他那混血儿的脸庞五官深邃,皮肤白皙,却偏偏十分符合杀手身份得带着凉意。 他把琴酒的脸转过来。月色照得树影晃动,摔伤令他头脑不清,而琴酒疑问而无防备的表情让他断然行动。 男人脸上的表情实在难得。这个恨不得睡觉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便随时开枪把靠近他的生物打成烂肉的人,在此时此刻跟他一起趴在草丛里时居然没有防备。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他这才发现对方不是没有防备,而是不需要。 伯莱塔坚硬的枪口就抵在他断了的肋骨下方几厘米,只要琴酒想,一秒都用不到就可以给他的内脏开个洞。 他靠得更近,动了动舌头,整颗薄荷糖都被他喂进了琴酒嘴里,嘴对嘴。 他退回去,耸耸肩,牵动伤口疼痛,“没烟抽的时候就吃颗糖。” 他说得无辜。实际嘴唇凑近的距离,眼神投入的深度,舌尖推开齿列的力道都算得仔仔细细。 和狙击枪法一样,和笑容幅度一样,和喊“琴酒”的声调一样。 有些东西,藏在每个字的平仄韵脚,揉进每句话的起承转合。 “喂,死得了吗?”琴酒问他。 他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未知,接着又凑了过去。 薄荷糖在他和琴酒嘴里渐渐化了。

他在莱伊修养肋骨的三天里去了趟柏林。 任务是他以前做惯了的军火交易,组织里一个给他开过几次车的大块头跟他一起前往,短暂地代替了莱伊的位置。 回来的时候他刚在组织的酒吧坐上10分钟,贝尔摩德就迫不及待出现在他面前。 女人装扮成一个二十来岁少年的样子,轻浮地坐到他的位置旁边,一副想要泡他的表情。他不耐烦地看着女人越靠越近,指尖碰到大衣里的伯莱塔枪柄。 “你家那只受伤的小狗,”她拖长了声音,掩盖不住愉悦,“被捕了呢。” 他皱起眉头,端起自己的酒杯,“哦,资料给我,我去清理掉。” 尽快清理组织里被捕的蠢货,也是他的工作。 “啊拉,真绝情啊。” 女人用那副少年的面孔摆出受伤的模样,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咬着烟,“别恶心了。” “是要救他的哦。”女人咬了根烟。 他这才转过头去看着贝尔摩德,对方看起来笑得特别开心,施施然把一叠资料推到他面前。 是警方到目前为止的调查卷宗。 内容蠢得可怕。 莱伊这几天住的那套房子隔壁发生命案,调查下来在可能的死亡时间里接触过死者的只有他。监控录像拍到他在楼道里的背影,一来一去的时间,恰好就是行凶的时间。 莱伊杀这个人干什么?莱伊杀了这个人之后会被警察抓到? 单单是这两个问题在琴酒这里就足够让整个杀人事件不成立,也难怪Boss的命令是营救而非清理。 不过,会因为这样愚蠢的命案被捕,直接清理掉会不会更省事。

看守的狱警是个面色和善的中年男人,右边额角在几年前因为阻止监狱里的斗殴而留下了一个不小的伤疤。 他跟在莱伊身后进了刑讯室,和善而有礼地朝莱伊的起诉前律师打了招呼之后坐到了墙角的椅子上。 莱伊彬彬有礼,带着手铐的左手伸出,“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律师也伸出左手,“请多指教。” 很巧的是,两个人都有一头保养得当的长发。

负责刑讯的警察一直在重复案件前因后果——大多是警方根据已有线索的推演;反复询问莱伊在作案时间的动向;轻微的恫吓和可笑的威胁。 莱伊只是沉默,连带作为律师出现的琴酒也所言不多。 “我想跟我的辩护前律师谈谈,单独。”沉默的嫌疑犯终于开了口,向警察下了逐客令。 两位警官都走了出去,琴酒知道这里多少都有几个他们的人,也不担心刑讯室的监控会暴露什么。 “真差劲啊,莱伊。”他终于嘲讽了出来,从听说莱伊被抓时就想说的嘲讽。 莱伊没反驳,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是他已经习惯了的笑。 帮帮我吧,律师。嫌疑犯“虔诚”地请求他的律师。 我没杀人。他又说。 那就解释清楚监控和你的不在场证明。 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监控拍到了,时间也对得上。他一个人在那里养伤,也没人能给他作证。更何况,他当时就在案发现场。 “你得帮我呀,律师。”他摸着自己的口袋,“查清案子的真相,把我弄出去。” 他的尾音拖长,腔调是一派的事不关己。琴酒甚至想当场离去,不管他的死活。 这是报酬。他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东西。 一颗薄荷糖。 蠢货。辩护前律师咬牙切齿。 谢谢您了,律师先生。莱伊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把那颗琴酒没有接的糖果扔到了自己嘴里。毫无真心。

一个嫌疑犯身上还能装着糖? 琴酒又一次查看了案子的卷宗资料,除了莱伊闭口不谈的楼道监控和不在场证明,实际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凶手。 他没听说组织最近有命令要杀掉某个人。 莱伊为什么不能解释他出门的原因?他去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卧底?跟人接头传递消息? 他连敷衍他的借口都没有。 贝尔摩德,莱伊在进行什么任务?琴酒直接打给了之前通知他莱伊出事了的女人,基本确信所谓的“被捕”不过是个骗局。 以他对莱伊的了解,如果他真的是卧底或者有其他事想要隐瞒他,也绝对会找一个精致的他都找不到破绽的借口。 贝尔摩德失望极了,“这么快就猜到啦,难怪莱伊说这个游戏没意思。” 任务。他森然重复。 本来就是个极简单的任务,贝尔摩德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全部。 任务是保护某个无意中目睹了一位组织想要对付的议员重要罪证的狱警。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明面上的正常,让这位狱警身边随时能有几个自己人。 距离合适又刚好在休假的莱伊遇上了一桩凶杀案,凶手也聪明,把尸体泡在冷水里,还打开了整个房子的冷气,以此误导警方真正的死亡时间。只是没料到隔壁就有个黑道成员刚好能利用他制造的尸体。 莱伊关掉冷气,稍微动了一下现场的线索,再被监控拍到进出家门的场景。所以监控,死亡时间,刚好都对得上。 “非常蠢的计划。”琴酒评价。 新闻里正播到某位议员被逮捕,收受贿赂的证据确凿,重要证人是一位某天下班时喝得微醺在公园长椅上假寐而捡到了一份文件的狱警。 “我还以为你会帅气地找到证据查清真相,还我一个清白。”莱伊伸手帮琴酒点上咬在嘴里的烟,半抱怨地说道。 我找到了真相,真相就是你跟贝尔摩德联合起来欺骗我。 我最恨欺骗。琴酒说。 莱伊拿下他嘴里的烟点燃自己的烟,只是笑笑,还是那个弧度。 “不能有下次。”琴酒警告他,隔着两个人之间的烟幕看着莱伊。 再有下次,我一定杀了你。 莱伊伸手,把刚剥的薄荷糖塞进琴酒嘴里,在对方动怒之前,勾起嘴角。 下次。

接下来的日子看起来正常,但对莱伊来说却显得到了瓶颈。 毕竟他归根结底不是黑衣组织的莱伊/诸星大,而是FBI的王牌赤井秀一。按部就班地完成组织任务,和组织大哥和平相处,积极完成组织工作的另一方面是他卧底工作的停滞不前和在底线的疯狂试探。 无论琴酒对他的纠结是否察觉,这段时间都显得心情不错。兴许是数量不多,并且不太惊心动魄的任务,又或者是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搭档苦闷的情绪。 要让琴酒问出他是否心情不好的问题实在痴人说梦,但他到底还是希望对方可以问一问,否则他准备好的说辞就无用武之地了。 琴酒的确没问。没发现没兴趣还是不在乎,不管哪个结果都足够让他更加郁闷。 毫无进展。 半夜他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下一步计划。总的来说他现在有些被动。 莱伊的一切是个谎言。用在明美身上进入组织的方法并不能有效地帮他在琴酒身边立足。 除了太过聪明之外,琴酒在感情上的不为所动实在让人无法可想。 他可以装傻充愣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琴酒忠心耿耿的搭档,可惜的是琴酒从来不缺这样的手下,也更不在乎这样的搭档。 要想有所进展就得出其不意,所幸的是在琴酒经历过的诸多搭档之中,他的确是爬得最快的,活得最久的,能力最强的。 也最不按常理出牌的。 “我本来以为他会直接杀了你来着。”上次任务他们跟琴酒开了那个被捕的玩笑之后,他活生生地站在贝尔摩德面前时,那个女人真实惊讶地说。 所以如果琴酒因为那个玩笑直接杀了他贝尔摩德反而觉得顺理成章。 你怀疑过我是老鼠吗?他当时这么问琴酒。 他问得直白只显得坦然,语气如何对琴酒的答案都不会有影响,这点道理他清楚明白。 我又没确定你是自己人。琴酒答得理所当然。 于是他耸肩撇嘴做了个国际标准的无趣无聊无所谓的动作,装成刚才那个问题只是诸多单纯玩笑里的一个。 但琴酒所说即是他心中所想。这个男人从来没把这个在组织里飞快上升,因着一个女人的名头而进入组织的人纳入自己人的范围。 话又说回来,在他心里谁会是自己人呢? 这就是莱伊跟琴酒其他搭档的不同之处。 他们始终彼此怀疑,彼此戒备。 这感觉并不好,他所有的招式都被对方无形化解。而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握在琴酒手中,何时落下不得而知。

转机出现在第二天晚上的任务。任务之前他厚着脸皮开着玩笑跟琴酒说同生共死,转头两个人就一起被困在了塌方堵死的楼道里。 这次真的同生共死了。 说同生共死也不太恰当。他知道成员对于组织来说就像棋子,危急关头说弃也就很轻易地放弃了。但FBI则相反,哪怕一个普通职员也会尽力挽救,更何况赤井秀一好歹是FBI的王牌队员。 现在定论生死为时过早,但眼前情况就是他跟琴酒两个人被困在砖块堆积的方寸之间,自救无门。 “还活着吗?”两个人都在自己周围摸索搜寻良久,确认找不到任何方式离开这里之后,终于卸下力来。 琴酒坐在他的对面,伸直的那条长腿紧贴在他身侧,隔着两层布料传来温度。 死不了。琴酒点烟,漆黑的空间里暖黄的火光闪烁了一刹。 他听见烟盒落地的声音,猜测刚才点燃的那支是琴酒的最后一根七星。 不管FBI还要多久才能把他救出去,此时此刻他或许能够有点进展。 星点的火光随着琴酒的吞吐明明灭灭,火光亮时勉强能够看到他脸颊的轮廓。莱伊向后靠去,发现砖块堆积得嶙峋,硌得他脊背疼痛。于是又坐直了起来,曲起一条腿,把胳膊搭上去当做支撑。 “贝尔摩德会来救你吗?” “她如果来了,救你的可能性比较大。”琴酒打趣。 莱伊知道他说的实际,贝尔摩德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他的死活不在女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琴酒的也不。 “这可不太鼓励人,”莱伊抱怨,“我也就算了,你好歹是组织干部,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琴酒的烟已经燃过一半,他看着所剩不多的烟草,自己的烟瘾突然就跟着上来了。 “没区别。”琴酒语气冷淡,亮了一瞬的火光照出他朝着旁边转过了头。 莱伊想或许琴酒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也明晰自己在组织里的价值。在这样的组织里,冷漠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没有人会在意另一个人,因为在意的结果不是心碎,就是身死。 “我有点想吻你。”莱伊说。 琴酒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觉得自己此刻表情应该是真诚。 “你在幽闭空间产生幻觉了吗?”他看见琴酒愣了一秒,足够他品位的一秒。 他没有产生幻觉,他只是真的想去吻他。 为了进展。 于是他不回答琴酒的问题,在毫秒之间朝前扑去,像头灵敏的,铁了心扑杀猎物的黑豹。 琴酒估计想骂他。他猜测。 面对琴酒他总是只能猜测,又什么都猜不到。 但无所谓,哪怕琴酒现在真的想骂他,也没有骂他的余地。 他在扑过去的时候迅速地拿掉琴酒嘴里的烟头,毫不在意地扔到一边。于是全然的黑暗降临,他的嘴唇直接又匆忙地撞在琴酒的下巴上。 那痛死了。 但他是优秀的FBI,疼痛是家常便饭。对于琴酒来说也是如此。 牙齿磕破了嘴唇,他尝到血的味道。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琴酒的。 这不太像接吻,更准确的形容是撕咬。 他有颗尖利的虎牙从琴酒的嘴角划过,像锋利的匕首的触感。 琴酒高大挺拔的身躯被他压在胡乱堆积的砖石上,他感到一双微凉的手捧上他的脸颊,如果不是过重的力道阻止着他肆无忌惮的动作,他差点要以为是哪个温柔的情人在接吻时捧住他的头颅。 琴酒的手指停在他的颈动脉上。没有用力,也没有推开。 又出现了。达摩克利斯之剑握在琴酒手里。 “我现在没兴趣跟你干这个。” “那换个时候你是有兴趣的?” 在这片全然的黑暗里他也能感觉到琴酒在瞪他。 “我就是想吻你。”他拿捏语气,真诚掺上请求和委屈。 他们两个都知道他在做戏。 然后他又吻上去,一开始只亲到琴酒的鼻尖,是混血儿才有的挺立。 于是向下,他还记得对方嘴唇的触感,回忆的不是刚刚,而是那次别馆后山薄荷味的亲吻。 琴酒回应他,仿佛终于无事可做只能让自己沉进吻里。 唇舌互不相让,在令人疼痛的砖石中你推我搡。 他感到自己硬了,他又猜琴酒也是。 临死前跟琴酒做爱这个选项意外的诱人,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不过也是欲望的俘虏。 喘息声交织的空间里突然传来其他声音,琴酒像是突然从某个极深的梦境中醒来,不慌不忙地推开了他,整理起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来了个组织的大块头。 他说他叫伏特加,他把对琴酒的担心都写在脸上了,他看都没看莱伊一眼。 他倒不在乎这个,重要的是琴酒也没看他。 大块头声音里都是担心,他喊:“大哥。” 莱伊差点笑出来,他猜琴酒也感觉到他想笑。但琴酒面无表情。 琴酒让大块头把车开过来,两个人站在原地等。 他觉得有点尴尬,而琴酒当然不。他只是不说话。 他想起来刚才黑暗里的吻,想起更早之前那个薄荷味的吻,最后想起他要进展。 于是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晶亮透绿的薄荷糖,撕下包装塞进了琴酒嘴里。 黑色保时捷停在他们俩面前,大块头下了车。 琴酒把钥匙收回去,转头让伏特加离开。他理所当然地坐进了副驾驶座。琴酒开车。 “我现在有兴趣了。”琴酒说。 他知道薄荷糖和吻和他的进展都在琴酒嘴里融化。

他突然想吃薄荷糖。 那是一种晶亮的,半透明绿色的糖果,干脆而坚硬。 他不是糖果爱好者。薄荷糖跟他训练过的笑容幅度,喉咙里来回滚动的字词句子一样,都是要让自己与众不同的谎言。 他在相隔700码的大楼上看见一个人。 他想起疼痛,想起谎言,想起薄荷味的吻。 他透过狙击镜,看见疼痛,看见谎言,看见薄荷味的吻。 看见他亲爱的,亲爱的宿敌,恋人啊。

一个被勒索的人

CP:赤琴

正文: 【赤井秀一, 你最想要的东西在我手里,给我我想要的,或许我会把它还给你。从开始开始。G】 他在成堆的信件中看到了这封不算标准的勒索信。他见过很多真正的勒索信,在秘密处理政要名人们遇到的绑架或者恐吓时,随便翻出档案里面的一封都比他手里这封要来得更加专业。 信是寄信的人亲手写的,不用拿去痕检科做什么检查,他知道对方是怎么写成的这封信。 他想寄信人带着黑色的手套,不算流利地在这张随处可见的A4纸上写下简短的内容。没有指纹,不带任何可追踪的线索,除了笔迹。 但笔迹毫无用处,对方用手写不过就是光明正大地宣告身份。好像会写这样一封勒索信的人除了他还会有别人一样。 这封信最初的笑点在于,对方知道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而他自己不知道。 其次在于,他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他不确定他所以为的是否就是对方想要的。 最后,从哪里开始? 这些问题都无人可供他询问。有些事情他可以对大头小侦探毫无保留,有些事情则必须讳莫如深。孩子终归是孩子,非黑即白的人才有赤子之心,而他是早已经踏入灰色领域的成年人。

那么,从哪里开始? 来信人是琴酒。一切的开始是他以诸星大的身份加入了组织,如果要从这里再算出一个开始的话,恐怕就要回溯到他刻意出现在明美面前时,发生车祸的路口。 但是来信的人是琴酒。那个男人对明美不感兴趣,对他和明美的过往更加不感兴趣。无论是什么开始的开始,都不会是诸星大和宫野明美故事的开始。 是他执行的第一个任务? 任务很简单,只是某个政治掮客的信息交换,他需要做的是和某个同样底层的同事提着箱子,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把箱子转交给另一个人。 跟琴酒无关,跟他自己关系也不大。他在这个任务里充当的角色不比一辆交通工具来得重要。 他把其他不知道是什么的信件一股脑扫进抽屉里,办公室另一边朱迪正在赶一份报告,其他人也机械而缓慢地在这个夜晚赶着不知道也不重要的日常工作。 他跑去请假,跟詹姆斯说报告他明晚一定赶好,刚在上个任务里痊愈的枪伤让他还有些吃不消,目前需要休息。 詹姆斯把他从上到下仔细检视了一番,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准了他的假。他会相信才有鬼。 相信与否不重要,他现在有时间可以来解决这封勒索信的事,不算那份他逃不掉的报告的话。 所以开始是从哪里开始? 他从车库离开,在萦绕脑海的众多答案里进行筛选判断。最后决定赌一把琴酒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开始。 第一次见面是在某个任务的开始。 行动开始前的晚上他收到了一个女人的短信,对方称呼他莱伊,还自我介绍说她是贝尔摩德。 于是从那个时刻起他有了酒名。当他还在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时,另一条短信又传了进来,他以为还是贝尔摩德,但换成了另一个人。 “凌晨2点,3号码头。——琴酒” 他看到最后的来信署名时血液突然在体内急速涌动,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比他拥有了Rye这个代号来得更激动人心。 琴酒,那个琴酒。 他回复了两个字,收到。他落款,写上,莱伊。 从这里开始。

他在11点的时候到达3号码头。 3号码头在近几年基本处于废弃状态,偶尔看到的几个人影,不是流浪汉就是小混混。而当初他们进行暗杀任务的区域还明亮而空旷得存在着。 他去那里等着,看海水在霓虹下面波光荡漾。夜风吹得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他记得几年前那个深夜跟现在如出一辙。 他先到达了码头,在这里等着。他不能说清他的等待是归于琴酒还是即将要暗杀的可怜家伙。 凌晨一点半的时候他听到脚步声,警觉而谨慎地敲打着地面,在深夜的这片旷然空间里无法掩盖。 琴酒从白色的墙体后面走出来,手里握着伯莱塔,斜举在自己的头侧,只要手腕一个动作,就能立刻射击。 莱伊。他自报名字,绿色的眼睛觑着穿一身黑色的男人。 对方没有回话,也是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要见识见识这个在组织里蹿升极快的家伙。 他感觉得到他的眼神发冷,冷淡而轻蔑地审视他。他相信多数人会在这审视中败下阵来,自觉畏缩。 他看回去,用同样的,审视而轻佻的眼神看回去。 这或许会激怒琴酒,也或许不会。 琴酒收敛了视线,嘴角勾起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察觉到了莱伊的本质。 他想这很正常。他们是同一类人,所以看到对方就像看到自我,而他们都很清醒地知道他们的自我是什么模样。 琴酒。他终于说了自己的名字,他接着说:现在开始,我们是搭档了。 所以,这是开始的开始。

他在3号码头等到凌晨一点多时,手机因为连续几个小时的贪吃蛇游戏而电量告急。他正扯着针织帽想接下来怎么打发时间,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时间回到了几年前那个夜晚。 是他的错觉。他错觉回到了过去那个夜晚,他错觉过去几年时光并不存在,他错觉自己是刚得到酒名的组织新人,即将第一次见到他的宿敌。 没有人来,电量告急的手机接收到一条短信。勒索人没那么轻易妥协,至少在折腾被勒索人这件事上,乐趣不小。 【既然开始了,那么,明晚表演个才艺吧。赤井秀一先生。】 短信这么写着。他差点一头栽进身后的海里。

第二天他在FBI的办公室里疯狂赶工,誓要将堆积在手头的所有工作在下班时间来临前处理妥当。平日里就编得离谱的报告此刻更是写得一塌糊涂。 但他不在乎,FBI的王牌好歹也该有点特权吧。 有特权的FBI王牌先生仍然加了班,只是时间算早,比起平时的没日没夜,一天的赶工看起来卓有成效。 他在将近十点时赶到了某间酒吧。在出发前他翻出了自己所有的歌曲卡带,在车上囫囵听了一遍。 握惯了手枪,手风琴演奏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了。现在再去演奏,恐怕会被台下观众的倒彩赶下舞台。 琴酒大概是想看他出丑,这不过对方那点小小的恶趣味。难得被要求,因为那封勒索信,他也只能再次去试试。

手风琴演奏是段美好的回忆,那代表着他已经相当遥远的少年时光。他自然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但业已远离的过去,只要稍微带点美好,就总归令人怀念。 最早是十岁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家人还在英国。他在父母的教养下成为人群中的佼佼者。同时跟着父亲赤井务武学会了手风琴。 初学是一时兴起,他学什么都快,没用多久就能表演上几曲,逃脱不了在圣诞节时来个全家人面前的表演。 决定前往美国留学并在毕业后加入FBI,赤井玛丽并不支持,母亲叫嚣着要断绝他的经济来源,母子俩你来我往地在彼此脸上留下了打斗痕迹。 幸好他当初偶然学了手风琴,想来父亲当年是否已经预见终有一天他跟母亲两个人会产生分歧,让他提前学习了能够谋生的一技之长。 手风琴记得他求学时的大段时光。除了原本的课业,和查找父亲下落不明的真相,在酒吧演奏手风琴赚取生活费占满了他全部的闲暇时光。 那时候他一个晚上会在两个以上的酒吧表演超过5小时,将那些烂熟于心的乐曲反复演奏到他记得每一个音符的形状。连手腕处也被手风琴的带子勒出淤痕。 但那时候比起现在,单纯得多,至少手风琴是这样。

他走进酒吧的时候人不算多。也不确定这个酒吧是否还属于那个几近覆灭的组织。 经理欣然同意了他上台演奏的要求,顺从得像是早就受到了什么人的吩咐。想来琴酒也心知肚明他会去哪个酒吧,那位黑道大哥要给一个酒吧经理分配这样一件小事自然算不了什么。 看,他的每一步都在琴酒的算计之中。他顺着琴酒划定的路线一直向前,因为他被勒索了。 他把手风琴抱好走上了台。虽然久不演奏,但对于他来说自然从来没有怯场这一说。台下观众偶有几个注视他,但都是因为纯粹的好奇。 琴酒在哪里? 他在台上将酒吧里目之所及看了个遍,银发男人的身高不允许他躲藏在这个酒吧里他看不到的角落,而那头银发更应该忠实地告诉他琴酒到底在哪里。 他没看到他。 他或许没来。 他开始演奏,乐曲从他的手指间自然地流淌出来,在那之前他甚至都没有确定自己要演奏什么。 绅士交谈,烈酒红唇,烟雾上升,光线朦胧。 他跟琴酒在意大利的一个小镇结束了一个磁盘的交货任务。因为任务完成得过于顺利,他们凭空多出来一个晚上。 他在琴酒打算直接把剩余那点时间睡过去之前拉着对方出了门。用尽了一个FBI王牌能够想到的所有耍赖手段。 男人兴致不高,他却觉得更加愉快,好像以给琴酒添堵为己任似地拉着他到处走走停停。 他想,如果男人真的那么不愿意跟他一起出来打发时间,那大可以直接转身回去。 他想,他的手段好歹是有用的。 他随意带着琴酒拐进了一家酒吧,酒吧里的手风琴正演奏到曲子结尾处,交谈声合着音乐声营造出一股和谐的宁静氛围。 于是他向酒吧经理走去,在琴酒杀人般的目光里径自走上台拿过了台上那位乐手的手风琴。 他在开始演奏前还没确定自己要演奏什么,一旦开始动作,乐曲就那么自然地流淌出来。 他看着琴酒。男人坐在下面,手指间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烟雾上升,光线朦胧。 对方森冷的绿眼睛里映照着酒吧暗淡的光,看起来熠熠。 那一刻他想起香烟在嘴里滚动的感觉,想起银色的发梢拂过指尖的感觉,想起伯莱塔的枪口抵着下颚的感觉。 他演奏着,手风琴的带子勒得他手腕发痛。烟雾上升的瞬间,他看见光。 还有抵着手风琴用力跳动的心。 琴酒没有在台下。他演奏结束,台下掌声零星,但没有一个人异样。

【糟糕的演奏。大雪的好处在于可以掩盖所有痕迹。】 他叹了口气。前言不搭后语的短信又来了。 当一个被勒索者的坏处就是:无论你有多么精明强大,都得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如果你不想失去勒索者所掌握的东西。 他衡量了一下是明天早上给詹姆斯发短信请假,还是现在就发。然后回家倒头睡过去,现在他可没有什么精力来搪塞自己的上司。 他从衣柜深处找出今年还没穿过的羽绒服装进行李箱之后出了门。去一趟北海道要花的时间并不多,而他的工作暂时来说也没那么紧急。 一路向北气温肉眼可见地下降,车窗外的景色从残留秋意到裹上银装。 快到站的时候乘务员体贴地提醒乘客在下车前记得穿上准备好的厚外套,他从善如流地套上带来的黑色羽绒服,沉默地离开车站。 这里并没有好回忆。当然,这要看怎么定义。 他租了车开到城郊的一个仓库,仓库建成不过几年,现在这个时节也鲜少有人踏足。他在里面绕了三圈,没有找到琴酒。 他绕到第五圈的时候才终于在盖着建筑遮雨布的一栋未完工大楼顶层找到已经被捆在水泥柱上一天一夜的琴酒。 本来只是一场谈判。因为Boss让贝尔摩德带着他和组织的另外2个同事一起去进行另一个任务,所以陪同琴酒的是那个叫伏特加的大块头。 等到了第二天,他见到的只有手臂中弹的伏特加,而琴酒在哪谁也不知道。 连贝尔摩德这个女人都收起了玩笑,跟他说务必得找到琴酒,否则他们都会有麻烦。 这自然不用女人提醒,在她有所行动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回溯这个任务相关的所有线索。 他在那个阴暗昏沉的下午找到琴酒。男人被谈判对象偷袭打晕之后带到了无人的建筑工地,还把他绑在露天的顶楼吹了一夜冬日的寒风。 这真不是个好回忆。 他用匕首割开琴酒身上的绳子,对方已经冻僵,手脚都无法也无力动作,直挺挺地朝地下摔去,幸好他动作灵敏接住了。 他脱掉自己的黑色羽绒服裹上琴酒,扶着他去避风的地方坐下,不敢贸然移动担心会有所损伤。 他们坐在楼梯的避风处,他低下头捧着琴酒的双手哈气,轻柔而快速地摩擦他的双手,等待组织的其他人救援。 那个时刻有雪飘下来。他在发现眼前第一片雪花时抬起头来,恰好对上冻僵者的眼睛。 他想起酒吧里,烟雾中,昏暗灯光下的眼眸,于是他顺着那道视线看回去。 然后,平日里说话都充满了杀意的组织干部,牙齿发着抖,尽量平稳住自己的声线说:大雪的好处在于可以掩盖所有痕迹。 大雪的好处在于可以掩盖所有痕迹:血腥、暴力、死亡。 还有一颗原本冰冷却在此刻勃然跳动的心。 他拢住自己的双手摩擦着哈气,北海道的坏天气一如既往,裹紧的黑色羽绒服没多大用处,原本在建的大楼已经投入使用不短的时间,仓库的保安在开着暖气的小屋里昏昏欲睡,不愿起来。 一场大雪之后,这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决定主动出击,顺着发来短信的手机号拨过去,没有人接。 这倒也不让人意外,如果琴酒真的接了这个电话,他反而会无话可说。 对方突然没有了消息,这让赤井秀一伤了脑筋。线索中断,他追了这么几天的东西可还没拿到呢。 不过想来他的回忆之旅在北海道也告一段落。如果真的要他承认,这是他在组织里最后的温情时刻。 随着那场大雪一起到来的,是最终的试探和最后的背叛。 那之后他跟琴酒没有了交集。他仍然做他的FBI王牌,偶尔听说疑似琴酒的男人在某时某地又犯下了什么血腥罪行。但他知道,能够最终和琴酒对垒的。 只有他。 他在FBI里漫不经心地度过了两年,终于接到了关于组织调查的调令。 他回到日本。 在分离了近千个日夜之后,他看到了琴酒。 从隔着700码的狙击镜里。

他从北海道回到东京,下车之后寄存了行李,打车前往米花町五丁目。 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工作日,他在拥挤的下班电梯里,逆行登上一栋办公楼的顶层。 琴酒没有发来任何消息,但他想对方一定想让他来这里。 他在这里举枪射击,从狙击镜里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神情从惊讶到了然。他享受那一刻。倒不是说他享受开枪伤害琴酒。他更享受的是对方脸颊带血,因为子弹冲击防弹衣而身体疼痛时却仍然能够一脸稳操胜券的表情。 子弹伤害不了他,知道开枪的人是赤井秀一也不能。 比起不理性的情感,将对方视为宿敌,全力以赴地与对方对抗似乎才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这是他跟琴酒的默契。 他双手撑在天台栏杆的边缘,夕阳正好,染得天空泛红。风从身后吹来,如果再从这里打出一颗子弹,到达对面那栋700码外的大楼时间会更短。 但他当然没有带着狙击枪。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听见铃声的时候他想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在他接起电话之前,有子弹贴着脸颊飞过。 一阵灼痛。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因为突如其来的子弹而微微怔愣。原来子弹擦过脸颊留下划痕是这样的感觉。 他接起仍然在响的手机。 “赤井,秀一。”男人低沉冷淡的声音。 他笑起来,和当初对方中弹发现他后时的表情一样了然,甚至带着得意。 “啊,亲爱的宿敌先生。”他不用狙击镜也能猜到对面楼开枪的家伙翻了个白眼。 “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你可以。”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你这次的活儿是勒索,可不是谋杀。” “我什么时候在意这个了?”他并不经常反问。 他索性坐在了栏杆上,背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用枪指着的惬意。 “你不用在意,”他说,“可你带着我这么团团转了几圈,总得把承诺我的给我吧。” “你不如去死好了。” 真是不可爱啊,连见面地点都要说得如此凶狠不委婉。 他听着手机里断线的提示音无可奈何又满怀期待地叹了口气。

他开车去了来叶崖。 总得来说不特别糟糕,但就算只是一场表演,被爆头焚尸的经验还是谁爱有谁有吧。 这经历拜琴酒所赐,倒显得没有那么不可多得。 远处的路灯坏了两盏,他从车里下来,转身看着对面的山崖。 他记得,上次琴酒就是在那里。他知道,水无怜奈用枪举着自己时,那个人就在对面山崖,坐在他的保时捷356A里发号施令。 身体上一枪,脑袋上一枪。糖浆制成的血包黏腻地流了他一脸,他还损失了一顶挺喜欢的黑色针织帽。 是琴酒要他死啊。 就像他也想要琴酒死。

你来了。熟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他回头时不出所料地被一把伯莱塔指着头。 他来了。 他敷衍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愉快地看着对方勾起的嘴角。 “你不会只是想要杀了我吧?”他问。 琴酒拿枪的手动了动,“我可以只是杀你。” “目前来说组织覆灭只是时间问题。朗姆被捕后没有什么硬骨头,我以为聪明如你,应该早就找好了退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朗声说着组织的现状,并不担心激怒对方。 “谁说我没有退路?”这次他的反问里竟然带了笑意。 “杀了我并不会让FBI停止计划,”他突然犯起蠢来,“组织成员极多,牵涉很广,这个工程很大,因为朗姆已经给到了足够多的信息,所以抓捕你目前也不算特别紧急。只要你想,以你的风格,能够在半天之内让世界上再也没有琴酒这个人。” “只要我想。”琴酒干巴巴地重复。 “没错。你可不是什么会为了组织殉道的人,我敢肯定你从在组织做事的第一天起就留好了退路。” “谁说我没有退路。”他笑起来,并不同于以往举枪杀人时的冷漠嗤笑。 “你的退路……” “赤井秀一,你以为,我在跟你勒索什么?” 他想他是有点震惊的。但宿敌之所以是宿敌,总归会有点出其不意吧。 他被勒索了,他就是退路。 琴酒把保时捷的钥匙丢给他,自己坐进了副驾驶。 他还没有全然消化琴酒的话,但也习惯性地钻进了驾驶位。 习惯是可怕的东西,此时此刻他好像是莱伊。 他应该直接把车开回FBI,亲自给琴酒戴上手铐,把他送进监狱。 他不能,他被勒索了。 一个被勒索的人在得到他要的东西之前,不能贸然处置勒索人。

“你要怎么保证不会被抓到?”他问。 “几个小时之后你会给FBI的同事发消息,说你在来叶崖击毙了我,同时你的车子起火,我的尸体也在里面。” “我可不会天天给你画假妆。”赤井秀一看了一眼开始点烟的人。 琴酒把头转向窗外,“在这一点上,贝尔摩德可比你优秀多了。” 他学得比赤井秀一更专业,更无破绽。 “我能定制外貌吗?” “你想死吗赤井秀一?” 被勒索的人又被勒索。来叶崖被抛在他们身后。 如果你成为一个被勒索的人,你就要付出代价。

盆栽、难吃的菜和我们 CP:赤琴

正文: 他不是事务所里最晚下班的人。 眼看着岁数就要用4开头,男人远没有刚进事务所的时候那么拼命。不过所幸他能力出众,才华横溢。项目成果和同事人情都处理得极为得当。 一如既往,毫无破绽。 他在下班前叮嘱最后离开的人记得关冷气和灯,记得检查门锁和电闸。他声音平淡,只是日常的叮嘱,言辞并不恳切,态度也不殷殷。 后辈们习以为常,出于对他的尊重,一如既往地回应。 赤井前辈是个完美的存在。在后辈们的眼里。 事务所大半拿奖的建筑项目出自他手,前辈们里他是唯一一个不端架子,不装腔作势的人。起初他们以为前辈只是不跟同事做朋友。相处时间长了,偶尔也会在事务所之外的地方偶遇,综合来看,前辈似乎表里如一。 在事务所时的样子,就是他平时生活里的样子。 平静。冷淡。孑然一身。

赤井秀一,或者说,冲矢昴。 两个不同的名字,差别倒也不大。FBI那边的工作结束之后他索性用冲矢昴的工科研究生身份学了点东西,毕业之后进了目前这家事务所,一呆就是六年。 所以如今他顶着赤井秀一的名字和样子,过着冲矢昴的生活。倒也不觉得无趣。 下班回家的时间不算晚。他没有约会;也不用见家里人。 母亲和妹妹都回了英国,弟弟结婚之后他们的联系比以前更少。赤井家本来就不是那种温情脉脉的家庭。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他进去购物。一次买了两包七星,十罐啤酒,还有一份便当。 打开家门时里面漆黑一片,他想起早上出门前没有拉开客厅落地窗的窗帘,外面的光亮漏不进来。 他开了灯,把购物袋丢在桌子上,啤酒罐丁零当啷地倒下。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关了一天紧闭的空气开始流动。 他有点饿了,于是用微波炉加热便当。他也不是每天都吃得这么不健康,至少在成为冲矢昴之后他花了不少时间研究料理。 但今天他觉得累,所以偶尔的放纵并不是不可取。 等晚饭加热的时候他去阳台收衣服,发现一直放在角落的盆栽叶子枯黄了一枝。 他皱起眉。良好的记忆力告诉他,他没有忘记任何一次浇水,也在看过盆栽的照料事宜之后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个步骤。 它应该茁壮生长,生机勃勃。 它枯黄了一大枝,剩余的部分也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枯败侵袭。 他端上自己的晚饭蹲到阳台,和那盆盆栽大眼瞪小眼。 你不能这么任性。他冲盆栽说。我按时给你浇水,准时给你驱虫,规定时间还给你铺了花肥,书上怎么写的我就怎么做了,你不能枯死。 他有点无理取闹。

便当难吃极了。他检查了一下包装上的保质期,发现今天是最佳赏味期的最后一天,他买的时候没太注意。 吃到变质的食物就可能食物中毒;喝到没处理好的牛奶就可能拉肚子;哪怕一日三餐规律进食,日夜作息进行良好。一个人还是可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不舒服。 盆栽开始枯败。他得想办法让它活下来。 他扔了那份便当,开了一罐啤酒,走到盆栽面前坐了下来。阳台的地面不算干净,他还穿着西装裤,但他不在乎。 是哪里出了错?他盯着半枯的盆栽。 每天光照超过六小时,夏季两天浇一次水,冬季四天。春天的时候会在水里掺上杀虫剂,秋天的时候会在土里铺一层花肥。 怎么就枯了呢?他捏着自己的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你得活下来。他说。 其实死亡很简单。根须停止吸食水分,营养不再供给,害虫咬穿枝叶,任意一个就可以要了一盆植物的命。 人也一样脆弱。一次进食,一场车祸,一颗子弹,就能轻而易举地要了一个人的命。 一颗子弹。 你得活着。赤井秀一说。 盆栽是这个家里除了他之外唯一的活物。世良上次和上上次回日本来看他的时候都想给他买个宠物,说是让他的房子有点活气。 他两次都指着阳台这盆植物,理直气壮地跟他妹妹说,你真没礼貌,盆栽可是听着呢。 世良不再提买宠物的事,只是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像是赤井秀一不是赤井秀一似的。 “你说你的日子过得多好啊,有什么活不了的。” “阳光、水、肥料、杀虫剂,所有你的生命所需我都按需按量给你了。这么幸福你还不知足?”他像在教训一个孩子,“多少人缺了很多东西还在活着,所以你有什么可死的。” 很多人不会得到幸福。人们理应得到食物、水、栖身之所等等维持生命必须的东西,但幸福不在其列,幸福并不是生存所必要的东西。 至少他没有,他也活得好好的。 平静。冷淡。孑然一身。

他一口气喝下一大口啤酒。刺激性的液体化成千万根针在他的嘴巴和喉咙里乱扎,他咂着嘴掏出手机开始查询濒死盆栽的挽救方法。 嘴里还残留了一些刚才便当里鳗鱼的味道,有些腥苦,妨碍了啤酒的麦香。但是还好,这不是他记忆里最差劲的鱼的味道。 那次他们在欧洲某个小国的海岛上,和一个毒枭谈些生意。开始的几天对方不打算见他们,两个人作为游客在小岛上游荡了好几天。 小岛有些荒芜,住户没有几家,餐厅更是唯一。无所事事的第三天餐厅关了门,他们发现两个人吃饭突然成了个大问题。 倒不是不能忍受饥饿。但两个都是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要硬生生地在随时可能需要跟人交手的情况下饿一整天——明天餐厅开不开也是另一回事,这实在让人不太能够接受。 于是他作为小弟当然自告奋勇,去当地住户家里买了几条鱼,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毁了一条鱼之后开始试验第二条。照理说一双手端得狙击枪,耍得了截拳道,偏偏进了厨房遇上砧板就变得不知所措。 没用的废物。屈尊进了厨房的大哥给出了合情合理的评价。 他条件反射般侧身,似乎觉得自己可以在听见这句话的同时躲开应该随之而来的子弹。但当然没有子弹,对方只是发表了一句客观评价。 最后那餐饭他们以吃主食为主,听起来像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桌上的两道菜,两位主厨都只是伸出筷子各尝了一口之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 然后那股怪味道就一直留到了晚上刷牙。然后赤井去吻他,被推开了脸,对方还顺手把他嘴角留下的牙膏泡沫抹了下去。 他还记得那股怪味道的味道。还记得牙膏的味道把怪味道赶走,还记得泡沫糊在嘴角的感觉,还记得一根手指重重地从他嘴角抹过的感觉。 他把剩下的一口啤酒淋到盆栽上。离开阳台时拉上了客厅的窗帘,明天出门时他也不会拉开它,这样狙击枪就不会看到射进屋子里的任何位置。

离开FBI转行做建筑设计师这件事是在一秒之内决定的。 那一秒钟,子弹从他的枪口,准确射中了距离他将近800码外的人。不是爆头,而是打穿了膝盖骨,不能行走的黑道大哥突然变成同伴的累赘,他们纷纷弃他而去,但显然他们也都已落入天罗地网。 他透过狙击镜看着镜像里面的人膝盖崩出血液,无法支撑如巍峨山峦轰然倒地的模样。场面本该滑稽,但回忆兀自加了无声而缓慢的处理,整个画面细致又深刻地跑进他的脑子,誓要让他永不相忘。 那个人出现在狙击镜里的下一秒他就已经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一切。 子弹飞过去洞穿他的膝盖。被捕,刑讯,审判,刑罚。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他料得准确。下一秒之后发生的一切脱离他的掌控。 膝盖趴摔在地的男人挣扎着起来,转过身后坐在地板上,同伴们在他的允许下离他而去。他脱掉常年戴着的黑色礼帽,银色的发梢沾到了膝盖上的血迹。 他看了一眼膝盖,他抬起头来,他向远处望去,即使自知自己看不到700码之外的人。 然后他笑起来。一如既往的,充满了对死亡的狂热,对世界的不屑,对赤井秀一的轻蔑的笑。 赤井看着那个笑容,无可奈何地承认这样的笑容只属于他。 一秒后他的表情僵在嘴角,熟悉的伯莱塔调转了以往的枪口,严丝合缝地抵在自己主人的心口。 子弹飞过去洞穿他的膝盖。伯莱塔的子弹飞出去洞穿他的心脏。没有被捕,刑讯,审判和刑罚。 赤井秀一决定离开FBI找个别的什么工作做。

第二天赤井秀一没去事务所。 同事们并不奇怪,尽管赤井前辈平时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完美无缺。但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请假。 听说是去墓地祭扫。 有同事在墓地遇到过他,出于好奇还在暗处观察了好一阵,但没发现他停留在哪个墓碑前悼念。 事情真相同事是否知道无关紧要,至少他是建筑事务所的前辈,是才华横溢的设计师,是事务所的王牌这件事毋庸置疑。 没有墓地,也没有墓碑。他在偌大的墓园逛了一圈又一圈。看到每一个他过去几年在这里见过的名字,看到他曾经没见过新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他离开墓地。回家的路上去买了植物营养剂,处理腐烂根须的剪刀,还有一条鱼。 他绕路去了最初售卖那盆盆栽的商店,店主大叔居然还记得他。 好久不见了,没跟你的男朋友一起来吗?店主问。 他挑着营养剂,像是刚想起来自己有男朋友这回事,语气平淡地说:啊,盆栽快死了,他会生气嘛。 他这才回忆起来,盆栽是他还在组织卧底时某次任务用来伪装的附加品。 他想,能活下去,那盆盆栽能活下去。晚餐他打算做煎鱼,用来配昨天买的啤酒一定不错。

配对:盖勒特•格林德沃/阿不思•邓布利多(斜线有意义) 分级:NC-17 原作:哈利•波特1-7&神奇动物在哪里1,2 警告:本文人物之性格与揣摩完全建立于《哈利•波特》与《神奇动物在哪里》的几部电影之上。有bug。 弃权声明:人物不属于我,都属于J.K.Rowling 梗概:格林德沃的监狱生活

怨恨 一开始的时光总是比较好打发。在他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在纽蒙迦德城堡顶上那一方小小的监狱房间之后,一开始的时间总是过得比之后要快得多。 他是在一个深夜被送进来的,由那个很快又躲回了霍格沃茨的决斗胜利者亲手送来。从他们进行决斗到威森加摩结束对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审讯并最终得出将他终生监禁在纽蒙迦德的审判结果之间,历时两个月,胜利者除了其中三天需要他作证时出现在了法庭之上,其他时候都不见踪影。 当然了,那时候既不是寒假也不是暑假,对胜利者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他的那群傻瓜学生更加重要的存在——格林德沃绝对不是。 最终审判当天,阿不思•邓布利多也在法庭,他沉静地听完了所有应该/需要/想要发言的那些“政治家”的发言,听完了首席法官在念完了盖勒特•格林德沃冗长的罪状之后,宣布的最终审判结果。然后他将带来批改的论文作业装进施放了空间伸展咒语的公文包里,负责配合威森加摩将格林德沃送进了纽蒙迦德的监狱。 如果不是邓布利多要求尽快结束收押,恐怕全欧洲加上英伦三岛和美国的诸多政要们,会在纽蒙迦德城堡的空地上举行一个欢庆仪式。他们大概的确需要这个,巫师和麻瓜世界都刚结束战争,整个世界几乎像是建立在一片废墟之上,他们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更多的阴谋算计、更多的权利攫取,更多的龟缩自保。 而那个圣人,还有更多的作业要批,更多的小崽子要教育。 几个奥罗用漂浮咒把他弄进了那个几平米见方的屋子,那里仅有一张足够单人躺下的石床,一个不能称之为窗户,而是装着铁栅栏的,高而小的方形石洞。 一些能够跟着上来的相关人员站在门外看进来,他们在走廊上窃笑着张望,看起来欲言又止。而邓布利多不看这个监狱房间,也不看这个监狱里的犯人。他的眼神投注在铁门上,石墙上,冰冷的地板上。他的嘴里念念有词,他挥舞魔杖的样子看起来优雅又随意,他的发梢在纽蒙迦德凛冽的风中颤抖。最后他迅速地结束需要他做的一切,提着那个放着一堆论文作业的公文包,离开了。 他施放完最后一个咒语的时候,一个声音飘到他的耳边:这就是结束了吗? 格林德沃仍然语气炽热近乎癫狂,但失败者的挑衅连让对方动作稍微凝滞一瞬都没做到,人潮很快散去。像突然崩塌的积雪,像迅速溃败的纽蒙迦德,像往昔的夏日余烬。 天才的大脑没法停止转动,即使身躯被困于小小一隅,从知事以来就无法停止思考的盖勒特•格林德沃,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不被打扰地进行思考了。 更伟大的事业倒是不怎么需要思考了,他不是那种喜欢回顾过去,还去吸取经验教训,让一个现在的自己站在上帝视角去对过去的自己指手画脚的那类人。那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他最讨厌被人指手画脚,就算是现在的自己对过去的自己也不行。 他不思考他过去的事业,他的现在与未来也明晃晃地摆在这里,就在他的脚下,这所监狱。于是他撇开事业,撇开事物,去想一些人。 首当其冲的,是各国魔法部的政客,他对他们的看法并不比他对麻瓜的看法要好。看看那些发动战争的麻瓜吧,至少他们在科技上比魔法部那群守旧的蠢货要高明得多! 其次自然就是麻瓜了。这群愚蠢的,没有魔法的,肮脏的普通人。他们研究出自己根本无法驾驭的力量,他们作为比巫师低等的存在却在疯狂的迫害巫师,毁灭这个世界,格林德沃毫不怀疑用不了多久,他们可能就会用自己发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把整个世界给弄没。 最后是,自然是,那些一个个的,让他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人。没有几个,那些圣徒算不上,那些魔法部官员没有资格,默默然不值一提。 难道还能不清楚吗?格林德沃自问: 你难道不清楚你究竟是因为谁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是谁在这个监狱周围布下重重咒语?是谁故意说服威森加摩的陪审团放弃死刑反而对你进行终生监禁?是谁在决斗中打败了你让你束手就擒?是谁总是派出一个毫无长处的雀斑小子来阻挠你? 又是谁本应该站在你的身边却选择了你的对立面?本应该跟你一起闯荡却躲进一座堡垒,本应该完善你的纲领,细化你的政策,发展你的事业,本应该如承诺那样彼此永不伤害,本应该牵着你的手,亲吻你,深爱你,用那双大海一样的蓝眼睛看着你。 他打败了你,背弃了你,隔离了你,放逐了你。 你恨他,你应该恨他。 于是这便是一开始的主题,在这个陡立的囚室,在这个方寸的地狱,格林德沃最初思绪中的主题便是怨恨了。 他的时间很多,他可以只恨一个人,恨很久很久。

+ 欲望 接下来,是欲望。 欲望是只比世界上其它一两样东西少那么一点,但比大多数东西都多很多内容的东西。它事关人•物•情•事。它高尚时关于恨与爱,而关于金钱、性爱与其它时,也不见得就低劣。总之,在纽蒙迦德城堡顶层,注定要被囚禁终身的盖勒特•格林德沃,在怨恨的同时迎回了欲望。 不是那种普通人的,长久的独处、内心的寂寞,对漫长孤寂时光的恐惧。不是那种在战争的间隙里,深夜偶尔的一寸时光,不是那种在演讲动情处,回忆起的旧日情形。是当一个领袖终于有时间闲下来,他已经没有比回忆往昔更有趣的事情做,没有比怨恨的同时用曾经的欲望来提醒自己他现在失去了多少东西更有用的事情做。 欲望,他有的。一直以来都极为强烈的:成为死亡的主人,打破保密法,巫师统治世界,麻瓜沦为奴隶。他的欲望是他的理想世界,他的欲望是凌驾众人,他的欲望是他的革命最终吹奏起的凯歌。 当这些欲望沦为奢望,那些曾经被遗忘的情欲却回来了。他已经忘却了它们好久好久。盖勒特•格林德沃在几十年中几乎没有与什么人发生关系。位居高层的圣徒以为他是全身心投注于事业而废寝忘食;低层一些的跟随者便开玩笑似的觉得他们的领袖或许本来就没有情欲。 当然,格林德沃自己知道,他所有的爱欲的火焰都在16岁的夏日里烧了个干干净净,把他的情欲之海蒸腾得干涸枯萎。 一开始时,他尝试随便找一些不认识的男人女人解决,然而一个不耽于情欲又分外强大的人,要随便利用他人解决性事是件非常麻烦的事。首先是圣徒作为下级并不能为他解决这件事;其次是那些想要攀附他的贵族不能让他被拿捏;而最后则是,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太过空洞愚昧。 最不幸的是,总是有人对领袖心存幻想。以为爬上他的床便是在他身边争得了一席之地,以为格林德沃与古往今来无数昏庸野心家一样,会为情欲所困。他疲于面对这些耽溺于幻想的傻瓜,纾解之后又流露出更多的叹息。 接下来,在长久的时间里他随便用手解决生理问题,尽力避免在那些时候让脑子里面出现他不想它们出现的,红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略显羞怯但掩饰不住意气的表情。 那是唯一不符合他后来碰过的男男女女任何一项的人,那是唯一一个知识渊博如同厚重古籍;甜美温柔如同新鲜蜂蜜;又带着些许狡黠调皮如同赤红狐狸般的人。 是唯一可以跟他平起平坐,并身而立的人。 他的回忆很少,数十年间充斥着他与属下的谋划,他对别人的游说,他朝敌人的攻击。这些重要的事,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他私人的、独自的、曾经那一段鲜为人知的时光,被封存起来之后,连他自己都不再回顾。 现在他能想的事情太少,而时间又太多。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把那段金子般的时光拿出来回味咀嚼,这一切又让欲望回来了。 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恨到什么程度,却仍然无法丢弃、遗忘、抽离掉他们曾经的美好回忆?至少,格林德沃发现自己没有做到,他以为自己一向能够完成对自己的要求。 他记得太清楚了,这比看书过目不忘痛苦,比熬煮魔药按部就班烦人,他一直引以为天才的记忆力,在这时化成折磨。他记得,他幻影移形结束时感受到的山谷第一缕风;他踏上山谷的小径时青草溢出的香;他听从姑婆召唤来到客厅时门口耀眼的红。 “你好,盖勒特•格林德沃,我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从这里一切开始,那声音里染了阳光,浸了蜂蜜,和着夏日的风钻进格林德沃的耳朵里。在将近五十年后的今天仍然风铃般脆生生地在他的脑海里叫他。 很显然,阿不思·邓布利多是个极其卑鄙的小人。格林德沃坐在自己囚室冰冷的地板上,因为他漫长的刑期,他目之所见变得极为有限,他的思绪所及也开始往前回溯,寻找过往的点滴。而那怕就只是在这方小小的囚室里,他都能因为目见种种,而想到太多跟阿不思·邓布利多有关的记忆。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或许精准计算的话,他们相识还没有超过48小时,而在这两天里,他们已经聊了很多其他这个年纪的巫师一辈子都不会探讨的内容。格林德沃喜欢坐在他房间里那张不知年岁的木头椅子上,让椅子的前腿悬空,他的双腿搭在放着书籍、坩埚和魔药器皿的长桌上,前后晃荡着椅子。 阿不思对他这个十分没规矩的动作没发表任何评论,他在跟格林德沃对话的同时,不是在翻看手里的书,就是在搅动桌上熬煮的魔药,但那丝毫没有妨碍他说话的流畅,思考的快速。那些独到的见解,天才的解答就那么下意识地从他玫瑰色的嘴唇中吐出,让格林德沃一边晃悠着身体,一边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锁在了那双嘴唇上。 “接下来,盖勒特,我建议你规矩一些坐好,因为我的魔药需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里熬煮了。”霍格沃茨的优秀毕业生以一种明显的故作的严肃说道。 格林德沃当然没法为他这样的语气有任何被冒犯的想法,相反,他愉快地收回他那双长得过分的双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衣领子,然后“规矩地”坐到了邓布利多所坐的长凳的另一边。 他们在不到48小时的时间里迅速地成为了好朋友,格林德沃意识到,他从来,自他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如同邓布利多这样的懂他。这不是那种你还没开口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的“懂得”,而是那种更深层次的,灵魂上的完全契合。仿佛他的一生都在为了遇到这个人做准备,仿佛他此前所做的一切举动——例如在学校做危险实验被开除——都是为了让他在正确的时间来到正确的地点,遇到这个唯一正确的人。 他想要他。思维向来领先众人,能够迅速剖析出每一个人内心欲望的格林德沃,在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就确定他想要他,他想要得到邓布利多。 那邓布利多呢?他也一样吗? 年长他两岁的青年注意力似乎并不完全在他身上,至少没有格林德沃那样全神贯注。他手里捧着一本从巴沙特那里借来的古籍,右手也从不停止正确地搅拌坩埚,仿佛宇宙一切都系于他的两手,一本古籍,一锅魔药,仅此而已。 当然,现在处于囚室的格林德沃已经知道当时并非如此,他很快就会知道。 格林德沃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把自己的手自然地放到邓布利多的胳膊旁边,他试图让那接触看起来是完全无心,纯属巧合的。他当然成功了,邓布利多看起来完全没有感到被打扰,被触碰。 太阳开始西斜,山毛榉的影子被太阳投射到窗框上悠闲地摆动着。房间里只有魔药熬煮的“汩汩”声,邓布利多翻动书页的声音久久没有再次响起。 接下来就要发生些什么了,格林德沃想,这是一种不需要拥有预言能力也能知道的。 紧接着,邓布利多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同时,他另一只手上珍贵的古籍摔在了地上。 那一刻的格林德沃太高兴了,因为手心交握时比夏天还要热烈的温度。以及,以及邓布利多为了能够握住他的手而摔在地上的古籍。 他多爱我啊,16岁的青年感叹起来,他的学究先生摔掉他姑婆的一本珍贵古籍,仅仅是为了牵住他本来就没打算放开的手。 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囚犯的回忆落在那本古籍上,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是那样的古籍里才会记录的魔法一般。 他们接吻,邓布利多的脸颊染上酡红,他松松地抓着格林德沃手臂上的衬衣布料,格林德沃把握着他的肩膀,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小,直到胸膛相贴,唇舌相抵。 囚犯在坚硬的石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一床小小的毯子只够让他在这个施了恒温咒的监牢里刚好不觉得寒冷。决斗胜利者太贴心了,为了不让战败者就这样死去,甚至会在这个冰冷的、雪山顶上的监牢里施放一个持久的恒温咒。 邓布利多总有一些没有道理的坚持,那从来都让格林德沃不耐烦。霍格沃茨的优秀毕业生坚持结束他们的接吻继而去打理他的魔药;坚持捡起那本珍贵的古籍试图让它看上去毫无损伤——事实上任何咒语都对这本书没用;坚持他得跟格林德沃分开一些坐着。 “回你的椅子上去,盖勒特,现在的天气可不适合这么靠近。”他的语气完全不认真,格林德沃轻而易举就能听出他的口是心非,他的掩饰,他的逃避。 于是原本就难得听话的辍学生再次叛逆了起来,他扫开那本古籍,抽出邓布利多握着的魔杖丢到一边,拦腰抱住皱起了眉头的优等生,轻松地将他丢到了就在旁边几步的,他夜晚睡觉的床上。 古旧的四柱床发出不祥的呻吟,红头发的精灵用手臂撑起身体,满脸羞愤全无冒犯地看着金发的青年。 “现在的天气,非常非常,适合燃烧。”格林德沃靠近他,一双异瞳里装着毫不掩饰的欲望,他太会阅读人心了,在邓布利多牵起他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得到了他此时此刻又或许是今生今世最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便是欲望,更多的,全然明亮翻涌滔天的欲望。

+ 做梦 在监狱中,长足的睡眠为梦提供了温床,囚犯被困一方天地,但梦和思绪一样不受挟制,甚至连能够控制思绪的做梦者本人都无法控制梦境。 格林德沃是个天选的预言者,他的梦境里有未来的提示,有人生的指引,也有太多太多常人所无法理解,但在未来切实会发生的片段。 早年间,当他寻找死亡圣器、求取圣徒信任、蛊惑各方巫师的时候,因为劳累与睡眠时间的缺失,他其实不太做梦。 除了预言,梦境对他的生活毫无帮助,对他的事业毫无助力。他本人倒是乐见其成,革命需要时间与精力,如果能够连虚假的梦境都一并摒除,还有比这样的人更适合的领袖吗? 更何况,他想要在梦境里见到的东西,实在是乏善可陈。光辉的未来在他稳步的事业行进中是可以预料的,预言在梦境之外也有了利用头骨进行展示的方式。格林德沃是个梦想家,但他是个十足十务实的梦想家。他的每一个想法都不是在空想,他会把它们付诸实施,并一步步达成目的,所以格林德沃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而他得不到的,他也就不愿它们再出现在他的梦里。 但无论如何,成为囚犯之后最是身不由已,不仅是人身自由受到限制,连梦境都会有其自己的想法,无论格林德沃想与不想,有些许久不现的梦境,终于又卷土重来。 因为雪地反射回来的光,纽蒙迦德的月亮比其他地方的要更亮一些,在一丝光源也没有的监牢里,格林德沃只能看到那一小方窗格照射进来的明晃晃的月光。他在这样的月光里睡去,听见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有果香挟带着草汁的气息在夏夜的风中奔跑,金发的青年任由带着香气的风旋绕过他的发梢,拂过他的耳垂,期盼着那些香气在他身上留下一些痕迹,他好把它们带给自己的爱人。 二楼的窗户里刚刚熄下灯光,指节叩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意外得响,格林德沃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窗户,看到一个身影在月光里急不可耐地扑犯了窗前。 红发的精灵在月光下出现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惊喜和甜蜜。实际上他们才分开不到一个钟头,格林德沃在回到姑婆家之后发现了一把飞天扫帚,眼珠一转便乘着月光在小小的山谷中飞了一圈,最后栖息到了爱人的窗户上。 “盖勒特,你怎么来了!”邓布利多的白色衬衫散乱地扣着,清亮的月光在他过于白皙的肌肤上闪烁着跳舞,世界在此刻突然纤毫毕现,格林德沃甚至清楚地看到了爱人耳垂上细小的绒毛。 金色的少年朝他伸出手,“上来阿尔,天气很好,我们去飞一会儿。” 优等生或许会告诉他未成年不应该在戈德里克山谷使用飞天扫帚,或许会觉得在夜里飞行太危险而拒绝他的邀请,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已经成年的巫师朝比他小两岁的男朋友伸出手,愉快地跨上了扫帚。 他们从邓布利多家二楼的窗户出发,飞过巴沙特的房子时还看见格林德沃的姑婆正在吹熄桌上的蜡烛,他们贴着那棵高大的山毛榉飞过时,格林德沃伸手扯了一大把树叶,破碎树叶的汁水染绿了他的手指,他把手伸到邓布利多面前,想要跟他分享树叶的芬芳。他们飞到戈德里克山谷那条终日潺潺的小溪,格林德沃把扫帚压得越来越低,让邓布利多忘记穿鞋的脚掠过清凉的水面,他们贴着水面飞过,看月亮在溪水里碎成一地的钻石。 接着他们向上,朝着月亮的方向。邓布利多回过头来看他的金发的青年,看他肆意张狂的笑,看他含情脉脉的眼,看他那副想要把整个世界的美好捧到自己面前的神情。而格林德沃也看他,看他满足时眼角的皱起,看他快乐时嘴唇的弧度,看他那副看着格林德沃像是看着全世界的神情。 “世界是我们的,阿尔,不会很久,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你跟我。”格林德沃雄心勃勃地说,“我们会拯救巫师界,我们的改革必将成功,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少年时意气,觉得什么都简单,什么都容易,什么都唾手可得,更何况已经抓在自己手里的。 邓布利多没有反驳他,眼睛笑得更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月亮是我们的,盖尔。” 少年时浪漫,看什么都是诗歌,什么都美丽,什么都温柔无害,更何况是给自己光又让自己爱的。 “我真想现在就带你走。” “去哪儿?” “哪儿都行,你想去哪?” “月亮上。” “那我们就要到了。” 月亮一直都在那,但格林德沃最终也没有带走那个本应该永远跟他在一起,站在他的身边,实现他理想的人。 他去不了月亮,也只能梦到他。醒来时天仍旧没亮,已经住惯了纽蒙迦德的囚犯向来少眠,睡意跟月亮一起没了踪迹,铁栏中露出狭窄天空中的几颗星星,数量少得连格林德沃都没法拿来占星预言。 他已经很久不做预言梦,也很久没有看到过来自天赋预言的零星片段。这座曾经出自他手的高塔,禁锢他,压制他,连他原有的天赋都在被点滴剥夺。 梦变得频繁而预言在减少,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预言。他再也没有梦到过跟自己有关的预言,而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是否会经历他梦境中所梦到的事,这些并不为格林德沃所知。 这在他决斗输给邓布利多的那一刻都是可以预见的,而他在那愚蠢的决斗里落败之后,居然就真的心甘情愿地被抓了来。他的梦想本没有凋零到那个地步,他的事业也尚未衰落到只能放弃,而他选择在失败的决斗后结束。 十几年过去了,囚室的墙壁已然划满了记刻时间的划痕,头顶角落的蛛网破了又满,格林德沃却和纽蒙迦德的积雪一样终年不变,他的时间在这里凝滞,整个世界都停在了1945年的某个深夜。 冬季的纽蒙迦德天气总是昏沉,风声在各个山峰来回撞击,发出响亮的咆哮。曾经是城堡的监狱在这片昏暗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在晦暗不明的傍晚将这里变得更加荒凉。 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城堡底部响起,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盖住,棕色的牛津皮鞋叩击在城堡前的小路上,只要用心也能听到来者的迟疑。 城堡大门上曾经雕花烫金的标语已经因为保护魔咒的褪去以及风雪的侵蚀和这座城堡一样变得斑驳开裂,格林德沃在睡梦中梦到来者在那句已经不会有人在意的标语面前站定,看见他伸出手将墙上的字母挨个抚摸过去,好像在抚摸一本珍贵的古籍,好像在抚摸一幕珍贵的回忆。 “For the greater good。”来者嗓音低沉的念叨,格林德沃也跟着他念。 红发的教授蓄起了胡须,他的鬓发也夹杂了灰白,一些皱纹爬上了他的眼角,却让他越发像块经过了打磨的温润宝石。 梦里格林德沃以为他会走进城堡,人生中第二次踏进那个顶层的监牢,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那儿,长长矗立,久久凝望。 For the greater good,在带着这句标语的那封信里,邓布利多还写了什么来着? ——这就是你在德姆斯特朗犯的错!但我不该抱怨,因为如果你没有被开除,你我就无缘见面。 圣人曾经这样说。他为黑魔王犯的错欢呼,他为与黑魔王的相遇而倍感幸运,他为黑魔王制定了他的革命纲领。却在某个时刻选择退出,企图当做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仍然道貌岸然地坐在那群伪善者中间,并最终彻底地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格林德沃因此恨他,而经年累月的怨恨却在漫长的囚禁时光里变得越来越没有力量,现在黑魔王做了这样的梦,梦到他曾经的爱人/死敌,满怀心事地来到纽蒙迦德,站在自己曾经提出的标语前温柔呢喃。 他在醒来后甚至不用细心分辨便能知道这是个纯粹的梦境,谁会将必不可能发生的梦境归类到预言里呢? 天生的预言者格林德沃总归也是会做梦的。

+ 死亡 革命伴随着流血。早在格林德沃收服他人生中第一个信徒时,流血事件便不期然得发生了。不是那种他曾经在德姆斯特朗进行的小打小闹的黑魔法试验,也不是后来他按部就班推行政策时的血腥镇压。 那是任何人都未曾预料,也绝不想它发生的意外事件。但无论如何,那是杀戮。 久居纽蒙迦德的囚犯获得了一些宽赦,或许是因为格林德沃已经被关了太长时间,或许是因为新的黑魔王早就代替他成了各国魔法部心头大患。 时过境迁,一代黑魔王在后辈的认知里已经缩小到巧克力蛙片背后的一记败仗。老囚犯对此毫不知情,长久的牢狱生活让他形销骨立,即使监狱的各类魔法仍然跟刚施放的那天一样强劲——这点倒不让格林德沃觉得惊讶,环境恶劣的监牢对他的影响却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大。 格林德沃并不惧怕死亡。没错,他从年少时便开始执着于死亡圣器的寻找,但那并非因为对死亡的惧怕,而是因为他狂妄的念想——成为死神的主人。他追求的不是永生,而是力量;并非长久,而是辉煌。 所以是的,他对死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惧怕、逃离或者热衷,他都不。但他在进行革命,革命的道路上死亡如影随形。不流血的革命如何称其为革命?就算是那个圣人,曾经也在写给他的信中指出:在争取统治的过程中,一些暴力流血是必要的,那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但可怕的是,格林德沃想到,当邓布利多在写这封信或者是他在阅读这封信,并为他的阿不思闪光的思想而神魂颠倒时,都没有想到最初的流血竟然是从邓布利多家族的小姑娘开始的。 当他们三个男孩儿各据在邓布利多家客厅的一方,并对着彼此施放魔咒时,谁也不曾预料到平时虚弱地难得下楼的女孩,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当阿丽安娜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格林德沃脑海里没有他的雄心壮志,没有他的统治事业,也没有他跟邓布利多的辉煌未来。灿烂夏日陡然蒙上全然黑暗的幕布,他看不到前方也看不到四周。 这就是他跟邓布利多的终点,亦或者说是他们同行之路的终点。一场死亡让原本要环游世界的邓布利多被困在山谷,让他们相遇;而另一场死亡,因他而起的死亡,让他们分道扬镳,命定的结局书写成仇敌。 健康日渐消亡的囚徒思考起死亡,首当其冲回忆起了阿丽安娜,小姑娘的死是横亘在他跟邓布利多之间最大的鸿沟,在那之后他们之间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可挽回。 其实格林德沃并不太懂,既然更伟大的利益的确可以诉诸流血与暴力,那么一场误伤又为什么能够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能够让邓布利多决定抛弃他、抛弃他们的梦想、抛弃他们的伟业。 因为不懂,所以他总是要求邓布利多来面对他,他要求那个躲进了城堡的圣人站到他的面前,像从前他们在一起时一样,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说清楚,把他的大脑和心灵对他完全敞开,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是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 最懂他的人,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格林德沃曾经是,他觉得自己永远是,而且是那个唯一。但他不懂。他曾经以为邓布利多恨他,是因为他的逃离;但不是,那或许是一部分的原因,但当事情过去,年深日久,曾经说过自己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邓布利多始终将自己关在霍格沃茨。他像是把自己囚禁起来,像是在服刑,像是在赎罪。像是因为阿丽安娜的死给自己判了刑。 他不是圣人,他是殉道者。 格林德沃试图厘清邓布利多的想法:他的悲痛,他的逃避,他的自我囚禁。 谁的死会让格林德沃感到难过呢? 阿不思·邓布利多。 这想法令老囚犯在寒风里打了个颤——恒温咒没有变弱,但他的身体已经需要更高些的温度才能觉得不冷了。如果邓布利多死了,格林德沃很少去想这个可能性。没错,他们曾经决斗,他们被外界称为死敌——那意思大概就是他们之间应该不死不休。 但很显然,他跟邓布利多曾经是年少的爱人,尽管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的背叛、逃离、攻讦,乃至到最后的决斗,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致对方于死地。 如果,格林德沃这时候思考了这个可能性,如果邓布利多死了,无论是死在他的手上,还是死在别人手上,他会是什么感觉? 首先,是愤怒。 对死神,对命运——尽管格林德沃不相信命运,对夺走他生命的人——不管是他,还是别人,如果是别人他会更加愤怒。阿不思·邓布利多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他不能被除了格林德沃之外的人打败,死神也不行,命运也不行。所以,他愤怒。 其次,是悲伤。 这大概是自然的。失去一个全世界唯一了解他的人,唯一能够跟他对话的人,唯一能够看到他灵魂的人,他唯一爱的人。是的,他会悲伤。 最后,是思念。 所幸的是,最后这项他早已习惯。他思念他,从他离开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一刻就开始思念他。在他们分别的岁月里,在决斗后又分别的时光里,他思念他,一直思念他。 冬天又到了,距离他第一天被囚禁在纽蒙迦德的顶层已经过去了五十年,这时间已经超过了他们从相识到决斗的时间,这五十年间他红发的精灵除了梦境,再也不曾来过这里,而他知道,他再也不会来了。 在冬日最深沉的夜里,有黑影朝纽蒙迦德的监狱袭来,格林德沃大概猜到了是谁,那也是他最后一个预言梦中所梦到的内容。 新生的黑魔王为了永生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除了嘲讽,格林德沃对他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阿不思·邓布利多已经死了,我给你个机会,说出老魔杖的下落。” 首先,是愤怒。阿不思·邓布利多居然因为一个怕死的小鬼而死了;其次,是悲伤。阿不思·邓布利多死了,他唯一的爱人已经死了;最后,是思念。但不会太久,他很快就能再见到他。 “我从没有拥有过它,我很高兴去死,但是我的死不会带来你所寻找的东西,有很多东西你不明白。那根魔杖决不会,永远不会是你的——” 死亡的感觉其实不赖,他似乎从他腐朽老久的躯体中离开,又变回了16岁的年轻人,他的金发在纽蒙迦德的月光下闪耀,像是100年前戈德里克山谷月夜里的金子;他穿过黑魔王丑陋的身躯,踏进风雪,他要回到戈德里克山谷,回到他红发的精灵身边。 死亡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死亡让他们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