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杂纪

前言：2025年5月6日，经历了首轮投票失败后，基民盟主席梅尔茨最终有惊无险地成功当选德国总理，新政府正式组建。这位德国新总理要面对的一个走向孤立主义的美国，和因特朗普而天翻地覆的欧洲。

5月2日，德国的劳动节假期刚刚过去，德国宪法保卫局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通过发布一份新闻稿，宪法保卫局宣布将视德国的极右翼政党“另类选择党”（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下文简称“选择党”）为右翼极端主义。

在德国，宪法保卫局是一个专门负责监控违宪、反民主组织或行为的情报部门。它没有完整的执法权，更多是一个预警系统，但它发布的报告经常会被宪法法庭作为重要证据。

这份声明引发了众声喧哗，许多人支持，但也有一些学者在媒体上发出质疑，认为宪法保卫局应该公开更多信息，不然无助于公共辩论。选择党的高层直呼这是对民主的攻击。

尽管“禁止选择党”的讨论开始重新升温，但是宪法保卫局的认证并不会自动开启禁党程序。在德国，禁党的难度极高，历史上成功的案例寥寥。所以宪法保卫局报告的影响力不应该被过度高估，它并不会改变现有的政治版图。

这本不是一件国际性的大新闻，但随着马斯克、万斯、鲁比奥这几个华盛顿内除了特朗普外最有权势的人高调抨击德国的体制，为选择党呐喊助威，一切都不一样了。

但这一次，选择党未必会领情。

这不仅仅是因为特朗普在德国极其不受欢迎（根据四月份的一项民调，在德国，只有18%的人对特朗普有好感），更因为特朗普的对外政策让选择党陷入撕裂。

选择党和德国其他极右翼力量曾经因为特朗普的第二次入主白宫而欢欣鼓舞。极右翼杂志《Compact》在其网络商城兜售一枚七十多欧元定价的特朗普“英雄奖章”。

选择党也颇受特朗普阵营的青睐，马斯克甚至称选择党为“德国最后的一丝希望”。

但是在特朗普的一百天统治之后，选择党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自从“解放日”宣布所谓“对等关税”之后，选择党的两位联合党主席就发出了截然相反的声音，党主席蒂诺・库帕拉（Tino Chrupalla）声称“理解特朗普”，但是另一位党主席爱丽丝・韦德尔（Alice Weidel）则对美国的关税持批评态度。

矛盾的立场也出现在党内其他人中，选择党的一位联邦议员斥责特朗普的行为是“经济政策的切腹自尽”。而议会副党团主席要求联邦政府要施压欧盟更强力地跟美国谈判。

对于一个长期追求退出欧盟、或者至少削弱欧盟能力的政党来说，这一幕近乎荒谬。

而这并不是选择党独自面对的困境。

全世界极右翼，联合起来……吗？ 一开始，大多数评论家都会觉得，特朗普的胜选对于全球左派和中间派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情况似乎很明显，特朗普在美国得到了酣畅淋漓的大胜，这似乎代表美国选民已经明确拒斥了进步政治、身份政治、多元文化、政治正确、绿色政治，且将会产生国际效应。

一个右翼民粹保守主义的黄金时代似乎即将要来临了，不仅是特朗普，很多学者、观察者都对特朗普可能会对欧洲极右翼带来的助力不寒而栗。希腊政治学者尼古拉斯・尼古拉伊迪斯（Nikolas Nikolaidis）就曾痛苦地写道，特朗普可能会成为欧洲极右翼的榜样，成为他们的“意识形态灯塔”。

而欧洲右翼力量早就对特朗普狂热异常。在今年2月，马德里举办的一场“欧洲爱国者”党团（Patriots for Europe）的集会活动上，西班牙极右翼“呼声党”（Vox）热情地打出“让欧洲再次伟大”（MEGA）的口号。

欧洲爱国者党团是欧洲议会中的极右翼党团之一。曾经，党团的大部分成员与德国选择党等极右翼政党一起属于“身份与民主”（Identity and Democracy）党团。但因为选择党候选人在欧洲议会大选中发表了亲党卫军的言论，而招致法国极右翼国民联盟（Rassemblement National）领袖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的反对，勒庞主导当时极右翼的“身份与民主”党团开除了选择党，党团就此分裂成国民联盟主导的“欧洲爱国者”党团和选择党主持的“主权国家欧洲集团”（Europe of Sovereign Nations Group），后者在欧洲议会的光谱中属于最右翼的团体。

但清除更为极右翼的选择党并不会让这个党团变得温良。“欧洲爱国者”党团痴迷于特朗普在大西洋对岸掀起的话题风暴，从文化斗争、巴以冲突、俄乌战争、反移民、反性别政治到公开宣扬威权主义，他们都想在欧洲大陆上照单全收。

这个党团峰会的超级明星有呼声党党魁圣地亚哥・阿巴斯卡尔（Santiago Abascal）、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国民联盟领导人玛丽娜·勒庞、意大利副总理兼“北方联盟”（Lega）党魁马泰奥·萨维尼（Matteo Salvini）等。不少人已经执政或者参与执政联盟，影响力非同一般。

欧尔班在峰会的演讲中毫无障碍地宣扬种族替代理论，即移民将会替代欧洲白人人口，他还称呼移民为“入侵”，并重复着索罗斯相关的阴谋论。

欧尔班Twitter内容截图

长期主张意大利北方独立的民族主义民粹政客萨维尼也在会上赞扬特朗普的经济保护主义：“如果现在有成千上万的汽车工人失业，这不是特朗普的错，而是布鲁塞尔强加的经济、工业和环境自杀政策的结果。”

特朗普成为了一切问题的正确答案。

在2月的马德里，对于欧洲极右翼来说，似乎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似乎特朗普的胜利也是他们的胜利。

类似的情绪也出现在美国保守党主导的CPAC（Conservative Political Action Conference）上。同样也是在2025年2月，这场聚集在美国华盛顿的右翼大会邀请了诸多世界极右翼领袖，比如阿根廷总统米莱等等。“欧洲爱国者”党团也参加了大会，当然还有风尘仆仆的欧尔班，他就是在这里说出那句特朗普“拯救了”美国的。

奥尔班骄傲地说，自己所带领的匈牙利是打击非法移民的先驱。

但就在这场大会上，史蒂夫・班农颇有挑衅意味地做出了形似纳粹礼的手势。坐在台下的国民联盟明面上的党魁、勒庞扶持的接班人若尔当・巴尔代拉（Jordan Bardella）立即离席，急匆匆取消了当晚准备好的讲话。

“……其中一位发言者为了挑衅，做出了一个涉及纳粹意识形态的手势……因此，我立即决定取消原定于今天下午在活动中进行的发言。”巴尔代拉解释道，故意没有指出班农的名字。

而班农对巴尔代拉的离席十分不屑，他对法国《世界报》的记者说，巴尔代拉是“懦夫”，没有资格领导法国。

这个事件几乎成为了一个缩影，触及了“极右翼大联合”的一个无法弥合的巨大障碍。

在勒庞因为在欧洲议会中的贪污案被法国法院宣判禁止担任公职五年之后，特朗普和他的政府也及时对勒庞提出声援：“这对法国和伟大的法国人民来说都太糟糕了，无论他们站在哪一边。FREE MARINE LE PEN!”

和后来的选择党的情况类似，勒庞对此的反应非常尴尬，甚至没有什么反应。

勒庞早就开始疏远特朗普，她放弃了庆祝特朗普的第二次当选，与普京十余年的亲密关系至今仍在折磨着勒庞，这份教训让她不愿意过度亲美。而美国总统及其班底的出格言论也可能会打击到勒庞的“去魔化”战略。她需要拉拢中间派选民，没有他们，勒庞没有任何当上总统的可能性。

当年，勒庞的父亲老勒庞（Jean-Marie Le Pen）曾经挪用《共产党宣言》的句式，在文章中写过一句“全世界民族主义者联合起来！”，并大力抨击美国推动的民主文化、全球化和多元文化。

老勒庞的梦想，似乎在遥远的华盛顿成真。

只不过，勒庞在2015年因为老勒庞淡化大屠杀的言论，开除了自己父亲的党籍，作为“去魔化”策略的一部分。

“你必须像特朗普那样。你必须对这些人说，‘去你妈的。我们正在赢，我们不会玩你们的小把戏。’”在评价巴尔代拉离场时，班农对《世界报》说。他似乎对国民联盟的“去魔化”战略嗤之以鼻。

但他确实忘了，巴尔代拉和勒庞应对的不是美国选民。

“房间里的大象” 勒庞对特朗普的谨慎除了“去魔化”战略的需要之外，或许还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特朗普的战略并不一定能在欧洲见效，至少不是在西欧。

与美国体制不同，在欧洲多党制格局下，极端政党一旦招致主流党派的围剿和隔离，想要独自突破，就会变得极为困难。法国共产党和意大利共产党曾经都在国内多次取得超过30%的选票，但在二者崩溃改组前都没有建立过政府。

勒庞在被宣判后，也呈现出路线的犹豫不决。她早就用“体制”这个词指代法国官僚阶层，想要达到类似于特朗普“深层政府”（deep state）口号的效果，但又不愿意彻底否定法国体制。在4月6日举办的一场支持勒庞的集会中，勒庞引述了马丁・路德・金（实在讽刺），呼吁“和平与民主、民众与爱国的抵抗”，在出现对法官的死亡威胁后，她又极力谴责暴力，说并无煽动叛乱的打算。

这背后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法国选民并不像美国人那样反建制。大部分法国人仍相信相信司法独立，接近七成的法国人都认为立即剥夺勒庞的被选举资格是合理的。过度攻击体制，可能会给勒庞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毁掉这些年来“去魔化”战略的成果。

第二个原因是，特朗普的支持或许已经逐渐成为一件国内选举的负资产。

在“解放日”的全球关税战之后，尽管特朗普及时刹车，但对欧盟的关税压力已经让许多欧洲民众心生厌恶，而特朗普国内政策的许多灾难性后果也正在被欧洲选民注意到。

地球另一边，在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举行的两场大选中，右翼候选人都遭遇了惨败。加拿大保守党本来领先自由党20多个百分点，澳大利亚联盟党也在几个月前领先工党，但都或多或少因为特朗普，发生了选情的逆转。

加拿大亲保守派的报纸《国家邮报》（National Post）甚至哀叹道：“无论他们多么努力，都无法将以唐纳德・特朗普为主题的选举从卡尼的自由党手中夺回到他们自己擅长的负担能力和生活成本的主战场。”

《卫报》的澳大利亚首席政治记者 Tom McIlroy 在半岛电视台的播客中就曾形容，尽管澳大利亚并没有被威胁吞并，但特朗普仍然是“房间里的大象”。

这只大象不仅仅横在左右对决中，即便在右翼内部，特朗普也投射出长长的阴影。

意大利是个极好的例子。梅洛尼政府是意大利历史上少有的稳定政府，而她也成为“解放日”后第一个拜访华盛顿的欧盟成员国领袖。她视自己为美、欧的协调者，身为右翼党团欧洲保守派和改革主义者党团（European Conservatives and Reformists）的主导者，她也视自己为中右翼与极右翼的协调者。

这位出身于后法西斯主义政党、梦想着把意大利变为总统制国家的极右翼总理，一向被视为最成功的欧洲极右翼领袖之一，她把跟特朗普的私人关系视作一个重要的权力杠杆，如果成功协调，她在欧盟和国内政治中的权力地位就会继续上升。

但她的副总理萨维尼也这么觉得。

如前文所述，萨维尼的政党“北方联盟”来自“欧洲爱国者”党团，立场比保守改革者党团要更为极端。在爆发关税战之后，萨维尼立场坚定地表示不应该报复美国，而应该谈判和调解。而梅洛尼则并不排除对美报复关税。萨维尼还绕开梅洛尼私下跟美国副总统万斯打了电话，这让梅洛尼极为恼火。

萨维尼将特朗普的存在视为扩张自己的支持率并夺权的好机会，他已经在执政联盟内发动了许多攻讦，攻击外交部无力与特朗普沟通，暗示应该由自己来掌管权力极大的内政部。对于支持率跌破10%北方联盟来说，通过表演得比梅洛尼更“特朗普”，萨维尼找到了一个难得的权力杠杆，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

梅洛尼在国内的权力则高度依赖于中右翼的支持。在国际上，梅洛尼仍然需要欧盟的资金援助。她也在援助乌克兰的议题上投入了太多政治筹码，无法轻易退出。

而萨维尼则可以在“和平方案”上发表更肆无忌惮的亲美和亲俄言论。

“现在她（梅洛尼）有可能从双方的朋友变成双方的敌人。”罗马卢伊斯大学当代史教授乔瓦尼・奥尔西纳（Giovanni Orsina）对 Politico 表示，尽管他指的是美-欧双方，但也未必不能是中右翼和极右翼双方。

讽刺的是，就在得到了特朗普政权全力支持的民粹主义右翼“圣地”匈牙利，在西班牙和美国都出尽风头的总理欧尔班，其实在国内并不好过。经济的乏力、欧盟的制裁、国内对于威权主义的不满都让他身心俱疲。在挑衅性地通过了一项禁止 LGBTQ 集会的法律之后，在一些民调中，他所在的青民盟民调也已经跌破30%，落后中右翼的新兴挑战者“TISZA”6个百分点。

而美国的关税则让他的境况雪上加霜。

“关税对我们来说是不利的，但我们正在谈判其他经济协议。”这位特朗普的亲密朋友对媒体承认。

美国关税的影响对东欧尤为明显，根据一项丹麦工业联合会的研究，美国的关税可能会让匈牙利、捷克、波兰等国经济增长率下降2-4%，而在这些国家的政坛上，都不乏特朗普的崇拜者。

波兰外交部长不无嘲讽地说：“我很好奇我们的右翼人士如何解释特朗普对欧盟征收的关税将是对俄罗斯关税的两倍这一事实。”

意识形态上的亲缘性并不一定必然能带来利益上的共识。一旦欧洲国家以单边谈判的形式出现在美国面前，他们的议价能力低得可怕，唯一理智的选择是以欧盟集体的力量去跟特朗普谈判。但是几十年来，欧洲的极右翼最重要的议题之一，就是解散欧盟或者削弱它。

特朗普给了欧盟一个绝好的机会，让它展现自己的力量。

“让欧洲再次伟大” 剧变发生在德国，欧盟的心脏。

已故前美国驻德国大使约翰・科恩布卢姆（John Kornblum）曾经戏称，德国是那种可以对某件事固执几十年，却突然接受重大转变的国家。

5月6日，出身中右翼联盟党（CDU/CSU或者Union）的新德国首相梅尔茨（Friedrich Merz）正式就职。在执政联盟谈判结束之后，在整个四月下旬，全德国人都在等到执政联盟的伙伴社会民主党（Sozialdemokratische Partei Deutschlands）的全党员投票，只有得到普通党员的多数支持，社民党才能签署协议，以建立新政府。

这份执政协议有太多妥协，以至于被选择党严厉攻击。而梅尔茨也违背了竞选承诺，改革了臭名昭著的“债务刹车”（Schuldenbremse），这是一个很独特的制度，与美国的“债务上限”类似，但直接写进了德国宪法，且更加严格，更大地限制了政府举债的能力，以避免南欧的欧债危机在德国发生，推动此法的默克尔就以节俭财政闻名。梅尔茨屡次说不会取消债务刹车，但在协议谈判初期，他就和社民党、绿党一起修改宪法，举债五千亿欧元投资基础设施并取消了国防开支限制，大大违背了联盟党的传统，也导致它的支持率有所下降。

社民党对这份充满了妥协的协议也充满了抵触。担任法兰克福“青年社会主义者”委员的 Lale Kralik 告诉笔者，她会对这份协议投“不”。

“协议一点都不诚实，有很多项目，但却不说钱从哪儿来。”她说。

社民党不排除加税，但联盟党对此则一直拒绝，这也在执政协议中有意模糊。

“但当然，也有很多好的理由对执政协议说‘是’”。Kralik 承认道。

对经济危机、美欧关系破裂、重新大选和选择党上台的恐惧，是督促社民党党员投票支持协议的重要理由。

而且 Kralik 相信，执政协议最终一定会通过，投反对票只是一种施压高层的策略。

她的预感是很准确的，最终结果显示，赞成票接近85%，这一比例高得令人惊讶，比前几次执政协议投票都要更务实。

这背后的焦虑不言而喻。

特朗普的“解放日”给联盟谈判带来了异乎寻常的压力，甚至加速了联盟谈判。

那个曾经给马克龙的“战略自主”带来极大困扰的德国，现在似乎走在了一条“欧洲自主”的轨道上。

修宪之后，五千亿欧元的基础建设基金和几乎没有上限的国防开支不仅可以刺激德国和欧盟的经济，挽救垂垂老矣的基础设施，还可以扩张德国的军备，以满足欧洲盟友们多年所愿。东欧的盟友们一直呼吁俄罗斯的威胁，希望德国承担更多防务责任。正如现任波兰外长所说：“我更害怕德国对武装的厌恶，而不是害怕德国的武装。”

若无普京和特朗普，这一切都不可想象。

“想象一下，如果德国宣布了数十亿欧元的联邦国防军支出，而特朗普并不在白宫。大多数邻国会感到震惊。然而，现在梅茨可以实施一些曾被视为不可能的事情。”保加利亚政治学者伊万・克拉斯捷夫 (Ivan Krastev) 接受采访时说。

危机当然可以造成分裂和动荡，但危机同样有可能制造“联合”。不仅在德国国内政治，这在欧盟层面也是一样。

最近，一些几乎从未有人设想过的政治格局也在被提出，比如前德国外长加布里埃尔（Sigmar Gabriel）竟然公开声称加拿大应该加入欧盟，这引发了媒体的热议。

尽管短期来看这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但无疑凸显出特朗普时代欧洲政治的一大动向：欧盟作为一个政治实体，正在因为跨大西洋关系的崩溃，而被迫激活自己的政治辐射能力。

或许令很多人惊讶的是，在极右翼政治风起云涌的近年，欧洲各国民众对欧盟的支持率达到了创纪录的高。

甚至屡次拒绝加入欧盟的挪威，这几个月来对入欧的支持率也在飙升。而灾难性的脱欧和特朗普的压力也让英国再次跟欧盟变得亲近。

更讽刺的是，在极右翼治理下的斯洛伐克，民众对欧盟、欧洲议会的信任度甚至超过了对本国政府、议会的信任度。只有百分之三十多的斯洛伐克人信任本国政府，但有超过一半的人相信欧洲议会。

这或许表示，欧洲诸国国内的极右翼民粹将会更难施展“脱欧”策略，甚至也更难抵挡欧盟内部更多一体化的改革。选民们或许会因为诸多原因青睐极右翼政客，但未必会支持极右翼的所有话术。

长期以来欧洲极右翼都在宣扬从欧盟手中夺回“主权”。但矛盾的是，在特朗普时代，他们的对外政策似乎又表明他们不在意“主权”。

比如，罗马尼亚狂热的特朗普支持者、极右翼政客乔治・西蒙（George Simion）就把一切都赌给了特朗普，他戴着特朗普的MAGA帽子，宣称自己和共和党是天然盟友。他宣称希望罗马尼亚和所有北约成员国应扩大军备开支以满足特朗普的需求。

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民族主义”的腔调。

他把自己的政治前途跟特朗普绑定在一起，当然也是因为罗马尼亚有着欧盟内最广泛的特朗普支持者，高达六成。但与此同时，同样有六成的罗马尼亚人相信欧盟是超级大国，并有超过一半的人支持欧盟扩张或者至少维持现有影响力。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美国的贸易战、亲俄态度和扩张领土的胡言乱语继续霸占着版面，即便是民族主义者也可以被动员起来支持更加统一的欧盟以对抗美国。《卫报》的分析文章看到了在欧洲可以采用一种新的政治动员方式：“很少有欧洲政治家看到将自己定位为一种‘反特朗普’的爆炸性好处，就像加拿大总理马克・卡尼所做的那样。”

长期亲美的德国自民党的智库瑙曼基金会（Friedrich-Naumann-Stiftung für die Freiheit）也认为特朗普是欧洲自我革新的机会：“欧盟越是为在美国可能日益专制统治并可能加剧国际贸易对抗情景时，能够独立决策做好准备，就越能提升自身的全球影响力。”

或许，马德里峰会上，极右翼们喊的“让欧洲再次伟大”的口号并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这并不是他们渴求的那个欧洲。

民意是选举政治的核心，但民意也是善变的。特朗普的右翼朋友们把自己和特朗普的声誉绑在了一根绳上，但他们似乎忘了，特朗普可以在一百天里刷新同期支持率的低点。

许多特朗普的盟友在欧洲也遭遇了民意挫败。荷兰极右翼自由党第一次在民调中位居第二名；波兰极右翼推选的总统候选人支持率也在下降，很可能会输掉选举；瑞典、芬兰的极右翼也都遭遇重挫。

当然，原因是多方的，并不仅仅是因为特朗普。但对于那些希望借助特朗普权势再上层楼的极右翼来说，他们仍然需要等待美国总统变得更受欢迎、更强大，不然他们的政治赌博可能只会落空。

但讽刺的是，这并不是这群“主权主义者”所能够控制的。

巴勒斯坦活动家、作家 Susan Abulhawa 在牛津联盟辩论会上的演讲：无论你们每日每夜地杀死我们多少人，我们都不会被抹去

我在话说完之前不会回答任何问题，所以请不要打断我。

关于如何应对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的问题，俄罗斯犹太人Chaim Weizman在1921年在世界犹太复国主义大会上说，巴勒斯坦人就像Juea 的石头，是在艰难旅途上必须被清除的障碍。为了让自己的名字更贴近该地区，波兰犹太人David Gruen把名字改为David Ben Gurion。他说：“我们必须驱逐阿拉伯人，夺走他们的位置。”

在早期的犹太复国主义者中，有数千次类似的讨论。他们策划并实施了对巴勒斯坦的暴力殖民以及对她原住民的灭绝。

但他们的成功并不完全—他们的屠杀和种族清洗使80%的巴勒斯坦人被驱逐，但仍有20%的我们留了下来，成为他们殖民幻想中永恒的障碍。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尤其是在1967年以色列占领巴勒斯坦剩余土地之后，我们成为他们痴迷的对象。

犹太复国主义者哀叹我们的存在，并在政治、学术、社会和文化圈中公开讨论该如何处理我们；他们讨论如何应对巴勒斯坦人的出生率，以及如何应对被他们称为的“人口威胁”——我们的孩子。 本应今天出席的Benny Morris曾对Ben Gurion没有完成将我们”全部清除”，没有让[犹太复国主义者]避免所谓的“阿拉伯人问题”而深表遗憾。 一位名叫Benjamin Netanyahu，真名为Benjamin Mileikowsky的波兰犹太人曾为**********期间未能趁“当时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国”时大规模驱逐巴勒斯坦人而感到遗憾。

一些针对我们存在的解决方案被明确提出，例如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由乌克兰裔犹太人Yitzhak Rubitzov（他改名为Vitzhak Rabin以显得更符合当地文化）推行的“断骨”政策。这种可怕的政策折磨了几代巴勒斯坦人，但并未迫使我们离开。由于对巴勒斯坦人坚持抵抗的沮丧，一种新的论调出现了，尤其是在北加沙海岸发现价值数万亿美元的天然气田之后。 这一新论调在2004年以Efraim Eitan上校的话中回响：“我们必须杀死TA们所有人。” 2018年，一个所谓的以色列知识分子和政治顾问Aaron Sofer坚持强调：“我们必须杀，杀，再杀，每日每夜地杀。”

当我在加沙时，我看到一个不超过9岁的小男孩，他的双手和脸被一罐士兵留给加沙挨饿的孩子们的罐头炸弹炸残。我后来得知，他们还在Shujqiyya放置了有毒的食物。而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以色列士兵在黎巴嫩南部留下了玩具炸弹的陷阱。这些玩具会在兴奋的孩子们拾起它们时爆炸。

他们的行为是邪恶的，但他们却希望你相信他们是受害者。以欧洲的犹太人大屠杀为借口，高喊着“反犹太主义”，他们希望你放弃最基本的人类理性，相信射杀儿童和炸毁整个社区，活埋家庭，灭绝整条血脉的行为是正当防卫。 他们希望你相信，一个连续72小时没有进食的人，在仅剩一只手还能动的情况下继续战斗是出于某种天生的野蛮与对犹太人的非理性仇恨或嫉妒，而不是源于看到他人民在自己家园中获得自由的那种不可屈服的渴望。

显然，我们今天并不是在辩论以色列是否是种族隔离或种族灭绝的国家。这个辩论最终关乎的是巴勒斯坦人生命的价值；是关于我们的学校、研究中心、书籍、艺术和梦想的价值；是关于我们用一生努力建造、充满几代人记忆的家的价值；是关于我们人性和自主权的价值；是关于我们身体和抱负的价值。

如果角色互换——如果巴勒斯坦人在过去的八十年中不断掠夺犹太人的家园，驱逐他们，压迫他们，监禁他们，毒害他们，折磨他们，强奸他们，杀害他们；如果巴勒斯坦人在一年内杀死了大约30万犹太人，针对他们的记者，思想家，医护人员，运动员和艺术家；如果巴勒斯坦炸毁了每一所以色列的医院，大学，图书馆，博物馆和文化中心，同时设立了一个观景台，让人们像看旅游景点一样观看犹太人的屠杀；

如果巴勒斯坦将成千上万的犹太人赶入简陋的帐篷，轰炸他们所谓的安全区，将他们活活烧死，切断他们的食物，水和药品；

如果巴勒斯坦让犹太孩子赤脚拿着空碗[乞讨]，让TA们把父母兄妹和朋友的尸体捡进塑料袋中掩埋；让他们在帐篷中偷偷溜出来，在爸妈的坟墓上睡觉；让他们祈求死亡，只为了能和家人团聚，不再孤独地生活在这个可怕的世界中；如果巴勒斯坦如此彻底地恐吓犹太人，以至于他们的孩子失去了头发、记忆和理智，甚至有4岁和5岁的孩子死于心脏病；

如果巴勒斯坦无情地让新生儿在重症监护室中孤独地死去，哭喊到无法再哭，直至死在原地并开始腐烂；

如果巴勒斯坦用装载小麦粉的援助卡车引诱饥饿的犹太人，然后在他们聚集领食物时开枪扫射；如果巴勒斯坦终于允许一辆食物援助车被送到挤满饥饿的犹太人的避难所，随后将整个避难所和援助卡车付之一炬；

如果一个巴勒斯坦狙击手夸耀自己一天内打爆了42个犹太人的膝盖，就像一名以色列士兵在2019年所做的那样；如果一个巴勒斯坦人对CNN承认他用坦克碾过数百名犹太人，犹太人的血肉仍留在坦克的履带中；

如果巴勒斯坦系统性地用烫热的金属棒、锯齿和带电的棍子、灭火器等手段强奸犹太医生、病人和其他俘虏，有时将他们折磨至死，就像他们对Adnan al-Bursh博士及其他人所做的那样； 如果犹太女性被迫在污秽中分娩，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进行剖腹产或截肢手术；如果我们毁灭他们的孩子后，把他们的玩具挂在坦克上作为装饰；如果我们杀害或驱逐他们的女人，然后拿着她们的内衣拍照炫耀；

如果全世界在直播犹太人被系统性地屠杀，今天就不会有这是不是恐怖主义或者种族灭绝的争论。 然而，我们两位巴勒斯坦人——我和Mohammad el-Kurd——出现在这里，忍受着这样的侮辱，与那些认为我们的生命价值只在于离开家园、屈服于他们的霸权，或礼貌安静地死去的人辩论。

但如果你以为我是来说服你的，你错了。尽管这个辩论决议的意图是好的，在当下这场浩劫中，它并没有多大意义。 我是为了Malcolm X和James Baldwin的精神而来到这里。他们在我出生之前，就曾站在这里以及剑桥，面对衣冠楚楚、能言善辩却怀有与犹太复国主义相似的优越主义的怪物——面对认为自己有特权，甚至是天选之子的思想。

我是为了历史而来。为了跟那些尚未出生的后代对话，为了记录这个非凡时代，这个把对手无寸铁的原住民地毯式轰炸合法化的时代。 我是为了我的祖母而来，她们两人都在外国犹太人住在她们被抢占的家中时作为一文不值的难民去世。我也是来直接向在场以及全世界的犹太复国主义者说话。

当你们的祖国企图谋杀你们，其他所有人都拒绝收留你们时，是我们欢迎你们来我们的家。我们为你提供了食物、衣服和庇护，分享与你们我们土地的丰饶。而当时机成熟时，你们将我们赶出自己的家园和祖国，随后杀戮、抢劫、焚毁我们的生命。 你们撕裂了我们的心，因为显然你们不知道如何在这个世界不去支配他人地生活。 你们已经越过了所有底线，滋养了人性中最卑劣的冲动，但全世界终于看到了我们长期以来在你们手中所承受的恐怖；他们震惊地目睹了你们在观看，参与并叫好摧毁我们身体、心灵、未来和过去的每一个细节时的残酷，愉快和欢呼。

然而，无论从现在开始会发生什么，无论你对自己和世界讲述什么样的童话，你永远不会真正属于那片土地。你永远不会理解橄榄树的神圣。几十年来你们一直在砍伐和焚毁，仅仅是为了打击我们，让我们的心碎得更多一点。 没有一个真正属于那片土地的人会对橄榄树做出这样的事情。没有一个本地人会炸毁或破坏像 Baalbek 或 Battir 这样的遗迹，也不会像你们那样摧毁我们古墓，包括耶路撒冷的圣公会墓地和埋葬着古代穆斯林学者和战士的 Mamilla 墓地。

那些来自那片土地的人不会亵渎死者；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家族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在橄榄山的犹太人公墓看护。这是出于信仰的责任以及对我们共同祖先的关怀和尊重。 你的祖先将永远埋葬在你们真正的家乡——波兰、乌克兰和世界其他你们来自的土地上。[巴勒斯坦]那片土地的神话和传说将永远对你们是陌生的。

你们永远无法读懂我们长袍（thobes）的语言；那些图案源自这片土地，由我们的祖母在几个世纪里创造——每一个图案，设计和样式都承载着当地传说，植物，鸟儿，河流和动物的神秘。 你们房地产中介用高价推销的“阿拉伯老房子”里的石头永远铭刻着我们祖先建造它们时的故事和记忆。古老的照片和画作中永远不会有你们的身影。

你们永远不会知道被那些对你一无所求，甚至为此可能失去一切的人爱着，支持的感觉。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世界各地的人民走上街头或聚集在体育场中为你们的自由高喊和歌唱的感觉；这不是因为你们是犹太人，像是你们试图让世界相信的，而是因为你们是残忍的暴力殖民者，认为你们犹太人的身份赋予了你们特权，去夺走我祖父和他的兄弟用双手在祖传下来土地上建造的家园。 这是因为犹太复国主义不仅是对犹太教的玷污，更是对全人类的玷污。

你们可以改名字来让自己听起来更像本地人，可以假装炸豆丸子 (falafel) 鹰嘴豆泥 (hummus) 和百里香 (zaatar) 是你们的古老美食，但在你们内心深处，这场史诗般伪造与盗窃的刺痛将永远伴随你们。这就是为什么即便是联合国或医院病房里挂着的我们孩子的画作都会让你们的领导人和律师陷入歇斯底里的崩溃。

无论你们“杀，杀，再杀，每日每夜地杀”死我们多少人，我们都不会被抹去。我们不是Chaim Weizmann认为的那些可以被清除的绊脚石。我们是那片土地的土壤。我们是她的河流、她的树木、她的故事，因为所有这些都被我们生命和身体通过几千年连续不断的居住所滋养；从我们迦南、希伯来、非利士和腓尼基的祖先，到每一个征服者或朝圣者。TA们在这片土地上来而复往，或结婚，或强奸，或爱，或奴役，或皈依，或定居，或祈祷； TA们在我们的身体和遗产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记。这片土地曲折的故事和传说实实在在地刻在我们的DNA中。无论你们使用什么死亡技术，无论好莱坞和企业媒体动用何种手段，你们都无法将其抹去。

总有一天，你们的有恃无恐和傲慢会结束。巴勒斯坦将会自由；她将会恢复她多宗教、多种族、多元文化的荣耀；我们将恢复并扩展那些从开罗通向加沙，耶路撒冷，海法，的黎波里，贝鲁特，大马士革，安曼，科威特，萨那的铁路；我们将结束犹太复国主义者与美国联手打造的战争机器的支配，扩张，剥削，污染和掠夺。

到那时，你们要么离开，要么终于学会与他/她人平等共处。

作者：黃朗正　　刊名：廣東文獻　　卷期：第2期　　出版時間：1973-06-01 關鍵詞： 聯義社 同盟會海員組織 民主革命 發展概要 辛亥革命，全國景從，僅數越月，淸社以屋，閒嘗思之，武昌義旗高擧，得以迅速成功者，固爲擧義諸同志號召之力所緻，抑亦有由來已久之潛動力在焉。

總理倡導革命，垂數十年，聞風追隨効忠者，若海外僑胞，國內志士，留學東西洋各國學生，以及中國海員，聯義社社員等，不知凡幾，彼輩輔弼總理，振其義氣，本其忠誠，遂成爲革命之潛動力，而此潛動力之聯義社社員，無不抱國爾忘家之念，出生入死之勇，或奉命馳驅，或自動投艱，其所建立之功績，尤稱彪炳，祇以不居功，不矜能，其功績乃未顯吿於世耳。

聯義社創始於民國紀元前二年，迄今已有六十餘年歷史，社員約近萬衆，分社散佈於世界各國，且與全球僑胞緊密團結，故具有極高度之潛動力，而爲革命運動中中堅團體之一，

溯 總理緻力革命，初期步驟，是向海外僑胞宣傳聯絡，故於民國紀元前十八年（一八九四）北上，窺視淸廷虛實，南旋之後，卽由香港前往檀香山，繼而歷涉日本美加歐洲各國，以及東南亞之安南邏羅緬甸馬來亞星加坡各地區，所到之處，先後成立興中會同盟會，以爲主持進行革命之中心機構，而興中會之宣言，旣闡發革命之意義，後揭櫫行動之數大端，一、正其命名，二、明其宗旨，三、定其志向，四、廣置會所，五、集中人才，六、籌措款項，七、善其變通，並以全球僑胞，雖極熱烈參加興中會同盟會，海外同志之彼此間，同時海外同志與國內同志之彼此間，必須聲息相通，互爲呼應，方能克奏膚功，顧各處一方，聯繫匪易，則交通網運輸站之組織，實不可缺，於是又指示同志，繼興中會同盟會之後，而有聯義社之建立，爲革命團體之一。

聯義社之發軔，是在美國三藩巿，緣 總理於一九一〇年自檀香山蒞三藩巿時，卽指示劉瑞華黃伯耀兩同志及海員蔡文修戴卓文林來諸同志，設立一通訊處，以爲傳遞有關革命運動文件之樞紐，並指示在各航海輪船供職之海員共負相互轉達文件之責，當時劉黃兩同志，卽依遵進行，組設通訊處，於昃臣街七二八號振昌公司內，通訊處之名稱，仍請由 總理擬定，以期適當，及向 總理請示時， 總理不稍思索，卽說出「聯義」二字，此爲聯義命名之始，顧名思義，聯者，聯絡海外僑胞與國內同志也，義者，正義也，革命大義也，以義相聯，聯必以義，足見 總理之深意，亦是興中會宣言中之正其命名也，聯義社旣是革命團體之一子，乃又有聯義號之名，因爲有關革命運動之秘密文件，輾轉傳遞，亟須僞其外而隱其眞，是以商號姿態出之，此固對外權宜之計，亦興中會宣言中善其變通之意也。

厥後，各航海輪船海員人數增多，各輪船經過日本橫濱者，亦益頻繁，是時，聯義社範圍，從而擴大，遂由三藩巿推及橫濱，社址設在山下町一七五番均昌洋服店，由店主譚發主之，蓋橫濱爲太平洋各國航海輪船來往必停泊之口岸，不啻是美加與上海香港間之交通軸心地帶，實革命運動文件轉遞最適當之要衝也，馴至民國四年，橫濱聯義社通訊發檔案，奉命遷至上海，上海聯義社，於以成立，並增設海外交通部，名曰「聯義社海外交通部」，其爲任務，殆繼承橫濱聯義通訊處之後，而總管美加日本之海外交通工作，自是時起，聯義社海外交通部所負任務，時間甚長，雖其間，聯義總社曾設置於香港，再移設於廣州，聯義社海外交通部依然存在，且依然合爲一體，直至民國十六年淸黨後，國府海外交通部成立，海外交通部職責，歸諸政府，聯義總社海外交通部，始奉令撤銷，而聯義總社，則仍統率海內外各地分社，繼續緻力於革命工作，此爲聯義社歷史之槪要也。

聯義社奉命組織之始，是爲傳遞有關革命之秘密文件，然其後社員所負使命，則進而爲軍器之運輸，以供革命起義之應用，款項之籌募，以應革命活動之度支，以及經常在各輪船中，對僑胞宣傳革命，而革命要員乘輪往返各都巿時，又負責暗中護其安全，至於 總理所住之處，則社員晝夜拱衞， 總理之廚炊理髮等，亦悉爲社員所擔任，左右侍衞，更竭盡忠誠，此皆斑斑可考之事實，亦是重要之革命史料也。

邇者，留港社員，有編刋聯義社社史之議，一以宣揚社員之忠烈偉績，一以說明聯義社緻力革命之事實，有關聯義社緻力革命資料之蒐集，經諸同志博採週諮，幸而年逾八旬尙屬健在之社員，遠居美加南洋以及散居香港澳門臺灣之社員，無不擧當年之親見親聞，分別相吿，蔚爲大觀，朗正不敏，以久隨聯義社諸同志之後，並忝負聯義社常務委員，兼財政委員之責，承諸同志不棄，以爲朗正深知聯義社歷史，因鹹推爲主持編纂社史事宜，竊以爲革命史實，不容堙沒，聯義社事跡，極應闡揚，旣荷諸同志推愛，自屬義不容辭，蓋聯義社史之成，聯義社緻力於革命之事實，得以昭吿於世，亦所以無愧於國，爾忘家出生入死之聯義社諸同志也。韓退之雲莫爲之前，雖美不彰，莫爲之後，雖盛而不傳。社史之編，此志此義也，爰爲紀述聯義社之槪要，與聯義社史編纂之旨於此，以供硏究革命史實者之參考焉。

作者：鄧剛　　刊名：廣東文獻　　卷期：第2期　　出版時間：1973-06-01 關鍵詞： 廣東陸軍小學堂 創立曆史 第一期概況 軍事教育 我國自甲午以後，強隣環伺，國勢阽危。爲救亡圖存，整軍經武，於是創辦陸軍各級學堂，以期培育將校人才，蔚爲國用。學制分爲小學、中學、軍官學堂三級。首先在各行省擧辦小學一所，又預定設置中學四所，分駐直隸、陜西、湖北、江寗，並於保定設立軍官學堂，由小學而中學依次遞升，迨至軍官學堂畢業，然後分發到各部隊任職。茲將廣東陸軍小學堂第一期槪況略述如後：

㈠第一期由光緖三十一年（公元一九〇五年）九月開辦，堂址設在番禺縣黃捕。

㈡是年六月公吿招生，並指示報名地點與及考試日期：考生年齡由十五歲至十八歲，係本省籍，須具有高等小學畢業程度或同等學歷。本期報考人數五百餘人，七月上旬開考。第一場檢驗體格，在南海縣高等小學堂擧行，計汰去一百餘人。第二場筆試，改在貢院內高師附小，祇考國文算術。國文試題有二：其一爲孫臏見弱虞詡示強論，二爲嚴子原強注重體育說。兩題任答一題。算術爲比例數兩條。計取錄正取生八十名，備取生十名。

㈢本期正取生由八月廿七日起限三日內入堂，逾期不到，卽以備取遞補。歷時兩日，已陸續到齊。當卽編爲兩班，依次分配寢室講室，並發給被服書籍用具等物。至攜來行李，悉數封存儲藏室內，不得隨便使用。

㈣是年九月上旬先行開課，每週課程按照學術科進度預定表實施。在初期對於精神訓話與及陸軍禮節最爲重視；學術之餘並勵行內務整潔。一個月後方補行開學典禮，由兩廣總督親臨主持，儀式隆重，實所罕見。

㈤本期課程，學科爲國文、歷史、地理、修身、日文、算術、幾何、代數、平弧、三角、物理、化學、動物學、植物學、礦物學、氣象學、生理衞生學（救急繃帶）、圖畫、音樂、國語、野外要務等。術科爲徒手敎練、持槍敎練、各個敎練、班排隊敎練、野外演習、柔軟體操、器械體操、刺槍、劈劍、射擊。其他有拳術、遊泳、足球及各種活動有益身心遊戲等。

㈥本期修業年限原定爲三年，因中學尙未開辦，故延長一年。迨升學陸軍駐寗第四中學堂時，僅得五十三人耳。當時由黃總辦士龍率領赴寗入學。

㈦歷任總辦監督曁各敎官姓名謹誌如下：總辦（卽校長）：虞汝鈞、魏瀚、黃士龍。監督：張朝基、王體端、趙聲、韋汝聰。敎員：梁冠林、胡毅生、趙懿年、周來、蘇姜若、廖孔訓、蘇鵬、臧勵龢、湯滌、劉榮袞、林有志、王履康、左吉帆、何赤、霍滙泉、李仁軒。兵學敎官：蕭望歲、陳邦魁。學長：蘇德煌、何樹棠、羅國彬、蕭鵬擧。上述各師長多屬革命先進，如趙、胡、周、蘇諸師。其最著者梁冠師則爲朱九江先生入室弟子，餘皆積學之士，各有專長；至各敎官學長諸公多係由庠生改習武備畢業者。另有日籍總敎官井上璞，助敎村上九吉、宮澤千春與及醫官加藤忠一等。

㈧本期同學殉難死事者有何卓儔先烈，民國二年在武昌參加革命時慷慨就義。馮軼裴軍長在南京警衞軍任內積勞病逝。何貫中營長討陳之役在惠州陣亡。梁壽愷團長在增城陣亡。吳文獻蕭祖強在大陸被**殘殺。至於馮次淇、胡朝俊、韓賓禮、杜煊泰、李鼎曾、張際斯、鍾家驤、鍾材、蕭樾、蘇煥、鍾爵森、黃維綱、黃維勤、李炳煊、沈之犖諸君子亦於數十年來効力黨國，多所貢獻。

㈨本期同學現仍健存者有前大元帥府參軍趙超，前粵師長歐陽新均僑居香港。方炳彰、巫琦、鄧剛均在臺灣省定居，分別參加各種有關復國工作。

作者：關綠茵　　刊名：廣東文獻　　卷期：第2期　　出版時間：1973-06-01 關鍵詞： 馮自由 革命事迹 著書寫作 人物傳略 馮自由原名懋龍，其祖父展揚公爲著名儒醫，慷慨好施，閭裏均以善人稱之。鹹豐初年，太平天國洪秀全遣部將陳金剛謀在廣東擧兵響應，展揚曾參與其事，乃爲淸吏逮捕，以緻瘦死南海縣署獄中，其父馮鏡如憤然奔日居，橫濱數十年。甲午戰役，淸師敗績，鏡如益憤淸廷之腐敗，毅然剪髮易服以朱明遺孤自況。是歲冬 國父孫中山先生自檀香山歸國，舟次橫濱，在船上向乘客演講逐滿興漢之大義，慷慨激昻，聞者動容，中有雜貨商陳淸者，異其事，歸吿鏡如，鏡如大爲傾服，立遣陳淸邀請 國父登岸商談， 國父以啓輪在卽，未遑登岸，乃囑陳淸攜帶興中會章程及討虜檄文一束轉交鏡如廣爲宣傳。並謂在廣東不日可以起義，乃約陳淸回粵相助。

乙未九月惠州之役失敗， 國父偕陳少白、鄭士良亡命日本， 首先訪鏡如於橫濱山下町五十三番地文經商店，商設興中會分會事宜，籌備完成，衆擧鏡如爲會長，是時自由年甫十四、在維新黨梁啓超設立之橫濱大同學校讀書，頗受康、梁維新思想之影響。一日， 國父偕陳少白、鄭士良在鏡如家中午膳，乘間得以晉謁 國父， 國父詢其好讀何書：答曰：「好讀三國演義。」 國父又問：「三國演義人物中最喜歡何人？」答曰：「諸葛孔明是也。」 國父笑曰：「旣知喜歡諸葛孔明卽明白古人順逆之理，我等之興中會便是漢朝劉備、諸葛亮；今之滿洲皇帝，便是曹操、司馬懿；我等之起兵驅逐滿虜，卽如六出祁山也。」 國父因異其才識，乃特準自由加盟爲會員，任傳遞書信工作，是興中會以舞勺之年加盟之第一人也。自由有詩紀其事雲：

「總理重陽唱大風，予生十四便從公；興中會設橫濱日，我是馬前一小童。」

自由以後轉學東京早稻田大學，日誦興中會當日宣傳品，及「揚州十日記」、「明夷待訪錄」等書，不遺一字。又曾與鄭貫公等創刋開智錄半月刋，發揮自由平等之要義，與秦力山等辦國民報，抨擊滿淸暴政，與王寵惠組廣東獨立協會，開創粵籍留日學生與興中會之合作，與章太炎、秦力山、張繼、馬君武等發起「支那亡國」二百四十二年紀念會，皆得 國父爲贊助人。並以宣言分布旅日各界，文詞內容悲壯感人，影響所及至爲深遠。其間香港、南洋、美國黨報多委以駐日記者及通訊諸事。

一九〇五年七月， 國父在東京成立中國同盟會，最初加盟者約六十餘人，其與 國父舊識者，僅自由、馬君武、張繼、程家檉、黎仲實、胡毅生、朱少穆、及宮崎寅藏、內田良平、末永等十人，若胡漢民、汪精衞、廖仲愷、朱執信等等均於此時新加入者。嗣黃興、宋敎仁等復於七月十三日（陽曆爲八月十三日）假麴町富士見樓，開會歡迎 國父，蒞會者千餘人，爲留學東京學生空前之盛擧。繼又於七月二十日（陽曆八月二十日）召開同盟會第二次成立會於赤坂區霞關子爵坂本金彌邸第，入會者增至三百餘人，除興中會、華興會原有之會員外，光復會會員之在東京者，若蔡元培、吳春陽、秋瑾（次年始改入光復會），陶成章、龔寳銓、劉光漢等，均先後加盟，並遍及於十七省之留日學生（僅甘肅無留學生）。遂分別成立各省同盟分會，各推擧一人爲分會會長，專司本省留學生入會主盟事務。

自由被派設立分會於香港、澳門、廣州，並專任中國日報記者，後任社長。香港同盟分會成立之初，陳少白任會長、自由任書記，後繼任爲會長。擧凡革命諸役，無役不與。民前二年，庚戌廣州新軍反正之役失敗，革命黨屢受挫折，元氣大傷，革命經費尤感捉襟見肘，見此情形，至爲不安，便主張派員赴美國各埠開拓財源，時適接加拿大溫哥華緻公堂來函，託請邀聘一位「大漢日報」主筆，乃決定應聘前往，藉向僑胞灌輸革命意識，並爲革命籌備經費。抵加拿大後，與洪門中人交往極爲相得，時刻均以宣傳革命大義爲己任，對於滿淸之腐化無能，口誅筆伐，義正詞嚴，眞理所在，人心紛紛歸向，僑胞之革命意識日益增強，而籌餉時機亦漸吿成熟，於是便電吿國父，說明在加籌餉已有相當把握，請於渡美途中先來溫埠一行。時 國父正與黃克強（興）、趙伯先（聲）諸人籌劃「黃花岡」之役事宜。接電後便決取道歐洲經美於辛亥正月初二日抵達溫哥華。行裝甫卸，卽匆匆至公緻堂會所作爲時二十分鐘之演說，題爲「革命與外交政策」，辭簡意賅，誠懇眞摯，聽衆無不動容，當晚在旅邸中與自由作竟夜長談，商討籌募軍餉事宜，翌日緻公堂擧行新盟員加盟典禮，由 國父躬親主持，馮任介紹人，接着緻公堂又借華人大戲院恭請 國父逐日演講革命眞諦，每日前往聽講者達千餘人，連續四日，座無虛席，自由見時機成熟，便向緻公堂提議，倡組洪門籌餉局，籌款供作國內革命經費。立獲通過，遂卽草擬章程， 國父並手訂革命軍籌餉局約章四款。規定凡捐軍餉美金五元以上者，發給中華民國金幣票倍數之臨時收據，民國成立日，準作國寳通用，在百元千元以上者，與革命軍士一體論功行賞，籌餉局設立之時，溫哥華緻公堂首先捐獻港幣壹萬元，當地僑胞聞風響應，爭先恐後，踴躍輸將。但其時當地華僑以勞工佔多數，憑個人捐獻，雖能集腋成裘，不免曠費時日，而且此時黃克強頻電催款，因黃花岡起事需款甚急，自由便向 國父建議，說明各埠緻公堂會所均係會員集資建築，若能以之變賣籌餉，當可獲巨款以應國內需要， 父國深以爲然，遂向洪門弟兄倡「賣產救國」之議，獲全體會員接受，乃以會所房產向銀行抵押港幣三萬，滙充軍餉，而各地緻公堂聞訊，亦紛紛以會所房產抵押作軍餉，後來共得港幣七萬餘元，皆作爲黃花岡起義之經費，在此次募款中，自由出力最大，黃克強、胡漢民等人曾緻函表示敬佩之忱。

隨 國父前往美國進行籌餉，當時舊金山洪門與同盟會欠洽，影響籌餉工作至鉅，經 國父與自由之調處，雙方捐棄成見，攜手合作，美洲華僑之革命力量更見增強。

辛亥（一九一一）十一月， 國父當選臨時大總統。自由受「同盟會」、「緻公堂」及「洪門籌餉局」三大革命團體公推爲「旅美華僑革命黨總代表」回國參加革命政府組織，十二月廿五日抵上海。中華民國元年（一九一二）元旦，臨時政府成立， 國父就臨時大總統職於南京，派爲總統府機要秘書。「同盟會」本部則派其主持華僑選擧事務，時年僅三十一歲。二月淸帝退位，南北息爭，三月公佈臨時約法， 國父讓大總統位於袁世凱，自由因 國父與黃克強之推薦，被任爲「臨時稽勛局局長」。迨民二宋案發生，二次革命發動後，被袁逮繫於獄。

民國三年甲寅（一九一四）， 國父在日改「國民黨」爲「中華革命黨」，發動討袁運動，自由便從香港赴橫濱，六月中華革命黨成立，被選爲黨務部副部長，旋奉派再度赴美聯絡同志，推進黨務，及籌募軍費。翌年（乙卯）任中國國民黨美洲支部部長兼刋行民國雜誌，專事鼓吹打倒國賊，著有「三次革命」。又與林子超（森）等週遊各埠，籌餉討袁，先後滙回日金百二十萬元。其時，美洲「緻公堂」已改名爲「中華民國公會」，自由被選爲總會會長。五年三月袁世凱撤銷帝制，六月暴斃新華宮，黎元洪繼任總統，恢復舊約法及國會，參議院議員依法改選三分之一。六年夏，各地華僑代表歸國參加選擧者七百餘人。自由以日本長崎華僑總商會代表資格入京參加，當選第二屆參院議員，五月督軍團叛變，黎元洪因督軍團之壓迫，解散國會，繼而曹錕賄選，新舊議員絡繹南下。自由、王斧（玉父）等以拒賄護黨，深爲同志所稱道。

民國六年丁巳（一九一七）七月， 國父躬率海軍程璧光等南下，就軍政府大元帥於廣州，自由隨焉。除出席非常會議外，兼出入帥府及黨部，參預軍政大計，獻替尤多。十三年甲子一月， 中國國民黨改組，任中央臨時執委會常務委員，倡議防共未果離粵赴滬，乃約集舊同盟會員章太炎、周震麟、馬君武、田桐、管鵬、但燾、居正、焦子靜、激良牧、茅祖權、劉成禺等十一人，擬重行組織革命團體，號召昔日同志，從事護黨救國，惜所謀無成。

是年冬， 國父應段祺瑞之邀，由粵北上，翌年乙醜（一九一八）三月十二日，病逝北京。自由乃居滬著書；成中華民國開國前革命史百餘萬言，裒然成帙。章太炎爲之序，上中兩卷已出版，下卷則以涉及時人是非太多，久未梓行。

民國二十年自由任立法委員。迨抗戰軍興，乃隨政府入川、三十一年任國民政府委員，抗戰勝利後一年（一九四六）擧家由渝返滬。其間整理革命史料，埋首寫作，續撰「革命逸史」數十萬言，陸續問世。連前所著共爲五集，逸史仿古今筆記叢談之體裁，莊諧並取，雅俗共賞，且所記述之史實均歷歷如繪，十年前病逝臺北寓所，時任總統府資政。自由畢生獻身革命，不求聞達，但所著「革命逸史」一書，彌足珍貴。

作者：呂大呂　　刊名：廣東文獻　　卷期：第2期　　出版時間：1973-06-01 關鍵詞： 廣州四大酒家 代表菜 四大廚師 曆史現狀 盛于當時 傳于今日

廣州的四大酒家,是四間有歷史的酒家。它們都在民國以前創業，可以說是「未有民國，先有四大酒家」。不過在民國前，它們可沒有這四大酒家的稱號。幾時才被人稱爲四大酒家？始于李濟琛主粵之時，而盛于西南稱府的時候。在這時，廣州人和所有外來的人，無不知有四大酒家是廣州飮食業稱雄一時的「最高食府。」它們的「代表菜」，人人也懂得說。

四大酒家是那四間酒家？一是大三元，一是文園，一是南園，一是西園。大三元的地址在長堤大馬路。文園的地址在文昌巷（未闢馬路時的稱謂，開馬路後稱爲文昌路），南園在天字碼頭、八旗二馬路。西園在惠愛中路。所謂四大酒家除大三元外，南園和西園各具園林之勝，文園則亭台樓閣，還有一大蓮池，蓮池中間建有一亭，小橋曲折，亞字欄杆，踏橋進入亭中，那裏茶巿可設十餘棹，酒席宴客，也可以擺上五六棹。盛暑中茶客都羣趨這一個池心亭中，那裏沒有座位，才會顧而之他。不過其他地方都富麗堂皇，活像富家宅第。

南園的地址是在南關，因以爲名。佔地很廣，裏面亭台樓閣，無論是品茗飮茶，小酌大宴，都置身亭台樓閣間，樹蔭花下，很有詩意。

西園的地址，設在一間大花園中，樹木多，遍植花草。其中最爲人爭看的是一株連理樹，這樣連理樹爲北方所無、廣東獨多的木棉。樹身又高又大，兩株連理，合成一株。凡是到西園的客人，都會指點參觀。

大三元雖然沒有亭台花木之盛，但佔地很廣，由一間舖位擴充而爲兩間，後來又由兩間擴充而爲三間，而且是四大酒家中唯一有電梯的一間酒家。當大三元僅得一間舖位時，生意容納不下，而隔壁一間名叫「壺天」的酒家，生意卻遠不及大三元，暗中放盤，大三元當卽出資頂受，由此而多了一間舖位。跟着左鄰的羊城置業公司又倒閉，大三元又把這舖位承頂擴充。到此便一連三間舖位，大事裝修，且安裝了一部電梯。南園、文園和西園是古色古香，大三元卻以現代新的姿態出現，以別於南、西、文三園。這時候四大酒家之名已經大翅其譽。爲的他們把握着他們的「代表菜」廣爲宣傳，而他們當時的「代表菜」，也確非別間酒家所可及。

代表菜式 膾炙人口

四大酒家的「代表菜」，人人又稱它爲「招牌菜。」一般豪客，他們設宴，總以在四大酒家爲夠排場，更以各該酒家的代表菜爲酒席中的一個菜式爲豪。四大酒家的「代表菜」是：

大三元六十元大裙翅

當時的幣制，生活指數，一個菜而定價六十元，這是驚人的。以當時的上白米價來作推算，六十元大槪可以買入十四擔上白米，卽等于港幣一千四五百元吃一個菜。你說這驚人不驚人？但大三元發明這「六十元大翅」並不是故意提高價格，故作驚人，而是物有所値。他專爲這個翅而特製上湯來作爲「煨」翅之用。這些上湯，還留下一個製法，熬這些上湯所用的材料是淨瘦肉十八斤，劏淨老鷄九斤，火腿三斤。用四十五斤水熬淨爲三十斤。上湯是以盤計的，這盤他們內行人稱爲「丹燒盤」，載滿一盤是三十斤。先把四十五斤水燒沸，然後在水沸後放下二十斤肉料，文火煎四個鐘頭有多才成。用這盤上湯把大裙翅「煨」了又「煨」，而這個大裙翅又是淨翅身用到四十八兩重之多，自然是成本相當貴，這才以六十元的高價來作爲這一個翅的號召，也因而成爲「代表菜」。

文園江南百花鷄

這個菜是文園發明的，在此之前，並沒有這一個菜式。粵菜對于鷄，不下一百種的製法。但製法雖多，作爲四大酒家之一的文園，卻不甘落人窠臼而發明了這一個江南百花鷄來。這個江南百花鷄是淨肉無骨，而所謂肉，卻不是鷄的肉。它是把一隻鷄的肉和骨全褪了出來，隻留下完完整整一隻鷄的鷄皮；當然頭翼腳這三部份可沒法子起肉去骨。除了腳斬去不要外，翼和頭都和全鷄的皮相連着。全鷄留皮，拿特製的蝦膠釀上去，所用蝦肉必須令到它絕對乾爽，十兩蝦肉，加入二兩肥肉一同琢爛，放在銅盤中來「撻」，千錘百煉才成，它的好處是爽而不膩，一切皆講功夫。

爲什麼這樣蝦膠釀鷄，便稱爲「百花鷄」？這又有異于今日的一般酒家，今日的酒家，凡是蝦膠便稱百花，這實在是對文園百花鷄的誤解。文園這個百花鷄，很淸新巧妙，全部蝦膠釀好了全鷄的鷄皮後，隔水蒸熟它。然後切件，排成一隻鷄樣上碟，打上一個上湯「獻」，在上面放上一些可以吃的夜香花或是略一泡過的玉簪花。由于這些花，便因以爲名。與後來的酒家隻要用蝦膠，便稱百花的，大有差別。

文園那位發明江南百花鷄的師傅，他的功夫眞是極其講究，他不用硼砂而能使蝦膠極爽，又在火候上掌握得好，不讓它蒸得過熟。原來這些厚達一寸的蝦膠。如果蒸得火候過老，便會有黴味，尤其是當年的文園百花鷄，他的蝦膠是不用硼砂的，因此文園這一個菜，便成一絕。

南園紅燒大網鮑片

紅燒鮑片一菜，凡是酒家都有，這個菜之所以使南園成爲他的「代表菜」的緣故，是爲了他確有獨到的功夫，卽使在「食在廣州」時代的許多酒家中，也不會有一間酒家比得上他。南園的紅燒大網鮑片，每一片都是「糖心」的，也就是件件都作京杮色。這個很講功夫，原來乾貨的鮑魚，挑選最難，此中不會隻隻都是活的。活的鮑魚曬成乾貨，才會燒好之後「糖心」，如果死的鮑魚曬成乾貨，這便不祇味道不好，想把它燒成京杮色的「糖心」，任憑你「天關師傅」也做不來。南園擁有一位善看乾鮑的買手，因而他這個「招牌菜」，便件件鮑片都燒來「糖心」，吃時，不硬，不過于爛熟。最妙的是略帶「黐牙」，有咀嚼。更講究的是他那個「砧闆師傅」，別家的「砧闆師傅」把鮑魚「發」好後切片，「四個頭」的還可以切起來不會切爛，如果用到「三個頭」的大網鮑，便不容易一片一片的切來完整無缺了。就爲了這原故，南園的大網鮑片是用三個頭的大網鮑，別的酒家隻能用四個頭，這已經無法比得上南園了。而南園這位後鑊大師傅燒這個菜尤有一絕，每一塊鮑片夾起，都沾滿了汁，等到鮑片全都吃完，碟子上面可就乾乾淨淨，一點汁也沒有，這下功夫眞不容易做到。

西園鼎湖上素

這是一個素菜，這鼎湖上素的名是不是西園創作出來可不知，但敢說是在粵菜才有。因爲鼎湖是廣東的地名，稱鼎湖山，山上不少禪院古寺。要說粵菜中的素菜，有羅漢齋，有溫公齋，有瓜菜會，西園這個鼎湖上素，也就是羅漢齋。一般酒家，對于一個羅漢齋會不夠號召，因而大都把羅漢齋加上肉食，像「羅漢扒鴨」，「羅漢扒鴨掌」，「羅漢鵪鶉蛋」之類。西園這個齋菜，齋菜便是齋菜，並不倚仗肉食來輔助，在當時的酒家來說，可以說是前所未見。爲了這個緣故，西園便採用這「大氣磅礴」的名，稱之爲「鼎湖上素」了。以一個素菜來作爲「代表菜」，顯然他這個鼎湖上素，確有獨到之處，才會這樣架勢。

這個鼎湖上素，用料多，用料正。首先是「三菇六耳」齊全。什麼是「三菇」，一是蘑菇，二是鮮陳草菰，三是冬菇。什麼是「六耳」？是雪耳，楡耳，黃耳，石耳，雲耳，另外一樣是最名貴的桂花耳。「三菇六耳」齊全，再說到其他夏用鮮竹筍，冬用冬筍，有鮮蓮的時候用鮮蓮子。一樣少不得的竹笙最講究，竹笙以新爲好，舊的竹笙，旣黑色，也不好吃，西園可不會用。當然廣州最聞名的蕭崗菜心，也會用到，但必須條條也是第一度的菜薳了。除此之外，還有炸欖仁，白果。上菜的時候，菜的上面還得放上些夜香花。這是色香味兼顧的一個菜，不過千萬不要以爲這個菜眞的是素菜，如果你是個吃素人，你吃了，你便「打爛齋缽」了。事實上西園這個鼎湖上素，是用上湯煨，上湯來燒成的。要不然，怎會這樣可口？但難得的是它雖然用上不少上湯而成，卻吃來並沒有肉味的感覺。

菜飯麵點 各擅勝場

上面所說的是廣州四大酒家的四個「代表菜」，除了這匹個「代表菜」之外，還有好些拿手的菜式。例如：

大三元脆皮鷄

有個時候，大三元還未擴充至三間舖位的時候，生意並不理想。那個六十元大翅，由于價錢太驚人了，光顧的大客很少很少。大三元便在這時候推出一個新菜來，這便是脆皮鷄。大三元這個脆皮鷄，名副其實，鷄皮是脆的，可以像掛爐鴨一樣片皮上。當時的粵菜，片皮上的就隻有燒乳豬和掛爐鴨，大三元一出了這個脆皮鷄可以片皮上以後，便哄動一時，憑着這一個脆皮鷄，使到大三元的酒菜巿很興旺。這時候，有一位醫生名喚許修五，他和越華報的社長陳柱亭辦了一份大華晚報。許修五最賞識大三元這個脆皮鷄，在大華晚報撰了一文來吹捧。此後大三元便一直蒸蒸日上，而至擴充到三間舖位，設置電梯，而這個六十元大翅也給人以信心，不少人來嘗試了。

南園白灼螺片

南園那個紅燒大網鮑片，定價是十五元。若以今日的巿價來算，等於港幣四百多元，這也是驚人的。因之他們便又推出較紅燒大網鮑片爲平價的白灼螺片來。在這個菜未出之前，螺片的菜式隻有鳳肝螺片和油泡螺片，白灼是沒有的，南園出了這個白灼螺片，便又使粵菜多了一個螺片的食譜了。另外南園在茶巿中，還有一個鴨汁炒飯，也因別樹一幟而爲茶客所津津樂道的。

文園排骨麵

文園的茶巿相當旺，在茶巿中，有個排骨麵很獨到。它不是像普通館子的炸一塊豬排，放在麵上，也不是像今日一般酒樓茶館的切碎了排骨做成一個「排骨碼」。他這個排骨麵的排骨，切成二寸多長，兩隻手指般濶，是在熬上湯時略略熬過了的排骨，取起後用柱侯醬來炆過。另外用一隻八角的「小博古碗」載着，每碗都有很多的肉汁，排骨數量是三塊。茶客叫一碗排骨麵，好酒的可以拿來作下酒物，吃完了三塊排骨，便用肉汁倒下麵來吃。固然好吃，而又特別適合經濟原則，當時，他們的一碗排骨麵，無非是「四分八」錢。這個「四分八」相等于一角錢的三分二，因之到文園的茶客，這碗排骨麵幾乎少不得。

西園羅漢齋麵

由于西園的「代表菜」是一味鼎湖上素，他成爲廣州巿素菜的第一家了。但鼎湖上素不易吃，第一是價錢不平，第二是份量不輕。而西園的茶巿也不很旺，爲了這個，他便推出了一個羅漢齋麵來，有「碗頭」的湯麵，也有「碟頭」的辦麵。所以用羅漢齋而不用鼎湖上素的緣故，是不能降低鼎湖上素的聲價。卻是他的鼎湖上素這樣有聲譽，自然羅漢齋也給茶客重視了，從此西園的茶巿便又其門如巿，這是一個羅漢齋麵之功。

四大㕑師 人材鼎盛

造成廣州四大酒家雄視廣州飮食業的原故，這是實至名歸，並非倖緻的。主要當時四大酒家人材鼎盛，大司務都是超級的一流人材，其他如「砧闆」，如「水枱」，都是奇材。四大酒家的廚師是：

大三元吳鑾

大三元創業，遠在民國前，過去用過不少廚師。由于那時候的大三元還沒有人稱它爲四大酒家之一，所以不說他了。大三元被稱爲四大酒家之一的全盛時期，那位大廚司是叫做吳鑾，他眼蓋上有點疤痕，因之又名「崩鷄鑾」；由于他是大廚師，便又給人稱爲師傅鑾。吳鑾不隻是個了不起的大廚師，還是個飮食業的「政治家」。中興大三元的脆皮鷄是他發明的，使大三元擴充舖位，設電梯，也是他一手計劃的。當時的脆皮鷄，定價分爲二種，片皮上，每隻二元八角，斬件上，每隻二元四角。同業中認爲脆皮鷄的獲得食客喜用，和他的定價很有關係。他入主大三元時，上手已經標出了這六十元大裙翅爲「招牌菜」了，但卻並不賣得。吳鑾接手，他使出了絕招，光顧六十元大翅，奉送名貴四熱葷。這樣一來，不少人注意，也不少人光顧。人們說起了飮食，都會說出一句「試過大三元的六十元大翅未？」在西南政府時候，大三元的六十元大裙翅，最高試過一天賣出六個，震驚飮食業全行。

南園邱生

南園的「代表菜」是紅燒大網鮑片，這個菜本來是間間大酒家也有的，但一切都比不上南園。南園的「買手」善挑選鮑魚，南園的「砧闆師傅」刀法如神，切「三個頭」鮑魚不會切爛，因之便爲任何一間酒家所不及。而邱生這位大廚師卻擅于「推獻」，能夠使一個鮑片在吃完後，碟上全沒有汁的就隻有邱生能做得到。而發明白灼螺片，推出個鴨汁炒飯來，都是邱生當年的傑作。

西園八卦田

廣東的廚師，大都以「渾名」行，西園這位大師傅名八卦田，就是他的「渾名」，他是個老師傅，有三四十年的「班身」了。一味鼎湖上素，是他的「走偏鋒」之作，以羅漢齋麵做旺茶巿，是他的迎合茶客心理，善于揣摩茶客心理之作。他在西園那裏，當了許久的廚師，始終爲東家所倚重。

文園妥當金

這位廚師也是以「渾名」行，文園的「代表菜」江南百花鷄是他發明的。這個菜，他很有硏究，所用的鷄，必須用淸遠來的鷄。原因淸遠鷄的皮厚，皮下脂肪特多。整個菜以鷄爲名，而用的就隻是鷄皮。爽的蝦膠之上是一塊鷄皮，如果蝦膠爽，鷄皮不爽，這便不好。他便是能夠使淸遠鷄厚厚的鷄皮，其爽法和蝦膠一樣。飮食業對于他這傑作，無不交口稱譽。不過，他還有一個輔助之臣，尤其功不可沒。這輔助之臣在文園，隻是當「水枱」，渾名打更維」，「水枱」的工作是劏鷄殺鴨、劏海鮮的。當時文園這味江南百花鷄，每天經常有百多隻賣出。把一隻鷄劏了，褪骨去肉起皮，這是不容易的事。打更維便有這天大的本領，他可以在五分鐘內起七八隻鷄，儘管文園一天要幾多鷄做江南百花鷄，有了他便應付裕如了。

四大酒家都有傑出人材，他們的「買手」好「砧闆」好，「水枱」也好，固然難得。而每間酒家的大廚師就不隻烹調術超人，還一個個也有頭腦。就爲了這原故，才會使到大三元、文園、南園和西園有這四大酒家之名，享譽至今。

爭取主顧 各有擁躉

四大酒家最全盛，最爲聞名的時候，是在陳濟棠主粵的一段長時間。他們的茶巿，酒菜巿都旺極。大三元的顧客，大槪是這六十元大裙翅的名聞遠近，他最能吸引外來的遊客，從別處來廣州的人，他們都是到大三元的多。南園的客，大都是軍政黨要人。文園的客則以銀錢業、殷商鉅賈和西關的富人爲多。西園卻兼收並蓄，他會吸引遊客，是爲了那株連理樹；好些厭膏梁的人有時想吃吃素淸淡一下，便又成爲西園的顧客了。

但比較起來，還是以大三元顧客多，生意大，這不能不說是吳鑾這位師傅有頭腦的關係，當時的大三元旣以驚人的六十元大翅傾動一時，又以片皮脆皮鷄邀譽，他的地方多，三面過，三個舖位，樓高三層而有現代化的電梯代步。更有一樣，這是文、南、西園所沒有，其他酒家也無的。他的山珍海錯特別多，經常養有花錦大鱔王，秋冬進補時，他經常生宰果子貍，生宰大黃麖，甚至金錢豹也有。這些山珍海錯的冷門名貴菜，別間酒家無而他獨有，如何不吸引顧客，所以居四大酒家之首，也是有來由的。

流風餘韻 滄海桑田

無可諱言，廣州四大酒家到了今日是不堪回首了，四大酒家的大廚師，除了吳鑾、鍾林外，餘人俱已作古。吳鑾今年已經六十八歲高年，雖然還很矍爍，但已經不「揸鑊鏟」而「揸算盤」，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行尊。

文園酒家有個時候，他的大廚師不是妥當金而是鍾林，鍾林現尙健在，但他也和吳鑾一樣，不再下廚做菜而總攬店務，且比吳鑾收山得更早。遠在多年前他在中環、北角都經營過酒樓，但他前時確是個名廚師。原來鍾家出名廚，在酒菜業同行，他們一個個都這樣說。從前最負時譽的廚師駝背鎏、豆皮棠、鍾權，都是鍾家的人全是鍾林的父兄叔伯。而現在的鍾林，這位酒樓業鉅子也垂垂老矣，數四大酒家廚師，元老派僅得吳鑾一人，稍後的也隻得鍾林一人。老一輩的食家都不免有人事滄桑之感，隻希望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而已。

民权社的目标，是鼓吹三民主义的。他们根本反对共产党跨党，并反对共产主义，《向导》记者说他是与《护党周刊》同一性质......他们对于这回“市选”问题，极力主张所谓开明运动，选举伍朝枢；后来惹起新学生社及其他团体的反对，结果竟致失败了！然现在对于国民会议的运动，仍不减其热心。发行的有《民权旬刊》，支社分设各地的，都不算发达。

专以做学术运动为目标的，就算“知用学社”了。.....他们的宗旨明白地标出“承认知识的威权，采用实验的主义，求知致用，双方并重，以共谋中国学术之伟大的建设”的旗帜。他们发行的刊物有两种：一种是《学声日刊》，附在《七十二行商报》。一种是旬刊，内容有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文学三类的文字。创办的有初级知用中学。

......“社会主义青年团”、“民族解放协会”，除在他所散布的小册子，或传单，大喊革命外，很不容易调查他们的真相。至闺秀式的“女权运动会”，除打了几封电报外，就没有其他的事业了！......但是不明瞭经济条件，及中国的国情，而高谈马克思；不知三民主义，五权宪法是什么，而充国民党员的人，也不止凡几。像这种无主张的人，滥竽充数，游谈无根，其结果非籍此大出风头，作猎取权位的捷径，则无非甘心受人利用而已。

作者：Sasitorn Aksornwilai, Sicha Rungrojtanakul 出處：Prachatai

近年來，國族主義議題在社群上顯然更加頻繁地出現，卻與過往熟悉的傳統國族主義不太一樣。這種新型態的國族主義與「新泰國性」（New Thainess）連結，且更常建立在常民層面的自豪感和情感連結上，而非像過去那樣集中在上層階級的歷史。

從奶茶聯盟浮現、仇視緬甸勞工、泰國料理世界最棒的自豪感、泰柬網路鄉民之間彷彿永無止境的文化爭議，到最近的一起事件：曼谷市中心一所知名學校爆發百日咳疫情，某些鄉民質疑疫情源頭是否來自「外國人」。

這些新型態的網路國族主義是如何產生的？為什麼這類內容能夠病毒式傳播？為什麼某些具有進步政治思維的新世代也會受到這股潮流吸引？我們應該如何看待「國族主義」？它與過去的認知有多大差異？

Prachatai採訪了目前在新加坡國立大學修讀社會學博士的泰國法政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院助理教授Tinnaphop Sinsomboonthong，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

●「國族」定義的差異 研究興趣為後殖民主義和跨國主義的Tinnaphop解釋道，國族主義從未消失，也不只存在於保守派團體中，進步派同樣會秉持國族主義，但這兩個群體所擁抱的國族主義面貌不同。

在泰國社會中，國族主義常被視為是與國際主義相對的概念，因此國族主義的形象往往與保守主義運動連結。

例如黃衫軍或稱民主人民聯盟（PAD）為奪回泰柬邊境柏威夏寺而發起的運動，以及人民民主改革委員會（PDRC）以「泰式民主」為由，反對普世民主價值與人權。

與此相反，一般會認為進步派與國族主義較為疏遠，因為進步派似乎更嚮往與國際主義相連結的事物。

然而，我們會發現上述解釋與近年在網路上出現的新世代國族主義潮流不甚相符。Tinnaphop解釋道，這是因為對於新世代而言，國族主義的面貌已經改變了。

在過去，保守派的國族主義以國家核心體制為中心，但對進步派而言，國族的核心是人民。這裡所說的「人民」必須是支持民主、人權、使用符合「覺醒主義」（Wokeism）的語言，並支持政治正確的群體。

●新型態國族主義的面貌 Tinnaphop解釋，當今國族主義面貌與過去不同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因為傳播國族主義意識形態的行動者（actor）不再由國家寡占，現在一般民眾或網路鄉民也可以做到。

「這裡做個小結，國族主義消失了嗎？答案是沒有，它一直存在。但與過去不同的是，傳播國族主義的行動者從過去的國家，變成了現在的各種文化要素。」

Tinnaphop進一步表示，在進步國族主義運動（Progressive nationalist movement）的傘下，國族主義根據不同程度可分為三個子群體：

第一， 極端群體。如試圖從柬埔寨奪回文化歸屬權的鄉民。

第二，反對曼谷中心思維的群體。他們主張國族性必須包含其他族群的文化，如蘭納和馬來文化。

第三，認同世界公民概念的區域主義群體。

這三個群體之間偶有摩擦，但都是小規模的交鋒，主要是為了說服對方接受自己的立場，並未升級為如同保守派或所謂「sà-lìm」發動的那種國族主義運動。

當被問到進步派的國族主義面貌是什麼模樣時，Tinnaphop以2020年「奶茶聯盟」的興起為例。這個概念最初源於泰國鄉民與中國鄉民之間的鍵盤戰爭，後來演變為亞洲新世代的鬆散結盟，反映出國族概念的流動變化。

「用泰式奶茶對抗中國鄉民反映出的是，對泰國人來說，泰國國族依然存在，並未消失，因為它如果消失了，就不會有人提到泰式奶茶。」

在這個脈絡下，在多個國家流行的「奶茶」成為某種「文化代表」（Cultural Representation）。泰國人喝的「橘色泰式奶茶」被用來象徵泰國及泰國人，這代表常民層面的自豪感，來自於能感覺到自己是國際社會的一份子。

●2020年的示威活動減弱後，網路國族主義增加了？ 傳統上，國族主義常被用作團結對抗共同敵人的工具。在2020年示威期間，泰國人的共同敵人是當時的政府，那時發生的是共同抗爭並重新定義國族性。

一旦示威活動減弱，國家的敵人不再顯著時，國族主義就變成了製造更多敵人的工具。

「當我們不再有明確的國家敵人時，我們就必須尋找新敵人，並將文化上的敵人設定為必須對抗的目標。」

這種情況的例子很多，從「柬埔寨聲稱」現象（意指泰柬鄉民間經常爆發的文化歸屬權爭奪戰），到泰韓鄉民之間的「互相歧視」事件，包括K-pop、韓國移民局警察對泰國人入境的管理。或是泰國人對外國人貶低泰國食物的反擊。

「沒有敵人，我們就感受不到共同的我群意識，因此這個原本很政治性的概念也流向文化層面。因為必須承認的是，泰國人情感（Sentiment）上一直對『泰國性』（Thainess）很敏感。」

Tinnaphop指出，泰國人對「泰國性」如此敏感，以至於當「他者」，特別是外國人讚美泰國食物、泰語或泰國旅遊時，泰國人會開心得起雞皮疙瘩，並產生「看吧，連外國人都懂得欣賞」的情感。

這種脆弱反映出價值或身分認同需要等待他人來填補的狀態，特別是來自外國人的認可。但同時，另一個矛盾卻是泰國從未淪為殖民地的自豪感。

「泰國從未淪為殖民地」的論述是泰國人國族主義情感的重要組成。

Tinnaphop認為，這句話包含兩種重疊的情感：

第一，反映出泰國是特殊國家、與眾不同的想法（Thai Exceptionalism），因為在這個區域中，泰國被前殖民地國家包圍。

第二，在國族主義運動層面，進步派的泰國鄉民本來就具有反對各種支配的情感基礎。也就是說，他們對於在衝突中掌握權力的一方抱持了敵對情緒。例如被視為欺壓巴勒斯坦人的以色列，或被認為支配了寮國的中國等。

「因此當我們很自豪地說從未成為任何人的殖民地時，第一層意思是與眾不同的特殊性。第二層意思卻是我其實從未感到驕傲，從不認同所謂的霸權（hegemony）或支配（domination）現象。所以，我才會從來沒有被支配（dominate），從未被霸權控制（hegemonize），我逃過了。」

●國族主義等於「sà-lìm」（譯註1）是真的嗎？ 「sà-lìm」是當代泰國政治語境中的詞彙，原本用來稱呼那些不相信民主選舉制度、支持軍方介入政治，並且誤以為自己優於他人的群體或行為。後來「sà-lìm」一詞的使用範圍更加廣泛。

因此，一個可能有爭議的問題就出現了。近年在網路上出現的國族主義潮流與「sà-lìm態度」是否相似，有何異同？

Tinnaphop回答說，「如何定義sà-lìm」不僅跟國族主義思想有關，因為「sà-lìm」的形成有三個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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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舉此廣告 第一，否定政治立場（depoliticization）。因為被歸類為sà-lìm的群體具有厭惡政治的立場，並試圖淡化一切事物的政治性。

第二，具有認為人與人不平等的觀念。

第三，情感上反對民主制度衍生的政治機構。

Tinnaphop進一步表示，我們在社群媒體上看到的某些標籤，如「你的政黨跑去跟那個曾發動政變的政黨合作，你們才是sà-lìm」，這類回應僅僅只是實踐中的語言運用而已。在學術上這被稱為語用學（Pragmatics），是語言學的一個分支。

無論如何，真正重要的問題是，必須考慮到每個人對「國族」和「泰國性」的理解都不相同。

因此，有些人可能對泰國商品、古老的泰國歌曲或泰國傳統服飾沒有感覺，卻認同具有國際性的泰國流行音樂T-Pop，或泰國政治現代性（Thai Political Modernity），這種態度不足為奇。這些都是融入國際社會的泰國性，就像奶茶聯盟中的泰式奶茶一樣。

「因此當有人去批評另一群人，說他們從未讚揚泰國性卻突然開始珍視，其實需要稍微理解的是，所謂的不珍視可以是不珍視舊式的國族，但珍視新式的國族。」Tinnaphop說。

●國族主義的危險 從12月初開始，人民國家力量黨就掀起泰國可能讓閣骨島（Ko Kut）丟失給柬埔寨的輿論，這源於泰國在2001年與柬埔寨簽署的第44號MOU。這起最新爭議尚未像柏威夏寺那樣擴大，當時黃衫軍為了國內政治目的而發起奪回柏威夏寺的議題，最終演變成國際衝突。

Tinnaphop對此表示擔憂，若觀察那些跟進抗議者的態度，閣骨島議題也可能從文化衝突升級為政治衝突。

「當我們把被視為文化敵人的群體，轉變成政治敵人，就是危險的起點。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閣骨島和第44號MOU的案例。」

Tinnaphop表示，柏威夏寺事件是泰國與鄰國最嚴重的政治和文化衝突。當時黃衫軍運動把該議題擴大成東協層級的問題，加上泰國和柬埔寨本就關係緊張，還有多個因素混雜，都容易導致暴力升級。

相較之下，雖然緬甸在歷史上被定位為泰國的敵對國，但在政治上，泰緬從未發生過像泰柬那樣嚴重到動搖國際關係的衝突。

值得注意的是，11月22日，憲法法院以證據不足為由，駁回指控塔克辛及為泰黨試圖推翻政權的六項違憲審查。

其中第二項訴求，即指控為泰黨政府在第44號MOU中讓柬埔寨在泰國主權海域獲利一事，大法官以7比2的票數拒絕受理。

這表示只有少數法官認為，有足夠證據證明塔克辛和為泰黨的行為構成推翻政權。

●「迷因化」有助於降低暴力 Tinnaphop表示，防止網路衝突演變成暴力的因素之一是「迷因化」（Memetization）。

例如泰國選美粉絲與菲律賓選美粉絲在網路上的持續衝突，另一個例子是在素坤逸11巷發生的，泰國跨性別者與菲律賓跨性別者為了挽回尊嚴而打架的事件，那次事件被稱為「跨性別迎戰日」。

後者在泰國和國際網路社群上被做成迷因，包括把打架的畫面修改成施展魔法或用權杖對打的畫面。

可以看到的是，泰國鄉民與菲律賓鄉民之間的衝突升級為暴力的風險，遠不如泰柬之間的衝突，這也是因為泰國與菲律賓從未有過嚴重的政治爭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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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註1】：在泰國紅黃之爭最激烈的時候，有一群人站出來說自己不是黃也不是紅，「沒有立場」，只是希望國家能安定，他們自稱หลากสี（彩色），但其實也是偏向保守派，而後被某政治評論戲稱是สลิ่ม（sà-lìm），原意是一種很像彩色米苔目的甜點。

（但原本甜點的拼寫法是ซ่าหริ่ม [sâːrìm]或ซาหริ่ม [sāːrìm]）

這個詞後來就被一直沿用，而且使用時還有各種不同的變體，譬如2020年泰國各大學開始有抗議活動時，很多大學會用這個詞來玩口號，如「ＯＯ大學不是彩色的甜品」、「ＯＯ大學不吃彩色甜點」之類的，語內轉譯一下就是「我們不是sà-lìm！」的意思，也就是要說「我們不是迂腐的保守派！」

根據泰語維基辭典條目，該詞定義為：「自認比別人更有智慧、品德、信念、價值觀的人，但其實沒有自己的想法，沒有清楚的立場，沒辦法理性思辨，因此常常援引宗教信條或是錯誤的信念。而且常常口是心非，偏見很多又愛裝模作樣，討厭政客，不喜歡代議民主。」

後來還滿想把這個詞翻成「柯粉」。

「網路鄉民的國族主義」，為何泰國年輕世代如此投入？ from 泰譯聞

很有意思的一篇文章。文中提到的一些觀察，和台灣有異曲同工之妙，只能說現代性之下，即便很多人宣布「商業全球化」已死，然而政治和社會上，許多國家遭逢的困境和挑戰卻越來越類似。

而凝聚台灣的國族主義內涵是什麼？什麼是「台灣人」？在近來試圖囊括也打破更多血緣、種族、語言等「界線排除」的情況下，把「認同民主、珍惜台灣主體性、多元共融」等價值擴充到最大，或者能盡量拉大與中共統治中國的差異性，也許正是台灣此刻新國族主義的風貌之一？但另一方面，中國對台灣巨大的經濟影響力與滲透行為，仍舊讓台灣的認同與意識凝聚，持續擺盪和激化中。

文末的 sà-lìm 讓人非常有感，因為我也時常摸不清這群人的底限和定位，和傳統的保守主義者，不盡相似。

但國族主義的確會有「我者 vs 他者」區分的敵我狀態，是劃出界線之不得不然，也會造成台灣內部和對外的許多張力與摩擦，特別當資源與價值競合之時——如何取得最大公約數？價值之間是否能進行排序和取捨？仍是每一場選舉和宣傳戰中的看點和考驗。

全文請到：「網路鄉民的國族主義」，為何泰國年輕世代如此投入？ – 泰譯聞 ，以下節錄一些重點。

這種新型態的國族主義與「新泰國性」（New Thainess）連結，且更常建立在常民層面的自豪感和情感連結上，而非像過去那樣集中在上層階級的歷史。

Prachatai採訪了目前在新加坡國立大學修讀社會學博士的泰國法政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院助理教授Tinnaphop Sinsomboonthong，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

●「國族」定義的差異

在泰國社會中，國族主義常被視為是與國際主義相對的概念，因此國族主義的形象往往與保守主義運動連結。 在過去，保守派的國族主義以國家核心體制為中心，但對進步派而言，國族的核心是人民。這裡所說的「人民」必須是支持民主、人權、使用符合「覺醒主義」（Wokeism）的語言，並支持政治正確的群體。 ●新型態國族主義的面貌

「這裡做個小結，國族主義消失了嗎？答案是沒有，它一直存在。但與過去不同的是，傳播國族主義的行動者從過去的國家，變成了現在的各種文化要素。」 在進步國族主義運動（Progressive nationalist movement）的傘下，國族主義根據不同程度可分為三個子群體： 第一， 極端群體。如試圖從柬埔寨奪回文化歸屬權的鄉民。 第二，反對曼谷中心思維的群體。他們主張國族性必須包含其他族群的文化，如蘭納和馬來文化。 第三，認同世界公民概念的區域主義群體。 當被問到進步派的國族主義面貌是什麼模樣時，Tinnaphop以2020年「奶茶聯盟」的興起為例。這個概念最初源於泰國鄉民與中國鄉民之間的鍵盤戰爭，後來演變為亞洲新世代的鬆散結盟，反映出國族概念的流動變化。 ●2020年的示威活動減弱後，網路國族主義增加了？

一旦示威活動減弱，國家的敵人不再顯著時，國族主義就變成了製造更多敵人的工具。 「當我們不再有明確的國家敵人時，我們就必須尋找新敵人，並將文化上的敵人設定為必須對抗的目標。」 「沒有敵人，我們就感受不到共同的我群意識，因此這個原本很政治性的概念也流向文化層面。因為必須承認的是，泰國人情感（Sentiment）上一直對『泰國性』（Thainess）很敏感。」 這種脆弱反映出價值或身分認同需要等待他人來填補的狀態，特別是來自外國人的認可。但同時，另一個矛盾卻是泰國從未淪為殖民地的自豪感。 「因此當我們很自豪地說從未成為任何人的殖民地時，第一層意思是與眾不同的特殊性。第二層意思卻是我其實從未感到驕傲，從不認同所謂的霸權（hegemony）或支配（domination）現象。所以，我才會從來沒有被支配（dominate），從未被霸權控制（hegemonize），我逃過了。」 ●國族主義等於「sà-lìm」（譯註1）是真的嗎？

「sà-lìm」是當代泰國政治語境中的詞彙，原本用來稱呼那些不相信民主選舉制度、支持軍方介入政治，並且誤以為自己優於他人的群體或行為。後來「sà-lìm」一詞的使用範圍更加廣泛。 Tinnaphop回答說，「如何定義sà-lìm」不僅跟國族主義思想有關，因為「sà-lìm」的形成有三個要素： 第一，否定政治立場（depoliticization）。因為被歸類為sà-lìm的群體具有厭惡政治的立場，並試圖淡化一切事物的政治性 第二，具有認為人與人不平等的觀念。 第三，情感上反對民主制度衍生的政治機構。 「因此當有人去批評另一群人，說他們從未讚揚泰國性卻突然開始珍視，其實需要稍微理解的是，所謂的不珍視可以是不珍視舊式的國族，但珍視新式的國族。」Tinnaphop說。 ●國族主義的危險

「當我們把被視為文化敵人的群體，轉變成政治敵人，就是危險的起點。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閣骨島和第44號MOU的案例。」 ●「迷因化」有助於降低暴力

Tinnaphop表示，防止網路衝突演變成暴力的因素之一是「迷因化」（Memetization）。 泰國跨性別者與菲律賓跨性別者為了挽回尊嚴而打架的事件，那次事件被稱為「跨性別迎戰日」。 泰國鄉民與菲律賓鄉民之間的衝突升級為暴力的風險，遠不如泰柬之間的衝突，這也是因為泰國與菲律賓從未有過嚴重的政治爭端。 【譯註1】：在泰國紅黃之爭最激烈的時候，有一群人站出來說自己不是黃也不是紅，「沒有立場」，只是希望國家能安定，他們自稱หลากสี（彩色），但其實也是偏向保守派，而後被某政治評論戲稱是สลิ่ม（sà-lìm），原意是一種很像彩色米苔目的甜點。

（但原本甜點的拼寫法是ซ่าหริ่ม [sâːrìm]或ซาหริ่ม [sāːrìm]）

這個詞後來就被一直沿用，而且使用時還有各種不同的變體，譬如2020年泰國各大學開始有抗議活動時，很多大學會用這個詞來玩口號，如「ＯＯ大學不是彩色的甜品」、「ＯＯ大學不吃彩色甜點」之類的，語內轉譯一下就是「我們不是sà-lìm！」的意思，也就是要說「我們不是迂腐的保守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