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gintheRain

*台偶路人视角


在下午五点左右,总会涌入一群高中生,通常,他们乌泱泱地踏进门,寻找容纳人数最多的那张桌子,七手八脚地把书包和棒球装备放下(这时候免不了将桌子和椅子挪动出声音),虽然他们有意识地控制了声响,但讲到兴头上,有人手舞足蹈,有人忍不住放开了音量——不过无所谓啦,反正这里也不是什么高雅咖啡厅,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开在高中旁一条街道以外的连锁平价咖啡店而已。 我能听到他们聊什么,纯粹是因为我无聊得要命:有时候他们会说今天的训练量太多明天肯定肌肉酸痛,有时是抱怨试卷好难根本看不懂,更多的是我听不明白的棒球术语。呆上四十分钟后,他们就会陆陆续续走掉,最后往往剩下两个人,顺便一说,他们不仅上学日会来,放假了也时不时出现在这个店里,我觉得连锁咖啡也没有好喝到这种程度,况且,他们一次咖啡也没点过,以前我想不通谁会在咖啡店里点牛奶,现在我知道了。一次,黄头发的男生指着新发售的樱花拿铁跃跃欲试,但被红头发戴眼镜的男生制止,他说樱花味都是香精兑的(……虽然确实如此,但你非要在我这个店员面前说吗),咖啡因也会导致骨质疏松,要君不是说还想长高十厘米吗,最好不要喝咖啡。黄色头发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瞬酱你连这个都知道,好厉害! ……到底哪里厉害了? 然后他们会掏出作业,一个负责讲题一个负责写题记,让人意外的是,他们居然都很专注且投入……抱歉,对体育生有点刻板印象了。 首先声明,我不是故意观察他们的,而是这个时间点,正是一天当中最想下班的时刻,我必须得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几次过后,看到他们走进门,我都想:啊,今天关系看上去也不错嘛。如果他们依旧坐到角落靠窗的位置,这代表今天也将圆满结束。接着,自动门打开,我条件反射地说“欢迎光临”,只见黄头发很生气的模样,这可真少见,随后红头发拉住他的手把他带到桌旁坐下(不是角落靠窗的位置)。 红头发说,要君,我没有拒绝你,但是我也不会答应你。 你要我哭吗!黄头发男生说。 那你会哭吗?红头发男生平静问。 会啊,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要哭了。他表现出泫然欲泣的姿态……其实有很多次我都见过他这个神情,往往下一秒他就被另一个男生安慰好了。 ——要君,这不是答应你去吉祥寺就能去那么简单的事哦? ——为什么?我觉得表白也不是很复杂的事啊。 哦哦,高中生的青春期……真是久违了……但这两个人关系好到竟然连和人告白这种事都要一起商量啊,这也太好了点吧。 “表白成功的话,你想做什么?”红头发冷静询问。 “呃,突然这么说,”黄头发果然忘记了挂在眼角的眼泪,转而思索,回答,“约会?一起吃饭看电影去对方家里看漫画?” “那我们不是已经做过很多次吗?” 咦?哎? 黄头发拖长声音说:“那都是和大家一块儿做的——我想和瞬酱单独在一起。” 等一下,之前是不是听到过黄头发叫红头发“瞬酱”来着。 “要君,我们现在也单独在一起。” “可是,这一点也不像约会。”他嘟囔道。 是啦,谁会在约会的时候写数学题啊。 红头发沉默了一会儿,说:“要君,你最近在看BL漫画吗。” 轮到黄头发陷入沉默,换上羞赧的表情:“……瞬酱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目睹瞬酱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不经意地捏了要君的指尖(别管了,我视力1.5),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说,好了,做作业吧。后者也乖乖地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沓作业本来。 观望了全程,老实说,我心情有点复杂,现在的男子高中生都成这样了吗? 哎,我边擦杯子边想,青春还真恶心。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千早瞬平说。 “那种事情……”


匆匆、匆匆、匆匆,要圭的初中生活是这样的。如果说初中时代充满着斯巴达300般的部门活动,当踏入高中校门的那一刻起,他决心去过如同宝矿力广告片一样的人生*。 “比如?”千早瞬平恰逢其时地路过,手里正好拿着一瓶宝矿力水特,“如果要拍那种突然跳舞的Tiktok请离我远一点。” 要圭觉得千早会读心。其实有几个瞬间他真的有这样想过,广告片里少男少女走在路上不都会突然开始跳舞、跑到天台跳舞、又或者穿过树林跳舞吗?总之,高中生就是会在大街上莫名其妙对着一米外的手机跳舞。环顾四周,他的宣言似乎只被千早一人听到了,他知道千早不拍Tiktok,他手机里连这个软件都没有,每次大家聚在一起观看Tiktok上的MLB开球集锦,千早都不在,要圭注意到,他会离他们很远,独自呆在一个角落里戴上耳机——哎,瞬酱完全不参与他们的休闲时间耶。可是,叫他一起去吉祥寺他也会一齐挤上满员电车(有好几次,要圭发现他能刚好缩在一个能放进他的空间里,彼时,他们挨得很近),会在部活结束后去烤肉店,也会周末钻进某个人的家里进行你赢我输的马里奥赛车游戏,这么看,瞬酱又还挺合群的。 要圭盯着千早,而千早瞬平对此番视线熟视无睹,习惯一道目光总比追随谁的背影要轻松得多。瞬酱为什么不玩Tiktok呢?瞬酱戴耳机的时候听的什么歌?瞬酱真的喜欢去吉祥寺吗?要圭想问好多,盘旋在嘴边,最后选了中间那个,他说,哎——瞬酱,他指了指对方挂在脖子上的耳机,你在听什么啊? 千早说,嗯?现在什么也没听哦。 那,那……之前我们看MLB的时候你在听什么? 啊,是不是太没话找话了,瞬酱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不过他不回答也没关系啦我也不是必须要知道……朋友之间说一些废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嘛。要圭想着。已经临近回家时间,棒球部成员三三两两地走了,经过他们时问,哎,你们又要去吉祥寺吗?也去得太频繁了吧,吉祥寺到底有谁在啊—— 要圭说,不去啊不去!也只和瞬酱去过两次而已。 转过头去,见千早好笑地看着他,一只手拿着耳机,一只手握着打开Spotify的手机,说,要听吗? 虽然要圭很开心千早和他分享歌单,但说实话,他确实听不太明白,那么,千早不爱玩Tiktok也很好理解了。他摘下耳机还给千早,说原来瞬酱不听J pop哦。 那个啊,有时候也会听。 要圭使劲回想,吐出几个名字,YOASOBO?米O玄师? 千早轻轻笑了一下,对他说,要君,要不要玩游戏?那种比谁先听出一首歌的游戏。 呃……可是…… 你赢了去几次吉祥寺都可以。 好吧! 要圭觉得自己纵览Tiktok当红音乐,无论如何都不会输,只不过千早瞬平点下正确答案的时候如同起跑那样迅速……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千早瞬平说。 “那种事情……”五秒倒数,时间就像洒落在空气里的宝矿力一般流逝了,最后他沮丧地说,“我输了。” “为什么呢?”他疑惑道,“瞬酱的歌单里明明都没有这些歌。” “唔,”千早瞬平想了想,“可能是站在你身边就会听到吧。” 话锋一转,他问要圭还想不想去吉祥寺,要圭瞪大眼睛说我输了哎,我很遵守规则哦输了是不能耍赖的,他点点头附和说,是啊,但这次是我想去,你要一起吗?


*来自导演山中瑶子的对谈:青春……我没什么可说的。感觉就像是宝矿力饮料的广告那样。

在父亲死后的第一百天,六平千矿决定让生活恢复有序。要做到这件事并不困难,首先,他剪掉过于长的头发,露出额头的轮廓,接着再把锻造台的废弃品扔到回收站,就算回收站不收走他都不打算再管,接下来,他开始拆毁这座房子,徒手或许要拆到一百年后,所以他拿起了刀,如果被父亲看到,他会说喂喂刀可不是这样用的——即便如此,他也充耳不闻。经过千锤百炼的刀每一次割开空气就像割断咽喉那样迅疾,房子很快坍塌,木造就是建立容易毁掉也容易,废墟中,鱼缸矗立在原本是客厅中央的位置,金鱼消失了,干枯的水草贴在壁沿上,空荡荡的空间油然生出一种古怪——金鱼到底去了哪里? 往左边,前行两步,你可以进到庭院。他们在建造房子之初,把庭院的井留了下来,随后种下树,花,随便买来的蔬菜种子。六平千矿怀疑父亲根本养不活它们,六平国重说,植物只需要光和水就能活下去……事实并不完全属实,六平千矿为了让它们活得更加茁壮花费了很多力气,而父亲只坚信他的理论无可撼动:或者,人也是依靠光和水活下去。 六平千矿带着妖刀去找柴登吾。后者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丢下房子,只是为他找了新的住处。把钥匙给他的时候,柴登吾说:“如果……”他立刻明白他要说什么,但他一次也没去寻求帮助。 要有序。让生活维持下去,让他们觉得你是守护者而不是无用之人,让世界恢复如常;然后你总能找到你真正想要的,因为你活了下来,并且还要活上很久。十六岁的第一天你杀了人,眨眼后看到金鱼,你以为这是上百个幻觉中的又一个,金鱼游弋着穿过你的手臂,对面的男人面露惧色,却不是看向你。三条金鱼在这个房间里逡巡一周,回到你身边,好像会这样永远呆在你身边。 六平千矿便在此时成为六平千矿。 他再也不养金鱼、植物,只在最低限度上保证自己不会营养不良,很奇怪,当照顾很多东西时你感到自己无所不能,当要照顾的东西只剩下自己,你感到生活非常麻烦。 六平千矿在遇到昼彦后意识到……他的人生里某个时刻一定会遇到昼彦。 他的刀抵着昼彦的咽喉。 他知道自己不会让对方这么死了。刀刃压出一道血痕,他没有用力,他想收回刀结果被攥住手腕,血就顺着刀锋滑落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脸和身体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新的伤口覆盖结痂的伤口,伤疤脱落后痕迹永远存在。 你觉得无聊,对吗?昼彦的手压着他的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但你没办法停止。他继续缓慢开口,仿佛郑重承诺,那就这样消磨时间吧,最后你会杀了我而我也会杀了你,死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等你把渊天插进我的心脏……

下午三点零六分,他预感到冰箱有坏掉的征兆,这种感觉并不是空穴来风,一周以前,冰箱兀自喀喀作响:中古店购入,价格适中,生产年份距今五年,按照一般家庭的使用程度来讲,完全可以再服役五年。所以Mio买下了它,付款的时候老板说和微波炉一起买可以便宜三千円,这个时候,Mio并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微波炉,闻言还是付款了。从家里搬出来,入住单身公寓,第一天,家里空无一物,Noa站在门口,攥住他说,和我回家。Mio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好像记忆中的某时某刻异地重演。苍白无力的反抗是,我已经交钱了,礼金押金二十五万,家具也在运输途中,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家——但是,Noa眼也不眨,她很坚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一瞬间,仿佛有细长的镊子把两段记忆连接打结,Mio想起来,上一次Noa坚决地想要带他回家时是在自己17岁,一个滑稽的场合,和一个足够轻松的结局,既然那时没有回家,那么现在也不会回家。 家这种地方到底是避风港还是让人丧失意志的温床?Mio说不好,Noa看他好像他始终有处可去,17岁还能掷地有声地说我要做偶像,做那种你能在红白歌会看到的偶像,到了20岁,信誓旦旦地说我要做一个能独立生活的成年人……说出口宛如参加M-1地方选举1回目就会被淘汰掉的笑话。Noa掰着指头数,只要我不在,哥哥就会忘掉一日三餐,熬夜做项目,生病了也没人管吧?Mio冷汗涔涔,因为Noa列举的句句属实,思来想去无法反驳,最后只能发出微小的辩论,生病吃药就好了啊。然后等待药效发作,身体机能重新运行,把汗水和疼痛捱过去,接着你就好了,大家都是这样。意料之外地,他目睹Noa眼眶红起来,眼泪并未蓄积,她说我不希望你生病了一个人呆着,只是这样也不行吗? 他已经比Noa高很多了,却还是和17岁时一样什么也说不出。他开始回忆,当时Noa是被谁说服了?好像没有谁,也没有谁说服谁,只不过当时身边站了另外一人,一些细枝末节的情节就被大脑自顾自地省略——啊,Issei。短暂的音节出现在口中,Mio想起,那时候Issei也在。视线回落到Noa脸上,他想对妹妹说成年人是不能随便跑回家的,就算我们相距那么近——他拉起Noa的手,说,把备用钥匙给你,好吗? “可是公寓门口也有锁啊。”Noa闷闷地说。 “你笑一下我就告诉你密码。” “……笑不出来。” Mio笑了。之后,Noa帮他打扫房间,拆掉装满行李的纸箱,把专辑和杂志拿出来摆好,书架第二天才到,此时只能放在地板上,按照发行时间排序,最上面的是Climb,Noa拾起说哎哥哥你还留着啊,他说当然了上面可是有亲笔签名的。虽然,起初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订购了专辑这件事,但Issei却知道了,随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首先是Jintaro问无口君你要签名吗以后说不定能升值,Aguri说那我也要签哇Jintaro你居然写了这么大一个,Sakuya在一旁跃跃欲试……结果正反面都签满了,最后Issei问他, Mio,你想要我的签名吗。坦然地说出“想”未免有些太难为情,只不过Issei将蓝色马克笔拿在手里,似乎就在等待他的回答。他的手心冒汗,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到,一般来说这种情况都会让人写个to签什么的吧?to签也没问题,Issei说,把专辑拿过去,眼见Mio惊恐的眼神,语调上扬,你说出口了啊。封面没地方了,我写在CD上好吗?他问。Mio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把心理活动说出口后他就想逃走,恍惚地接过签好名也原样装好的CD,谢谢你辛苦了以后也会为你应援之类的话说了一堆,Issei说你不看看我写了什么?Mio摩挲那张专辑,仿佛下定决心,说我会看的。 结果到现在也没看过,Noa见他怔忪的模样,说,好吧,来听歌吧!又从箱子的角落翻出三年前买的CD机,抽出专辑打开外壳,蓝色的字跌进他的眼睛里,字迹隽永又舒展,和写下它的人一样。他和Noa躺在收拾了一半的房间里,音乐小声地回响,一张专辑放完,Noa就回家了。他继续把剩下的专辑放进CD机,这个一居室渐渐变成了他的房间。 下午三点零七分,他发消息给Issei,写,我有参加这次演唱会的先行抽选—— 下午三点十分,Issei回复说,抽不到也会让你来的哦? 冰箱或许会坏掉,或许不会。Mio想,我希望它不会,那么就让我觉得我是独一无二的吧,因为Issei这样写了,所以我也相信我是独一无二。

<过期12小时的面包片> “这个不能吃了吧?”Mio拎起装着面包的塑料袋,将印有日期的那一面转过去,消费期限早就过了,但Issei明显没有发觉。 清晨八点,在成海Issei的厨房,Mio找出了过期的面包片,水分流失的蔬菜,也许因为心血来潮买的肉桂粉和姜黄粉,空荡荡的冰箱兀自运作,它们在这个空间里安静又突兀。Issei倚靠门扉,面对算不上质疑的提问,摸了摸脸颊,诚恳且无辜地说我忘记了。 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当红偶像的行程安排上绝对不会记上面包的赏味期,食物在生活中的分量只占那么点。身处internat时也是如此,进食像是生存中必要的环节,咀嚼和吞咽比舞蹈的动作更迅疾,值日的轮换导致食物的味道不尽相同,Mio彼时才知道舌头不止能尝出酸甜苦辣咸,Issei对此毫不在意——他把cuc加的五花八门的香料挑出来,再面不改色地吃下看不出原材料的料理,对着cuc期待的眼神称赞说好吃。直到很久以后,cuc说那个料理是自己第一次做,自己尝了超难吃哎,Issei真是大好人—— 所以,Mio怀疑Issei会把过期面包也吃下去。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箴言从三岁起就被父母奉为圭臬,既然无知无觉地长到这个年纪,那么其中总有一条属于真理,接着Mio开口问:“Issei,昨天休息了多久?”Issei并不回应,在需要恰如其分的理由时他将眼睑稍稍垂下,Mio发现了,他断定道,你没有休息。 活动期连轴转是常态,去往每个地方都有人说你们辛苦了,可更辛苦的人明明那么多,就算是客套话也无法理所应当接下,于是只有用力、再用力,一场表演下来他的心砰砰作响,响彻耳际和胸腔,甚至盖过了那些震耳欲聋的掌声。要过多久才能一丝不乱地从开场到结束?他们下台又上台,安可过后,亮片和花束飞舞,Issei望着分不清来由的灯光,一根亮晶晶的彩带就这样落到了他手里。然后他就很想要回到家,在一个不过分突兀的时间里见到Mio,对他说这件回想起来微小又奇异的事。一旦开始想象,付诸实践便轻而易举,所有事项结束后他并未等到第二天大家一起回程,自己搭了晚间航班回家,到家时已经是凌晨六点,再过两个小时,Mio将按响门铃,巡视他的房间,对他糟糕的饮食习惯进行柔软的审判。 Mio还想批评他损耗身体的错误行为,结果Issei伸出手,掌心蜷缩着一根彩带。Mio看了看他的手心,又茫然地看着他的脸;Issei觉得这样就最圆满,因为想给你看,所以休息多久不重要,因为你已经看到,所以也不必知道为什么想要让你看到。

<柠 檬> 你的选择有两个。Issei的声音乘着电波传来。 酸的柠檬,和更酸的柠檬。 Mio思考三秒钟,一锤定音,更酸的柠檬! 他听到Issei在笑,微小的气流声穿过透明的墙,他说骗你的,没有更酸的柠檬只有普通的柠檬。Mio仿佛早有预料,没关系,普通的柠檬也行。 反正糖渍柠檬里糖更重要,三分之二袋三温糖,柠檬片层层叠叠,Mio拧紧玻璃罐的盖子,Noa在电话里叮嘱道,四天之后才可以打开哦。Mio说我知道以前也做过嘛。可是Issei不知道啊。Noa说。 Issei站在岛台的另一边。做糖渍柠檬并不是心血来潮,Mio和noa约好这一天同时来做,本以为是兄妹间独有的约定,Issei这么问的时候,Mio说不是啊,只是Noa觉得很好玩而已。结果Mio临时被工作绊住了脚,只好让正在休假的Issei帮忙买来柠檬——等到Mio回到家,Issei已经完成了所有工序,因此Mio做的只是将盖子拧紧,再打开冰箱,把玻璃罐放进去。 到底哪里好玩呢?Issei想不出来,鼻腔里尽是酸涩的柠檬味道,Noa说他放糖太少的架势宛如女武神那样不容置疑,半袋糖抖落下去,Noa仍说不够不够——Issei想Mio的牙齿看上去那么健康真是奇迹。 Issei把问题抛给Mio,Mio托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踱步两个来回,最后说,比起做糖渍柠檬,我更喜欢的应该是和Noa一起消磨时间吧?浪费别人的时间我会感到愧疚,可是和Noa呆在一起就不会;做糖渍柠檬也可以,讲无聊的笑话也可以,不讲话也可以,时间很短又很长,就算……就算生活总是一成不变。 Issei轻碰了一下他的刘海,说那罐的糖我可能放少了,我们要不要重新做一瓶?

“你撞到墙壁了,”Issei在他身边坐下,笃定的话语说了一半,接上询问,“对吗?” 对面是镜子。一整面墙,灯光又那么亮,做什么都无所遁形,而issei就这样看着镜子里的Mio:他眼里的惊讶比慌乱更多,刘海因为碍事而别到一边,有几缕掉下来被汗水打湿;他的手在抖。 四个小时,六十遍,节拍早就烂熟于心,等待动作发生和人声响起的间隙像等待宇宙爆炸,然后时间开始转动,尘埃,种子,大寂静后爆发的第一声响——他撞到了墙壁。地面干燥,镜子上方贴着“小心地滑”的标识,摔倒并不算情有可原,他觉得很倒霉,又觉得不安,疼痛蔓延上来,他决定在六十一遍的时候不再执着于那个转身的动作,如果在舞台上摔倒那就摔倒好了,完美的偶像有那么多个,不成功的偶像比量产SHF还要多——接着,Issei推开那扇没有锁的门,滑轨轻松地组成一个无形的弧。 结果显而易见,不需要读心也能收获肯定的答案,Issei毫无预兆地出现,Mio不会再感到不安,习惯一个人存在的时间比坐上电车来到这里耗费的时间短暂得多。 “很痛吗?”Issei又问。 “不痛啊。”Mio回答。 一来一回的抛接球,否认之后,手中的球会按照既定的轨道原样回到对方怀里,这是他和妹妹常玩的把戏,否认,再否认,直到一方宣告认输。Issei接下球,并未抛回来,他仍然盯着镜子中的画像,随后指了指不远的位置,说我在那里摔倒过。Mio睁大了眼,又抿紧嘴唇,眉头皱起,Issei猜测他是在回忆某天傍晚是否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很痛吗?”姗姗来迟的询问,时效早过了,Mio却还是发问。 “很痛啊,”Issei笑,“摔倒就是会痛嘛。” “可你没有说,”Mio带着懊恼的语气,“我也没发现。” 诚然发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那痛苦呢?悲伤呢?总不能抓住别人的手说我好伤心吧?这是以往Mio费解的时刻——此刻,Mio为那个没有发现的瞬间感到十分沮丧。 Issei不再去看镜子,下巴搁置在屈起的手臂上,他想说我是故意的,我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因为我说要做完美的偶像,偶像怎么能摔倒,就算爬起来再咬牙继续那也不算完美,每一次的舞台都过去了不再来,荧光棒挥舞的时候,那么多的爱就砸向他了。他们的爱像全无代价,但Issei 知道不是,野心已经展露过,把每一次的Ending Pose都结束得掷地有声,可是还不够,踏进这个地方犹如置身一种引颈就戮的圈套,却还是想做到最好。完美是悖论,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去,Mio看着他的眼睛那么坚定,好像完美的事物就在眼前。 “下次我会发现的。”Mio面对他,“绝对会发现的。” Issei说就别摔倒了嘛,Mio你也别再摔了,今天的练习量早就超额完成,再练下去连最后一点晚饭都吃不上,对我是来叫你吃晚饭的——不过今天Jintaro的创新饮料最好别尝试哦。 “比如奶油苏打?”Mio弓腰起身,问。 “比如奶油苏打。”Issei先一步站起,伸手拉住他,回答。

不知所谓的更衣室脱力系对谈


——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是外星人。 千石这么说时,大家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来,而是装作煞有其事的样子说,哎,真的吗?谁啊?前辈怎么发现的? 千石竖起食指,放到嘴边,扫视一周后,说,有可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外星人。灯管突兀关闭,室内陷入黑暗,众人猛地吓了一跳,益村颤颤发问,这和外星人没关系吧?灯泡坏了可是要我们出钱换的。久我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手电筒,打开,走到室外查看电表,接着又推门走进,他说是跳闸了,但这根本不能让大家信服,据说更衣室自建成以来从未跳过闸。果然还是外星人干的吧?飞高滚落到长凳下面,抱住脑袋说,外星人肯定觉得地球人很蠢啊,地球人在他们眼里跟宇宙虫子一样……久我冷静反驳,不,就是跳闸了,还有,飞高你能不能别看《三〇》了? 飞高翔太从初中三年级开始看《三〇》,那个时候,《三〇》的日文版只出了第一部,临近高三,《三〇》早就出完了,但他从秦始皇出现的那一刻起便放弃了看懂这本科幻小说,可不知为何,他坚信外星人总有一天会登陆地球,然后无差别消灭所有地球人。“你杀掉一只蚊子会感到心痛吗,”他闭着眼,泪如泉涌,“所以,我死得无话可说。”千石今日路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去热身。”当飞高翔太擦掉眼泪准备跑向操场,阳之本当递给了他一条干净的、全新的毛巾。飞高翔太不解地望着他,阳之本当认真道,你跑路的时候记得带上。闻言,飞高愣住,直到阳之本把毛巾塞到他手上后跑远,他依旧愣在原地。 这样看来,当很有外星人的迹象啊——飞高翔太松开手,抬起头,见到阳之本当隔着三个人直直地盯着他(眼睛,在黑暗中像光之国人的眼灯)。飞高翔太不可避免地尖叫出声,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千石稳定局面说不要慌不要慌,一边又说久我你怎么不把电闸给掰回去!久我仍然亮着手电筒,光线从下巴打到天花板,哎——我准备明天用这个理由和教练说帝德的环境设施太不稳定让我很不安以此请半天假来着。千石用赞许的语气说,看不出来啊久我你还挺有魄力的。这里的人都疯了吗。飞高绝望地想。下一秒,灯亮了,国都从门外探进头,问,没事吧大家?我在外面听到更衣室很吵…… 好人啊,国都,不愧是准ACE啊,国都。飞高欣慰地想。 千石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他说,那么,现在每个人轮流说一下自己不是外星人的证据吧,国都,就从你开始。国都茫然的样子让飞高都忍不住同情起来,他之前明明不在这个空间里啊!国都的拳头抵着下巴,眉毛皱起,好像对这个问题十分苦恼:“我不是外星人……因为,我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到底有谁问了,这么荒谬的话题居然真的自顾自进行下去了,飞高翔太环顾四周,在场的所有人表情严肃,包括……阳之本当。飞高差点就想跳着说你别装了外星人就是你!结果阳之本又适逢其时地将目光对上他,飞高安静地闭上了嘴。千石又问,你能确保你的父母也不是外星人?国都犹豫着道,能、能吧?他们也没跟我说过。千石点点头,说,好的,国都不是外星人。下一位是小里,他说外星人能分得清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的不同吗。小里,safe。千石宣布道。然后有人学着说,外星人会一口气吃一碟红姜吗?外星人会连续吃一个月的梅子饭团吗?外星人会连喜欢的偶像live抽选都抽不中吗……到了飞高,他刚准备开口,国都断定,飞高前辈一看就不是吧,飞高前辈只会是飞高前辈,其他人附和对啊对啊飞高哪里会是!于是飞高翔太就这么被掠了过去。 最后,轮到阳之本。他沉吟三秒,问,首先,你怎么定义外星人?如果出生在外太空,结果成长在日本,只会说日语,对母星一概不知,这样还能算外星人吗?(这仿佛是他思考很多年的问题,终于在这一时刻全盘托出),就像卡尔-艾尔那样……卡尔-艾尔是超人的母星名(其实并没有人问);虽然我也想过,不过……如果我是有超能力的外星人,为什么我们没有打到甲子园去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起这种话题吗?空气突然变得好沉重…… 根据阳之本当的叙述,他的生长轨迹完全有迹可循,在全新的二十一世纪出生,4月4日,海岸线以南的地方樱花已经开遍,尽管十六年后他呼吸的空气距离地球表面195厘米,但当他身长只有50公分的时候,他躺在保温箱里,温度,陌生;灰尘,陌生;声音,陌生——的确如同一名天外来客。他的爸爸抱起了他,很快又被转移到妈妈怀中,阳之本当一生中最像外星人的瞬间消弭殆尽。再过两年,他的弟弟出生,至此,人生履历几近完美;六岁,身处这个处处是棒球的国度,他投出了漫长生涯里的第一个球——球飞出去的弧线很美。从右手到左脚,无一不在叫嚣着再来一次吧?一定要再来一次。他便顺理成章地继续一次又一次,并始终觉得球飞出去的弧线很美。除了鬼魂和人类,没有谁会十年如一日地站在棒球场里,这之中的任何一天,阳之本当未曾目睹过一次UFO和外星人的降落。迈过十七岁,企图将一丝与众不同尘埃落定也为时已晚,就这样站在地球表面零距离地打棒球,这是阳之本当十岁至十六岁时的生日愿望。把毛巾递给飞高的时候,他想,不知道宇宙飞船上有没有棒球场。 飞高翔太感动得有点热泪盈眶了,握紧阳之本的双手说,没想到—— 小里转头去问:“哎,既然如此,千石,你说的外星人到底是谁啊?” 千石摇头:“我说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外星人,我决定让这个答案变成地球第十一个未解之谜。”


*戏仿了《热点》,但没有抄袭任何剧情

真是地狱啊。 飞高翔太心想。


“接下来——” 我们会输。飞高翔太盯着沙地,颜色更深的地方是被汗水打湿了?他并不紧张,也不感到焦灼,因为这是他第一百次站在明治神宫野球场里。太阳毒辣,人声鼎沸,他感觉自己快要昏倒,结果双脚仍扎实地矗立,身体告诉他要打完这一场,人的本能还真是让人又恶心又动容。但是,接下来,帝德会输。他在心里重复道,第一百次,不会有奇迹发生。 他在棒球偏离轨道后察觉到不对,应援声倏地停了,偌大的球场中,寂静得连一百米外的知了的叫声都轰然作响,不对、不对,那颗球——消失,或者说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吹奏声像DVD卡顿后接着播放,飞高翔太额头上要落不落的汗终于在此刻滑落下去。 这到底是第一百次还是第一百零一次?又或者哪一次也不是,人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用来练习投球,因此站在球场很正常,循环的比赛很正常,不过,连输一百次就太不正常了吧?因为我失误了两次?我吃了千石的栗子饭团?我走路先抬了左脚?握住球后朝头顶看了一眼?宇宙熵增时打了个哈欠?飞高翔太将自己十八岁以来所有超脱正常的事情想了一遍。 飞高,千石将水递给他,说,停止。 等等,停止什么?他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现在还不是能一起去家庭餐厅的时间,千石说。飞高翔太拧开那瓶水,他没有喝那瓶水,快要灌进喉咙的瞬间他想起他们明明从来没有一起去过家庭餐厅,棒球部成员的一日三餐都由寮母负责,说起来,不知道这次输了之后还能不能吃到……接着,他被人碰到手肘,瓶口的水顺着右手滴下。 公交车转电车,他和千石、以及同为投手的阳之本去往家庭餐厅,路程本不应该这么曲折,结果就是错过第一班便要老老实实等待半小时,换乘的时候千石说让我在路边晒半小时?饶了我吧。阳之本说,其实加起来的时间也没差啊……今天运行电车的人绝对是新手,飞高翔太一边听着毫无营养的对话一边想,他快要被晃吐了。四十分钟的车程,飞高翔太一直很沉默,他仍然沉浸在上一场输得惨烈的比赛当中:乘车时偏偏他过不了闸机,他会想,我这种人过闸机出故障也是理所当然,点餐时唯独想吃的套餐会被告知上一秒卖光,他又想,我这种人能吃上才是不正常……千石最近迷上了看美国漫画(全是片假名,看了两页他决定这辈子都不会看美国漫画),他完全没有在意飞高翔太郁郁寡欢的神情,而是用笃定的语气和阳之本探讨自己的结论。 ——说不定我们现在生活在一本漫画的平行宇宙。(千石你干吗要和当说这种东西他根本不懂……) ——哎?(看吧,他就听不明白。) ——不然没法解释我们没有去阪神。(为什么你要一脸严肃地说出这种话啊……) ——……啊,难道不是因为我们输了比赛所以没能去阪神吗。(当,你也别接话了,你连少年Jump都不看。) ——就是那种Canon Event嘛,在这个宇宙里,无论怎样你都会输。 ——那个……Canon Event是什么? 飞高翔太看到跑来的阳之本当朝自己停下,郑重地对他说帝德不会输。 很快,球场上的人重新开始跑动。 飞高翔太盯着地面。应援曲已经换了,歌曲重复到这一首,说明比赛早就过半。他知道他们还是会输。今天天气好得让人火大,一片遮挡的云也没有,太阳就这样威严庄重地悬挂着,天空格外蓝,仿佛有来自远古的棒球之神高深莫测宣布,你失去的会永远失去。 千石今日路不经意地看向他,说,在这个宇宙里,无论怎样你都会输。 阳之本当是一个不看漫画,不去电影院,也不玩SNS的百分百棒球少年,转而问他,Canon Event是什么?斯普拉遁的活动吗? 真是地狱啊。 飞高翔太想,这是棒球之神对我的惩罚吗?* “果然,”他对上千石的眼睛,“因为我吃了你的栗子饭团所以我受到了诅咒吧。” 冷气一瞬间褪去,阳光犹如烈火,千石冷笑道,少来,我可不会诅咒你这种诅咒起来都会浪费诅咒的人。说完这句,千石冲教练打了个手势,那是他们常用的信号,意思是说,飞高没问题,让他继续打吧。 话题从美国漫画跳到另一个,飞高翔太没听清,阳之本贴过来(他们坐在同一边),问他要点些什么,手指放到汉堡肉咖喱炒饭的图片上,说,我记得你喜欢这个。飞高翔太说,那个卖完了。他站起来,两只手撑在桌面,对阳之本当斩钉截铁说,Canon Event就是帝德有很多个夏天但无一例外都会输。 阳之本攥着菜单,仰头愣愣地看他。 千石今日路阖上另一本菜单,对飞高刚才的一番言论视若无物,挂在门口的风铃一阵阵地响,女高中生,小学生,无职人士,非要到家庭餐厅学习的人,全都聚集在这里;飞高翔太这才发觉这个地点竟然这样古怪。 千石感慨道,没想到今年的暑假开始得这么早—— 开始了,结束就很快了。他少见地、轻柔地拍了拍飞高的臂膀,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说,去结束这一场比赛吧,王牌。 走出这扇门你会听到永无止境的蝉声。夏天就像沾在手肘上缓慢流动的冰淇淋一样黏稠又穷追不舍,它非常想在人的一生中留下点什么,以至于大家一点也不想在这其中记住些什么,好热,好漫长,蝉鸣简直是最大的噪声污染,到底谁在喜欢少年漫画里的夏天啊? 飞高翔太摊开双手。指腹的茧也像一种寄居生物,从诞生的那一天起便难分难解,他握紧手掌,指尖摩挲手心。 玛雅预言在2012年不攻自破,那么一定会有新的预言来临,不在地球也会在别的平行宇宙,于是继续推测,关于这个宇宙的预言是否如此:继续打下去就能获得终极答案。 他这样想,迈出左脚,抬高手臂——球会飞向哪里? 飞高翔太将青春期必定到来的永恒阵痛用力投掷出去。


*无人在意但捏他自《乒乓》孔文革金句 **虽然是土拨鼠之日paro,但结构有参考Agatha all along EP7,飞高的时间不是线性的,简单说明就是正文上一句和下一句所处的时空可能都不一样

一个没打棒球的au


要圭常去的便利店的晚班时间来了一个新员工。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常在六点到六点半的时间段去买第二天的早饭,他对便利店食品区新发售的商品了如指掌,并且和前一个员工已经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积分,折扣券,扫码支付——一番操作下来,不到十秒钟。但今天,眼前的店员用平缓的声音问他:“您需要袋子吗?” 和他差不多高,红头发,戴眼镜,鼻梁以下的部分被口罩遮住了。好像设定好的程序出了差错,要圭的声音卡壳一下,伸过去的手也退回来,说,不、不需要。之后是机器发出短暂的电子音,他拿起面包,走到一边沉默地装进背包里。出了门,他才想到,自己和那位前员工真的只在第一个星期里发生过如上对话。一些伤感总是无知无觉地到来,尽管这种伤感和另一人算得上没有关系。步行五分钟,他回到公寓,按住门把手的那一刻门向外推开。要圭吓了一跳,从玄关处探出叶流火的脑袋,说,你回来了。要圭惊道,你什么时候偷了我家的钥匙! 叶流火露出“又来了”的表情:“你上次给我的,说不想再被关在外面所以放了一把在我这里。” 要圭当然不完全记得。他走进门,换鞋的间隙说自己这次没有被关在外面啊,叶流火说,他妈妈做了炸物和一些点心,正好顺路就带了过来。 “明明不顺路,”要圭拆穿他,“小叶流你下次换个理由——” “好吧,”叶流火波澜不惊,“例行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活着。” “算了,你还是说顺路好了。” 把背包里的早饭拿出来,叶流火说,你每天就吃这个?要圭否认,不是啊,这只是早饭,况且公司有食堂,我会活着的啦!一抬眼,看到冰箱旁堆着一个纸箱,他走过去蹲下打开,嘴上说着我没在亚马逊买东西是不是送错了……叶流火也跟着蹲下,说,都是你高中的东西,毕业的时候你全塞给我了。 “还真是……”他打开纸箱,最上面放着一张塑封好的合照,写着几几年入学,每个人都一丁点,他首先找到自己,咧着嘴巴,还偷偷比了剪刀手,旁边是叶流火,再往旁边是同班同学,认识的不认识的散落在各个地方,最后他看到红头发。戴眼镜,个子不高不矮。“咦。”他把照片翻面,找到对应的名字,无声吐露出,千早、瞬平。 “怎么了?”叶流火问。 “没什么……”他打开手机,对着名字拍了个照,又将所有东西放回去。 叶流火回去时,要圭在门口发誓说,我真的会活下去的,所以别再一星期来两次了! 他在不大的空间踱步几个来回,心想,早知道应该花一秒钟看他的工牌嘛;现在去看还来得及吗,可能下班了,而且也太刻意了点;明天,明天去确认看看吧!好像小说情节啊…… 第二天,要圭没有见到新员工,进门的第一秒就发现了,他非常失落地拿了不怎么好吃的蜜瓜包。连续一周,他再没碰到过新员工。好啦……一期一会也是一种小说情节啊,他安慰自己。新一周的星期一,他放弃了蜜瓜包,终于准备尝试新面包,低头打开手机上的支付软件时,不经意扫过对面的员工胸牌,写着“千早”。 红头发,戴眼镜,鼻梁以下的部分被口罩遮住了。 还是平缓的声音,在冷气过于足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凉。 要圭想说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又想说我们高中竟然是同学,对了你是叫千早瞬平吗——但没有说,肯定会被当作奇怪的人的!他走出去,有些惆怅,因为小说情节一定不会如此发生。 千早的工作时间似乎固定下来,要圭每次去结账,都觉得自己欲言又止的次数令人生疑。 转机是一天的午后,要圭没有出社,留在家里办公,直到胃发出不堪忍受的叫声才察觉到饥肠辘辘,冰箱干干净净,他叹息一声,出门走去便利店。买完便当,因为太阳太晒,他决定绕到便利店的背面,接着他看到了千早,站立在两幢建筑物的小空间里。 要圭停住了,对方此刻摘下口罩,正在吃蜜瓜包。 显然,千早也看到了他。 他走近,欲言又止的姿态又浮现出来,明明没有晒到太阳,他还是觉得热得要爆炸。 “哎,”千早稍稍抬起下巴,“这是搭讪吗?” 要圭捏紧了塑料袋,空气仿佛在他手中扭曲了:“那个……” 千早等待他接下来的问句。 而要圭也如愿以偿地说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种轻浮男一般的搭讪语录让千早笑了出来。 “要同学,”他说,“记忆太差了吧?” 要圭那颗漂浮的心缓缓落回原位,所以毕业合照上出现的红色脑袋是千早,所以他们的确见过,那么问句是否轻浮也就不太重要。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真的是你,还以为我看认错了,等一下(他掏出手机,打开相簿),你看……很巧对吧?那一天见到你,我收到了毕业后没打开过的毕业合照,然后就看到了你,真的很像小说情节哎。 千早点了点头,附和:“说不定确实是小说情节呢?” 要圭又问千早以后会不会都在,千早想了想,回答,不一定都在。

这天过后,他们的交流渐渐多了起来,也加上了LINE,虽然千早说他不怎么看LINE。 二十五岁的千早在一个乐队里当键盘手。他说发的歌听的人太少,没有歌迷也没有通告,演出的钱都不够付房租,所以才要来打工。要圭闻言,点开手机屏幕,认真地说,那我来follow你的乐队吧,我一定会听的。千早也真的挨近,一手扶住他拿着手机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拼乐队的名字,点了跟随,名字下方的数字变成了200。千早很快松开了他。要圭看着那个圆满完整的“200”,心想,200人也很多了吧?如果千早的乐队很火爆,那他们肯定不会在社区便利店遇见,如果千早是明星,他们也不会在一起聊天……可要圭还是希望千早有一天能成为在红白登场的乐队明星。 七月,气温直逼四十度,尽管如此,要圭仍在午休时刻听同事闲谈中提及,周六晚上七点本区将有花火大会的活动,到时一定很多人,毕竟最佳观赏区的票早就卖光,不过那是一年一度的花火大会,就算人很多天气很热也要踊跃参与,说完转头问,要准备和谁一起去?问题就出在这里:要圭的高中时代,并不十分顺风顺水。更久远的记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据他的青梅竹马清峰叶流火所说,十五岁的圭比十四岁还要难搞,要圭认为他的定论有失偏颇,说到底十四岁和十五岁根本没差别,同样的未成年,同样对生活有诸多不满,如果一个青少年在更幼稚的时候显露出沮丧和伤心,那么他在接下的二十年都会如此——如此这般,实际上,他未曾在青春期去过一次花火大会。 于是他便如十五岁的高中生那样向面前的人发问:“小瞬,你想不想去看花火大会?” 理想中的回答是,千早说好,正好他也想去,那就一切刚刚好。二十五岁的要圭怎么和十五岁的要圭一样啊?青春期的时候幻想青春电影和动画片的情节,被妈妈指出,圭你不是三次元的人吗。跟二次元和三次元也没关系啦!他在地上滚来滚去,妈妈只叫他滚完了就去吃饭。到底和什么有关?要圭暗自想,如果千早拒绝了他,他也会很想打滚。 然后他听到千早说:“不想哎。人那么多,又好热,烟花爆炸的声音也挺难受的……而且我还要打工。” 要圭当然不会真的在地上打滚,他只是有点难受。 “但是……”千早又继续说道,“要同学想看的话,我知道哪里的烟花最好看。” 后来的对话,宛如水波荡漾开,总之,他们约好了周六的傍晚七点,去天台看烟花。

周六,要圭如约见到在建筑物之间的缝隙上工前吃食物的千早。 面包吃完,千早折起塑料袋,准备扔去垃圾桶。见要圭不动,他说,你要等我吗,我今天要到六点钟哦。 花火大会在七点。要圭一点也不着急,一点也不雀跃兴奋,他郑重地说,那我五点四十来找你,一定要等我! 千早说,好啊,你来之前我哪里也不去。

千早住的地方走路需要十五分钟,夜晚温度渐渐降下去,却还是很热,风黏着皮肤,手心里也全是汗,要圭跟在他的身后,看他转了弯,进到小巷,再拐弯,穿过地上轨道和肆意摇动的野草,房子在黑暗里。塑料袋里的易拉罐和零食包装摩擦作响,他们三步并两步地爬上楼梯,去往天台,天台黑漆漆,散落一些啤酒罐和垃圾,千早说,不是我扔的,我第一次上来,要圭感到好笑。 要圭把手机的照明打开,一些聊胜于无的光亮,和柠檬啤酒。等待花火燃起的时间里,他们聊天,并一直喝酒。他感觉自己有点喝晕了,酒精度明明才5%,真让人不爽。六点五十五分,要圭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喜欢上千早,也许比这一刻还要早,好想当高中生,如果是高中生的话,他肯定在六点五十六就表白,连烟火的时间都恰如其分……要圭说,小瞬,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千早静静地看他,问,“在毕业合照上发现我的时候?看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答应你看花火大会的时候?或者就是刚刚?” 要圭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看千早的身影都像隔了雨水。 好晕啊,这酒里放了什么? “长到现在还在说‘喜欢’和‘爱’不是很奇怪吗……”千早瞬平把啤酒咽下去,凉得他喉咙发痛,“十五岁不会喜欢上什么,现在就更不会了。” 很怪吧。千早说。既不喜欢男生,也不喜欢女生,真要说喜欢什么,大概是这样和要在屋顶喝酒,烟花马上就要升起来了,我知道你会留在这里……只是这样。 烟花真的升起来了,隔了两个街区,炸裂开的声音像沉进水中模糊不清;烟花又那么亮,要圭甚至看到了啤酒罐上凝结的水珠上的烟花倒影。千早没有说喜欢要圭,千早并不喜欢男和女,但千早又的确说了喜欢,掐头去尾,那应该也算是喜欢他吧? “什么呀,这看起来不就和真正的的恋爱一样了吗?” 他开始抹掉眼泪。

一瓶柠檬茶,一个红豆面包。 加起来才350kal,对于一名青少年的身体所需来说,实在乏善可陈。但自动贩卖机里可供选择的商品总是那几样,食物的甜和咸之间好像永远没有中间值,全部尝过一遍后,绫濑川的选择固定为红豆面包。 绫濑川次郎坐在离贩卖机一步之遥的长椅上,沉默地咀嚼。下午三点是一个很尴尬的时间,午餐时间早过了,晚餐还有三个小时,以前早早回家没来得及察觉到,原来在这个时间点他会饿,饥饿密密麻麻从胃部延伸到四肢,接着在某个瞬间占据大脑,这之后的休息时间,他用十分钟来解决“饿”。 生长痛无非是骨头在一些夜晚抽枝拔节,饥饿却能从起点持续到终点,人到底是被食物驱使还是被大脑驱使?绫濑川吃面包的时候就在想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休息时间还剩一分钟,从59开始倒数,58、57。 墙壁的背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有没有试着和绫濑川讲过笑话? ——啊? ——他明明不觉得好笑,结果还是笑了,好假哦。 ——你怎么知道他觉得不好笑? ——因为这个笑话就是不好笑啊。 什么啊。不好笑的笑话才不能叫“笑话”吧?所以当初干吗要笑?好像真的不是因为笑话的内容,真奇怪,笑也不行,那我要摆出什么表情? 40、39。 ——“喂。” ——“哦,桃吾……” ——“绫濑川有说你的笑话烂吗?没有吧?” 25、24。 ——开个玩笑而已…… 桃吾冷哼一声。 3、2、1。 休息时间结束。 绫濑川起身扔掉垃圾袋和饮料瓶。 晚餐的时候他们仍然坐了同一桌,円和桃吾在同一边,绫濑川坐在对面。 从这里回去后,你会长高三厘米。円笃定地说。 哎……为什么是三厘米?他问。 円露出笑容,说,猜的。 桃吾说,那你猜下我能长多少。 円垂眼沉吟三秒,然后说,0.5厘米。 啊?!起码一厘米吧!桃吾伸出手臂去拨弄円的脑袋,并指使他重新猜一遍。 可是“猜测”这种行为不都要一锤定音吗,再猜一遍就不是猜了啦。円握住他的手腕制止道。 桃吾很生气。 桃吾一直都很生气。 和桃吾身处同一空间的时候,他的嘴角总是抿直,目光一刻也不曾和自己对上,偶尔,因为教练的指示,他们会一左一右地并排站立,但距离很远,反正不是挪动肩膀能碰到的位置;绫濑川觉得,一切根源都在于他参加了U12,讨厌自己的人已经很多,加上桃吾一个也没什么,但如果他们一开始不认识,或许未来某时某刻的球场上还能像陌生人那样面对面握手、分开、跑向不同的方向。 这是最后了,最后的话,应该要说一些让桃吾高兴的话,绫濑川想。于是他开口,看向桃吾,说,桃吾,你会长高一厘米的。 这是猜测吗?这是一锤定音吗?这是哄骗吗?这是求和信号吗?好像都不是……桃吾停下了动作,卡壳一般地停在了那里。 这句话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雏桃吾冷漠地看着对方。 这仅仅只是绫濑川的愿望。 而他会愿望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