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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thine enemy hunger, feed him If he thirst, give him drink – Romans 12:20

晚饭时Nero往饭桌扔下一包烟。反正没见过Avilio怎么吃东西,吃也吃不正经,倒糖浆糟蹋松饼,喝酒像灌水,烟当饭吃的样子。这不是么。对面的极恶重犯先生点一根喷云吐雾,舒坦活了过来。Nero闻着,自己抽惯的牌子,却迎面恶臭。Nero自己说的,跟Avilio有关人等全死光,除掉Nero这最后一个。说不定不是烟臭,是Nero臭,连着几天没洗漱发臭,或者日子本就到头,臭了才正常。 Nero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活着,想这个问题想到这天夜深人静,露宿林子里鸟都不叫一声。篝火早已熄灭,灰烬归还大地。躺地上的Avilio背朝Nero在睡觉,只有月亮陪Nero思考。Avilio所谓“同等的痛苦”,是不是也包括Nero现在这种心境:无法得到满意解答,但不至于想破头而痛苦。七年前Nero没杀Avilio,七年后Avilio不杀Nero,两个事实之间又没有因果关系。难道还就地补一枪?补偿过了七年浑噩日子的Avilio,清算复仇这本烂账。Avilio父亲就是管账的。Nero想起来。一开始,听上去,真的只是去要账本的。可账本是会计的命。所以一开始就是去要人命的。Avilio的背,月亮照了白得发光,找不到瞄准的位置。 第二天开车上路,没到中午Nero就停餐馆门口,吃饭时松绑Avilio两手,Avilio只吃了块土豆,但要求接手方向盘。Nero答应了。且不说他想Avilio的事情想了大半夜,比起Avilio有吃饱饭,确实更容易犯悃。不过Nero记得保持警觉。Avilio放过Nero,照Avilio的说法那是要让Nero生不如死苦上七年的意思。要Nero死干净一点的,大有人在。Nero刚打个盹就颠簸醒了。Avilio还没撞到树,轮胎也还行,路况差而已。 继续跑着41号,夜里赶路都是Nero当班,白天让给Avilio驾驶,要是磕了撞了好歹能看得见知道怎么修。酒是没空喝了,正好把钱留给车加油,和给人买烟抽一个道理。抽烟管饱,夜驾来一根还提神。Nero也不怎么正经吃饭了。他看副驾上歪头贴车窗睡死的Avilio没黑眼圈,抓抓下巴,自己也没消瘦,心安理得。Nero倒是怀念Vanno的拿手菜。酒席上Vanno一个劲啃蛋糕。那不是Vanno在享受蛋糕,是Vanno不能享受美酒,只能靠甜食排解——Avilio放不下菠萝罐头来着,那Avilio是单纯喜欢吃甜的还是用甜的来排解?Nero又在开车的时候没睡着想Avilio的事情。他马上想到,Avilio的那些又不是用蜜饯糖水罐头就能打发的事情。 Avilio失去的东西,Nero同样失去,从而Nero遭受Avilio遭受的痛苦。全部照Avilio计划的那样,Avilio成功地复仇了。Avilio的弟弟死了。Nero的弟弟死了。Avilio的兄弟死了。但Nero知道,过程不能算顺利。Corteo死在Avilio枪下。兄弟死在兄弟手里。那时Nero说要给Avilio活下去的动力。说太对了。如果拿Nero当代表来说,Nero正是Avilio活了七年的动力。 Avilio挺直身板,向前走着,越走越远。Nero举了枪,只要扣下扳机,就能把Avilio送到Corteo身边。像Avilio挂嘴边的那句,很快就能见上面。再远就难说了。Nero闭眼再睁开,定睛瞄准,Avilio的背影朝Nero越来越近。 Nero说过要给Avilio活下去的动力。Nero就是Avilio以后的兄弟。兄弟死在兄弟手里。时隔七年Avilio终于死在Nero枪下。Nero看看端坐副驾的菠萝罐头,想起来那天看到的是一件生日礼物。房间里其他地方应该有放着生日蛋糕。那么Avilio可能不喜欢吃蛋糕。Nero当时没注意。他也没当机立断扣下扳机。后知后觉。犹豫不决。七年了,Nero还是有这些缺点。上次两人开车旅行时,Avilio就已经让Nero开罐头吃过菠萝喝过糖水,这次Nero这时才想起来,笑笑,打算等下找个地方开了边上坐的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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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厨

Nero以前过集体生活的地方搞《最想被那个人上》投票,第一名是Bradley,第二名是Nero;配套搞《最想上的那个人》投票,第一名是Bradley,第二名是Nero。盗贼团一般构成员对老大Boss盗贼团首领那当然就只是想想,Bradley那个双冠实至名归。而团员们对团里二把手的Nero也没有不很尊重,三五成群喝上头凑起手里闲钱,圈上Nero打牌,巴不得裤衩都输给Nero。Nero独赢,把人都收了,扔给一筐土豆,既能提升小刀技艺,又能锻炼挺过手痒心痒的根性。Nero不太记得第三名有些谁,像是几百年里会削土豆皮的有用屁眼子割一茬接一茬,Nero其实也没有记很清楚他割过几茬。 几百年后给Nero打下手干土豆的是Bradley。那个Bradley。就是那个Bradley。“Bradley你有心帮厨Nero值得表扬。”Riquet大方鼓励朝清廉正直人生迈进又一步的劳改犯同事——同是贤者魔法使,论资排辈有失公允,贤者也讲贤者的世界里开始不流行年功序列——Riquet意在Bradley面前表明平等,心中佩服Nero厉害,能治这Bradley毕竟也算个北国的魔法使,哪知道昨晚上喝高了的Nero堕落,横坐Bradley大腿,咬着Bradley右耳朵缺口打牌,赢干净Bradley老本,又是酒又是赌,堕落,而且都不够Bradley赔的,因为Bradley缺掉耳朵上一块、倒欠了Nero,所以削土豆补卖身钱。 “好痒!好痒!” “Bradley先生,请忍一忍,总好过鼻子痒吧。” “就是啊,Bradley君。” Bradley握住刀和土豆,小刀头上尖指向对面,刀身根部贴紧去了皮光溜溜土豆,刀刃大尖转一圈剜一口眼。 “南边的小朋友,刀要这么拿,肉得这么挖。你很会炼制魔药是不是?那怎么不会处理球根块根。Figaro不肯教你,老子也不是在教你,你够不够努力用不用人教,你自己知道。人只是不知道,努力过之后会是怎样。想知道,这也算使劲努力的一部分动力。” “那其他部分的动力是?” “想活下去。在北方都是拼了命努力的家伙才有可能活下去,谁都不知道努力到后来活不活得成,反正不努力基本活不成。” “Bradley,你那个死之盗贼团,全名其实叫‘努力致死盗贼团’吗?” Riquet发问,Nero手抖打翻调味土豆泥用的现磨胡椒,Bradley打喷嚏。


以前的男人

“喵喵!那Murr就是Shylock以前的男人?” “呵呵呵。也要以前的Murr才行呢。” 离开吧台远一点沙发雅座,Figaro举起酒杯遮住凑到贤者耳边的嘴。 “前贤者听到会不会伤心哦。前贤者才是最名正言顺的、最近的、Shylock的以前的男人嘛。” “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是吧是吧。” “Figaro你有吗?” “有什么?” “以前的男人。” “好多了。我谈恋爱经验丰富的。魔法使经常谈着谈着就谈恋爱了,不挑对象的。贤者你愿意当我现在的男人吗?”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根据你的回答,我会考虑。” “问吧!” “Figaro的那些以前的男人里,有几个Oz?” “……慢着我数数。” 贤者抬起手臂展平手掌交叉手腕格挡在面前,Murr飘过来,与贤者二重唱出局警告蜂鸣。

Heathcliff探险队荒岛求生回来在魔法舍掀起挂好眠护符的潮流,魔法舍人员整体睡眠质量显著提高,令贤者愈发痛心疾首Faust平素噩梦十连加一实在拉低平均,并充分认识理解了上上个礼拜Nero到底有多魂不守舍睡不着觉。Nero朝五晚九作息正常了,起床下厨房准备供应早饭套餐,被占领厨房的Oz拒之门外。天刚蒙蒙亮,Oz能用魔法,Nero还惜命,就甩手揣口袋里坐进食堂发呆。人们陆续来,围绕睁着眼睛犯悃的Nero,端咖啡,递感谢信,献上生日礼物,祝福健康快乐。这个礼拜Nero生日。 Nero心神摇曳恍恍惚惚,问自己在不在白日做梦,因为Nero都能看Bradley赖边上的样子看出来个幸福感洋溢。不应该啊。Nero想。被Bradley枪口顶脑门了他可刀叉伺候架了咬Bradley脖子,比Bradley啃炸鸡腿的牙还要尖,比串烤鱼的树枝还要穿透,比Bradley的项圈还项圈。那个Bradley叼着截鸡骨头,嘴边半支卷烟——魔法舍禁Shylock以外的烟——Nero垂眼去看Bradley吸完吐掉一头嚼烂的烟。同样吃干抹净,Mithra连小蛋糕底座纸杯都不放过,Bradley则敲骨吸髓。确实是Mithra年长,大Bradley至少一千岁,但Bradley怎么也是吃过Nero的饭起码五百年,绝对是Bradley更懂怎么吃,吃相好看,看着放心。Nero看一眼别的北国出身魔法使会心惊肉跳,瞪死Bradley却绰绰有余,甚至已经看完不会再做Bradley濒死的噩梦。 说明好眠护符太有用。Nero跟这种魔法便利物件有缘,不光是别人送Nero的护符,还有Nero自己用的蜂蜜罐子,经Nero的手、到别人手上的戒指。戒指保佑幸运,戴在Bradley手上,Nero即承认幸运包括在实力当中。想要不被比自己强大的家伙变成石头就要比对方强。像Oz就肯定高枕无忧……现在白天肯定高枕无忧,就算Bradley作死……Bradley以前那样骚扰Oz也不能简单就说是在作死,Bradley有那个戒指,轻易死不了,应该当Bradley热爱挑战极限磨练自身实力。夺宝丰收庆功宴灌酒嚼石头。重伤急救灌酒咽石头。都是Mana石头。吃了石头变壮变强。关于吃东西这个事情,厨子Nero有点资格盖棺定论。Bradley老是豁出性命豪赌搏输赢和明天,而Nero赌性又不重。Nero现在看开了。Bradley那才不是作死,是向往更高更强之北国脾性作祟使然。Nero出身北国迁居东国,做菜调味从天寒地冻找刺激过渡成与世无争平平淡淡。Nero本人都淡淡的,有时最多想想“我是不是还怨他”,放弃多想怨的到底什么。 “在想什么?” “明天菜单。” “我要炸鸡。” “轮不到你。你今天又没帮忙做饭。” “我有参与庆祝。” “庆祝什么了?” Bradley两手空空到Nero房间喝干Nero一支酒吃光Nero现做的下酒菜。Nero正打算抄条熏肉打包送客,注意到Bradley真的是两手空空。 “摘戒指,干嘛?” “哦!寿星想要环都抠进去生日限定搞点刺激。” “今天寿星上你。” “来啊。怎么上?插我身上能插的洞,当插蛋糕生日蜡烛?” Nero扒开Bradley衬衫衣领咬一口颈肉。硬实。风味浓厚。适合炖他个三天三夜。 “凭什么我生日要吃这么难吃的蛋糕。” 赌上厨子的尊严,Nero着手料理他的生日蛋糕。餐叉尖挑起项圈,餐刀贴入挑开缝隙。Nero随心所欲刀刃是连续的还是锯齿的。只是划断布料,哪种都行。就是切掉皮少掉肉露出几片碎骨头,Nero也能熟练拼回原样,何况接回去一刀两断一条布。Bradley任凭Nero料理。 握到餐勺,Nero人恍惚了。最开始Nero拿刀就恍惚,切菜,切肉,拍大蒜剁碎那样处理大颗的石头,习惯用刀后恍惚变成镇定,镇定完了泛一股子完事后的空虚。所以Nero的那种恍惚和办事的兴奋没差。他含住餐勺搜刮口水,湿滑凹面贴合湿润的圆头,比握起手心更紧密。手指搓动细长勺柄,翻过来的凸面不易掬水,少了点润滑,金属摩挲时嗡嗡擦响皮肤,几乎盖过Bradley叫的一声。 “蜡烛?插蜡烛?又不是不知道魔法使要插几百根起步的?” 当然得要这魔法使有点年纪。Nero从一数到十,二十三十地数,三十以后不数了。只要这魔法使一天没变石头,一百一千地插,插烂了也没问题。 “不知道。” Bradley抓Nero后脑勺头发往下拉,在按到他嘴边的Nero耳根上说话。 “那种事情谁管他知不知道。” Nero也去抓Bradley身上能抓的东西,反手握刀。短刀正着拿是削土豆皮。Nero恍惚起来,瞥到Bradley手上多了个发圈。Nero再想起来,这人是个盗贼团头头,Nero则是手下小弟——大盗贼小蟊贼,顺点别人东西——承蒙老大看中当老二,吃苦耐劳得过且过照顾老大的老二。 “我就是早不知道捡你多久了。” “那种事情知道了又没什么用。” 真不如知道些别的,有用的,治愈魔法什么的。隔天Nero打算问Faust请教,转念一想,Faust老师会不会推推眼镜,反问:找诅咒专门的魔法使学治病救命的魔法?你晚上没有好好睡觉所以脑子不清楚了吗? Nero确实没睡多久,他得早起准备一天魔法舍食堂开张名目。厨房里站着四点起来煎松饼的Oz。Nero硬着头皮走上前。 “中央的老师大人早上好。” “早上好。” “老师我想问一下,治愈魔法……有没有窍门的?” “窍门?” Oz专心在盯松饼火候,Nero知趣不打扰。静悄悄的厨房里,松饼翻面干脆利落一声响。 “我不善治愈魔法。” “诶?” “练习,可以帮助进步。做松饼,给松饼翻面。” “嗯,也是啊。” “练习的同时多了解其中机理,调整面糊配方比例,熟悉伤者伤口的形状结构,对症下药。目睹病痛伤亡的数目,有一天也许能与救治延命的数目相同。” 最强魔法使既谦虚又倾囊相授。Nero认真聆听中央带队老师Oz教诲,不去想这其实是魔王Oz经验之谈。想了就会察觉,既然不擅长治愈,现在也不擅长的样子,那谁才是当医生的那个…… “若想学治愈魔法,可以问Figaro。” “Figaro……Figaro医生?” “他说Faust就是他教出来的。” “好像是有说过呢。” 要不要跳过Faust老师去问Faust老师的老师呢。那位同时也是北国出身的魔法使,抓了Bradley坐大牢的魔法使,跟Oz交情不错的样子、随随便便凑到Oz身后探头探脑、不怕得罪Oz的南国魔法使兼乡村小医生,Figaro老师。 “不好意思刚才听了一点你说的。你跟Faust那孩子情况差不多,治愈魔法方面有基础,不过方向性不一样,拿手的啊不拿手的啊,但只要有心,魔法就是心智精神力量嘛,只要你有那个心、横下那条心!力量就会涌上来,然后剖鱼片薄剁肉扎香肠那样接上骨头塞回肚子缝两针,就好啦!你做过很多次了吧!” “多少次……每次都会想,难道下次还要……” “至少还有个下次,到下次的时候才会知道,还有没有再下一次,总好过一次都没有。” 救死扶伤见多了的医生鼓励Nero积极乐观向前看。 “最好没下次。” “那要靠对方努力,够强,不受伤不会死。我是觉得够强了。” “Figaro,到此为止。” 最强魔法使道。 “你才是要到此为止,别老霸着人家圣域。” “这里是魔法舍公用厨房。” Nero在心中附和威严Oz:我的圣域也不是在厨房。 “对厨师来说,就是。” 睿智Figaro找了理由,扳了Oz肩膀,possideo,Oz手里平底锅换成接了松饼的盘子,possideo,热热的锅冲水涮水支起来沥干。 “Nero,早上好,回头见。” Figaro推着Oz走出厨房,到门边Nero视线的死角,possideo。 “区区转位魔法。” “多表演摆盘洗碗这些日常生活魔法才能丰满我人物造型。” Oz把端着的松饼连盘子一起包进结界,吊在自己房间壁炉火边。天一亮他就下地,从五楼降临一楼,做松饼。Figaro并不知道这顿幸运的早饭是做给谁吃的。Arthur昨晚归城现在不在,就算今早来请安,也会等到平均起床时间,再过一段时间再让人睡几小时。 “Oz,分点魔力。” Figaro俯身向背靠沙发的Oz索吻。Oz欣赏着炉火和悬空保温松饼,大概是看饿了,Figaro吸到不少蕴含魔力的唾液。 “干什么?” “没什么。” Figaro做出一个Figaro,等身大人型幻影,送走了。 “让那个代替你睡懒觉,代替你被抓你在睡懒觉。” “你这么一说,我都开始羡慕那个我了。” “那个带有我的魔力。” “没事没事。讲起来有点伤心但以Mitile的水平还不能分辨出来是不是我,房里酒瓶也没收拾,Mitile会先生气那边。哎,越说越羡慕。” Figaro窝进搬过来的沙发。 “Oz,手给我。” 两张沙发相邻扶手之间正好留下慵懒垂放的手和手勾到彼此指尖的距离。不管Oz有没有答应,Figaro都能捏到Oz的手,抚过指腹和微微蜷起的指节,揉搓握Figaro手里Oz半只手。Figaro的拇指摩挲Oz一个一个指甲盖。 “不回去赖床上睡你幸福的懒觉,赖在这里干什么?” “有点兴奋,不方便睡觉。” “那就醒着。偶尔早起,让孩子们高兴。” “那不行,只能高兴偶尔的一次两次,保持不住,这不是骗人嘛。” “你还有脸说。” Oz却也没有指责的立场。现在Figaro隐瞒身份,到时候真相大白,南国的兄弟俩大概并不会受多大打击,反而可能是Figaro难堪。Figaro自己也清楚,说谎圆谎又扯更大的谎,为免小孩子们得知受骗而伤心,同时骗取小孩子纯真信赖的罪恶感雪球越滚越大。 “我怕穿帮的。一边怕,一边就有点兴奋,这种就是让人舒服的恐惧,不小心还会勃起。” “靠骗小孩装好人,性癖如此之下品。” “对着小孩子才能交付真心,你有资格说我?” “我只跟你上过床。” “那又怎样。你把贞操献给我,我可没有节操还给你。” “我只跟你上过床……我只对你勃起过。” “哦。那你的性癖也不是一点点下品呢。” “彼此彼此。” “那你现在,勃起了?” Oz手掌贴住Figaro手背,转到手腕拽Figaro。大半个人飞出自己沙发倒进边上沙发,Figaro一摸就摸到Oz有没有勃起了。 “吓人啊。真吓人。” 就Oz这样可以说是相当露骨直白在拉Figaro上床,而且Figaro接着昨晚继续当被吃的那一个。普通人与魔法使目前尚未能和平共存,捕食等同性事的文化倒一脉相承。世界上第一个人是普通的人还是魔法使呢。Figaro想过这个问题,然后很快得出答案:要么是孤独的一个人,要么是双子魔法使。 “你会怕我?” “怎么不怕了。” 不怕怎么会一开口就建议双子把Oz变石头。Figaro对上小孩就背脊发凉而且当时心里在琢磨的总都不是好事。趁早解决以后会要自己命的魔法使。斩草除根貌似可爱无害的魔法生物。欺瞒他人博取关心亲爱。认识Oz之初,给满身伤的Oz施治愈魔法遭Oz反击,Figaro还吃透通电酥麻爽快。Oz只让Figaro帮忙治了几次,后来就学乖,学会不吃双子的苦头。Figaro从小当神普度众生,自学成才练就高级治愈魔法。Oz则专精破坏魔法,即便世界征服二人军队散伙,还是有用得上Figaro的地方。 “被比自己强的魔法使变成石头吃掉,哪个魔法使不怕?北国魔法使最清楚那种怕。” “现在你又是北国的了?” 为了掠夺想要的东西,为了保护已有的东西,北国魔法使追求明确的目标,不讲究达成目标过程中的经历。越是厉害的北国魔法使,他的那个过程就越短。比如第一厉害的Oz,第二的双子老师,第三Mithra。 “你比Mithra强。” “有吗?” “Mithra会说,论坏心眼,Figaro想当第二,不不识抬举争第一。” “会吗?” 在Oz看来Figaro比Mithra要坏心眼。毕竟算旧账的话,Figaro又是一开口建议过Oz把Arthur早点变了石头。但是Figaro至今还没有变石头,Oz不会来变他,双子不会来变他,其他魔法使没那个能耐。 可Figaro就还是会怕,没有办法抗拒带来兴奋的那丝恐惧,即便能让自己害怕的对象走的走死的死一个不剩。兴奋了,就像都还在一样。

fin

贤者躺在Oz臂弯,心头百感交集。被挪威森林猫老大公主抱原来是这样的。Oz的这个抱法是不是每天晚上物理锻炼的成果。Oz领口没系上能从这个角度看到一点点的Oz的纹章。不是一点点的性感。 “Oz……” “什么事?” “你说很少人讲你性感,也就是说,还是有那么几个人讲过的?” “有过。” 就好像北方有三名魔法使孜孜不倦挑战Oz,他们不知死活,但其实,灵魂寄存在别的地方比如什么不在自己身上的器官里那Owen又不会真的被打死,Bradley由Oz钦定打不死,而死的摆渡人Mithra本身掌握着死的概念。 那么确实会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人当面指出Oz性感吧。当然这些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人里不包括不知者无罪的无意识性骚扰贤者。 “还活着。” 贤者一惊。又被Oz读心了。休提现在大白天不受厄灾伤痛影响,贤者与Oz隔着几层布料身贴身亲爱度35,手机无线充电不过如此。 魔力盈满状态完全的Oz俯瞰海面,贤者跟着看,今天天气本来就不好,加上Oz应该是有在生气,海上状况——风平浪静。这就反而奇怪了。怎么都该起点波澜的。 “我不允许再有谁比我先变石头。” Oz这么说道。他是指White那件事,也是在祝福Snow,祝福Arthur,祝福所有这一年来相熟的魔法使。贤者这么希望。 “贤者。” “什么事?” “我曾相告可一击化中央之国为灰烬。” “你不会的。” Arthur会怎么想。Arthur会怎么样。这些都是Oz出手之后的事情。但是Oz绝对不会那么做。现在的Oz,绝对不会。 “以前有人对我说过,我可以那么做。随心所欲行事,便不需要考虑后果。受他人指使,就要思量一番。如果不满足双子的要求又要应付更麻烦的惩戒。但如果照那人说的,那么做了……想过之后,就不再真想动手。与你说那些时,只是找了最相近的身边事物作比喻,方便传达含义。” “哦。有一个人。以前对Oz。用激将法。” 贤者陪着Oz继续望海。 “当时听来无异于怂恿。” “就是不安好心?” “我不知道。我不能否认。” “那可不能轻饶了。” “正有此意。” Oz打横抱着贤者,无法手执魔道具。Oz不需要魔杖引导魔力流转。Oz的魔法是Oz的意志,魔法的效果是想要的结果。 大海一分为二。看不见的刀,切断一整块豆腐,左右捌开。沥干水的砧板上漂着一个人影,微微上下浮动,随时都能沉回去的样子。 “躺在Oz爪痕最底下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哈哈。” 人影离开明明很远,却能清楚听到对方没用什么力气讲话的声音。因为知道那个是Figaro。 “哎?公主抱?好好哦。” “Figaro吃醋吗?” “也没有很吃醋,我也抱过贤者你的嘛。” “我被Oz公主抱抱着!被Oz!” “Arthur小时候玩到一半睡着了也会被Oz抱回房间睡床,就现在那样。很舒服对吧?可温柔了。” “你就不想被Oz公主抱?” “不想。死都不要。温柔的Oz很可怕的好不好。说起来我是快要死了。” “你死之前听我最后一个愿望。” “贤者的愿望嘛……” “你公主抱一次Oz给我看看。” “不抱。好沉好费劲的。不要浪费将死之人去死的力气啦。” Figaro又往下掉下去一点,挂在肩膀的白大褂散开,他整个人像一种软体动物。寻死的念头倒是很坚定。 “爪痕谷底?如你所愿。” Oz话音落下,托举Figaro浮着的什么东西荡然无存。Figaro仰面朝天摔在海底、露出来的、正好平坦光滑没有石柱的地方。直直摔了下去。动静挺大的。 “好痛。” “知道痛,就是还活着。” “背上面好像剥掉一块。喀拉拉的。石头吧。” “望你引以为戒。” “我有做错什么吗?啊……不说一声就走,那是有点不给面子。嗯,贤者都来接我了,这次不回去不行了。贤者,能伸手拉一把?” “不拉。” “哎?” “绝对、不伸手给Figaro。要Figaro自己愿意起来,Figaro自己愿意回魔法舍,和Mitile,和Rutile,和Lennox,和Lennox的羊,和Lennox的羊变的Faust,说对不起!” “说了就肯再伸手拉我吗?” “等你说了再说。” 贤者可以跟魔法使作约定。但魔法使不轻易作约定。贤者不与贤者的魔法使作约定,约定了,就好像职权骚扰。贤者总有离开的一天,到时候带不走贤者之书,带不走收的礼物八音盒,带不走约定。一方想不起来另一方的约定,是否仍然成立。 “要说对不起,得跟真的Faust说。” Oz道。 “也是。” Figaro坐起来,掏出魔道具的天体球摸了摸,两边海水巨墙慢慢合拢。他骑扫帚穿出水面,来到空中,邀请Oz怀中的贤者: “我载你吧。” “不用了谢谢。” 天快黑了。贤者在海上看过落日晚霞,对浪漫美丽有一定免疫,想到要先照顾晚上的Oz。和Oz在一起就能保证Oz可以无事飞回魔法舍。 “用不着飞行。” 贤者与Oz心意相通。也是齁。Oz能用魔法,就能眨眼间瞬移回家,回任何地方,只要Oz知道那个位置。 Oz将贤者放在魔法舍中庭,贤者站稳了,回头看Oz已经不见。等月上中天,Figaro驮着Oz回来,听见候在食堂的贤者肚子咕咕叫得那个响。 一同看着撩起袖管翻松饼的Oz,Figaro告诉贤者: “我真的有一块、那个石头,剥下来了。掉海里了。跟掉在地裂里不一样。掉在海里的东西有可能漂走,有可能被泥沙越埋越深。” “里面也有你的灵魂?像Owen那样?” “不是那样,没那么隆重。就是我的一小部分。猜Oz听了怎么说?” “‘等你真变了石头,抽干海水淘尽淤泥挖出那一部分,拼成一块’。何必呢,一扔抛海里海葬成全我嘛。” 贤者举着刀叉微微笑。Figaro这些话,就当他在撒娇,甜如蜂蜜软如奶油。Figaro的真心,已经在海里。 拼成一块,就是一整块,不用分出去,自己盘子里的。 “吃吧。” Oz放下淋满蜂蜜大朵奶油三盘巨塔热松饼。

fin

Oz得知姓名即为姓氏名字,是因为有一天Figaro说,从那一天起Figaro全名Figaro Garcia。既然Figaro这么说那就这么回事了。四季交替,时光流转,世间如今流行连名带姓。在Oz记事之初,精灵没告诉过Oz有这么回事,即、这是人类后来编的。如果住同一屋檐下就算一家人,坐同一桌边进食就算一家人,那Oz、乃至Snow和White不都要跟Figaro一个姓?他们几个里就Figaro有姓。 其实早有名号足够指代双子及爱徒一行四人,只可惜“北国四大老不死”念起来拗口。不说中听与否,拗口就是一个弱点。好比咒文音节不宜过长。像是Figaro说的,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说短一点也没关系。憋在心里不说,那肯定没别人懂。说出来了,或许会有人懂。后来,Figaro教了学生绕口令般的咒文。旁边看着的Oz刚开口,被Figaro抢先堵回去:“你真好啊,有个Arthur在。” Oz觉得不是最好。Oz养了Arthur十年,养到Arthur能听懂自己说的任何话,Arthur都没跟Oz姓。Arthur是中央国王子,是王家的人。可Oz也没个正经姓名。叫是叫Oz,这响当当亮堂堂大名,多用来威慑调皮捣蛋小鬼吓哭小孩,偶尔召唤孤魂野鬼攻击Oz本身。那还是不要跟Oz姓了,波及Arthur怎么得了。 那Oz也用不着取姓。取了重名重姓——重名大概不会,重姓……像Figaro那样抢别人的用?那是Figaro。是Figaro,才能光光一时兴起都抢到个对方断子绝孙所以事到如今还没遇见重样的姓氏。 Figaro在Oz耳边烦过不少事情。从Oz在双子家意识清醒有记忆开始。读写。顺口的咒文。怎么搓Sugar。餐桌礼仪。Oz听着Figaro怎么说再照Figaro样子跟着做。Figaro没让Oz照做的事情,和Oz能不能在双子家过下去安稳日子没关系。有没有姓氏,和Oz能不能与世俗天地井水不犯河水,没关系。Figaro只是告诉Oz多了个称呼他的办法,又没让Oz也弄一个紧跟时尚潮流。 万不得已,也就是Figaro说要用姓氏做文章,便用Figaro的。同姓、年貌相仿、面容毛色一点都不像,Figaro大编特编,他跟Oz虽为同父异母兄弟,但手足情谊真挚,留在家中只会被迫互相残杀,不如结伴出游享受青春。这么着夜里混迹贵族酒会,隔天白天去贵族领地村里踩点,Figaro变Oz,拖着Oz变美少女。后天魔王Oz携宠妃驾到倾国倾城毁天灭地。现代流传下来的“魔王Oz好掳掠美女”,连Figaro也摘不清楚从哪里到哪里是演义而非杜撰。 兄弟那是不假。双子先捡的Figaro再捡的Oz,论实际年龄或入得师门深浅,都是Figaro当哥哥。双子还爱唠叨,都是为Figaro酱好,Figaro酱有个伴难道不好。 “您二位永远二位一体,可也不是人人都要有兄弟。” “才不是兄弟呢。” “我们是双子啦。” 认字不久的Oz问Figaro,兄弟跟双子有什么不一样。Figaro回答Oz,就像喜欢跟爱那么不一样。随Figaro姓过几次Garcia的Oz举一反三,就像同一姓氏的人们跟他和Figaro和Snow和White。 双子希望Figaro与Oz相处如兄弟家人,如双子他们自己。 “他们就知道他们自己。唉。我也只知道他们那样子。” 不照办会受罚。Oz被罚过,看Figaro被罚过。Figaro肯努力。Figaro怎么说,就怎么做。没有精灵在耳边嘀咕,Oz也知道这种时候听师兄的话准没错。麻烦事情扔给Figaro就好。相比双子残忍折磨的惩罚,被贴过来搂搂抱抱不放的Figaro玩头发,一点都不麻烦。Oz嫌Figaro吵就亲过去让Figaro住口,这一招还方便迅捷不浪费魔力。 “双子老师不搞这套的吧?” “White弄哭Snow的时候赔罪搞过。” “哦?” “后来White搞Snow哭更凶。” “啊?” 再后来Snow破涕为笑——Figaro也笑着圈起Oz肩膀,轻轻来回接触分开彼此嘴唇,Oz就没机会开口讲这个事情。 魔王和宠妃,算起来也是真的。Oz和Figaro发生肉体关系最早可以追溯到Oz还在双子家、刚成年那会儿。 “你不遵循教诲吗?” “教诲……怎么还记得双子老师那个话……哥哥我可不记得有把你养成这么听话的好孩子哦。” “你不跟我上床吗?” “你想跟我上床?” “你不想?” “哎。” Oz考虑过是不是应该完全照双子那样与Figaro发展交流,要不要变回去几年用Figaro最熟、自己接触Figaro也最习惯的样子。Figaro说不急,慢慢来,一样一样来。日后变男变女,Figaro变过Oz没见过的少年模样,变各种花样。魔法使的时间太多人生太长,Oz这种古老魔法使,他跟比他还古老的魔法使Figaro维持有包括性关系的长久关系,情事充填的日常生活长可近乎人生。到Oz当了贤者的魔法使都没完。 Figaro也当了贤者的魔法使。还有更早就任的双子。又可以回到从前,同一屋檐下同吃一桌饭。比从前Snow刚找回White那一阵好多了。Oz都会讲笑话了。Figaro抱怨Oz紧,猜Oz很久没过性生活。 “我这是守贞。” “给谁守的?给我?肯把贞操献给我啊?” Figaro笑着做完。换Oz觉得Figaro也紧。 “我这是忙的。” Figaro就好像没有。没有可以守着的东西没有可以给了的人。 不过两人身体还是很契合。Figaro说,没得比。他很早就鼓吹做爱是一项有益身心的健康运动,做爱时可以放空思考免除不少烦恼,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想,非常适合家里蹲一动不动却还苦于俗世纷扰的Oz。 “我没有什么都不想。做爱时都在想着做爱对象你。” “……冤家!” Figaro捂脸长叹。跟Oz的关系败露让双子知道了,双子也是把账算在Figaro头上。Oz嫌辩解麻烦,始终保持沉默。Oz会一直沉默下去。他没有必要开口。Figaro变成Figaro Garcia了,Figaro还是那个Figaro。数千延年Garcia一族,注定不会在这片大陆上出现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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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魔法使争强好胜自高自傲古已有之,源远流长地方特色,即是传统也是血统——双子这么说,那就这么回事了。酒吧主人边磨杯子边畅想,世界临终之际伫立地平线上与厄灾脸贴脸的魔法使大概不是自家猫,而是今晚光顾的某一位贵客。或者,两位。因为双子两人继续宣讲,北方天寒地冻,北方人打从在娘胎里就知道搂紧对象互相取暖。 诚然,双子他们那个情况是个例,缺乏正当的正义性。双子便指着原来的盗贼团首领和盗贼团二把手,一人指一个。 “搭伙过日子。” “那就叫搭档。” “噢!今年伙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牢饭!” Bradley表示他再续前缘又搭上以前的同伙。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个厨子。” Nero宁可煮一辈子牢饭也不想跟Bradley一起吃牢饭,每次都矢口否认自己当过贼,每次欲盖弥彰。毕竟一个厨子正掌握有吃这个厨子做的饭的人的生杀大权。Nero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是,让Bradley放心托付性命的Bradley的厨子。 “对象吗?我好像没有呢。” “咱家Rutile在Mithra叔叔心里一点点分量都没有的么?Figaro老师我可要生气了哟。” “啊……血统上来说,好像能算北边的,性格上,有时候也挺疯的。” “儿子像妈。” “所以这是在论证Rutile具有北方魔法使的特点吗?” “Mithra酱不要跑题。” “Mithra酱都做过约定了。” “就是嘛,Mithra酱,你要是敢对Rutile始乱终弃——” “难道她就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教训我?” “不会。石头是我收的,没用上棺材,就一个小盒子。” “我不会背弃约定的。” “好!按照这个模式我就是跟Mitile啦!” “那不行。” “哎?” “Mitile也由我来保护。” “哦?” “把Mitile交给Figaro感觉有点犯罪。” “过分!人家才不会做犯罪的事情!” “你敢保证吗?” “我不做约定的。” Figaro周围此起彼伏Figaro真是个烂人的呼声。 “你们这些家伙呐,老大不小了,想法怎么就那么龌龊?我跟那两兄弟的羁绊,和Oz跟Arthur的又有什么区别?不一样是纯心无垢美好真挚超越爱情的亲情?是的!都超过爱情了——” 怪不得Figaro总是在找他的爱情。 “——就好比吧,Oz的对象那肯定是Arthur嘛。” “不是Arthur。我有Figaro就行。” “嗯?” “Arthur有他自己的时间、自己的人生,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必为我牵连。如果需要一个对象打发我的时间,我选Figaro。Figaro好用,我用过,用起来顺手。” Bradley笑一声:工具人Figaro! “既然Oz愿意回收你,你请选择Oz,不要染指Mitile。” “就不能尊重一下我本人的意愿?” “Figaro,对象是我,你不满意?” Bradley不笑了,改吹口哨。拇指食指半含嘴里,响亮地唤醒爱狗人士Owen养的三头犬狗狗。 “你们在谈什么?怎么不问问我?不过问了也白问。一定是无聊的问题。是不是北国出身?是不是自己愿意?是不是自己希望?不是北国出身,就换北国出品原装的零件上去。混血。愿意?希望?无聊不无聊?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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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诅咒专家Faust诊断,Nero中的这是诅咒,并非厄灾伤病发作。因为贤者拉上Nero手好半天,Nero看周围还是黑白一片,像Bradley的头发,像Bradley的领带。Bradley本人也在,被看烦了,过来就掰Nero下巴卡手指撬开Nero嘴。Nero手让人拉紧不放,没法反抗。 “什么味道?” “他妈个屁味道。” Nero不仅视觉出问题,味觉也不行了,别说Sugar吃不出甜味,狗屎味都没有。 不过知道是诅咒就也还好。Faust转身前往图书室查资料。贤者想到找Mitile借超苦的补药,计划以毒攻毒……使用刺激疗法。Nero则要准备下一顿大锅饭。Bradley跟上他。 “没东西给你偷吃。” “厨房那是你地盘,但这次嘛,老子说了算,由不得你。” 长得像的食材千千万。像北边的双子那样的冠双子之名的白蛋黑蛋姑且认不错。可是。雌雄宇宙鸡公母鲳鳊鱼。水陆两栖绿洲猪。白蓝葫芦瓜。伟岸身材大红大绿大番茄。这么些那么些的瓜果蔬菜花花草草,Nero伸手摸过来,凭记忆里的手感差异还能分一分。 “Brad。” “叫我?” “晚上吃炸鸡。” “哦!公鸡腿在右边。你抓那柠檬还没熟透。” 大致上确保了晚饭主菜。炸鸡要趁热吃。现在只管腌制上浆入味,离挂糊还有段时间。也就是说,快到发下午茶小点心的时间。星屑糖高级不高级,小孩子们吃起来都会开心。Nero有点心虚。心虚会使不好魔法。Nero下厨不用魔法。Nero还是心虚。趁Bradley盯着鸡肉盆发痴,Nero找一条雪肉桂在鼻子底下扇扇,Bradley突然发话,Nero把整条的桂皮吞了。 “齁,说别人,自己就偷吃。” “我这是在尝味道。做饭要尝味道的。” “什么味道?” “星屑糖的味道。” Nero现在吃什么都一个味道。 炸鸡用油要很热很热。算时间炸。Nero让Bradley第一个吃刚炸好的炸鸡。 “差一口气。” 那就顺便复炸。酥皮更脆。有人看着不怕炸过头变焦成炭。Bradley说好吃的炸鸡,肯定是好吃的炸鸡。可惜Nero吃东西的欲望不强烈。反正魔法使嘛,不吃也没什么。接着几天Nero做了Bradley说好吃的煎培根,烤山羊,奶油焗菜。每顿饭吃完,剔牙缝的Bradley朝Nero扔颗Sugar,拇指弹铜板打赏那样,让Nero记得明天——第二天Bradley被抓去放风劳改。Nero留守魔法舍,正好碰上小的几个魔法使要报答Nero,要为Nero分忧,代替Nero做饭。Nero吃上一顿虽然淡而无味的热汤热菜,心里面暖暖的。 美滋滋的Nero夜深人静等在食堂,等出任务的其他人。夜宵还是该厨子来。 Bradley踢开大门。 “要死了!饿死了!” Nero只听到前半句。而且那半句与Nero的现实相符。Bradley满头满脸糊了血的样子,跟Nero记忆中的差不多,Nero想忘忘不了,不管过去多久,都会像这样来提醒Nero再回味回味。 Nero冲上前抱住Bradley。Bradley饿归饿,人还精神。可是Nero两腿发软,扒了人带着对方跪坐在食堂门口。抱住Bradley头,沾回来满手的,Bradley的。Nero捧起Bradley脸,从鼻梁舔下去,清扫出疤痕。料理人职责所在,清扫厨余,处理所有对首领不利的东西。然后血的料理人啃他Boss的嘴,入口瞬间就清楚那是没有味道的融化巧克力,可是心里不接受。远不到能施展魔法的那种的宁静。万一Bradley说要吃Sugar,Nero绝对会失职。Nero就不让Bradley有机会开口。 “Nero!” Bradley只是饿,又不是快变石头。Nero被推开了。他看着Bradley胡思乱想。 “肚子饿不饿?” “废话。” Bradley一边答一边刮身上的巧克力。 “那我去煮点、” Bradley攥了起身要走的Nero手,扯回来捏Nero下巴。Nero牙齿磕在Bradley拇指指环上合不拢。Bradley身上巧克力苦的吃不出来,Bradley的Sugar甜的吃不出来。用不了魔法的魔法使,做饭五感不全的厨子,Nero气自己气到想哭,张着嘴流出口水,羞愤闭上眼,想想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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アレな 小説の禁則事項 “那种”小说的禁止事项

今天没有出场的戏份,自然轮不到上去前台拼着命表示“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我以我爸爸的爸爸的名义起誓那便是——”,凡我认为有罪的统统无罪,这是规矩。别说我了,就连头脑明晰、行动力拔群、性格也有点那啥的男主角天下一大五郎大侦探先生也正坐在我旁边的冷板凳上。

我俩在小说世界之外的地方对着面前雪白的墙壁直愣愣地,说是说在看投射到墙幕上的西洋镜,更准确点讲,是那些影像直接打在脑子里的某块地方,不像平时用眼去看然后通过思考再反馈提炼出想法,我能脱口而出对正在上演戏码的辛辣评价。如同设定好配置口味的评论机器,绝不会出现有失偏颇的差错。

“反正就是为了吸引女性观众群才搞出来的新角色,要是真把助手役直接女体化……”

但我没说几个字就卡壳了。世间有各种各样的需求,本人虽不巴望能跟美女共坠爱河或者温泉乡的瀑布,有个看得过去又认真干活的手下,听上去挺美好的。因此我也没什么立场指责需要保持心灵滋润的广大女性同胞谨小慎微的兴趣爱好。

“不过这个选角也够没水准的,只顾哗众取宠连本格推理的门槛都没摸到。”我还是忍不住评头论足起来。

同样是三件套西装,里中外加黑鞋白袜,阿玛尼永远不会皱呀么啊尼玛人比人要气死人。卷卷毛和鸟窝头明明就是同义词嘛凭什么人家能活力飘柔Tsubaki这边就好像三个礼拜没进过淋浴房。

但外行终究是外行,那什么天才物理学者比外行侦探天下一更外行。天下一的外行实乃其本格推理小说侦探役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揭开凶手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恶毒诡计的场景怎么都是通篇故事的最高潮吧,推三阻四偷偷摸摸不情不愿地最多同时告诉一两个相好或熟识的警方内线这成何体统?说你是傲娇都给咱丢脸!这还只是小说原作,改成影像作品了,更加不知所云。谁关心案发现场重演,谁要看实验一百遍又一百遍啦!请直接把凶手逼到穷途末路然后纵身坠崖跳海好吗。喂那边那个,不是说让你去跳。

按部就班的天下一就很敬业守规矩,这才是本格推理中侦探的表率、楷模,从发行卷数来看多少也能算个小劳模了。一名优秀的本格推理侦探就应该多走多看多听房听墙角,务必成为走到哪里哪里发生凶案的活动人命收割机。光凭在警视厅工作的朋友/家人/男朋友带着消息串门,如果是摇椅侦探那还说得过去,仔细一想这种足不出户见光就死的阿宅顶多算轮椅侦探。

那什么金丝边眼镜和痣也能算是卖萌装备嘛。反正茫茫NPC人海里我只要看见帽子和拐杖就够了,哼。

“不过毕竟是同一个作者笔下的人物,”相较于天下一逊色之处简直罄竹难书,穷举法后倒给我找到条能与天下一相提并论的,当警察当到我这把年纪,也不是都有我这般慧眼的,哪有那么多警视厅搜一的刑警给外行侦探打下手,“这个人还是有一点像你的。”

其实说出来之后我立刻就后悔了。天下一有个忌讳,不能提他最最最最喜欢的“密室”,若然提了,轻则跟你暂时性翻脸,重则当场哭闹说拆伙不干了就让作者一个人去烂尾好了。而这个汤川学,他碰不得小孩子,离太近了甚至要出荨麻疹。他这种闻所未闻的过敏估计和天下一的歇斯底里一样是心理阴影造的孽。

他不是学物理的么,好像时空旅行也归物理管,搞不好事情就是他日后研究出来时间机器然后自己TimeLeap给自己的幼年打了个强逆光瞎狗眼阴影如此这般勉强自圆其说的幕后花絮。

但是我说完后过了很久天下一也没什么动静。他始终看着我们面前被灯光打成惨白色的幕墙,一动不动地。然后我要在这里泄一个叙诡的底。天下一大五郎的确就坐在我的旁边,但他是那个知道自己是某部销量半死不活老梗层出不穷的本格推理小说中人物的天下一大五郎,以这样的他为主角的系列已经连载完毕,小说已经落幕,所谓游离小说之外的后台世界其实也已土崩瓦解。即使还有一亩三分地留着,那基本就跟三途川的另一边一样,呃,是这一边,我所在的死后的这个世界。

故事结束了,里面的人物当然也就完成使命能够升天成佛不是嘛。

所以在原作中被赋予明确命运的我可以用上帝视角说三道四,而背着个开放式结局的天下一只有肉体的部分得到永久的安宁。他的意识和思想以及灵魂现在依旧飘忽于某页字里行间。他对我退场之后的所作所为不可能发表任何意见看法,他根本不会知道我做过说过什么。

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让我和他这样出双入对十几本书的好搭档梅开二度喜结良缘的。只要作者再写有我和他同时出场并且有剧情交集的作品就可以了。他是侦探我是警察的推理小说也好他是侦探我是警察的爱情小说也罢又推理又爱情或者光爱来爱去没有推理的推理小说也成,怎样都成,只要能够和天下一再次故事讲到一半突入只有我跟他知道原委的二人世界。

恐怕各位已经知道这个计谋有一项致命之处,以至于所有的设想都不过是我这个已退场角色的妄想。在我设想的小说中,姑且不论油腻腻鸟窝头和皱巴巴西装、行为举止诡异的怪人天下一的外形条件优劣,我这样中年关西腔还络腮胡的小圆胖子大叔,是没可能出场的。没法看。这是铁则。不然啊、福O雅治也就算了给一个“看上去让人宽心的好人”角色安上北村X辉的脸是要怎样啊、屏幕前的这位小姐太太或是先生您说啊。

直面这一重大问题的我因为明白这下是见不到天下一了开始哇哇大哭,嗷嗷地嚎着。因为我早就从小说世界里消亡,等于身处天国,约等于灵体状态,也就真的是在吐出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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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大半是拉娘。原作tv原创人物法医 × 原作小说内海。 汤草部分以原作小说系列为基准。含一定量原作小说剧透。

又是一年过去了。 十月底时,内海薰翻着衣橱检查大衣能不能直接穿,突然这么想道。 最近几年秋天越来越短,不仅首都东京,全日本都有这个势头。春天也是。红叶和樱花总来不及看便过期不候。当然其中也有内海职业特性造成的缘由。内海是名刑警,成日里跟着上司东奔西走,外面是什么节气,是热是冷,到头来区别不大。只要没刮台风没下暴风雪,有交通手段得以出行从而查证办案,那就成。 最后内海拎上一件大衣送去干洗店。这一件外面没套干洗店送的衣罩,说明上次收起时很可能没洗随手塞进衣橱了事,今年再穿就先要洗护保养。在干洗店结帐取上衣内侧袋里零钱包,顺便拿出边上的手机看看,LINE上有新消息。城之内樱子发来的,问有没有空一起玩。内海回复道,有空,但没什么心思玩。 内海今天轮休,因为所在小组负责的案子可以送检了。这休假是来之不易的奖励,与其浪费在漫无目的瞎逛街上,还不如整理房间当适量运动然后洗漱睡觉养精蓄锐。该工作的时候努力工作,该休息的时候使劲休息——这观点挺有道理的。 那就来我家嘛。城之内发了个搞笑的有声表情。内海正在外面街上,中午刚过不久,街上来往人也不少,有声表情按下去播放也听不清是个内容,但内海看着那表情大概明白城之内想表达什么意思,内海也被逗笑了,拿城之内没办法,回一句城之内想吃哪种蛋糕给带去。城之内立刻刷屏贴图,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内海掂掂零钱包,照城之内的点单,干洗店找剩的零钱肯定不够,于是回家取了钱包钥匙还有背上就走的小旅行包。包里随时装有替换衣物和洗漱套装,是干内海这行人的应急箱。 “哇!小薰最好了!” 内海门铃都还没按,城之内从住的公寓破门而出。内海一手蛋糕一手背包,没有多的手扯开满怀抱住自己的城之内。 城之内怕不是守在大门背后盯住猫眼就等内海现身。 “进去吧。别噪音扰民。” 内海轻声道。接着内海的肚子咕咕叫。城之内又在内海耳边笑疯了。 “知道啦知道啦!得赶紧把小薰喂饱~怎么还没吃饭?” “睡了懒觉。也不是饿醒的,就没吃。” “正好来吃蛋糕。” 城之内哼着歌去泡茶。内海就想,大概自己确实有点期待蛋糕配红茶的过夜女子会。

“那后来怎么样了?” 沉浸在电影剧情中的内海分心了。她还没看完,怎么会知道。 城之内家里新买的壁挂大电视自带眼下热门的网络点播台,比起实体租碟店着实方便太多。城之内介绍业余也就爱看看碟的内海注册那个网站的会员,即便没空在家看大屏幕,也能在手机上看。内海推脱自己手机公务为主,不宜有过多娱乐功能。不久城之内发现所谓包月套餐并不划算。城之内干法医的,上下班时间倒比内海规律,但同样无法预测什么时候会忙、忙起来同样够呛,终究无福消受用不完的会员特权。 内海建议城之内干脆退了那个套餐,城之内说退不了,两年定期合同,中途退出倒扣钱。 听着非常像大牌通信运营商的套路。 后来就像现在这样,内海有空会来城之内家,花着城之内的钱,看内海想看的电影或工作忙没追的连续剧。那家网站条款霸道,好在资源足,内海还没碰上找不到想看的片的情况。 “就那个伽利略老师呀!” 城之内捧着保温杯喝一口。内海在看的电影,她看过了才推荐内海看,认为内海一定喜欢。内海看得正起劲,又是同一个城之内来打搅。 “不就那样?上次你也看见了,变是稍微变了点。” 伽利略老师,帝都大学汤川学教授,因为是物理学教授,被起了个著名物理学家名字的外号。为什么是伽利略而不是牛顿或薛定谔?内海有的时候会想一想这个解不解好像都无所谓的谜。 反正那一位不喜欢受人那么称呼他。别说是内海,就是内海上司、汤川老友的草薙揶揄或奉承汤川才思敏捷,敢叫一声“不愧乃伽利略老师”,汤川照样立刻板起一张脸。但也仅此而已,并不会翻脸不认人。只要在当老师的汤川面前表现出诚实谦虚的好学精神……几年间断断续续接触汤川,内海摸索出一点与汤川和睦交流的窍门。 当初草薙派内海去见识单位里仰赖的怪人伽利略老师,接着顺理成章就让内海当传话跑腿的,认真干活的内海尽职尽责,没耽误过半次差事,最近更得到伽利略老师当面表扬,称内海勤思善问,有利启发思维。 内海深感这表扬来之不易。倒不是因为汤川曾直言不讳女性思维缺乏逻辑条理现在却态度有变。内海在观察中发现,汤川学此人难得当面给出夸赞,比如私下里汤川对着内海夸内海上司草薙是优秀刑警,又不准内海向上司转达这份赞扬。 而内海得到了汤川爽快、当面的表扬。 汤川不屑夸草薙?这就矛盾了。何必对着也认识草薙的内海谈论草薙的好坏。汤川该找一个不认识草薙的陌生人。 那么,不乐于当面夸也不乐于被夸的对象知道自己被夸了——反过来想。反过来说明。汤川吝啬的那份夸奖,才重要,才有力,才具意义。 内海理清思路,心思放回到看一半的影片。随便汤川夸还是不夸,夸的是谁不是谁,那都并非内海工作上必须优先的要事。又不是破案关键的线索。所以,除非汤川问起,内海不主动交待草薙的近况。至于汤川那家伙近来怎么怎么了—— “係长,您的朋友,不妨您亲临现场查办第一手情况。” 内海按下遥控的倒退键,在心中排练起顶撞上司的台词。草薙这个上司基本上还算公私分明,也该清楚,是内海占据了道德与道理的优势。内海本来就没义务为草薙他们当传声筒。 都人手一台智能机的时代了,手机里装个LINE再正常不过。如果汤川和草薙还要继续传短信甚至让内海带话,那恼火的不是内海,是通信运营商。 用户闲置带宽浪费月租,岂不是断绝了运营商额外收款开通超限流量的赚钱机会。

“所以说呀,叫你看着、那个人和他那个亲友,进展怎么样了?” 总算等到滚动演职员名单,城之内忍不住终于正面问询。 “别人的私事……” 内海皱眉往看电视用的沙发另一头挪,城之内跟上来,递着个保温杯,拿保温杯当采访话筒。 “刑警当然知道最多别人的私事了。” 不对,不是的,那些必须被知道的事情,必须大白于天下的过去、秘密,还原真相的拼图碎片,因此—— “女子会不讲点八卦怎么行啦。” 城之内突然说道。突然不明白城之内在说什么的内海歪过头,嘴角撞在保温杯。杯口碾了碾内海下嘴唇,内海知趣地就着城之内举的杯子喝水。 是不是女子会就该有八卦点缀?内海觉得不是。又不是周刊杂志社编辑部,年中无休狂欢。 但城之内樱子这个人直觉又很准。因为内海与城之内有同感。而内海的直觉,那可是日本东京都警视厅搜查一课奉若神明的侦探伽利略老师亲验断定,有点犀利有点管用的。 “要我说……要我怎么说呢……也不是没盼头?” 城之内起哄,让内海接着讲。内海却不讲。她也说不清,她那个係长和那个伽利略老师之间有没有希望,或者双方中哪一方正在盼望。分到草薙手下兼认识汤川以来,内海旁观过几次那两人吵架再和好。好歹是事业有成的社会人,除了内海未必还有其他人知道那两人竟然会吵架。表面上真看不出来。 据内海猜测,最严重的一次也就是最近一次,汤川跑去美国再回国,三四年间和草薙音信不通。后来,差不多就一年前,老样子草薙扛着代表搜一、差不多就是全日本警界的脸面,请伽利略老师出山协办奇案。案子办了,关系也复合了。 哪有内海追看而看不到的电视剧十分之一情节跌宕起伏。根本就不引人入胜。然而内海是同组办案的刑警,好奇心与责任心并重的探索者,难免跟那两个人到中年还闹别扭着找传声筒的麻烦家伙牵扯上瓜葛。 剥开身份地位年龄性别的成熟果肉,人的幼稚就包藏其中。内海自己也一样,与城之内凑在一起分析共同认识的人里谁和谁有一腿、在谈朋友。不知道现在的小女生还开不开这种幼稚的女子会。 她和城之内一人抱个靠垫,挤在刚才挪过去的那半边沙发。 “有点冷。看看好笑的片子。能笑很大声那种特好笑的。” 法医说,笑到脸红脖子粗,会觉得暖和。 “那不是笑到缺氧?” 内海把遥控给了城之内。内海点过一次,轮到城之内。城之内点的搞笑片是英国的,充满黑色幽默。幽默归幽默,跟看字幕的内海眼皮越来越沉。 “小薰,来,换一边靠,我去放洗澡水。” 城之内起身走开,回来的时候拉起内海,扔掉内海抓手上的靠垫,牵内海到浴室门口。 “衣服呢?” 内海瞌睡醒了,拎起放地板上的旅行包,示意城之内东西都在里头。内海洗完后出来,没等她跟城之内抱歉先用了浴室,城之内嚷嚷着内海怎么就穿这样的睡衣。 “出差穿的,舒服就行。” 内海撩起睡衣衣摆捏一捏。睡衣料子表面有层微绒,宽松衬衣样式,起居方便。 “不可爱,我的借你。” 城之内的睡衣确实可爱。内海看习惯了,也还是会有新的花边吊带裙款睡衣从城之内卧室衣柜抽屉里漫出来。刚认识城之内的时候,城之内就对内海说她喜欢内海这样的可爱小姑娘。 内海自己的睡衣好穿好脱,三下两下叠整齐放在床边,再伸手问城之内要城之内说会借她的那件。 “内衣呢?内衣。” “穿了还不是会被讲不可爱。” “小薰的内衣肯定可爱啊!” “你的比较可爱。” 脱掉睡衣,内海光着上半身,刚洗完澡攒的温暖,在初秋不开冷气也不开暖气的房间里很快散去。她抱起手臂搓搓。城之内马上就抱住她,约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两人同时休假那天,一起去逛内衣店。城之内的手从内海背后向下挑开皮筋勒起来的睡裤裤腰。睡裤底下有穿内裤。 “明明胸罩都不穿了——” “你快拿要我穿的东西来。” 城之内还在惦记内海的内衣,内海只想早点摆脱衣不蔽体的状态。摸内海腰后面、滑下去继续摸大腿,城之内顺手扒了内海的睡衣长裤。内海身上现在只剩两块三角形的对接起来的布。 “小薰就是这种地方可爱。我喜欢。” 内海想着不如直接钻城之内床上铺好的被窝。从刚才起城之内那边就飘过来奶油香的甜味。说起来她们是吃了不少西点蛋糕,城之内还没洗澡。不过,内海看着城之内那张床被子,只觉得被子鲜奶油一样松一样软。 “想睡觉了?” “嗯。” 城之内鲜奶油味道的嘴唇覆上来。内海希望这是今天最后一块蛋糕,但不希望是最后一口。两人倒在床上,城之内不时喊内海名字,说喜欢内海。内海一边听城之内说话,一边听到低低的外语人声。电视忘关了,自动在播内海和城之内一起看的那个频道里其他影片的预告。 城之内现在喜欢的是还算有可爱之处的内海。总有一天,内海想,要让城之内喜欢上不可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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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草薙俊平的老朋友汤川学教授回来一年大概两年还多,办公地也从市郊研究所搬回坐落都心的大学总校区,并乐意接着帮看看蹊跷的案子不至于办案人员想破头。一切好像回到从前。 但草薙深知,一切再回不去了。 草薙工作上少不得接触前男友前女友之类的人际交往关系,这一类的关系看着是代表结束过去,其实容易藕断丝连,也就是经常埋藏有值得深挖的线索。所谓谈不成恋爱至少还能当当现成的朋友,跳过萌生友情的关键环节,节约了为人在世的生活成本,尽管少了一位亲密爱人,却得到非一般熟悉彼此的友人——普通朋友哪能靠毁容尸体腹股沟胎记指认死者身份而协助搜查或栽赃陷害。 草薙和汤川则是反过来。那个汤川说不跟草薙当朋友了,他喜欢草薙,就算草薙不喜欢他,这个朋友也当不下去了。 “我没不喜欢你。不过,原来,你还会喜欢个什么人?” 草薙震惊之余凭借职业素养火速发现汤川发言中微妙的矛盾之处。 汤川便接着道,这跟他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无关。 草薙想,你明明男的不喜欢女的不喜欢只爱物理和羽毛球。 “某一天茅塞顿开,驱使我的不仅有好奇心,还有想帮你一把的心,而且那并非出于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作人情买卖。那就好像是我自费金钱与时间的研究,现在通知你研究成果。” 比起往常的汤川那些卖着关子从异想天开起步最后自圆其说成巧妙诡计的破案推理,向草薙告白的这个汤川简直变了个人。这么地直接了当。 说是告白,更像是自首。像草薙最希望在审讯室里听到请来喝茶的客人自己开金口的老实交待。草薙只有配合听完,一字不落记下,最后事不关己地转述——这次是草薙总结了汤川的陈述,转达给汤川本人。 “也就是说,你想跟我交往?” “这是最合理的结论,否则我该把这个事实带进坟墓。正因为我想借此事向你施加影响。换种说法,我已经克制不住对你的这份感情,迫切希望你也能有所改变。” “‘你也’?我知道了,就那种‘坏事不能光我一个遭着’的感觉?” “不是坏事。” “废话。你喜欢个什么人,哪能是什么坏事。” “而且我喜欢的是你。” 不。这才是毫无关系的部分。喜欢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喜欢的对象、这一情况。 草薙想着纠正汤川观点,可不知道哪来的兴奋劲让他哑口无言。 汤川的工作单位给荣升归国的汤川保留了一切待遇。汤川依然坐拥老旧微波炉和洗不干净的马克杯群,是帝都大学理工学部物理学科第十三研究室的主宰。草薙现在伫立房间的一国之王。草薙怀念和马克杯亲吻的触感,舔了舔嘴唇,只见对面的汤川挑起单边眉毛。 “你改抽电子烟了。” “……怎么知道的?!内海打报告的?!” “她没义务向我汇报你的言行。你身上的烟臭味变了。” 在汤川的地盘上逃不过汤川的法眼——狗鼻子——自然理所当然。春天里开着窗而飘进来的樱花瓣可能干扰实验仪器运作。秋天里丝丝发凉的通气风中带着隐隐约约的桂花甜味。留在草薙身上的香味,也还是臭。即便草薙主张那是危害稍有降低的新型科技电子产品,汤川终将引用科学文献罗列专家意见,逐条证明草薙实乃广大自欺欺人烟民的代表。

姑且算接受了汤川的告白,即、与汤川成立恋爱关系,草薙琢磨着接下来该干点啥。跟人谈恋爱就是进一步了解那个人的过程。那个人是那个汤川,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挑战。仿佛天降考验,考草薙有没有足够了解汤川。而草薙读书时听老师讲过,了解自我是了解其他所有的第一步。 于是草薙摸出智能机点开浏览器的隐身模式,搜索男子同性间性行为须知与实操心得。前一阵内海看了个讲主人公遗失智能机后连串遭遇的片子,大概是很反应社会现实,警钟长鸣,草薙也看了预告有一点点观影兴趣。只不过实在忙,又不像内海活用业余时间补回来看,草薙只记住了尽可能少留下蛛丝马迹的教训。 草薙当刑警的,这方面的反面教材看多了,事到如今却想起来运用。也是颇为配得上事到如今谈的这场恋爱。 本着面面俱到的习惯排查下来,扩张灌肠的步骤怎么看怎么劳师动众。再说了,他跟汤川甚至还没接过吻。一起喝酒的次数是很多到数不清,一次酒后乱性都没有。连牵手也是汤川拉住急着办案的草薙,劝草薙别工作狂发作,也该想想与草薙同样辛勤的草薙的下属们。 那都一年前的事了。 汤川则道: “凡事循序渐进。比方我做实验,有实验步骤。恋爱交往亦如此。不过考虑到你我多年旧识,该做的也都做差不多了,可以跳过前面那些,直接进入后半流程。” 后半,汤川的实验的后半程,汤川拿草薙、汤川以草薙为实验对象进行的实验的重头戏环节。 草薙如梦初醒。 “我是……受?” 汤川推一推无框眼镜的金丝鼻梁,微微而笑,并不回答。 等到草薙终于轮休,短信知会汤川,受汤川邀请过府一聚。恰巧汤川社交上得来一支好酒,欲与草薙分享。 “你还真的没别人可以找了一起做这种事。” “独酌也不错,但那就不是留你过夜的借口了。旅行袋?” “过夜用的东西。” 草薙背着汤川好奇的旅行袋走进汤川家浴室,真正进到浴室前还有间备洗脸台的更衣室。草薙抓出装有一次性牙膏牙刷剃须刀的密封袋,搁汤川的电动牙刷充电座边上。 “给我个衣架,挂衬衫。” “我的也行吧。” “不行。非得逼我承认你身材比我好么!” “你行的。几年不见你最大的变化就是腰上肉变精了。” 草薙干脆自己摸去卧室翻汤川的衣橱,凑拢整排阿玛尼,给自己的连锁西装店白衬衫腾位置。他只借汤川家的剃须摩丝还有毛巾用一用。 “那么,接下来?” 汤川端着两杯咖啡进客厅,草薙一闻就知道是速溶的。汤川放了咖啡在沙发茶几上,再放音乐。 “按部就班。严格遵守步骤是保证实验成功的基础。” 先放松,音乐和香氛有助放松。汤川选的曲子,草薙觉得好像听过,他想起大学时听汤川弹过吉他的部分,别的就再想不起来。至于咖啡香味,速溶的,廉价的,熟悉的香味,但确实令草薙放松,闻到这个味,也就是来到有求必应的汤川跟前。难题困惑,必有一解。 “不好意思,有点悃。” 草薙今天能排上休假,全都是前面十天半个月办案剩下来的空档。 “那就休息。该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该休息的时候用心休息。” “可好不容易……我俩都休息,有空来着。” 草薙手肘支在沙发扶手,托住自己半边脸。 “这就没错了。我也在休息。每次你不是挑我忙的时候,就是趁我工作告一段落,带奇怪问题来,有时中断我工作,有时恰到好处刺激我的头脑。思维转换,就是一种大脑休息的方式。算上见面时喝酒,现在这样聊天,我都在休息。” 那就好。 草薙不清楚他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迷迷糊糊地阖了眼,想着,反正明天还有一天,轮休。

fin

合志篇目再录

1

一开始听到的是男性哭声。有一个人哽咽地说出像是在道谢的话,周围的人则全静下来听他讲。虽是晚间八九点钟,居酒屋最好做生意的时段里,除了围拢那个立起来带着哭腔发言男人、拼起来的几桌,店堂里还剩下的客人就剩下另一个角落里的草薙和汤川。如果不是由于那个男人的同事为离职的他举行欢送会,才刚刚周一的晚上本应该没这么热闹。 不过这也不算太稀奇。三月末四月初正是年度更替时节,趁此机会开始新工作新生活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今天是个冷清的周一晚上。 汤川往杯子里加了一块冰,说道: “的确并不稀奇,终生雇佣制弱化乃至瓦解后所谓不景气的当代,公司管理层首先考虑的,都是如何紧缩开支来增加利润,在这种方针下一旦被判定为不再需要加以维持的部门,其成员就只有等着合同到期好聚好散。” “物理学研究也包括社会经济?” “非也。就趁你睡着时听了点。” 那个哭着高声说并不想结束原来工作的男子,被邻座同事搭住肩膀劝慰,另外也有人上去递毛巾的。在草薙的记忆里,男人是突然哭了出来的。到底实际是个什么情况,汤川说他顺风听到一些,但草薙并不想知道。关键不是有人哭喊惊醒了不小心睡着的自己,而是汤川一声不响地光顾着喝酒,也不叫他一声。 草薙约汤川前就有心理准备,这顿酒喝起来绝对不会痛快到哪里去。但他没想到既然都那么不痛快了他还能喝趴下,而汤川还在不停添满他自己的杯子。 “走吧。” “哎?” 汤川拿起藏在桌肚里的票单,拎起外套朝收银台走去。 “平日千杯不醉,现时呼呼大睡。早点回去。” 草薙只好跟在后面,记下汤川一个人付出的全部金额,在等电梯来心算出一半、也就是他该付的钱,进电梯后要掏钱包,被按了下楼按钮的汤川阻止。 “以后再说。” “以后”是指?草薙一时只能想到以后再找机会叫上汤川去喝酒,请汤川喝回去。出了居酒屋开店的大楼,吹了街上还有几分削脸发痛的夜风,草薙就觉得不光是脸,头都疼。 汤川不开车,草薙原就是为喝酒出来的也没开车,两人便默契地往车站方向走,到了那里是搭电车还是招出租车,都好办。 “不好意思,今天我喝醉了,兴致都让我搅没了。” “相约喝酒,那只要喝了,便是尽兴了。” “我其实……还想问你点事……” 所以草薙才特地用轮休的前一天晚上找汤川出来,而不是窝在家里解决掉积攒了好久的电视节目录像。谁知居然喝醉睡着,也真够没用的。 “什么事?” 有那么容易问出口早就问了还会借着喝酒找话茬还最后没找到嘛——草薙挠挠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才想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 “我?” 汤川停了下来。他们到了车站门口,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出租车的扬招点,现在没有人排队,只要站到那里马上就会有候客的车辆迎上前。 “那个事情之后,你也没道理……”草薙想了想还是没说出石神的名字,但不把话挑明,听上去又只是草薙无理取闹,单方面自以为是地把汤川当成想不开的闷罐子。 “你今天不是就很怪嘛!从碰面到现在都没挖苦过我?” “你对于正常的参考基准值有失偏颇,该校零了。此外,有异样的人不是你么?只要心里有不痛快,喝几口你就会睡着。” “那是以前啦……” “也就是说从以前起就没变过。” 草薙追上巧妙岔开话题朝扬招点走去的汤川。一部出租车缓缓驶上前。 “喂!听我把话说完!啊不对,我会听你说完的,何必这么着急走。” 汤川拉开后车门,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了看拉住他手臂的草薙。 “最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草薙哭笑不得。最近当然是没什么好多说的。石神的案子真相大白送交上头进入别的后续程序,也没听说帝都同窗里、谁新结婚要准备送红包喝喜酒去,没有伤脑筋的案子难得清闲还能轮休,他和汤川之间能充作谈资的材料,是突然变得少之又少。 “随便什么都可以,你说我就听,你当我是朋友,就说出来。” 闻言汤川并不回答他,而是等几秒钟后回答了司机。从后视镜里审视过后方情况,司机小心地询问客人意下如何。汤川反过来抓着草薙手腕把草薙也带进车里,越过才刚坐稳的草薙关上了车门。 “不用送我啦。我们方向又不一样。” 但是汤川像是完全没听见草薙说的话,之后所有的发言,仅仅是朝又对着后视镜瞄了两眼的司机指示了一个地址。 草薙听到后也不说话了。不知道司机听到那个地址时会作何感想,毕竟草薙已经说漏嘴,即使汤川真是好意送草薙回家,那也是绕路。 而司机并不知道那就是汤川家的地址,听到后或许以为,刚才莫名其妙的争执不过是和汤川拉拉扯扯的草薙闹酒疯,汤川好心送草薙回家。 想来想去,草薙觉得头更疼了。

2

在草薙眼里汤川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套在白大褂里的瘦高个,刘海有些长,捣鼓仪器时一低头能把眼镜镜片遮去大半,忽然就看不清汤川的表情。当然就算看清楚汤川的表情了,草薙也时常搞不清楚汤川在想什么。光是汤川告诉他的一些物理学道理,明明知道是为草薙这种外行人特地往浅显里说,草薙依旧似懂非懂,顶多囫囵吞枣强记一个大概。当警察的,记性总是好的,总要认得出人海里被通缉的那张脸。 可这就像是草薙辨认不出汤川的脸。从大学算起到现在,怎么也算认识汤川十几年了,即使去掉草薙刚升调进总局搜一后最初忙得焦头烂额,几乎脱离社会、只管抓人破案的三年,那也还有得近十年。然而汤川整个人在草薙看起来十几年的一成不变,并非相识太久过从甚密反而意识不到改变,草薙可有个三年没见过汤川——被突然点着的微波炉灯泡吓坏了,惊魂未定的草薙还是能认出,也认不出那个跟三年前,十年前记忆中的模样有多大区别的羽毛球部王牌。 身为刑警,草薙失格。身为朋友,草薙也是失格。洞察不够细致入微,甚至讲不出可称为自己好友的人身上哪里有些什么时间留下的痕迹。 草薙和汤川并肩站在清州桥边,望着不远处办公楼的玻璃大门时,草薙才从镜中看到友人那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神容。汤川说他因此窥探到石神的真心,对草薙来说亦何尝不是。石神羡慕汤川仍年轻健硕,草薙暗暗表示赞同。然而同时这也意味着,与石神相同意见的草薙并不了解汤川,起码不够了解。草薙在玻璃大门前责备几分钟前追问汤川的自己。倒不是他已经隐约知道自己误会了汤川,而后悔误会了汤川独自痛苦挣扎着是否揭示真相的理由。 草薙看着自己倒影旁边,隐约能看出维持运动员般好身材的汤川的倒影。汤川以平缓语调剖析着昔日同窗好友性情,最后指出了石神自己都未察觉的一处破绽。随后汤川往商店街方向走去,草薙跟了上去。长年交往得来的经验,加上之前几次亏得汤川在才能告破的案子里汤川也是这样,自说自话的时候就是他心中有主意了,草薙能够仰赖汤川的那些主意。可这些都算不上是和汤川心有灵犀,连朋友或许都算不上。面对能从久别重逢的朋友口中一句无心叹惋里抽丝剥茧出真相的汤川,草薙只能喊喊为什么不告诉身为朋友的他让他一并分担。汤川对待朋友的分量,草薙觉得自己比不上,不过汤川还当草薙是朋友,因此草薙便没有理由不答应汤川那个非常过分的要求。真正的分担,应该是知道汤川知道的一切,却又和汤川一样守口如瓶,默许汤川接近花冈靖子并不加以阻拦。以前都是汤川应草薙的请求协助草薙,这一次是草薙同意了,自愿成为汤川的共犯。 草薙不是汤川,就算听汤川讲明一切,在草薙心里石神也不过是令人扼腕的天才。所以他也不可能真的把汤川内心为石神发作的痛心抢过来一半。但至少草薙能让汤川不是一个人去找花冈靖子摊牌,在汤川需要见石神最后一面时帮上汤川的忙。这些是身为汤川的朋友而能为汤川做到的,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3

听到汤川说,他并不想要草薙这样的朋友时,草薙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又说错了一些什么。 跟石神那时候简直是一样,其实现在也还是因为石神的事情,草薙觉得汤川还一个人憋着心事,希望汤川能说出来。于是草薙又把他和汤川是朋友的关系抬出来。他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石神天衣无缝的计划破产了。石神所盼望的花冈母女的幸福亦然。和草薙如果向上级报告汤川的推理进而翻案的这一假设,就结果而言并无不同。 作为警察,洞悉人性善恶,到最后草薙自身也不会存有绝对的善,更有可能为法律铁血书就的公理而沾染上相对的恶,以此伸张正义。进总局搜一时间久了,他会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对手下新人调侃,“已经不是个人啦!没办法重回正常社会过没有凶杀血案的普通日子啦!” 汤川是普通人,不过是在搜查一课私下里张扬开化名为伽利略的传说。草薙想要当汤川的朋友,却只能因为自己是警察,和嫌疑人的邻居是校友,并且有共同相识的人,最后凭借那位共同的友人的智慧,变相使汤川亲手将石神送上法庭。 “对不起。” 仰躺在汤川家客厅沙发上,草薙冲着被四角投射出的黄色暗光照亮的天花板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 “那不过是好奇心一样的东西。” 汤川冷冷的声音,从高处扔了下来。 “可我还是想知道。我不是被你当做不合格了么?你不是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当朋友么?” 草薙抬起手背往脸上蹭了几下,搭在额头上。 “你对还是朋友时的我都不肯说的事情,也就是作为你的朋友不能听的内容。那不当你的朋友总行了吧!反正刚刚不就是正好被你罢免了?” “草薙你喝醉了。” “我好好的!醉的是你!是你说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老同学,那还能是什——” 草薙就快盖住双眼的那只手被猛地掰开,由人握紧压在耳边。那个姿势并不舒服,手骨生生反扭过去,从手肘到肩膀一阵刺痛。但他的注意力全不在那上面。像是被他说中了心事,真的醉了的汤川,不顾细弱的金丝眼镜框会被两人贴合的脸孔压垮,堵住草薙的口唇。 汤川的吻令人窒息。在吸引住草薙所有精神的同时夺走了草薙的思考能力,还有草薙手脚上的热度。透过初春时节穿的、仍不单薄的厚质衬衫面料,唯有草薙手臂上被抓着的部分发热胀痛,痛到足以烙一个汤川五指紧握的形状出来。突如其来席卷全身的冰冷也在为这单方面施加的刑罚推波助澜。越是感到冷,越是觉得烫,心脏瞬间加速跳动几乎跃出胸腔,又直线落下至谷底。 终于,在从草薙裤腰里的,拉出来的衣摆底下,汤川的那只手收了回去。汤川整个人退开到离沙发好几步远的地方。刚才简直是被汤川压着要摁进沙发垫子里面去的草薙还是平躺在原位,有些吃力地抬起头,看见站在那里摘下了眼镜的汤川。 也是。这种事情。的确没法讲给朋友听。听了就不再是朋友。 可如果连朋友都不是,连这样差劲的告白机会也无从入手。 能当汤川学的朋友,草薙从未有过失望,一直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自豪。那个远近皆知的科学怪人有个平平凡凡的学友,还挺爱出双入对的——当然不是这种把汤川不怎么平易近人的个性当猎奇卖点兜售的肤浅程度,相反,草薙觉得汤川虽然讲话难听,行事也有古怪,人终究是好人,能和自己这样的普通人结交相识,不就是有力证明之一。草薙甚至还自觉有重任在身,理应把“汤川的朋友”这一角色给当下去,海枯石烂,此志不渝。他没想过不当汤川的朋友会如何。 但始终全是些草薙个人的想法。其实汤川能不能保证他自己健全的不危害社会的正常人格,也并不需要其他辅助证明。 一旦汤川拒绝草薙作为其友人,比起使人麻木的失望,能让草薙执意挽回补救的,是会失去汤川这个朋友,这一令人害怕的绝望才对。 “今后,请不要特地为你工作上的疑难来找我商谈。” 这像话嘛……才刚把(姑且不论性别的)朋友推倒非礼,以为没得逞就能不用说对不起了嘛…… 草薙泄气地将视线从推了推重新戴好的眼镜的汤川身上移回到天花板。如果汤川真的道歉,草薙想,自己大概会更不舒服。汤川没有做错的地方,本来就是草薙追问对方,一定要对方交代个明白。不过这样硬扯出一个新话题的汤川,也算笨得要让他皱眉了。在不是物理、更不是任何一门理科管得着的领域,干刑警而擅长察言观色的草薙便稍占上风。 “干脆说想继续当朋友就别再去帝都倒算了。” “你应该已经相当清楚,我并不希望你是我朋友的原因。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 “再”?草薙叹了口气。果然汤川十分在意石神的事情。汤川对友情之珍视,乃至连草薙有时都会开玩笑地怀疑是由于汤川朋友实在太少。 幸好目前汤川还当自己是朋友,并想努力维持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几分钟前嚷着绝交的汤川绝对是喝醉了。草薙给发生的一股脑儿的事情安上这个结论。 “那换人去总行了吧!牧田啊岸谷啊,你爱看的美女也不是没有。只要不是会让你看着难办的我,谁都行吧?” 将问题的症结归总到点,集中火力根除就好。草薙不介意成为症结中心,而且既然是跟汤川有关的问题,症结在自己这个熟人身上反而更容易打理。 “你醉了。” 汤川摇摇头。 这一次草薙觉得汤川没说错,他的理智觉得该就汤川会亲吻与爱抚他的原因进行询问。实际却是草薙对已经下定决心的汤川死缠烂打。他也知道汤川不会再像去年那时,乐意泡上廉价也理所当然的咖啡听他抱怨又遇到怎样灵异的案子。 “我累了。人心的问题太难了。” 醉就醉了,发发酒疯——听到汤川难得举手投降,草薙嘿嘿嘿地笑了出来。 “所以解开那些题目的你就是最棒的科学家了。我就觉得。” 草薙是只认识汤川这一个和科学研究有关的人,要他提名谁该得赏学术奖项,他也只能报上汤川学这一个名字。然而并非草薙见识浅薄。汤川早就在草薙的评分系统里达到优秀的高分。 “随便……你。” 一阵开心过后,头痛回来了。草薙不觉合拢双眼。 “要喝几杯了……记得找……” 因为不是酒吧的陪酒女郎,便不可能把喝和工作挂钩,也便不为难意欲和警方划清界限的汤川。草薙睡去前,这样胡思乱想道。

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痛是再所难免。四肢僵硬的草薙抓着身上的毛毯,盯住天花板,偶尔眨一眨眼。 最后他放弃再去回忆那些细节,只想着记牢尊重汤川的决定,再有任何案子,就算是天穹真崩塌下来一块泥那种的灵异事件,也不会拿去麻烦汤川。 起身环顾四周,草薙发现汤川家的客厅还挺整洁的,一点不像研究室里满地的电缆接线板,桌椅被埋在仪器纸山里。 搞不好就是因为汤川以学校为家,才显得汤川家里透出一丝人迹罕至的干净味道。草薙站起来又看了看,找到汤川留下的字条,说去学校了,让草薙自便。门锁是自动的,关上就成。 正巧轮休放假,连被判犯规的、有关凶案的谈资也没有的草薙,对着字条唯有望洋兴叹。他以前都不知道,要见一个人却是会百思不得相见的理由。

4

和常磐同一学科的人里,曾经有一个得知他投师汤川学副教授门下后,先退一步,再猛地上前两手用力搭住常磐的肩膀,顺便捶几下。 “其情可嘉。其情可嘉啊!” 对方发自肺腑的赞许常磐是挺受用的,虽然他跟那个人年岁相同也就是平起平坐,没什么理由就该被施以由上及下的怜悯与同情了。再说本来常磐就是冲着汤川学副教授治学严谨、工作务实的学术界美名而去,他事先没少做功课,也便没少打听到汤川副教授是个怪人的事情。 因此往十三研究室带着实验笔记和报告跑了几次后,常磐早早筑起的心理防线并没有被冲垮。应该说连个边角料都没蹭碎。即使汤川老师抽一鞭子再给一粒糖地,把常磐的小论文戳得千疮百孔然后像是勉为其难地说还是有几个亮点的,常磐心里反而有点开心。他那个朋友对他炫耀起自己老板那是一个好对付真乃老天开眼的菩萨心肠,常磐正埋头赶着订正,随口讲了几句汤川老师也是个好老师,以及汤川老师怎么个“好法”。于是他朋友就担心起来: “我认识你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原来是个抖M?!” 常磐心想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个抖M,呢——当然他不是抖M。只不过做学问的道路上迟早遇到艰难险阻,趁早把难的先解决,啊不对,是先习惯起来艰难的那一部分,之后就轻松了。这算是偷懒吧。背向朋友对着笔记本电脑拼命打字的常磐忽然停下手,想起来什么事而回头对朋友笑着说道: “老师他只是不太擅长夸奖别人。尤其是当着要夸的那个人的面。” “什么啊?傲娇系吗?” “和傲娇完全是两码事啦!最多算嘴拙,面子上抹不开,拐弯抹角,不好伺候。” “……你真的敬重你家汤川老师吗?” 因为来自汤川的表扬都可以贴上弥足珍贵的rare标签,得过几次汤川表扬的常磐颇有几分骄傲,不过他不打算把那些当成谈资。承蒙老师鼓励他更有干劲了,可总还是要靠他自己搞出成绩来,在那之后就由他去感谢恩师了。但和汤川不同,常磐只要普通地,正面地,公开地向汤川副教授致谢就行了。 他想起那天轮值,进了研究室在流理台上发现了两个没洗过的咖啡杯。也许是前一天有客人到访,所以汤川老师多泡了一杯。不过常磐又觉得哪里不对,以前那个常来找汤川老师,连他都碰到好几次的刑警,明明最近都不怎么出现了。 研究室是进行工作教学的场所,最多兼做临时休息室,各教职员工真正要会客接待,都可以申请使用学校里的专用接待室。而且汤川老师也不是不知道,十三研究室里除了常年看上去就没怎么洗干净的几个咖啡杯,剩下只有大小玻璃量杯,拿来接待慕名而来的那些贵宾实在是够不体面的。所以汤川副教授要么把教学事务无关的会面放在研究室以外进行,要么就让熟人私底下来,而且尽量和学生们来研究室的时间错开。 可是除了那位刑警,也没听说过副教授还有别的什么从学校外面来的熟人。毕竟一开始那位汤川老师的老同学刑警,也是先带着案子求上门,之后才熟络起来的。如果不是那位刑警,前一天的客人又会是哪里来的,重新熟络起来的旧识呢? 或者,汤川老师和刑警先生之间恢复邦交了? “哦,杯子麻烦你了。不好意思,昨天临时有事急着出去,你不提我倒忘了。” 汤川从看起来不太干净但至少是没用过的杯子里拿起一个,倒进速溶咖啡粉。 常磐正在犹豫是否开口问问看就当拉家常增进师生间情谊时,汤川自己开口说,昨天是有人来。 “是相当杰出的预告犯。” 捏着吸饱肥皂水的海绵,常磐心想,果然还是警察那边的麻烦事情。不过汤川老师还是那副看起来一点都没被麻烦到的样子,只是优雅地将过多的热水和略少的咖啡粉充分搅拌均匀。 “隔了这么久才付诸实施,幸好派来的人还不错。” “老师……您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昨天那桩把我从研究室里拉走的案子。但案子的详情不能对你多讲,我也并不清楚详情,更对里面的动机等等不感兴趣。” 然而老师您明显就一副很享受解谜的样子?常磐不知怎么地心思全往这次那个草薙先生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能把汤川管闲事的胃口又吊起来上跑,杯子洗得不干不净,就随便扔着不管了。 接着汤川打破了他的猜想,就像很多很多次的实验结果证明常磐的推论有误,必须修正研究方向或方法。 “如果有警视厅相关的女性打电话来,也替我留心一下。” “女性?” “对。” 常磐想了想。 “太好了呢,老师。” 然后这样恭喜道。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没头没脑地说出这种话,说完仔细一想便觉得作为学生,对师长私生活中的男女关系评头论足真是以下犯上。好在汤川像是没听见常磐具体说了什么,已经端上咖啡转身去翻看资料。 之后又过了几天,常磐觉得一遇到汤川就往脸上冒的羞愤劲差不多也歇息了的时候,汤川问起他下午是不是有别的课。常磐报上自己的课表,得知当天下午偏巧没有人能给老师打下手。汤川没有客气地讲,那是个小实验给管子里的水加热再记录几个数据,单人即可独立完成。跟着汤川久了,常磐也知道汤川是不太会客气的,而且汤川听到常磐也不来研究室后,反而满意地说了句“那样正好”。 常磐顿时心生要被自己紧随的导师踢开不要的危机感。由于一时间的混乱,他便无法察觉汤川其实又空出来一个没有第三人,比如他的学生,会出现在研究室里的会客时间。在那时,常磐无法真正理解汤川那番人前不说好话、人后使劲夸赞,究竟如何扭曲。因为常磐并不知道草薙以前对着汤川预告过,除了草薙以外也还会有别的刑警甚至是美女刑警来找汤川。他并不知道就在那天下午,草薙提着瓶红酒为此上门致谢,在汤川看来,便是谢罪了。

5

字条上在他所写内容下方多出来一行字。就像是摆在温泉民宿走廊一角,只有尚在临帖习字的小学生会一笔一划、连热水是不是冒泡也巨细无遗记录在案的来客感言簿,上面留有前晚的住客对汤川家里的速溶咖啡、实在便宜得难喝的抱怨。 汤川莞尔。对于速溶咖啡又能指望些什么呢。科学的醇香吗。 草薙不是汤川,草薙可闻不出来萦绕杯口那股烫烫的湿气里,凝聚有几代还是几十年的技术革新成果。 科学的醇香,说到底,不正是汤川向来诟病的所谓感性之非理性思考的产物,因此这种故弄玄虚的论调,全是汤川用来糊弄瞧不起速溶咖啡的他的朋友,他自己丢尽理性思考的专业素养,简直强词夺理了。 咖啡味道是糟是妙,是速溶还是咖啡机冲泡,汤川其实分不出来。他连速溶咖啡的浓淡都分不出来。他有一位恩师原想斥他是光知道博闻强记美食之理,却也觉得上帝给开了一扇窗,那必要另外关上一道门。汤川既是学物理的好料,其他方面譬如汤川实则是个没口福的味觉白痴,对汤川而言便算得上公平,甚至恩师更认为汤川可怜,也便不责难他在饮食上的诸多拘泥,只是拿汤川这方面的事情取笑作乐。 穷极了材料和方法的搭配组合,反复研究、重复试验,用咖啡机也泡不出带速溶咖啡味的咖啡。没能品茗出芳醇的汤川,最后只归纳出这一个结论。咖啡机用起来经济实惠,味道怎么也好过稀泥和水,想也知道,他的实验根本就没有意义——内海薰问起汤川老师中意的咖啡机的下落,汤川老师推说是由于更喜欢速溶咖啡滋味,如此给予之前来来回回从自来水到矿泉水的各种折腾一个有意义的立足点。 因为咖啡机泡不出速溶咖啡,更不要说带有科学香气的速溶咖啡。加上到了汤川嘴里,什么咖啡都一样,只不过汤川以为往外飘科学味的那才是喜欢的速溶。那是他个人一厢情愿的兴趣:科学二字是使速溶冲剂变美味的神奇佐料,如同内海踏实肯干富有钻研精神,勾引出他对案情的好奇心。 相隔多月,也许都快有个一年,在他打电话给久未联络的草薙单刀直入要了个地址时,他还没意识到后者将会成为内海投喂给他的重口香辛料。浓郁、刺激,足以让汤川呛着了干瞪眼,似乎连泪水都能生生落下来,却还没痛苦到那种程度,因而带着不解的迷茫,乖乖钻入内海设的圈套。

6

内海从酒桌边站起,提上西装外套和比普通OL挎的那些大一圈的手提包,向汤川鞠躬。上一次最终也不是因为汤川的推理直接破的案,她就没找到合适借口给汤川登门拜谢。本想这一次总该可以好好感谢汤川,又碰上她的上司醉倒不省人事,没法大声言谢。内海直起腰后,又朝旁边座位上看了看。 对面已经把香槟换成咖啡的汤川,轻轻放下杯子,冲内海用力点了点头。内海这才转身往店外走去,剩下垂着头呼呼大睡的草薙和默默看着草薙的汤川。 就他们三个开的小庆功宴,在草薙喝醉睡着时便已结束。内海觉得与其用上司恋情受挫的狼狈样当下酒菜,还要和说话始终拐弯抹角的物理学者对饮,倒不如早早回去解决家里一堆租期快过限的DVD。就是不知道汤川要是知悉了这样又一种的刑警式直觉,会怎么从鼻孔里出气哼一声,再从纯理性思考上驳斥了。 内海走后,汤川继续喝他的咖啡。他人眼中,比起酒水,汤川应该是更喜欢咖啡的,因为汤川他一天到晚地“要不要喝杯咖啡”、“先喝杯咖啡吧”。要是问内海,说不定内海还能想起来一桩汤川把速溶咖啡当成镇定剂的事情。必须是十三研究室里泡出来的稀薄速溶咖啡,才能冷却汤川一时过度沸腾的大脑,稳住汤川摇曳的心思。 而他现下是在家酒吧靠墙最里的雅座上,是为庆祝告破一个差点陷入迷宫的难案、由草薙特意挑选的高级店家,没可能提供上不了台面的速溶咖啡。但汤川依旧能从已经忘记是名叫蓝山还是乞力马扎罗的液体里寻得内心的平静。即使在他喝干杯底、正巧草薙醒来的时候,他也能坦然说出: “只要对着你,咖啡喝起来都像是在研究室里的那种味道。” “那是因为你根本连速溶咖啡的浓淡都分不出来,给你喝什么都一样,实在是浪费。” 一点看不出来才刚睡醒的草薙反击。 汤川无奈地笑了笑,把事先让侍应生端来的冷水递给草薙。 “内海先回去了?” “嗯。” “来得最晚走得最早,现在的年轻人啊……” “我倒是觉得她有女性独特的细心和耐心,以及女性独特的思维方式。” “怎么,不反感非理性的女性了?” “我从来没有声明过放弃对于非理性思考的排斥,同时也仍然肯定女性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能够进行理性思考的。” “你这种话听上去可比内海自怨自艾的性别待遇不公差劲多了。” “这是开诚布公。” “有时候没必要把真话毫无保留地都说出来。” 草薙盯着捏在手里的空玻璃杯,问汤川。 “差不多,也该可以了吧?” 汤川挑起一边眉毛,并不作答。 “你懂的,就是重新——” “如果是指继续协助警方,我的回答和上次的一样。” “又要等你哪天来兴致了?上次你是因为对内海的假设和实验感兴趣,那这次你又对什么感兴趣了?”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刚刚才让汤川不必时刻掏心挖肺说真话的草薙。汤川开口说道: “最初也是内海的假设。她身上女性独有的逻辑,这一次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她又干嘛了?” “这我不能说,因为我与她约好了。本来所有的协助搜查都应该瞒着你进行,当然一旦深入其中,不可能不和你有所接触,内海私下向我求助的行为必然会败露。对你保密她来找我时与我谈话的内容,是我遵守与她之间协议、目前仅存的方法。” 草薙揉揉太阳穴。 “懂了懂了。我不会逼你当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的。其他呢?其他还有别的吗?要因为是内海去找你你就答应,那我也安心把她当专门联络你的特派员。” 闻言,之前微微向下注视着两人之间没怎么动过的酒水和吃食的汤川,抬起头,笔直看进对面草薙眼里。汤川先是张开口,发出一拍无声的停顿,然后他说: “我受内海所托研究案情,解开真柴绫音布设的虚数解,那是为了你。” 在草薙想发话前,汤川接连不断地讲了下去。不失在百人阶梯教室公开授课时的镇定,不乏报告演讲时的调理。 “我在认识你有一段时间之后,听说你想毕业后当警察,还是很惊讶的。” 警察这个职业,并不适合老好人。草薙骨子里就是个老好人,心善面和,看上去更像会跑销售的公司职员。但草薙也是为优秀的刑警,即使被精妙的诡计一时蒙蔽看破事实的双眼,也能凭刑警的直觉,觉察到绫音身上的危险。 “如果我不插手,或许真柴绫音便就此逍遥法外,你则会在心中再次留下遗憾,甚至还有后悔,那将毕生困扰着你。你看对方的眼神,就和那时一样。和那时你捡到没能养活的小猫一样。如果在你面前质直接疑真柴绫音是否清白,你可能还会又说出‘那又怎么样’来。” “那又怎么样?”这是草薙对明知故问的关切一概投以的谢绝。 “我认识的草薙俊平,会去特别关照一位案情相关人士,那么那个人十有八九——这是我的假说,之后我所要做的就只是通过成功的重现实验揭穿真柴绫音的诡计从而确定假说属实。除此以外我也干不了别的。” 内海那句骇人听闻的“草薙爱上了女嫌疑人”,虽不中,亦不远矣。汤川担心的不是草薙恋爱了,他担心的是草薙爱的那个人,也是草薙心底怀疑最深的嫌疑人。只要真相不大白天下,草薙就将永远受下意识中的正义感和责任心谴责。草薙身为刑警这个事实本身,会一直煎熬着,故意放过明知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对象的草薙。 “多亏有你,我也卯起来去找真柴身边的别的女性。” 这次汤川是没有亲自成功进行过任何实验,还对真柴绫音的计谋举手投降,濒临败北。而真相,是汤川赶着草薙找到的。 “哪里。” “下次请你去喝茶,红茶。我认识几家不错的店。” “我有咖啡就够了。” 汤川轻抬咖啡杯柄示意。 “速溶咖啡?那是不是说我可以去研究室要找你?” “欢迎你工作之余前来浑水摸鱼。” “工作之余……上次为工作上的事送你的红酒呢?” “还在。” “那就现在回去拆好了。” 草薙作势要走,猛地站起来,一下头晕又跌坐回去。 “你醉了。” “那又怎么样。” 草薙再一次想站起,被先他一步起身越过酒桌的汤川重重按住双肩,身体其他部分都像是被肩膀上汤川的手掌锁住,一时间草薙只能抬起头。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小吊灯躲在汤川脑后,汤川的脸便是逆光,又凑得太近,草薙什么都看不清楚。可他也好像知道汤川的嘴唇在什么地方,在他嘴唇往上,就快贴住的地方。接下来是要干嘛呢。接吻嘛。那就速战速决嘛。草薙想。 反正汤川认定他是喝醉,干脆就在大庭广众下耍酒疯给汤川看。 越想越离谱,毫不顾忌自己还是个国家公务员的草薙,恐怕真的喝醉了。 “今天早点回去吧。” 辜负草薙期待的汤川放开人,直接拿起外套走向收银台。 草薙等汤川从面前整个人都不见了,才如梦初醒抄上外套奔出去。他一边套衣服一边跟上又付了全部账单的汤川。 “喂!事情还没说完!” “还有什么事?” 草薙直接堵在汤川面前。 “接着喝第二摊的事。上次那瓶红酒。” “今天就算了。” 汤川往旁边挪开一步,像是要看清对过路口的红绿灯。草薙也往同样方向挡住汤川的视线。 “你有什么好怕的!那些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真的醉了。” “你这人真是……”草薙拽起汤川走到远离路边的地方,“那次你招呼都不打就乱来,是不怎么够朋友的,啊不对,你本来就不想要我这个朋友是吧。” 汤川默默听草薙说,并不回答。 “我倒觉得挺高兴的。不是说你不把我当朋友我会高兴。你太把我当朋友了,我想我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说到一半,草薙抓抓头发,汤川也有点不解,微微侧过头。 “能见到你还是有感情冲昏理智的一面,就是像个平凡的普通人,挺高兴的。所以那天的事情你也别太在意。” “草薙,你真的没醉?” “够了!我都不介意了你还介意些什么啊——” 幸好没有其他路人经过,就算草薙借酒兴整个人挂到汤川身上,周围也不会有指指点点的议论。 汤川扶住草薙,一动不动站着。刚才那句发言是否可以视作来自草薙的告白?由于草薙吼完那一句后立刻瘫软靠上汤川再度不省人事,问题的答案可想而知。草薙喝起闷酒就特别容易醉,先是迅速入睡,醒后再大闹一场。这个坏毛病从学生时起到现在都没改掉。 汤川在心底叹了口气,一方面庆幸内海走得及时并早,没有让她看见草薙更丢人的样子。一方面汤川又后悔,旁边没有多一个人可以自由行动,好叫到一辆出租车。 在惊醒草薙、解放自缚住的手脚得以前进、得以让他不用千篇一律地敷衍草薙哪怕是做不得真的酒后疯话之前,汤川也只有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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