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amond Dust

Ultraman/向漫天繁星寄托我的思念

无爱可失

夏川遥辉/伽古拉斯·伽古拉

他差点以为这就是场强奸,不过当他发现床上有粘稠血块的时候他便认定这和强奸无异。他们都分别高潮过一次,伽古拉背对着他,光裸的后背上露出一些深深浅浅的疤痕来。夏川遥辉想这应该是在监狱里留下的,他印象里的监狱在很远的北方,但不知道确切的场景是什么样的。于是遥辉一边亲吻伽古拉的疤痕一边问他为什么不跟自己写信,因为小说里都会写亲密的人收到来自远方的信件,信纸上或多或少有着咸味的泪水和冰冷的空气。伽古拉没有回头,只是有些轻蔑地笑几声,说你当年也只不过是个半拉大的小破孩,还没有到必须每月给一封情书的程度。 夏川遥辉泄愤一样啃他的皮肤,总觉得嘴里有股甜甜的味道。可能是糖浆,但他吃过的明明是草莓味的绵绵冰。一开始他们只是在海边散步,一前一后,差点就要牵手。不过最后还是隔得好远,直到涨潮的海浪把他们的脚背淹没。遥辉问了很多问题,但是伽古拉一个都没有回答。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对方没有听到还是自己根本没勇气问出口,所以到达沙冰店前都沉默不语。伽古拉给他做了草莓绵绵冰,草莓果酱上洒满山楂片和葡萄干。遥辉坐在门外最后一张桌子上看伽古拉趁着暴雨还没来的空隙把桌椅收拾好,再把花盆都搬进去。暴雨来临前的海风把他们的头发都吹得狂乱,遥辉舔舔嘴唇,很想说草莓果酱的香精味太重。但伽古拉只是关好门,拉着他的手上了二楼。楼梯很窄,几乎没有光,遥辉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贴着墙壁一步步挪上去。等到了阁楼他发现她把伽古拉的手上都掐出了印子,但伽古拉好像也不太在意的样子,给他倒了水,说,等天气好一点再回去吧。 遥辉去亲他的时候暴雨还没来。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响,同学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在联系他。他只来得及摸出来短暂回了一条短息,就忍不住去把伽古拉压到床上,毫无章法地掐他腰上的肉。他比看起来得还要消瘦一些,或者说比遥辉记忆里的还要再清减些。毕竟五年前,至少是五年前,或者是再长一点,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遥辉被伽古拉牵起手的时候,他还是能感觉到肌肉的触感的。他们走在雨后的街头,遥辉的另一只手拿着伽古拉请他的便利店奶茶,抬起头看他围裙上的工牌名字,说,我之后会经常来找你的。 伽古拉没拒绝,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背对遥辉把自己的工装服脱掉,露出里面的工字背心和短裤。他再把短裤推下来,抽了一些湿巾把腿间残余的血擦干净,然后翻出一个套扔给遥辉:“希望不要我来教你怎么用。” 遥辉语塞,把锡箔小包装拆开的同时,伽古拉蹲下去给他口交。他口腔里很热,舌头搅着那团肉,没几下就把那根老二吸得肿胀。遥辉忍不住抓着他头发把鸡巴往喉咙里塞,耸着腰一个劲往里面操。伽古拉被噎得眼泪一齐落下来,本来蹲着的身形也脱了力软下去,一个没注意跪在地板上。等遥辉放开他时他膝盖酸得站都站不起来,还是遥辉一个劲把他捞起身搁在旁边。他试探性用两只指头去摸伽古拉身下,意料之外摸到两瓣柔软的唇肉,再往里探就感觉到因为兴奋而充血的阴蒂和已经湿润的阴道。但不是润滑液的触感,也不像遥辉在片里看过的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液体。他把手指拔出来时,看到指头上几乎全是血,还有凝固的血块挂在指腹上。 伽古拉不愿意谈这件事。他有些急躁地让遥辉带上套,然后借着润滑液和血就坐上他的鸡巴,硬着头皮往肚子里塞。刚开始遥辉还托着他屁股怕他疼,但他们的眼神完全对不上,刚刚的动作里伽古拉的头发全散下来,头绳掉在床边,留长了的刘海把眼睛全给遮住了,以至于遥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没什么章法,就只是一个劲往最深处操,一只手借着重力把伽古拉往自己胯上按,另一只忙着把背心卷起来,低头在他胸前的肉上留下几道齿痕。他咬的太用力以至于伽古拉拍了一下他后脑勺,但是没有阻止。小狗就变本加厉,坐在床边把伽古拉整个人放在地上,从上至下次次都干到最深处的肉环上。他本没想到伽古拉肚子里会有孕育孩子的地方,在反应过来前就撞上了子宫口。伽古拉毫无准备就被操到了高潮,逼里的水像龙头关不上一样混着血喷出来,又被鸡巴给堵了回去,几乎是哭着抓住夏川遥辉的胳膊求他不要碰那里。但小狗又选择在这个时候抛弃他的想法,在他高潮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借着阴道的挤压使劲操他的逼,把宫口操得几乎大开,又酸又麻,甚至肚子上都被捅出鸡巴的形状。 “求你了,”伽古拉的两条腿软绵绵地垂在肘弯,大腿根被各种液体搞得一塌糊涂,“求你、求、不要再……!” 他的尖叫全被压在嗓子里,眼前被泪水糊成一片雾气。夏川遥辉把自己拔出来,扯掉避孕套,一边用他的老二拍打着逼口,一边喷洒出热乎乎的精液,和伽古拉失禁喷出的透明液体混在一起。精液被血块融合成草莓果肉一样的粉色,贴着伽古拉的两片阴唇滑下来,黏答答地挂在小腹上。伽古拉自己的精液甚至沾到了脸上,遥辉傻乎乎地俯下身用力吻他,把那些液体全都吻走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他们又做了一次。屋里只有一盏昏黄色的台灯,瓢泼大雨里的闪电偶尔照他们的脸。伽古拉尽量把腰放得低一些,因为他肚子还在痛。他几乎是睡在自己的体液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手上抓不住东西,只好拖过枕头咬住一角。他头晕目眩地想着年轻男生的体力未免太好。直到被操得连织布都咬不住的时候,遥辉只顶着他逼里最敏感的那个点把他翻了个囫囵,把鸡巴抽离到只剩个头部被逼肉包裹着,再重重插进去,囊袋打在逼口上发出清晰的水声。伽古拉被这一下操得整个人都痉挛起来,最后的自尊心仅仅能让他用胳膊挡住翻白的眼睛,舌头不受控制地吐出来,差一点就要翻到床下去呕吐。 他的肚子真的很痛,可能是今天忘记吃布洛芬。伽古拉想他昨天都还痛到真的趴在洗手池吐胆汁,今天就躺在这里挨一个学生的操。他的脑子也几乎断片了,等他反应过来要遥辉别射在里面的时候,男孩已经控制不住冲动把精液全留在他肚子里。伽古拉缓了好一会才想到可能会有孩子这件事。遥辉把他的胳膊拿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空洞的眼睛,直到他的眼泪也一点点落在耳边。 “为什么。” 伽古拉甚至没力气去擦掉那些眼泪。他们一起躺在小床上,胳膊挨着胳膊,空气里满是交媾后的膻味和血液的铁锈味。夏川遥辉躺在靠里的那侧,面对着水泥墙。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实话实说了:“他们说你去坐牢。因为你杀了人。” “没错。” “然后他们跟我说你杀人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别人给我钱,我求着别人操,然后又为了那点钱把别人杀了。” 遥辉爬起身,背着闪电,像山上的雕像一样把影子压下来:“真的吗?” “差一点是真的,”伽古拉也突然有些语塞:“至少我还没去实践卖身这个行为。” “……那你是当时过得不好?” “谈不上。” “谈不上那为什么……” “啊,可能就是,正当防卫过头吧,”伽古拉眨眨眼,感到吸满了液体的床单在自己身下慢慢降温变冷,“比如他想对我动手动脚什么的,我一个不高兴就把他脑袋撞墙上了,然后就,死了。” 遥辉摇摇头:“你说的好轻松。” “本来就很轻松,这几年好像也没损失什么,被你碰到我在这里卖沙冰,纯粹是你走了霉运。” “那你现在……现在……” “我不需要钱。” 伽古拉看着夏川遥辉在校服里翻零花钱的时候制止了他。而后者也突然意识到这种行为和卖身付钱的嫖客也没多大区别。 “我以为你过得不好。” “其实没你想得那么不好。”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以为,以为你过得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 他红着脸又默默爬回床上,把脑袋埋在伽古拉颈间给他道歉。伽古拉安慰性地亲亲他额头,就得到更多的吻和拥抱。他们抱在一起取暖,让汗水蒸发带走的温度再次回到身边。待到时钟敲六下,雨势逐渐变小而天色将将再次放亮时,最后一道雨中闪电突然劈中了商业街的一棵树。树干裂开的噼啪声和闪电落地的轰鸣声把两人惊得一跳,趴在窗边看发生了什么。那棵松树在大雨中熊熊燃烧,连带着烧起了附近的几家店铺。火光把暗黑色天空照亮,红色的火焰跳动着吞噬掉一整排门头,隔着玻璃映出两人的脸。 在火焰和雨水中,夏川遥辉穿好衣服,逃离了沙冰店和阁楼。他走出很远后还在回望,但沙冰店在拐角,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有一栋黑色的砖房沉默又孤独地立在那里。 修学旅行第二天,沙冰店过了中午才开门。但伽古拉把卷帘门拉起来的时候,就有一堆半大的高中生在门口等着,拿着钞票叽里呱啦要买草莓牛奶绵绵冰。他们在刨冰机的轰鸣声里叽叽喳喳地说,昨天晚上他们的同学赢了枕头大战,说要请他们吃沙冰,还推荐了这一家的草莓酱。伽古拉顺着学生们指的方向看过去,阳光下有一群人在打气排球,他分辨不清哪个是夏川遥辉,但总归是在那些快乐的人群里。 学生们都离开后他才有机会坐到凳子上。刨冰机剩下的冰碴在夏季里飞快融化成水,他忍着肚子的坠痛收拾干净残留,下身也跟着一起痛。空气里除了海风的咸味,草莓糖浆的香精味,还有一丝丝很淡很淡的血味。伽古拉突然想到一个孩子,小小的,脆弱的,几乎透明的,像鬼魂一样游荡在度假沙滩的上空。

后来高中毕业,夏川遥辉才有机会再去到那个度假沙滩。不过沙冰店已然易主,换成了一家邮局,摆满了大同小异的明信片。他又去看被火灾波及的商业街,修缮得很完美,几乎看不出来有燃烧的痕迹。除了那棵焦黑的树。 他想伽古拉肯定是又搬到哪里去,避免让他又不小心找到他。夏川遥辉也没什么遗憾,当天晚上就离开了沙滩。秋天开学后他到很远的地方读大学,大学校园里有很多银杏树,落满了一整条路。遥辉骑着自行车经过时,还是会想到伽古拉,会想,他现在在干嘛呢?或许是回到便利店去打工了,红薯和栗子像草莓酱一样甜甜的味道钻进毛衣缝隙里。然后到了冬天,他回到家乡,在下雪的时候走过伽古拉当年住的公寓楼下,走过他打工的便利店,再走过他被抓走的地方,是个电话亭。 遥辉突然很想给伽古拉打电话。他口袋里有很多硬币,但唯独缺了那个电话号码。 那一晚他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落雪直到入睡。醒来后遥辉发现床单上沾着自己的精液,但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梦。可能是和伽古拉有关,也可能是年级里最漂亮的女孩子。但他还是想着伽古拉的样子——他落下来的头发,公寓里的书,床单上的血——埋在被子下自慰。因为痛经,伽古拉基本没什么力气再支持了。于是他任由夏川遥辉摆布,被动地承受着他充满爱意的亲吻和啃咬。像草莓酱一样的,夹杂着絮状血块的粉色液体从他们交合的地方流出来,但更多的还是污黑的血迹,沾在下体各处,仿佛他们是一对杀死彼此的爱人。 夏川遥辉看着自己掌心里的精液,眼泪一滴滴掉下来。他委屈地心头发酸,但不敢哭出声,毕竟伽古拉不知道他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为他感伤。 “我真恶心。” 但他无法忘记。

忧愁之息

红凯/伽古拉斯·伽古拉

后来伽古拉给红凯讲了一个童话故事。说从前有两个人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其中一个人有些笨拙,但总是很真诚,另外一个人就被衬托得有些狡猾,但被对方认为是心怀目的的本质善良。但他们因为选择的道路不同而反目。虽然两人距离很远,但是又好像是被扯不断的线连在一起。两个人就这样纠缠着过了很多很多年,真的很多很多年,直到他们都过上了一种重新开始的生活。他们不知道彼此有没有忘记什么,不过时间总是能改变一切。他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冲绳到了夜晚。从他们座位旁的窗户看出去,沙滩上有零星的灯挂在烧烤摊的遮阳伞边,有一些小孩在玩沙子,他们的父母在一旁喝椰子水。红凯也尝试了他们的椰子,后来还是回归到最正统的波子汽水上。 他沉默的样子很像一头思考的大象,然而伽古拉也不知道大象会不会思考。或许大象无忧无虑,每天面对的都是游客的投喂和饲养员的爱抚。但大象可能也会在梦里梦见他在草原上游荡的样子。所以伽古拉又给红凯讲了一个故事,作为前一个的补充。他说这两个人在没有分别的时候,有一个共同约定的祈愿。在这个祈愿里,他们彼此都是重要的角色,要一起去达到许许多多目标,完成许许多多愿望,成长为越来越强大的战士。但当他们分道扬镳后,笨拙的那一方便总是做梦,梦到他的朋友在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在钻石新星的爆炸里化为尘埃。醒来后,他便匆匆忙忙在宇宙间寻找朋友的影子,但还没有找到,他就为了那个共同的约定而献出生命。而他的朋友,则恰巧目睹了他牺牲的一瞬间。即使他分出自己的生命,也无法挽回过去的所有。 伽古拉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很迟疑,毕竟他很少回忆那段宛如青春期一样的日子。连这些日子都模糊起来,毕竟红凯也从他的生活里缺席了很久。他惊讶地发现,在傍晚冲绳的海边,春末夏初的花瓣飘落的时日中,他无端回想起战士之巅鹅毛一样大的雪片来。凯像冻坏的小狗一样畏畏缩缩跟在他后面,睡觉的时候因毫无警惕心被骂了不少次数。 他们的交流不多,在山脚下也并没有约定什么。到最后凯只是说,我觉得你更像一个战士。 他又愤愤难平起来。但他的伤口还在痛,虽然藏在袍子下面,痛得他两只手都在发抖。红凯还是发现了,低声跟他说对不起,因为他当时还有更重要的人要拯救,所以忽视了被打倒的他。 伽古拉摇摇头:“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想你来也不是为了听我讲故事或者向我道歉。” “我只是想知道……” “也不需要知道。” “我还没有说出来。” “你无非是要问,你为什么会死在卢莎卡,又为什么会被圆环复活,而我为什么又总是来找你的麻烦。诸如此类。” “嗯……或许是,”红凯说,“但我的确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地跟着我。” 于是伽古拉把故事的最后一段补完。当那个笨拙的人复活后,他发现自己成了众人所期待的神明。他终于可以实现当年和朋友一起许下的愿望,但此刻他已无法再实现自己想要追回朋友的目的——因为朋友失去了“朋友”的头衔,成为了千千万万需要他去实现愿望的其中之一。当神明降临在人群中时,狡猾的朋友选择将神明杀死,以求获得最初的平静。但神明不老不死,他还未落下刀子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花了数千年追求的事实,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于是他向神明许愿,说,我希望,神明大人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红凯说:“然后过去了很长很长时间。” “神明和狡猾的朋友都很长时间没有再见面。狡猾的朋友虽然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但他的梦境里不会再出现黄金银河的极光。而至于神明的梦境和愿望,他不会再猜测,也不会因此而困扰了。因为时间总是能改变一切。” 伽古拉走出酒吧,来到沙滩上。海上的灯塔闪着光,他坐在潮湿的沙地上,看着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红凯跟着他坐在旁边,两个人的肩膀靠在一起。伽古拉罕见地没有抗拒,他们默默注视着太阳沉进海里。伽古拉问:“你也会做梦吗?” “我不做梦。因为我没有时间做梦。”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嗯,其实也没有很具体的愿望,只是想要帮助能帮得上的人。” “那祝你不要像我一样,虚度一千年的人生。” “什么叫虚度?” “去勉强自己做不到的事。” “或许我也活不到那么久。” “不必考虑这种事情,”伽古拉放任他将毛茸茸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闻到陈旧的衣柜味道,“因为等我死后,你就获得了真正的永生。”

我心深处

托雷基亚/伽古拉斯·伽古拉

托雷基亚就读于一所教会学校。老师是普通的修女与神父,每天上午学习一些朴素的科学基础与神学知识,中午吃饭前必须唱圣歌,下午在教堂祷告。他对教会学校的概念很单薄,记事起的第一桩回忆是修行日那天他去厨房偷东西吃,然而教会里从来不留下当日的餐食,连老鼠都不来光顾,他什么都没吃到就被抓住扔进反省室呆了一天一夜。反省室是一间地方不大的储藏室,托雷基亚把那些纸箱子打开,里面是学生们应该穿的校服和一些基础物资。他很冷,毕竟教会建立在山崖边,临近大海。穹顶和宿舍都有近十米高,上面画着仿造的普罗米修斯式天顶壁画,圣母慈爱地降下她虚幻的光芒。一年四季,凶猛的海风都变成穿堂而过的气流,把大大小小孩子们的教袍吹得鼓鼓的,像海上的游船白帆。托雷基亚被送到这里来时也像神话故事中的一样,(可能)被他的父母装进一个篮子,顺着入海的河道漂流而下,如果不是被在河边洗衣服的嬷嬷发现,他必定会随着摇篮一起从峭壁上坠入碧蓝色的海洋。嬷嬷把捡到他的这一天定为他的生日,而由于篮子里没有姓名,于是便从古希腊语词典里摘出几个词结合为托雷基亚。 托雷基亚在十二岁时得知了自己名字的含义。此时抚养他长大的嬷嬷已经去世好几年,他们把她的骨灰分成两份,一半洒入大海,一半埋进教堂后的花园。托雷基亚便主动请缨负责那片园地,种上很多波斯菊与山茶花。在十七岁时,教会的山下修建起一座简陋的码头。每周会有零零散散的运输船在这里补充淡水与其他物资。托雷基亚已经上完了所有的课程,神父很欣赏他的聪慧,遂正在安排他接替祷告的正式职位。加冕仪式的前晚,托雷基亚望着月中滚圆的月亮久久无法入睡。他偷偷起床来到花园里浇花,就像五岁时去厨房那样小心翼翼——虽然之后他们都不曾挨饿,可能就是因为他那晚在反省室把所有的衣服都拉出来穿在自己身上却仍然着凉发烧,嬷嬷一度以为他会死于这种上天降下来的神罚。自从有了海外的贸易,教会也逐渐开放,偶尔也从外地订购一些物品。托雷基亚在海滩上买到一包郁金香种子,他只在书上见过这种曾经引起过狂热疾病的美丽花朵,于是买回来后便迫不及待地种进地里。可是已经到了该开花的季节,他的那些孩子却仍是病恹恹地歪在地里,连花苞的影子都看不见。 在这最后一晚,他借着银白色如纱雾一般的月光,仔细查看着每一朵失败的郁金香,然后将他们全都拔出泥土,发现郁金香根茎全都沤在沙地里,一阵阵腐烂的恶臭惹得托雷基亚忍不住呕吐起来。他生怕惊动旁人,草草收拾了现场,想要回到房里去。但就在此时,码头附近的即将停靠的船突然鸣了一声响笛。托雷基亚手里的残花全掉进呕吐物里,抬头看那艘与过去不同的游船:船身漆着黑白色,船身虽只有五层还是六层,但窗户后全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吊灯璀璨耀眼,水晶枝伸出他们的爪牙。甲板上正在表演歌舞节目,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光照亮他们那片天空。托雷基亚定定地看着那艘游轮,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花和漆黑的教会学校。玻璃彩窗淹没在寂静中,这样的黑暗还要持续五个小时。他回到房间,取出自己从十二岁时攒下的日元,在天亮前爬上了游轮,并以不俗的优雅谈吐取得了一份侍应生的临时工作。 他学的很快,神父从不看走眼。等他五天后在长崎上岸时,他已几乎补回了前面所有欠缺下的丰富人生。随后托雷基亚一路游行,最终准备到东京去试试读书。他在巴士站附近的书店买了一份当年的志愿填报指南,认真地研究起上面陌生的学校名。 现在困扰他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钱。虽然托雷基亚一路边走边打工,但所获得的的钱财也只够他紧巴巴地数着钞票过日子。他从大阪出发,决定选择最便宜的夜行巴士去到新宿。夜行巴士满员,他上车时右边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人。对方穿着一身看起来与大巴格格不入的精致西装,酒红色领带与领巾呼应颜色,坐在位置上研究PAD里的文字。还没等托雷基亚打招呼,对方自动把膝盖挪开,空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托雷基亚有些尴尬,因为他发现自己裤子上有打工留下的咖啡渍。他窘迫地挤进靠窗的座位,把帘子拉起来,到头就睡,并没闲心去管赠送的绿茶与旁边的电子荧光。 到了倒数第二个服务区时,他去洗手间简单洗漱,旁边的乘客也跟着下来,不过对方还是一副精致生活的外表,并没有跟着他们在洗手台刷牙洗脸,而是饶有兴致地蹲在扭蛋机旁研究应该给哪一款付钱。托雷基亚从洗手间出来时,他刚好扭了一个橙色小恐龙。托雷基亚在电玩城打工时知道这部作品叫什么精灵宝可梦,是日本的国民IP,这个小玩意儿的名字是小火龙。他低着脑袋从对方身后匆匆穿过,想要在他回到原位前坐回去。但他拉上帘子不久,旁人就透过薄薄的尼龙布示意他:你流血了。 对方把字打在备忘录里以免吵到其他乘客。托雷基亚抬起胳膊,并没有疼痛感,但手背上确实划开了一道伤口。或许是在服务区,或许是上车的时候没注意到人人都避开的那道凸起。他磕磕绊绊地打字:谢谢你。 他想从包里抽出一条毛巾,但对方递过来一卷洗面巾,看来是在服务区现买。托雷基亚只好再把写着那句话的手机屏幕抬了抬以作回应,借着窗外蒙蒙亮的天光给自己包扎。到达新宿站后,他发现那位好心乘客什么行李都没有带,靠在抽烟区的玻璃上抽烟。 托雷基亚在新宿站旁租了一间很小的出租屋,连1LDK都不满足。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新干线的铁轨,墙壁生潮鼓包,一按就会有墙灰簌簌掉下来。好在他习惯了睡梦中的海浪声与汽笛声,即使火车经过,他也能安然入睡。他用教会学校的资格换来了一个参加明年考试的机会,但所有的东西都得从头学起。毕竟外面的考试不考耶和华与玛利亚。除去学习,托雷基亚还在新宿站附近的便利店打工。直到冬天他才又遇见那个乘客,在店门外看扭蛋机里的新品。托雷基亚鼓足勇气上去自我介绍,对方也很有礼貌,告诉他自己叫伽古拉斯·伽古拉,在十五分钟路程外的一家公司上班。伽古拉在扭蛋机里扭出一个超梦,虽然是难得的隐藏款,但他还是把小玩意儿送给了托雷基亚,顺便问他伤口有没有结疤。 托雷基亚的肤色很白,但那条疤痕恢复得不算好,所以浅褐色的疤痕横亘在手背上。伽古拉不置可否,只说没有感染就好。他下班后来请托雷基亚去吃饭,后者放松下来喝了一点酒,告诉伽古拉自己毕业于很远的教会学校。在那里他帮助修女挤牛奶,和神父一起聆听教徒们的忏悔。起初他的目的只是想看看其他人的生活,但最后发现教会学校的生活竟然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们无法像学生们一样穿好看的衣服,随心所欲地梳发型,连流行音乐也不被允许。伽古拉很淡然地听着他的话,说到,其实没什么生活是不正常的。 他们后来又见了几次面,托雷基亚认为自己算是有了朋友,过得有点像正常的生活了。伽古拉对此避而不谈,只是在空闲时间和他一起去东京各地游玩,周末的时候去附近的城市观光,但托雷基亚从来不去海边地区。他固执地留在城市中,伽古拉也随他去,选择目的地时就避开那些地方。 新年假时他们终于在那间小出租房里上了床。托雷基亚摸到伽古拉身下两片本来不该有的湿漉漉的阴唇,吓得心惊肉跳,鸡巴从阴道里滑出来,把润滑液和各自的体液带的到处都是。伽古拉好声好气地安慰他,抬起腰尽量让对方能够更舒服。托雷基亚掐住他的胯部,硬是掐出两道青色的指印。他们眼神毫无交流,托雷基亚把伽古拉卡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强制分开双腿,又因为裤子半褪限制了叉开的幅度,两个人都艰难地动作着。墙灰被蹭得全落在伽古拉的衣服和托雷基亚的枕头上,伽古拉有些嫌弃地稍微动了动身子,突然感到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脑后。他无法回头,喘息着发问:你哭了? 托雷基亚莫名其妙:什么? 伽古拉这才反应过来眼泪是有温度的。他抬头,看见天花板上渗着空调水,凝结水一滴一滴落下来。他摇摇头没继续说,腾出一只手伸到下面去,捉住托雷基亚的手往交合处摸,两个人都摸到一手的黏液。托雷基亚循着伽古拉的指引去拨弄那粒葡萄般肿胀的阴蒂,一边揉搓一边狠命地顶到他阴道最深处的入口,两片肉像抹布似的被拉扯来回。伽古拉在中途接到一个来自公司的电话,他咬着牙草草应付,在还没来得及挂断的时候被托雷基亚顶得发出一声哭叫,前面的阴茎硬得发疼,但精液只是半速地顺着柱身流下来,滴在枕巾上。他把眼泪全擦在袖子上,要托雷基亚别射进来。托雷基亚半开他的玩笑,说你是怕吃药吗?边说边顶了一下他的宫口。但伽古拉对此好像很无所谓似的,反问他:难道你想有一个我们之间的孩子? 托雷基亚如遭雷劈。他未记事前的回忆走马灯一样地闪过。他狠狠掐了一把伽古拉的屁股,快速撞击着他的敏感点,直到伽古垃尖叫着喷出淫水浇湿了他的鸡巴,和摩擦出的白沫一起混合着沾满阴部。他失去意识一样软在他怀里,眼睛半睁半闭,满脸都是哭干的眼泪。托雷基亚被他突然的高潮绞得一阵瑟缩,精液全射进他子宫里。他恐慌地把自己抽出来,伽古拉顿时倒在一片水渍中,下体一塌糊涂,乳白色的浊液随着他的呼吸和穴口的开合缓慢地流出来。他的内壁是一种极浅的粉红色,被白色液体抹上后像融化的白巧克力草莓。托雷基亚定定地看着那里,自己赤身裸体地跪坐在床上。 那天晚上他们在半睡半醒间看完了红白歌会。等到《故乡》放出来时,托雷基亚做了一个断断续续的梦。他的摇篮被海浪冲刷着沉入海底,泰坦尼克的遗骸接纳了这个错误,将他放在小提琴的骨架之间。反省室里的衣服上散发着死人的气味,书上写着北风与太阳的童话。托雷基亚跟在嬷嬷背后念旧约,站在第一排唱圣歌,今晚的晚饭是土豆和牛奶。他惊醒时是半夜三点多。伽古拉在洗手间冲澡。托雷基亚装睡,但伽古拉在换好衣服后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便带上门离开了。托雷基亚在窗前看见他站在街道边抽烟,还在便利店的扭蛋机前驻足许久,可能屁股里还含着没清洗干净的精液。他看见自己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火龙,压在他的复习资料上。托雷基亚打开书本,假名变得陌生,他宛如读天书一样看完一整个章节,然后把小火龙和超梦放在一起。又冲到楼下去扭了十个宝可梦,一个限定都没有扭出来。 他新年后就辞了职专心备考。攒下来的钱紧巴巴也能用,便没有再打工了。考试结果不好不坏,考到了广岛的一所工业学校。出发前他去找伽古拉,沿着对方说过的路线,看到一座极高的大厦。伽古拉从停车库里走出来,旁边跟着一个男人,可能是他的男朋友,毕竟他们靠得很近。托雷基亚隔着几条街看着,突然对那个不存在的孩子产生了恐惧,转头就跑,一路上撞到不少人。他在十字路口低着头过街,撞到一个西装男人的肩膀。他头都不敢抬,不再说对不起。 去读书前的那个暑假他换了一间非常昂贵的短租公寓。远离了新干线,从落地玻璃窗看出去能看得到东京塔。墙上贴着好看的布纹墙纸,空调是集成式,不会再漏水。托雷基亚买了新的家具用品,又找人修改了自己的履历,时常坐在窗前眺望景色喝着饮料看书,变得像个东京人。他在深夜时候偶尔还是想到伽古拉,对方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问他是不是会希腊语,是不是基督教徒。但那时托雷基亚神经紧张,不仅没有回答也不记得问题。伽古拉是何方来人,他之后也去调查过。只知道对方的国籍是塞尔维亚,是拿的婚姻伴侣关系落在日本。托雷基亚茫然若失,但很快就决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他现在可以去海边了,似乎已经完全远离了十七年的教会学校经历。在广岛时,他唯一避免的事物只有文字定义上的婴幼儿。但他又忍不住会对长相漂亮的混血小孩多看一眼。新年的夜晚里伽古拉仿佛感知到他对过去的恐惧,告诉他每个人都会有无法分割的联系。但假使有了孩子,他说,我们的关系也很淡薄,所以你不用担心。 托雷基亚终日被噩梦缠身,终于决定在某年暑假回到教会学校去解决自己的心魔。他买了一些酒精和煤炭,来到悬崖边。教会学校漆黑一片,教堂里不再有管风琴的声音。他打听了一下,原来是被政府取缔,合并进镇上的公立中学。托雷基亚一口气无处发泄,只好把花圃里剩下的干枯树叶烧了个干净。他坐大巴回镇上车站,即使是白天,人也很少,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他把窗户打开抽烟——他现在已经很熟练了,可以把烟雾吹出一个个漂亮的圆。薄荷味烧得他喉咙痛,逆风又将烟雾全吹到他的脸上。托雷基亚把脑袋靠在窗上,被熏得眼泪一个劲往下流,手背被烫得留下永远无法痊愈的褐色伤疤。

漂亮朋友

红凯/伽古拉斯·伽古拉

末班车从他们头顶的高架上开走了。于是他们不得不掉头往来时的路又多走了四十五分钟,穿过三个街道,到达一栋公寓楼下。公寓楼的每一间窗户里都有盏暖色的灯,除去六楼右数第四间房。伽古拉下意识在口袋里掏东西,摸出一盒桃子味口香糖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穿的原本是凯的羽绒外套。冬末春初的树干上已经抽出了新芽,然而零点过后的风还是冰的。他的脸颊在冬夜里冻得微微发红,下半张脸全埋在羽绒短外套的水毛领里。 红凯说话时呼出一串白色雾气:”要不要买点什么吃的?” “不用。” “那你先上去吧,”凯指了指伽古拉的右手边,”钥匙在那个口袋里,607。我去买点水。” 伽古拉了然地点点头:”男子大学生,哼?” “本来是住在朋友家。”凯注意到伽古拉跺了跺脚,那双绑带漆皮的水台高跟鞋在石板上发出几声闷响。绑带在走路的过程中已经散开了,伽古拉随意地把它们系了一个活扣,松垮垮地挂在小腿肚上。他出发前甚至没来得及穿一条得体的裤子,大腿被吊袜带束缚着,裹在薄薄的黑色蕾丝里。凯把视线挪开,推他进门:”外面太冷了,快上楼去吧。” 但伽古拉跟着他进了便利店,不拂他好意拿了一盒果汁和一包薄荷烟。他们在慢吞吞的电梯前相对无言,凯吸溜着苏打汽水,伽古拉玩着那把钥匙。进门后红凯迅速套上自己的睡衣外套,又从一堆乱糟糟的衣服里抽出一套家居服递给伽古拉。夜晚的风从后者刚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红凯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透过浅灰色烟雾不自在地说:”新买的,没有穿过。抱歉,我房里太乱了。” “读大二就在外面租房子吗?” 伽古拉把衣物接过来,把还剩好长一截的香烟戳熄在窗台前的铁栏杆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黑色圆。他脱掉羽绒外套的同时凯红着脸转过身去,不去在意对方身上那几条纠缠在一起完全没起到衣服作用的黑色布条。 “我读大四了。” “不忙着找工作,有闲心来我们这种地方做兼职?” “我在外面接私活,不怎么缺钱,”凯听见身后衣物的摩擦声,干脆躲进厨房里烧水煮面,”那个灯光师是我的高中同学,前天给我打电话要我帮点忙。” “学平面设计的也学灯光?” “大一蹭过他们的课。” 凯拿出冰箱里最后一包乌冬面:”那个……你真不吃宵夜吗?” “是哦,你们今天没来得及跟餐吧,”伽古拉把那几件莫名其妙的衣服扔进垃圾桶。凯的身形比他大了不止一个码数,柔软的白色法兰绒罩在他身体上像个帐篷:”洗手间在哪?” “热水还要烧……十分钟左右,”凯看了一眼电热水器,”左手起依次是沐浴露,洗发水和洗面奶,我去给你拿毛巾,等一下哦。” 他飞快跑到衣柜前,半个身子钻进去摸黑找剩下的生活用品。电热水壶发出锋利的嗡鸣声,凯听到开水溢锅后浇灭煤气的声音,又慌慌忙忙拿着东西跑回厨房。面条糊在锅边,鸡蛋也煮老了。他本来想埋怨伽古拉不沾阳春水,转头一看,对方正站在浴室镜子前打量着什么。 “毛巾。一次性牙刷和杯子。” “……谢谢。”伽古拉反应了一会儿才伸手把毛巾接过来,转头放在毛巾架上。凯端着雪平锅坐在小桌板边嗦面的同时,他又披上那件羽绒服站在阳台上抽烟了。公寓楼地段不怎么样,因此房租也便宜,站在阳台上只看得到巴掌大小的夜空和拥挤的商业街道。凯在阳台上养了几棵草莓苗,但今年寒潮持续时间太长,过了一整个冬季都没有发芽。凯在余光里看见伽古拉站在路边灯光的余温中,把烟头一支支按灭在空掉的花盆里。一整盒薄荷烟很快就见了底,但凯看见那些细长香烟都还剩下接近一半的长度。他把最后一根面条吃掉,敲敲玻璃门示意对方:热水烧好了。 他们相互不干涉地做完彼此的分内事。凯收拾好碗筷厨房,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在冰箱上贴了张便利贴提醒自己要早起做早饭,洗衣服和交水电费。洗手间的水声则响了很久,久到凯已经躺在地暖上无意中睡着到半夜近四点。屋里漆黑一片,门厅里留了一盏小灯。他迷迷糊糊爬起来简单洗漱完毕,窝进床上时才发现被子里温暖得像钻了一只猫。 凯勉强打起手机屏幕,另一只手摸到伽古拉湿漉漉的头发。他的脸还是一种粉红色,裹走了大部分被子,蜷缩在靠墙的一边,还真是像猫一样了。凯叹口气,去洗手间拿了一点洗面巾,把头发上多余的水分吸走,至少不会打湿枕头,再试探性地躺在另一边床上,为了不感冒只得和伽古拉靠得近近的。 他刚松口气,伽古拉突然翻了一个身。凯浑身紧绷,像个木头似的仰面平躺着。直到伽古拉的一只胳膊从被子里探出来,搂住他的肩膀,脑袋依偎在凯的颈边,没干透的头发激得他一哆嗦。他之前闻到过的那种苦涩芳香更浓重了。或许是薄荷烟的味道,也可能是在片场沾染到的脂粉与燃烧物的混合香气。 凯伸出手闻了闻指尖,只有沐浴露的燕麦香和洗洁精的残留。 “伽古拉?”他推推身边的人。毫无反应。 “……我早上有很早的闹钟。你不要打我最好。” 凯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目光下移看到伽古拉手指上的一枚银质刻字戒指:”好吧。晚安,好吧。”

他最后在六点五十的闹钟响起前二十五秒醒来。然而伽古拉已经走了。留在桌上的字条说他带走了家居服和白色羽绒服,之后会联系归还。凯摸摸床的另一半,还残留着一点温度,看来是没走远。他站到阳台上,让晨风把自己吹得更清醒些。花盆挪了位置,余土里东倒西歪插着剩下的烟头,摆成一个粗糙的五角星形状。 朋友的电话打进来,告诉他片场要歇业一周。化妆间失火烧了不少器材道具,县消防所还勒令他们整改后接受检查。 “你送他回酒店了吗?” “太晚了,没有回他住的地方的电车了,”凯把烟头拔出来,按照滤嘴上有浅到深的砖红色口红印摆成一排。 “你小子,连点打出租的钱都不舍得出呢?” “没那么多现金,本来是住你家不是?最后在我家住了一晚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现在呢?” “现在……他走了。刚走不久。” “你们……”“没发生什么。” 凯及时把话题掐断,”我只是去帮忙,收留他也是帮忙。毕竟你们给的多,是吧?” “我没那意思。不过你这么想也正常,三级片这种嘛,谁不觉得有……总之我再联系你,导演说了,工资不少,还给你加点。” 凯又和他开了几句玩笑话才挂断。看通话记录时发现多了一个红色的未接来电,时间时五点五十四。他反复犹豫几次,还是把电话存进通讯录。跟着把烟头扫进花盆,连着草莓苗一起扔掉了。 还有半年毕业。凯不爱找正经工作,便在外面的工作室打工。算是业务能力不差,除了工作室的任务,他在网上还接一些私活。最近到了年底,除了最后几门要结业的课,毕业设计也得开始准备了。凯不得已停了私活,手头便跟着紧了起来。还好有个在拍电影的朋友,知道他的难处,这次便是请他去片场辅助灯光。 他在去工作室的地铁上搜了搜伽古拉的消息。网页信息少得凑不满一页,除去这次三级片的拍摄,他此前只有出道作一部,实验性质的恐怖电影。虽然未能在院线公映,但好评居多,又大部分是在称赞这个新人主演的演技。名字看起来像艺名,或许是取自原国籍塞尔维亚的本土语言,然而凯也找不到原名的蛛丝马迹。照片更是乏善可陈,作品截图外只有一张读演艺学校时的公式照,白色衬衫,领口挂着金属项链,头发梳成当年流行的花泽类模样,薄薄的唇瓣摆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凯并不在意三级片的性质或者什么艳星的身份。不如说他是很快就忘了这件事。结业课程出乎意料的繁重,工作室前辈有意给他减少了任务量,但该做的必须得完成。等到他两天后再回到公寓时,他在房间门口发现了一个奢侈品的纸袋。 纸袋里装着伽古拉带走的所有衣服,附赠一张小卡。作为感谢,对方甚至还在纸袋里塞了一盒价格昂贵的巧克力——不过忘记撕掉价签。红凯把衣服晾在阳台上,又闻到莲子心的味苦香气,夹杂在洗衣店特有的专用清洁剂香精味里。小卡上写,衣服是酒店管家拿去洗的,巧克力则是在商场里随便采购的。今日无事,想着来还衣服,没想到他不在家,便把东西放在门口的绿植后面。 落款是昨天下午。在他还在考虑是否要给对方回个电话时,之前那道未接来电的号码便刚好打了进来。伽古拉问他有没有收到衣服,凯拉开窗帘,没发现街上有人:”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猜的。” “听起来不太像。”凯专注视线继续寻找,终于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居酒屋前发现了他。那天也正是居酒屋的光芒照亮他的脸。伽古拉刚从里面走出来,身边还有两个同事,看来是要去续摊。他把大衣搭在胳膊上,内衬是一件过于宽阔的白色衬衫。他们还拿着一只酒瓶,伽古拉举着手机,异常快乐地在下过雪的路面上跳来跳去。 凯都没有发现这几天下过好大一场雪。工作室有间透明的玻璃房,可他从来不上去。他问:”有去看雪?” “没什么意思。”伽古拉眯着眼睛向阳台看来。 “那有空一起吃饭。” “明天就有时间。” “吃什么呢?” “我想去公园划船。” “划船?” “天鹅船,别的船,什么船都可以。”

工作日的公园没什么人。凯等了一会儿,远远发现伽古拉走进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什么。他们果然一起选定了一艘脚踏式天鹅船,有些老旧,毕竟连这座公园都没什么人来。湖面山闪着金光:难得出了太阳,但化雪的日子总是冻得过分。凯伸手碰到湖面上冰冷的太阳,又迅速缩了回来。伽古拉指挥他踩船,天鹅摇摇晃晃,抻着脑袋扇动翅膀,一路向湖心岛滑去。 湖心岛荒废已久,连残存的建筑物都没有。他们艰难地登上岛,穿梭在几棵发育不完全的银杏与杉树之间。地上铺满即将到来的春季花种,凯发现几株抽得过早的蒲公英茎叶,坐在脆弱植株旁看着伽古拉在不远处脱掉他的外套。 他换了新的羊绒呢,但衬衫没变,宽松挺括,绣的金线和波光如出一辙。伽古拉毫不介意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蜜桃味的水溶液:”我们来做吧。” “什么?” 凯硬生生吞掉后半句话。因为伽古拉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裤子里摸。碰过湖水的冰冷指尖摸到两片湿漉漉的肿胀阴唇,柔软地挂在本该光滑的私处。他任由摆布被牵着拉开对方自己的长袍大衣下摆,裤子半褪,除了阴唇外那颗因冷空气和兴奋而凸起的阴蒂也暴露在外面。他们躺在杂草地上,把那些蒲公英的幼雏扼杀。凯挺着自己的老二往伽古拉的阴道里插,但那里淫水泛滥得像春季涨水的湖泊,一汪水顺着他的大腿根部滴在地上,龟头在滑溜溜的腿根上毫无章法地乱戳。伽古拉便把自己的下半身压得更低,伸手握住对方的阴茎,另一只手牵着他揉压着阴蒂,在凯快要无师自通捅穿阴道的后一刻就被刺激得达到了高潮。他的阴茎打在两人的小腹上,精液弄脏了他的白色衬衫。但他们都毫不介意地,像初经世事的情侣一样急赤白脸地做着爱。凯一下便直直插到阴道的最深处,热液一股脑地浇在头部上。他忍着射精的欲望,一把将伽古拉掀在地上,趁着对方高潮还未结束的疏忽把双腿拉到最开,推上肩膀折成字母形状,俯下身子发狠地操他,直到淫液和润滑剂在逼口打出乳白色的泡沫,挂在红肿的阴唇和柱身上。 伽古拉还没来得及适应高潮后的干性快感就又被干开了宫口,连着窄小的甬道一齐被操的酸软。他死死抓着凯的衣服后背,但直到凯发现他把嘴唇咬出了血都没有发出一句尖叫。凯皱着眉,松开钳制着他上臂的一只手,抹掉他唇瓣上迅速干涸的血迹,然后想要低下头去吻他。但伽古拉迅速偏过头,连眼底的泪水掉了一地都得阻止他的动作。 他们尴尬地停滞在冷空气里。最后几片干枯的银杏叶连着灰尘一同落在蒲公英的尸体上。凯不知道该如何动作,鸡巴被绞得死紧,淫水全被堵了回去,裤子上一片深色的水渍。 “你很介意?” 是伽古拉开始问的。他的刘海散下来挡住眼睛,呼吸里全是不稳的语调,把手埋在衣服里去揉阴蒂。凯毫无反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自慰。他感觉到对方又小小地潮吹了一次,盛不下的液体从交合的缝隙里渗出来浇灌草地。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 “嗯哼。肯定句。” 凯把伽古拉的腰提起来,让他下半身悬空,双腿挂在胳膊肘,两人都看得到下体的淫靡状态。凯气恼般地操着伽古拉的逼,像打桩机似的一下下干到最深处,直把子宫口都操得酸痛,对方下意识往后倒退,但是他迅速把人拉回来,精液全射在里面,直到伽古拉咬着外套袖子发出一声尖叫,乳白色的粘液从合不拢的阴道里流出来,和其他液体混合在一起。 他们精疲力竭地并排躺在地上。湖面上没有多余的游人,他们的天鹅船在波浪里上下飘摇。上了船后两人又做了一次,伽古拉把胸前衬衫的一颗扣子解开,让凯把精液全射在他胸口,龟头上的液体在乳交的动作中抹净。屁股里先前射进去的精水含不住流出来一些,他借着融化掉的精液,用两根手指浅浅抽插着自己的阴道。直到凯把伽古拉按在狭小的空间里,强制性分开他因为快感而下意识内扣的双腿,让他背对着被自己指奸到流了满脸泪水,哆嗦着小股小股又喷了一身。 凯让天鹅船漫无目的地在湖上漂流。他们躺在方向盘两边,任由晴天里的冷风将他们的温度降回原位。凯问伽古拉是否知道工作什么时候重启,伽古拉回答他是后天晚上十点,换到距离凯的公寓只有一个街区的新地方。

红凯在毕业一年后去意大利进修。学校给了他一个联读机会,让他得以有机会多了一个电影方向的课程。三年后的夏天他去电影节闲逛,和同学走散在音像店。红凯在日本系的货架上翻翻找找,发现了一张已经停止发售的碟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张碟片仅仅发行了一周就从市场销声匿迹。至于他朋友给他带来的一张,搬家的时候建筑工人不小心把它扫走了。 后天的晚上十点,他从家里出发,走到新的片场,帮助灯光打光。但那一天刚好是月中,晴朗的夜晚里有一轮惨白光芒的月亮。透过矮小的窗户,月光窸窸窣窣洒在逼仄的房间里和一床艳粉色的床品上。伽古拉换好新的绑带上衣和蕾丝丁字裤,画着应召女郎的亮片眼影与长睫毛从房间外走进来。月光时不时照亮他裸露的偏麦色肌肤,接吻的缠绵声爬了满地。做完后那个应召女郎靠在床边抽烟,薄荷的味道散开,男主角在烟雾里询问她能否跟他远走高飞到乌托邦,他保证能给她一个想要的未来。应召女郎的紫色眼影晕染开到眼角,还未等男主角的话说完便无语地掐灭了烟,闪身进了洗手间。 从红凯站的位置看洗手间,门缝里只有偶尔闪过的残影。取景框给到最后一个镜头,伽古拉的手指扣住门框,贴的甲片上画了印象派花草,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的地方烫出一块伤疤,长出的新肉是接近透明的藕色。 他们最后还是接吻了。像一对恋人那样,在公园的侧门边,一棵巨大的合欢树下接的吻,口腔满是铁锈味和烟草的苦涩。红凯跌跌撞撞回到公寓睡了一整天,而在片场和伽古拉告别后就再未重逢。等到他去意大利前夕,他试探着给那串号码拨通电话,对面一直线路忙,而他也在漫长的等待中吃完了那盒过期的巧克力。 红凯在同学来找他前买下了这张碟片。因此花光了旅游预算,不得不提早返回学校。他从旧货市场淘来一台 DVD机,于午夜时播放碟片。然而仅仅过了十分钟光碟内容便无法播放,看来是被人为损坏。凯只好再放回自己的收藏柜里。 碟片封面上有一枚巨大的月亮,陨石坑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并没有任何一张人像。 他在自己的旅行计划里写下塞尔维亚。但那里太远,于是又划掉了。

魔女的条件

红凯/伽古拉斯·伽古拉(♀) 贝利亚in石刈亚璃依/伏井出K 夏川遥辉&朝仓陆

01 东京都已经连续暴雨五天。夏川遥辉在便利店柜台前核对这个月的水电煤气费账单,顺便给自己买的野菜生活结账。红凯坐在靠窗座位前吸溜蜜瓜味汽水,脚边放着三把吹坏的透明塑料伞,不忘提醒遥辉再记得拿一把新的方便回家。 警视厅的传说是持续雨天一周便会遇到科学力量无法解释的事件。鉴定科天才科学少女大田结花信誓旦旦,与同期生夏川遥辉佯装一惊一乍描述前辈们的夸张口述。刚从交通课调来搜查一课的遥辉小朋友把椅子挪得越来越远,就差贴在隔壁工位的红凯身上。后者把冰汽水有意靠上小朋友后颈,非常满意地看着遥辉跳起来把整个办公室吓一大跳。 “假的,”凯把汽水递给结花,“不过确实会发生这种情况。” “那为什么是假的?” “人为不可抗力,”被吓到的诸星真板着脸凑过来,“比如今天晚上要开一场小会,每个人必须出席不得请假。” “开小会有什么关系?” “夏川遥辉,你作为搜查一课的最新人,要在会上做思想汇报哦。” 新人君躺在椅子上宕机。虽然这也是诸星真吓唬他的,但在他和红凯在回合租屋的路上连着吹坏三把伞后,他们只能面面相觑,带着全身湿透的衣服头发钻进便利店买今天的第二把新伞。 “科学力量无法解释。”遥辉开始吃他的杏仁摩卡冰淇淋。 “只是便利店的伞质量太差。” “凯前辈声音小一点收银员在看我们。” “……那赶快溜。” 两人一前一后提着冰淇淋和伞在目送中出门。然而透明伞刚撑起来的那一刻,一辆白色越野以完全不准备刹车的速度在他们面前驶过并急停,坚强的伞骨挡住了水的冲击但是并没能阻止他们的主人被地下水糊脸。 凯在认清车牌后冷静地把湿漉漉的头发撩上去:“遥辉,去给他贴条,违规停车驾照扣两分。” 驾驶座车窗慢慢摇下来。遥辉下意识从怀里摸贴条本和记录仪,结果摸出来的是汇报小抄本。他看见车里的后视镜上挂着一个被勒死的吐舌头晴天娃娃,然后是一头卷卷齐肩发探出窗来,副驾驶上坐着一只笑哈哈的查理骑士王小猎犬:“哟,凯,不好意思啊,东京市政这个下水道系统确实不太行。旁边这是你的新小男朋友吗?” 冰淇淋从手里跌落。 凯还是很冷静,“你上次这样说小陆还没说够吗?” “别认真嘛,”伽古拉的墨镜挂在鼻梁上,从镜片上方打量着夏川遥辉,“看起来比上一个好玩。” 红凯觉得伽古拉在这种大雨天里还要戴墨镜简直莫名其妙:难道不会看不清路?而夏川遥辉盯着那只小猎犬看了好久,终于回过神来:“请问……您是Hebikura公司的……” “背调做的不错啊,你这小男友挺出息。” “都说了他……” 夏川遥辉在凯的无力反驳里猛然回想起他大学实习期间在Hebikura会社度过的黑暗一百八十天,两眼一黑差点同冰淇淋一同跌落下水道,不自觉脱口而出:“蛇仓小姐您好我是夏川遥辉曾经在Hebikura会社做行政助理后任职警视厅交通课现在调任至搜查一课同时是凯前辈的合租室友……” 伽古拉摸出手机翻了翻相册,“哦你就是那个天天下午茶时间去撸狗的小助理啊?没关系的它的确很招人喜欢。” 凯难得没有忍住爆笑,低着脑袋看了五秒钟奶油残骸才抬起脑袋:“笑够了?那我们走了。” 他一把拉过遥辉胳膊就要往雨里冲,不出三步就感觉皮鞋里再次灌满了积水,西装外套和衬衫从外湿到内黏答答贴在皮肤上。遥辉怯怯地拉住他:“这样真的好吗?蛇仓小姐……” “你叫她伽古拉就好。” 凯转头看越野车。伽古拉毫不在意雨水顺着车窗框流到真皮座椅上,反而撑着脑袋好笑地看着两只落汤鸡在雨里发呆。他算了算时间,距离上一次他和伽古拉见面已经过去接近两个月,连个邮件骚扰也没有,非要说,那确实是有点儿不习惯。 当然凯也是不会承认的。他认命地往回走:“不蹭白不蹭,一起去吧。” 遥辉喜形于色,自然没被伽古拉放过。后者笑眯眯给他们打开后座车门,小猎犬和一个怪兽娃娃被两人夹在后座中间。凯低着脑袋躲避后视镜里的眼神,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把地垫全打湿了。

02 科学力量和人为不可抗力都无法挽救夏川遥辉此刻尴尬的心。他在凯的带领下去吹干了头发和衣服,从浴室出来时便看见他的前上司与现前辈两方对峙坐在茶几两端的单人沙发上。凯也换了件休闲衬衣,伽古拉则正规得让遥辉重返实习期噩梦:黑色披风上衣与黑色长裙,黑色漆皮细高跟配红色底面。新人小朋友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年方二十四,哪里见过如此离婚冷静期一样的阵仗,只好借着小猎犬的阻挡,扭扭捏捏端坐在两人中间长沙发的中央。一碗水端平的同时给好朋友朝仓陆发短息:我被绑架了救救我HELP。 朝仓陆即刻回信:如果是像我妈那样的人你立刻联系诸星前辈吧。 遥辉把手机埋在小猎犬肚子下,在舔舐中艰难打字:凯前辈把我带到他家去了。就是有,有个漂亮大姐姐在的。 这次对方过了很久才回信:那你好自为之。 遥辉沉默。正巧碰上凯为了缓解气氛朝他扔了个苹果。他下意识接住的同时扫视了一眼茶几,发现茶几边桌角落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赫然是朝仓陆全副武装板着脸被他爸妈紧紧捏住肩膀后反向微笑留下的照片,伽古拉站在最旁边笑得非常和蔼。 “小陆他爸妈跟我是大学同期,有生意往来。” 伽古拉也在啃苹果。凯跟着艰难解释他们家的复杂故事:在朝仓陆还在他手下当小跟班时,被同样方式带到家里来喝茶。小陆严阵以待连配枪都掏了出来,结果发现自己刚被保释出来的父亲和保释人母亲正围在一起打日麻三人局,伏井出K放炮被点,石刈亚璃依点数第一赢了伽古拉一份生意合同。 “当时小陆夺门而逃被亚璃依小姐逮了回来。” 凯补充完毕,以眼神示意遥辉:你安心待着吧,别发短信了。 遥辉反打手势:那我们也要合照吗? 凯无语。他对待自己的后辈向来宽容和蔼,这次的调令一连来了两道:一是朝仓陆被调去二课,二是给他分配一名从交通课升迁来的新人共同进入专案组。夏川遥辉当了他的替补下属,两人共事至今。遥辉从交通课来便是从零学起,某些时候还被结花嘲笑是呆头鹅,但凯总是好声好气唱红脸,从诸星真手下将要哭不哭的小孩解救出来。 两人合作不算不愉快,案件进展虽然缓慢但也终于快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最后一步。至于进展如何,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见到伽古拉。 凯直视着伽古拉的眼睛。对方在敲手机,但凯就是知道对方在看着他。伽古拉总是什么都知道,凯想,比如他大学虽然报的是医学院但伽古拉嘲笑他不会在这条路上走到黑,比如研究生期间断掉他的生活费也知道他能够想办法谋生,还比如他改名那一天,伽古拉发来邮件:“你真的很没创意。” 彼时的凯还没适应自己的新名字,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便一直拖到晚上回到公寓才有机会回复邮件,结果发现过去一整天也没想好能说些什么。改名不是心血来潮,但凯的国文成绩一直只在及格线上徘徊,能想到的只有和伽古拉一起看过的夕阳。血红色的光芒透过落地窗洒在伽古拉的办公室里,凯上补习班回来,还有半年就要参加升学考试。伽古拉边玩魔方边问他这周末要不要去冲绳度假,青春期的凯迎着太阳看他的影子,告诉他周六有棒球社社团活动,而周日早上补数学下午补物理。 所以红凯这个名字的确很没创意。巡查部长轻轻叹了口气:“那我们走了。” “不一起吃晚饭吗?” “明天……明天要执勤。” 伽古拉一眼就看出凯在说谎。遥辉也抬起头茫然地注视着他。凯拍拍后辈的肩膀:“雨小一点了,我们去坐出租吧。” 伽古拉没有从沙发上起身。她把头发扎起来,点了一根香烟朝离去的两人抬抬手仅做示意。遥辉先出门,伽古拉在凯换鞋的时候说:“旁边的柜子里有伞。” “我们有伞。” “便利店的伞容易坏,天气预报说还要下大概三天的大雨,”凯转过头,隔着香烟的雾气看向伽古拉模糊不清的脸,“你不是还要执勤吗?” 凯朝门外做了个手势,然后打开玄关台上的储藏柜。四层格栏的其中三层都放着整整齐齐的鞋盒与高跟鞋,最下面一层则全是凯的用品,除了几把质量精良的雨伞,还有其他出门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伽古拉又点了一根烟,毫不介意地把双腿搁上沙发扶手,长裙跟着滑落堆在膝盖上方,足尖挑着高跟鞋晃悠。从凯的方向看过去刚好能看见她过膝丝袜上被勒出肉痕的大腿皮肤与吊袜带。他别过脸,脑子再次冒出一个问题:以前也看过伽古拉抽烟,但好像没有这样凶。凯随便拿了一把,解开绑带发现是高中毕业后两人一起去买的联动周边。他皱了皱眉,还是握在了手里:“你少抽烟。” “现在挺关心别人嘛。原来你也会因为我而伤心吗?” “我不希望参与到和你有关的案件里,自杀也是如此,”凯在关上门前说。 伽古拉有点好笑。她把烟头随意按熄在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鱼缸旁,踢掉鞋子赤脚走到窗边看着两名客人一前一后走出小洋房的花园步道。她也很确信凯知道她在看着他,即使伞和步道两旁的桦树若隐若现挡住他们的身影。然而雨没有变的更小,凯和遥辉走出不太远,还未进入通往外界的银杏隧道时,他们身上干燥的衣服便又打湿了。 红凯一言不发地拖着全数湿掉的休闲裤,站在路边等了接近一刻钟的出租车。进公寓电梯前他让遥辉先上楼,自己在楼下便利店里找到伽古拉喜欢的那种烟,抽完一整支后总结:是自己讨厌的水果味道。遂给伽古拉发去短消息:这世界上有没有用科学无法解决的事? 对方的邮件来得很迅速:你白读书了。

03 被点到名时红凯正在最后一排打瞌睡。坐在他左边的夏川遥辉赶忙把自己的笔记推给他作参考,右边的朝仓陆则更为贴心地拿来资料IPAD以防不测。然而他们全忘记红凯和专案组中心嫌疑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红凯顶着两个黑眼圈站起来,迎面是不止迫水真吾诸星团北斗星司等等前辈的复杂目光。 迫水装作无事发生:“关于嫌疑人的情况,你来给县警署的行动人员再次介绍一下吧。” 凯连自己的笔记本都没拿,径直走到迫水身边按下PPT:“好的课长。本次的嫌疑人,为Hebikura会社的现社长蛇仓绪弥。原名森绪弥,十七年前与Hebikura会社前社长结为伴侣关系后改姓蛇仓。实际名为伽古拉斯·伽古拉,原籍塞维利亚,改名原因与真实身份尚不明确。” 凯突然发现自己没看过PPT上这张照片,毕竟他们的白板上写的都只是姓名。照片上的伽古拉是在刚进入会社时统一拍下的证件照,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褪成棕黄色的发尾微微翘起,笑得没什么心机。 他愣神的一瞬间,手里被迫水真吾塞了一杯咖啡。遂缓了一口气继续道:“三年前,Hebikura会社被匿名举报偷税漏税。在三课的调查过程中,发现当年的会社社长移任过程存在漏洞。经后续调查,确定前蛇仓社长同其父母、弟弟的死因具有重大疑点,其伴侣蛇仓绪弥则为最大嫌疑人,现决定将嫌疑人拘留调查。因蛇仓绪弥真实身份与目的未知,搜查一课于四十天前特别成立专案调查组,并决定于明日早上八点开始抓捕行动,同时控制Hebikura会社的资金与其他生意往来。” 他下台后换成诸星真上去介绍行动流程。迫水给的咖啡都要凉了,红凯今天差点迟到没吃早饭,一口清咖下去胃里顿时绞痛,趴在桌上怀疑人生。夏川遥辉很好地履行了作为警员下属的职责——去伽古拉家里时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惊讶表情,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肉蔬菜三明治。 组会结束于上午十点。小陆与遥辉约着去售货机买奶茶。红凯回到工位上,一抬头瞥见诸星真即将从他背后走过,便立刻把桌上的相框扑倒在文件堆里。然而诸星真一眼拆穿:“你明天,OK?” 红凯装作傻傻不知情:“我今晚一定早睡。” “不是啦,我是说你跟,那个,”诸星真拖过夏川遥辉的椅子坐下来,“蛇仓绪弥还是你名义上的监护人不是吗?而且你们又在一起那么多年……” “也没有很久,我大学在关西读的。而且不要说的我好像是在和我的监护人谈恋爱。” 红凯眼瞧诸星真伸手去把相框扶正,但他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了。搬来一课专案组的当天,他失手把相框扫到了地上,干脆把玻璃拆掉全扔进垃圾桶,相片就这么大喇喇地敞口放着。专案组的各位都明白他调任的原因,便任由嫌疑人的照片出现在同事工位上。 他把诸星真赶走,盯着照片发呆。照片是毕业典礼那天的合影,但彼时两人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好比青春期小孩的叛逆。凯穿着学士服,伽古拉一身酒红色长裙,板着脸在学校的晚樱树下拍下仅此一张合照。没有玻璃的阻挡,一些污渍不可避免地糊在相纸上,有一块斑点恰好挡住了红凯的脸。 红凯比旁人上大学晚,因他被伽古拉捡到时已经失学近一年,在路边靠小偷小摸为生。十二岁的他在墓园外发现一辆崭新的跑车,后座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而车的主人似乎正站在墓碑前伤春悲秋。他亲眼所见此情此景,掏出撬棍砸烂车窗玻璃,想要带着笔记本逃之夭夭时被回来的伽古拉逮个正着。 伽古拉当年二十二,还叫蛇仓绪弥,干了不止在大学结婚但毕业即丧偶这一件出格的事。凯看到上一秒女人站在墓前,谁曾想这么轻易就被逮住。蛇仓绪弥撑着一把黑色大伞,红色挑染的发丝在脑袋后方绑成一条复杂的发辫,黑色高领毛衣上还挂着一根价格不菲的钻石毛衣链。她拿回自己的电脑,又从挎包里掏出一盒烟,问凯抽不抽。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回来。” 蛇仓绪弥惊讶地发现这小偷还会道歉。她把只抽了几口的烟踩灭,朝旁边的地上啐了一口:“谁会对那种人有留恋啊。你快回家吧,我送你一程?” 凯报了一个地名。蛇仓带着浑身湿透的小狗上车,导航过去发现是郊区公园的小凉亭,于是转头就把他扔去了福利院——对偷窃一事完全没提。 结果在她参加完自己毕业典礼的第三天,走马上任Hebikura社长一职的当日,福利院便打来电话,说凯逃跑了。蛇仓想也不想,先去公园,再往墓地,果真在墓园旁的公交站里发现再次湿透的小狗。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好运,凯烧得一塌糊涂,哭着叫着在梦里呼唤陌生的名字。蛇仓绪弥不过是个大学生,刚毕业而已,和凯同为两个小孩子罢了。她因气愤使劲打了几下男孩的胳膊,将人扔上车开到医院。凯被诊断为轻度肺炎,一连住了好几天院。 蛇仓在会社忙得有条不紊,独独在下班后不知怎么面对捡回来的孩子,只派了小秘书去承担送饭的业务,过夜也是请的护工阿姨。出院当天凯问她是不是要回福利院,得不到即刻的回应便赶忙黏着蛇仓的手不放,说那里有个男老师很像家暴他与母亲的继父。蛇仓把他带到旋转餐厅吃饭,那一年的天空树还没修好,凯一边兴奋地看着亮闪闪的东京塔一边有些不雅观地啃着整块半生不熟的牛排,告诉她自己的母亲曾三度结婚,最后一任继父是个隐藏得很好的瘾君子,滥用酒精后常年对母子俩家暴。母亲终于抛下他离家出走,他半夜摸出门外想找到女人的踪迹,但无功而返,于是只好在外流浪,读书也停在国小六年级为止。 蛇仓绪弥放下叉子。她吃的很少,一点沙拉,更多时间都在喝白葡萄酒:“那你想继续读书吗?” “……”凯像小狗那样歪了歪脑袋,“读书也挺好的。” “不是说好不好。我现在大可以再把你扔到公园。” “你是在介意我偷了你的电脑吗?假如有什么损坏……我可以去找工作……” “你未成年,谁愿意犯法雇佣啊,”蛇仓越过桌子给了小孩一个脑瓜崩,“过几天我安排你去上学,从六年级读起吧,年龄是大了点儿,但你这样的情况没办法。” “我没钱……交学费。” “当然是我交了,你个傻瓜,”蛇仓整理一下自己的裙摆——她白天出席了会议,一身搭配是十分正式的流苏白裙、镶钻手包和绑带高跟鞋,惹来不少男人的目光,“以后不用叫我蛇仓小姐,叫伽古拉就行。伽古拉斯·伽古拉。” 当晚凯住在蛇仓的小洋房里。房间很多,他挑了楼顶的阁楼小房,里面有许多堆起来的波西米亚风靠垫。伽古拉给了他一件不知道哪来的短袖当做睡衣,第二天便带着他去签了领养协议。高中毕业前他们的关系都尚且不错,伽古拉在细微地方对凯无限溺爱,嘴巴上却常得理不饶人;小凯认错的方式则是用零花钱买来很多廉价礼物讨她的欢心,或者在课后补习班拖到很晚才回家。然而总是在经过Hebikura会社大楼时被逮个正着。很难说他不是绕路,而她不是故意。 凯和伽古拉因为大学志愿和青春期叛逆吵架后互不往来的事,现在的红凯想起来还是觉得极端幼稚:两个人都是。伽古拉硬生生断掉他大学后两年的生活费,谁知他靠假期打工和年度奖学金硬是没开过一次要钱的口。等他毕业那天,伽古拉得知此事与凯考入警视厅后反而哈哈大笑:“我好欣慰啊。” 他把此事同朝仓陆谈过,凭借着两家的特殊关系。小陆投来同情的目光:“蛇仓小姐,明明自己也是小孩吧。” 红凯说:“没有,她只是表现得像没有长大罢了。”

04 次日早上,夏川遥辉按掉闹钟时,发现红凯已经在厨房做早饭了。微波炉嗡嗡热着昨晚提前做好的三明治,锅里煮了速食味增汤。遥辉摸着一头鸡窝发对凯打招呼:“起这么早吗?” “啊,醒的早。”他往锅里敲了两个鸡蛋。 等夏川遥辉刷完牙洗完脸彻底清醒,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前辈,你该不是……” “我没有。”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遥辉委屈巴巴啃了口三明治。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半小时,他们两人打伞出门。今天仍然在下雨,比昨天小了点儿,但市政下水道仍然处于半瘫痪状态。到达警视厅楼下时遥辉抖了抖伞:“结花说的该不会是真的?” “什么真的?” “持续雨天一周便会遇到科学力量无法解释的事件。” “相信科学啊遥辉,科学。”凯说这话时也心虚。他们同行动组领上防弹衣与配枪,八点差十分时登上同一辆车。按照流程,一课在三课人员进入会社大楼五分钟后开始行动。凯其实一夜没怎么睡,这时靠在车窗上打瞌睡,夏川遥辉则在和另一辆车上的朝仓陆发短息。开车的是诸星真,他过度兴奋以至于差点闯红灯。凯一头撞上前座靠背,嗷的一声喊出来。 迫水真吾好心问他:“你没问题吧?” “怎么都觉得我有问题……”凯摸摸额头,“总不能因为她是我的监护人,就把我从行动里踢出去吧?不然你们是为什么把我和遥辉一起选进来的?” “还不是怕发生什么不可抗力事件。” 说到这里时后排的夏川遥辉抬了头看红凯:“相信科学。” 诸星真假装挥挥拳头。他们停靠的地方是会社大楼对面的面包房门前。三课已经进门,他们还在等待命令。凯望着面包房大门上的锁,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这里的红豆吐司是最好吃的。” “啊?”遥辉趴过来,“那我们行动结束来吃吧!” “你小子不要只想着吃!” “黑森林雪山也很好。而且很便宜,只要500円。” 对讲机里噼啪一声。迫水及时打断他们的美食讨论,“按照计划开始行动。” 四人在雨里同其他联合小组奔向会社大楼,根据安排分楼层控制会社内部员工。诸星真和红凯一同奔向最高层,目的地是蛇仓绪弥的社长办公室。诸星真一脚踢开门,红凯随后持枪跟上,诡异地发现社长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凯将枪口对准伽古拉,诸星则迅速检查完毕社长室的每一处角落,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耳机里的迫水则通知他们整栋大楼已全被警方控制,凯才略微松动了表情:“伽古拉。” “前天不是还在说,不希望参加到我的案件里吗?” “这种事情不是我愿不愿意就能决定的。” 从凯的视线望过去,窗外的天空树和东京塔都高高地耸立在雨里。伽古拉站在落地窗边抽烟,烟灰无序地落在灰色地毯和他的黑色线衣上。凯在有记忆的时间里,从没见过她穿除长裙以外的衣物。发色倒是常年变幻莫测,但最近好像是一直没时间,她的头发全部褪成了和PPT照片上一样棕黄色,出门前卷过的发尾蓬松地搭在肩膀上。 烟熄灭了。她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继续点上,但只是夹在指尖:“旁边那个,叫诸星真是吧。你出去,我要和凯单独谈谈。” 被指到的警部补对着耳机说了几句,朝红凯使了个眼色,便快速离开并带上了门。 诸星真走后红凯稍微放低了枪口:“你以前抽烟没有那么凶。” “习惯而已。你不也有滥用波子汽水的毛病吗?” “不要说的我好像是滥用酒精一样,”凯彻底把枪放下,走到办公室一侧的一张小桌边,“滥用酒精的是你。” 伽古拉捞起桌上的一个魔方转来转去:“我还好吧,你单纯是酒量不行。” 以前凯经常在这张边桌上写作业。他有些怀念地摸着桌面上的一张贴纸,勇者警察打来打去,都被抹布和洗洁精擦得掉色了。过了好久才开口:“你抽的烟真的很难抽。” “我怎么不知道你抽烟呢?”伽古拉装作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真的很担心我。” “……你说是便是吧。门口的面包房是关门了吗?” “没有,老板儿子结婚,休息几天而已。” “你以前总是在那里等我放学。” “你也总是绕路过来然后让我给你买红豆吐司。我说那里吐司最便宜了有什么好吃的。” 凯摇摇头,“我看见过你在那里买红豆吐司。和黑森林雪山。” “那只是我给别人带的啊。” “我以为你喜欢那两种。然后我发现你从来不吃。” “你还好啦,不挑食,所以考进警视厅也没那么难对吧?身体素质……还行?” “我不是故意想要进警视厅。” “哎,我哪里有预言过这个呢?我只是说过你不可能去继续学医,”伽古拉把魔方扔回去,桌子上东倒西歪躺着好几个不同样式的魔方,“学什么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更何况,我又不是魔女,像今天这样,我想不到。” 他们隔着两张桌子与两米宽的走道距离相望。凯把枪扔到桌子另一头,从自己口袋里捞出一包未拆封的烟递过去。 “给我的?” “感觉你会喜欢的吧。在楼下便利店顺手买的。” 普通的包装普通的口味,伽古拉一看就不喜欢:她一直都喜欢水果味的爆珠,因此被亚璃依说还是小朋友。但她还是接过来,揣进随身的包里,伸出手:“说完了?你同事还在外面等呢。” “你……你真的……?” “反正也是要回去调查。至于我杀没杀人,干了些什么,我不相信迫水不知道。” 她把双手又往前递了递:“还是说你没带手铐?” 红凯从香烟口袋的另一边掏出手铐。他走过去,给伽古拉的手腕拷上锁。伽古拉手腕白皙,没有像其他女性一样爱带各种首饰,除了耳朵上的蛇形耳线。她笑得很平常,就仿佛还是她得知凯在棒球比赛里拿了第一名那样:“结束啦。” “嗯。” 凯突然伸手拥抱了她。像十二岁在车站时那样,将伽古拉后背的衣服抓起了皱。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子一僵,然后他变本加厉地轻轻吻了她一下。 “应该是结束了吧。伽古拉斯。”

05 凯在洋房门口摸了半天钥匙。他喝的有点多了——伽古拉说得对,他酒量一向不好。只是为了应付前辈们的祝贺勉强了几杯,他就在第三摊的居酒屋门外摔了一跤。凯坐在便利店门口喝醒酒小饮料的时候,遥辉问他要不要提前走。 但他鬼使神差摸到了口袋里的钥匙。 “我今天不回去了。” 然后他喊了辆出租一路开到他和伽古拉曾经共同居住的小洋房。计程车不愿意开进去,他便东倒西歪一个人摸索过银杏隧道,不仅在花园步道里又摔了一跤还打破了好几盆波斯菊,稀里哗啦一阵折腾才挪到门口。他身上的正规警礼服全打湿了,胸口别的勋章沾满了泥巴。凯花了十分钟才把钥匙对准门孔打开门,酒精作用让他丝毫没注意大门竟然没有反锁。 屋里漆黑一片。凯啪啪按开客厅的灯:“伽古拉——伽古拉斯——” “伽古拉斯——我回来啦——” 他醉得眼前发花。水晶吊灯的光芒让他闭着眼在玄关站了好一会儿。在沙发上躺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伽古拉虽然离开了警视厅的拘留所,但至少也不该在这儿。 伽古拉被保释的那天也正是红凯升迁当日。石刈亚璃依作为保释人,而警视厅因为证据不足只得收下那一大笔保证金。伽古拉离开警视厅的同时,凯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工位前接受嘉奖令,由巡查部长升为警部补,正式调入搜查一课。散会后他才得知亚璃依把伽古拉接走了,至于接到哪里,凯想的挺简单:亚璃依的住所,或者干脆潜逃国外。总之他们老死不复相见,倒也不是个很差的结局。 下班后自然是庆功会与续摊。诸星真喝得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红凯才发现竟然还不算最差劲的那个。沙发上残留着伽古拉的香水味,檀木与茶香的混合味道。凯把脸埋在靠枕里,眼皮都睁不开。他想睡觉,可是头痛和晕眩让他完全睡不着。 伽古拉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红凯伸手在茶几上乱摸,突然摸到一包还未拆封的烟。他努力辨认着烟盒上的文字,发现是自己当时递给伽古拉的品种。 他终于清醒了一点,甩甩脑袋,撕开包装后找打火机,没抽上几口就呛得差点吐了一地。好学生红凯烟酒不沾,学生时代干过最坏的事是逃选修课。他咳得跪在地上,烟头把茶几上的杯垫烧了个洞。 “你喊我干什么?” 伽古拉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红凯耳边响起。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仍然下意识地回答:“伽古拉斯……我下班回家啦……” “可是你不是在外面租房子,因为讨厌我所以说不要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吗?” “我没有讨厌你啊,我只是……” 纺织品燃烧的糊味让红凯清醒了一点。他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在二楼与三楼的台阶旋转处发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强撑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到楼梯边缘,坐在那个人影的脚边:“这房子……闹鬼。你是谁啊?” 他还打了个酒嗝。对方很平静地蹲下来,直接打了他一巴掌:“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红凯闭上眼又睁开,重复了这个动作好几次。他左掐掐右捏捏,发现自己还是认不出面前的重影,干脆扑到楼梯旁的水培花盆里捞了几把水抹在脸上,好歹好说才喊出那个名字: “蛇仓小姐?” “笨啊,我要你喊我伽古拉就好了。也不要喊我伽古拉斯。” “可、可是,”凯又打了个嗝,这次听起来快要哭了,“伽古拉斯这个名字比较好听。” 这场景太奇妙又太神秘。伽古拉无奈地起身,看着新任警部补坐在楼梯上愣愣地发呆。 “你还是去醒酒吧,现在我可没钱请保洁了。” 她转身要上楼,“或者滚回你的公寓去。” 伽古拉和凯的房间中间隔着一间书房,前者的房间更靠里。她走到凯的阁楼房门口时,房间的主人突然跑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她,两个人借着冲力齐齐整整摔进了阁楼房。 房间的陈设完全没有变过,波西米亚靠垫和绿叶床单铺的干净,阁楼天窗探出去的窗台上摆着几盆月季。伽古拉后脑勺被磕痛,气得狂打凯的肩膀:“神经病,谁给你喝这么多的,我明天就要伏井出K去编排他的小报故事……” 凯摸摸索索,双手抚摸上伽古拉的脸颊。伽古拉的妆还没有卸,深色眼影和眼线全晕染开了,被凯抹得从眼角斜飞出去一瞥。 “……我不允许……”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凯吻住了,砖红色的唇彩被蹭得更淡。伽古拉没有像平常那样穿正式装束,只是简单套了一件黑色衬衫,用吊袜夹夹住了下摆与过膝丝袜。凯轻易便把她的衬衫领口扯开,项链一同被大力扯断,落在后颈的散发里。凯脱掉自己的制服外套,两人跌跌撞撞从地上摸爬着靠近了阳台。伽古拉被凯按在铁艺栏杆上,吊袜带连着丝袜一起被扯得七零八落。她能感觉到凯在身后紧紧抱着她,毫无技法地亲吻着她耳后和颈间的肌肤,胯间的热度紧紧依靠着她的下体。 “凯……你他妈的……” 话虽如此,但她丝毫没有想过要反抗,而是随着凯的动作,将自己的衬衫扣子全部解开并脱至一半。她消瘦的后背上凸起两道蝴蝶样的脊骨,单薄地挂着胸罩的两根吊带。凯的手指掠过她后背上的伤痕,口齿不清地问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伤……?” “哪里?”伽古拉则空出一只手褪下自己的内裤,蕾丝边缠在吊袜带的夹子上脱不下来。她抬起左边小腿想要将织布取下来,努力回忆着自己背上的那道伤口,“在国外受的伤吧?可能是潜水的时候划到的。” “不太、不太像……”凯在伽古拉取下内裤的时候里也艰难地在眩晕里解着自己的腰带,眯缝着双眼仔细辨认着伤疤的痕迹,“似乎更像是……刀伤?我知道的,警视厅他们没有问出你的过去……但是,但是我也不介意的……” 他硬是解不开腰带的扣子。明明一点也不复杂。伽古拉暗笑着将手伸到背后,帮年轻人取下腰带扣与西裤的拉链。凯的内裤上已经濡湿了一小片,他难耐地隔着两层布料,借着衬衫的粗糙面料摩擦着伽古拉的外阴部与殷红色的花蒂。伽古拉不自觉地向后翘起臀部,腰背塌出一个新月般的弧度,感受对方肉刃的热度。但她无法开口回答凯的问题,也不愿向对方展现出自己的脆弱。她只是更用力地抓住了铁艺栏杆上卷曲的花纹,指节都被抓的泛白了。 凯强硬地将自己的双腿挤进伽古拉的双腿之间,将她的大腿勉强撑到最开,丝袜边随着吊袜带的重力与抽插的动作一点点下滑至膝盖以下。伽古拉几乎是以被强奸的姿态固定在栏杆后,突然再次落下来的雨点洒在他们身上,无论是衬衫还是发丝,都湿淋淋地贴在肌肤上。她被操得足尖踮起,小腹上一阵一阵凸出阴茎的弧度。凯本能地伸手揉捻着伽古拉下体膨胀的阴蒂,同时用力冲击着她阴道内的敏感点。伽古拉也不是没有经验的女人,她努力配合着凯的动作收缩着甬道,听见身后的喘息一次比一次粗重。明明这个季节的雨是冰冷的,但她却感觉自己像要燃烧起来一样。 高速公路上燃烧的车辆。汽油的甜蜜味道。爆炸后飘散在空中的星星点点火。她用自己的香烟点燃了那件黑色外套。 伽古拉很快便达到了一次高潮,体内喷出的蜜水均数洒在体内的肉茎头上。她感觉到凯的身体一个哆嗦,阴茎撞得更深,几乎顶到了她身体深处的那个果冻似的肉环上。 她制止住了凯想要退出来的动作:“你随便。” “可是这样……这样会……” 凯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忍不住射在了伽古拉体内。精液洒进子宫的同时伽古拉脱力一般地松开了手,上身软绵绵地滑了下去。在凯及时捞住她之前,她一只手抚摸上小腹略微鼓起的地方,另一只胡乱抓住了花盆中栽种的月季,整件黑衬衫翻倒过来,罩住了她原本光裸的脊背与头颅。 她的掌心被月季花杆上的刺扎出了血。鲜血一滴一滴落进泥土里。伽古拉完全不觉得疼痛,她被凯摇摇晃晃地打横抱起来扔在床上,掌心里的血液涂上了两个人的嘴唇与脸颊。

06 凯醒来时是早上十点。他很少在没有药物的帮助下进行过如此长久的睡眠了。 他立刻发现这里并不是他租住的公寓。头顶的吊灯上挂着一串随风旋转的青鸟,小腿下垫着两个刺绣流苏方枕。凯摸索着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没了电。他到处找充电器,胳膊一转却摸到了身边人柔软的胸部。 凯惊得立刻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警服衬衫,下体一丝不挂。而伽古拉还在昏睡,她的丝袜与吊袜带纠缠着卷在脚踝处,衬衫一团糟地压在背后,胸罩被解开却没有取下,半遮半掩露出像白鸽样扑腾的乳房。至于她的肌肤上更是惨不忍睹,显然是被手上的力道掐得青一块紫一块,面妆全晕花在脸上,被雨淋湿的头发还湿润着打湿了枕头。 就算再傻,红凯也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注意到窗外还在下雨,一夜的雨点打湿了阳台附近的地板。他下床关好落地门,发现花盆里的月季被折断了好几枝。转头发现地上还扔着两人的衣物:制式警礼服外套,花纹领带,一条蕾丝内裤,还有一路散落的血点。凯赶忙查看两人身上的伤口,发现干涸的血液来自伽古拉的手掌。他套上西裤,凭借着小时候的记忆,从隔壁的书房里取来医药包,顺便洗了个脸。折返时发现伽古拉已经醒过来并到处找烟了。 凯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烟丢在楼下,我去给你拿。” “不用,那种我不喜欢。书房右边抽屉第三格有一包拆过的,你帮我拿来吧。” 她懒洋洋地扣上胸罩的扣子,在凯拿来香烟与打火机的间隙里穿上内裤,毫不避嫌地迎着凯的目光走向自己房间,换上一套新的衬衫与长裤。融掉的精液从她的下体缓慢流出,凯能轻易看见白色的浊液顺着她的大腿内侧一点点沾湿内裤的边缘。 他们坐在长沙发两头。伽古拉的右手搁在沙发上,凯正在给她消毒包扎。她把腿跷在茶几上,看着那张自己与朝仓陆一家的合照:“你不用介意。” “什么?” “你轻点啊!”伽古拉差点就被那根碘酒棉签戳得跳起来打他,“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昨天的事。” “……对不起,是我……” “这种事情是你情我愿的,”伽古拉把烟头丢进那个鱼缸,“没有人能强迫我。” “可我们是……这种关系。” “你以为是什么关系?无非是我年龄比你大一点,但我们并没有血缘,”伽古拉停顿了一秒,“我甚至没有资格来承担你监护人的责任。” “没有你,我不会是现在这样,”凯给绷带打了个结,“我不可能读大学,也不可能进警视厅。昨天我升职了,成为了警部补,正式加入搜查一课。都是因为你,接受了我。” “恭喜你,红凯。” 伽古拉把手收回来,反复模拟了几次握拳的动作:“这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我只是一个犯下了罪行却又勉强钻空子逃脱的犯人罢了。” “你会留在这里吗?”凯又摇头自言自语,“不,他们不会允许的。但我无法做到放你走,也无法将你再次拘留。” “不用你操心这种事。” 伽古拉走到玄关柜边,在一堆鞋盒后拿出一个礼物盒:“这是我所有的钥匙,包括银行卡,诸如此类。” “会社也包括吗?” “不,Hebikura会社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里面是我的其他房产名录,你可以随意处置,交接合同在亚璃依那里,过几天应该会通过小陆转交给你。” “你要去哪里?塞维利亚?” “虽说我的国籍如此,但那也是假的,”伽古拉扮了个鬼脸,“你们都没想到吧?不过不知道要去哪,只是准备离开日本。” “天南海北去旅游?” “可能。曾经说过一起去冲绳度假,也最后没有去。” “那要再一起去……吗?”凯迟疑着,“我有三天假期。” “不需要了,凯。” 伽古拉上楼。凯听见稀疏的水声,然后她换好一身正规装束走下来:高领线衣,黑色褶皱长裙,那双黑色红底的细高跟,右手拎着一只小小的镶钻包。 “手机充电线在书柜左手第一个柜子,记得给你的上司回个电话哦!今天是工作日。” 她坐回沙发原位,拿起凯给的香烟,悠闲地点燃:“抽完这支我就走了。下午的飞机,不用送。” 红凯哑然。紧紧盯着香烟从长燃烧到最短,连着过滤嘴一起被按灭在鱼缸边。鱼缸里铺着一些小石头,由于积水的潮湿度,石头上长满了青苔。伽古拉扔进去的烟头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结束啦,红凯。这次是真的。” 伽古拉弯腰吻了她捡来的小孩:“不过你也可以找到我,那就不是结束。” 凯怔怔,目送伽古拉出门。关上门的声音惊得他一震,转头看向桌上那个相框。他拿起相框——他只见过伏井出K和石刈亚璃依一面,朝仓陆起初有些难接受这个事实,请他去过酒吧喝甜牛奶。但小陆逐渐习惯了他二十二岁后才拥有的家庭,凯也会看到亚璃依开车来接他去吃饭。 他翻过相框,想把照片取出来作为他对伽古拉的纪念。但是很快便发现相框里其实有三张照片。一张是凯上高中时参加棒球社的纪念照,他拿着一根崭新的棒球棍,校服领带上有刺绣校徽;另一张则是凯在办公桌上放的那张毕业典礼合照。这下轮到凯疑惑了:那张照片来自于大学的摄影社团,底片从始至终只在他的手上,本该只有他桌上那一张原片。 这完全是无法用科学力量解释的事件,也谈不上什么人为不可抗力。凯猛然想起伽古拉出门前忘记带伞。他赶忙奔到窗边,但伽古拉早就走出很远,他望也望不到了。 东京都又迎来了它的另一个连续暴雨第七天。

翼をください

红凯/伽古拉斯·伽古拉 夏川遥辉&伽古拉斯伽古拉 夏川遥辉&朝仓陆

夏川遥辉在进入警备队的第二年便遭遇类似EVA原作中第十一天使入侵事故,因此陷入整整二十年的沉睡。当他苏醒时,来迎接他的人只有带给他陌生感的朝仓陆、警备队负责人佐菲和泽塔。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却发现在二十年间,警备队经历了大幅度人员变动,除去来接他的三位,其他人都不知所踪。他唯二的朋友之一,朝仓陆给他解释,诸星真去了另一个基地组建UFZ;而伽古拉离开军械库后杳无音讯,红凯也在遥辉出事后的第五年选择离开警备队去往另一星系。 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队友,遥辉陷入了困境。他与泽塔的同步率日渐下降至不足平均值,已经只能完成日常巡逻与其他的小型后勤任务。遥辉在佐菲提出建议时自行申请无限期停薪休假,佐菲递给他一张卡和一把钥匙。银行卡是红凯离开前留给他的财产,卡的背面是欧布的奥特签名与一张军械库赛文加贴纸;遥伽住过的公寓钥匙本来也在他手上,但离开警备队那天,凯还是将钥匙一同留给佐菲让他转交给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苏醒的小孩。 佐菲说,凯向他承诺过,你有困难,可以随时随地向他发送奥特签名与消息。 遥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您知道凯先生和伽古拉先生现在在哪里旅行吗? 然而佐菲大人既不是无敌也不是万能。

在准备星际旅行的过程中,遥辉准备先重返外面的世界。朝仓陆来送他到接驳车站,他邀请小陆一起去当年的便宜西餐厅吃饭,可是小陆说他不知道那个西餐厅的位置,然后返回了队伍。 他在自己的物品里找到了落后的手机与伽古拉的电话,在车站给伽古拉打了很多通电话。但这次不仅没办法接通,甚至变成了空号,连语音信箱都无法留言了。 他们的公寓在十年前的新城市规划中被边缘化,成为流浪汉与无身份者偷偷居住的废楼。楼下的便利店搬迁,方圆五公里内只有荒废的农田、居民区和长满树木的山丘。遥辉在公寓里找到了伽离开前留给他的信件,说布丁在遥辉离开的次年,也几乎是同遥辉出事同一天,便因为忧郁过度拒绝进食而死。伽古拉把他埋在英仙座的一颗小行星上。 因此,夏川遥辉的度假旅行第一站,就是那颗英仙座的小行星。但当他向那颗星星进发的途中,听说了伽古拉已经死掉的传言。遥辉谁也不信,甚至还为此和那些宇宙人打了一架,但因寡不敌众被打至重伤陷入昏迷。在昏迷中他见到了小陆,小陆和他面对面坐在西餐厅里吃南瓜挞与海鲜面,小陆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遥辉说他想读大学后加入军械库,并进入蛇仓的队伍,一起与捣乱的宇宙人搏斗。 醒来时身边却是两位少女,一位叫中岛洋子一位叫大田结花,是假期来这颗星球度假的大学生。遥辉感觉自己好像见过她们,特别是这位叫中岛洋子的小姐,便急慌慌掏出自己的手机登陆军械库内网,但发现军械库同伽古拉的离开一起解散,内网的资料也不存在。面前这位洋子小姐年仅二十一岁,军校在读,梦想是成为地球上第一的飞行员。 三人一起度过了一段愉快的度假时光,然后在前往英仙座的岔路前分别。遥辉降落在小行星上时,便看见有一只长得非常像布丁的电子狗在绕着一个圈奔跑。他上前查看,问:你是布丁吗? 那只电子狗突然停下来,跑到他面前趴下来,身体里的声卡系统发出几声带有底噪的叫喊:Haruki,Haruki! 在这个圈圈的中心,有两个小小的土堆。遥辉先扒开第一个,放的是一个小盒和其他有关布丁的物品。里面也有伽古拉的留言,说想了想遥辉真是个没用的怕孤单的小孩,于是拜托凯做了一个电子小狗的模型,非常原始的太阳能系统,可能当遥辉找到这里的时候小狗已经被宇宙太阳风给摧毁了。另一个小土堆里是一个小小的光球,光球里是常青不败的一段盆栽树枝,上面挂着两个套在一起的、像莫比乌斯环一样的戒指。

此时此刻,红凯就漂浮在小行星的上方,注视着过去的小孩面对那些遗物发呆。遥辉很快也发现了他,有很多问题一时问不出口。 凯先生,是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我来维护这只电子小狗。 这只电子小狗,是伽古拉先生…… 是伽古拉拜托我做的。最开始只是普通的机械生物,依靠太阳能生存,后来我发现了能量供给存在问题,于是我每隔一段时间会来给予它一小部分我的光芒。 那它为什么会绕着圈跑? 伽古拉设定的,只是要它别乱跑罢了。 伽古拉先生现在又在哪里呢? 凯怜悯地看着遥辉。那个光球悬浮在两人之间,说,他死在我的手上。 其实也不是,凯想了想,但我仍然认为他因为我而死。 伽古拉在离开军械库后到处打工,字面意义,偶尔去当雇佣兵,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宇宙间游荡,悄悄关注小陆遥辉这些小朋友们的动态。但是在遥辉出事的第三年,也正是朝仓陆的五年任务第三年时,被警备队紧急召唤回参加对外星系战斗的他在战斗中受伤并濒危致死。在最后一刻,朝仓陆用自己在任务中找到的贝利亚碎片融合成凯撒捷德,用暗黑力量同归于尽。伽古拉和红凯皆在此次事件中目睹了朝仓陆的身体消散在金色光芒中的一瞬间。 也正是那次事故他们才知道,朝仓陆是来源于贝利亚基因的人造人,捷德奥特曼也是特殊的机体(?)警备队内部因为是否“再造”朝仓陆而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但由于星系战争并未完全结束,而凯撒捷德只是暂时性终止了斗争,最终警备队还是统一决定利用残留下来的碎片与基因再造朝仓陆。 所以有了一个和夏川遥辉完全不熟悉的朝仓陆。他被植入了过去那个朝仓陆的全部经历与记忆,但是希卡利无法恢复他当时的感情。经此事件,奥特之母与奥特之父离开本部前往星际旅行,不同意此次再造行动的人们退出队伍或者调往其他基地,诸星真是其中之一,也是他组建UFZ的动机之一。红凯和伽古拉则为此分道扬镳,凯也是不同意此种行为,但伽古拉作为编外人员则是和上方爆发了更激烈的争吵。凯认为双方都应该好好谈谈,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调停者。 于是他又很多年很多年没遇到伽古拉。再然后他受警备队所托,前去星环附近调查一个教团组织,类似超全集那样。但这次伽古拉同样被雇佣卧底,凯不清楚他的身份,再加上对方隐姓埋名隐藏气息并做了伪装,虽然伽古拉临到头反水炸了教团组织两人里应外合,但最终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凯看着他消失在爆炸里。 遥辉问,但以前伽古拉先生也干过这种事。 凯说,他挺会骗人的是吧。

凯和遥辉一起回到公寓。凯离开后,遥辉躺在落满灰的浴缸里。没办法交水电燃气费,所以他也无法清洗浴缸和洗澡。他抱着电子小狗,慢慢地在浴缸里睡着了。梦里是和他一起去西餐厅的小陆,小陆在写作业,凯和伽从门口边吵架边走进来,经过他们时却好像不认识他们,他问小陆你知道那是谁吗,小陆说,那是我们的家人呀。 最后是泽塔把他喊醒的。泽塔不发一言,遥辉奇怪他本来不是这样的性子,毕竟之前是个话痨。后来泽塔说是赛罗要他别多嘴免得说错话。遥辉噗嗤一下笑出声,坐在浴缸里越过身子和泽塔紧紧拥抱。他想他们可能不会有完全相互理解的那一天,但他们可以学习着去体会。 正当遥辉这样想着,浴缸另一头的电子小狗突然发出了“Haruki!Haruki!”的叫声。两人被吓了一跳,相视而笑时,小狗又发出了从前没有听过的声音。这次竟然是夏川遥辉自己的声音,他立刻听出这是自己当年在伽古拉手机里留下的语音留言: “你是个骗子。”

Long Long will I Love You

红凯/伽古拉斯·伽古拉

休假最后一天蛇仓队长打开匿名版论坛,本周菠菜帖被标红加粗高高置顶:伽古拉斯·伽古拉和欧布奥特曼是否处于离婚冷静期。 回帖已突破五位数,成为匿名版本周热帖榜首。 无所不能的伽古拉斯·伽古拉——菠菜帖当事人之一、现地球防卫军军械库队长、行踪不定的无幻魔人——脑子宕机了三秒,说不好是因为被人拿来编排故事还是因为从明日起就又要恢复社畜状态,总之拨通内线电话把始作俑者大骂一顿:“托雷基亚你出来我们去打一架。” 托雷基亚语气无辜:“啊小伽伽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菠菜帖,匿名版的菠菜帖,是你发的我知道因为我有版主权限但我也知道你是故意的因为你也有版主权限。” “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干嘛。” “所以我只是找你打一架。滚出来,这一次不许用借口。你上次的借口是要去光之国偷走泰罗的珍藏香芋派打折券。” “这一次的借口是我要辅导泰迦写作业,”托雷基亚一只手拎电话另一只手提着泰迦的奥特天线,“泰迦你格斗技巧退步很多,你看是不是把你扔去雷欧叔叔那里练练手。” 伽古拉把电话拿远耳朵,听到泰迦惨烈的叫声,“……再见,泰罗那里不止有香芋派打折券还有菠萝派打折券,后天就是打折日。” “谢谢你,伽古拉。而且你难道不好奇投票结果吗?”托雷基亚说,“你跟那个谁到底什么关系?赌一百个香芋派,全宇宙都在好奇这件事。” 伽古拉果断掐断电话。菠菜帖的另一位当事人正在他身边另半张床上睡得人事不省就差发出猪叫,刚刚的电话完全没吵醒他,反而拽着毯子往伽古拉这边拱了拱:“……冷。” “只有你个傻X会把空调开19度,”伽古拉把空调关掉,然后一把将毯子掀开,“适时提醒你,此时是早上十一点二十五,你的圆环打卡APP已经有十条待做任务。” 被黑心圆环压榨的红凯猛然睁眼,他也说不好是被冻的还是被催命的又或者是因为一丝不挂残存了那么点儿羞耻心,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圆环发来的list:“宇宙海盗巴罗萨第三千八百二十五代目正在遥辉的宇宙作恶。” 意思是你也要去当社畜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拖下水。蛇仓队长好整以暇躺回枕头:“赛罗正在军械库附近做客。” 只有你一个人要去工作。蛇仓翔太露出伽古拉式坏笑:“滚吧。” 红凯悻悻起床从内裤一件件套起,看到地上扔的三个使用过的安全套时突然有点脸红,呆呆站在原地,短袖套了一半卡在胸部,裤子没系腰带垮在翘臀上,从床上人的视角看过去,他后背还有各种各样被伽古拉抓出来的红印。 “干嘛。” “没什么。就是……感觉挺怪的。” 他抓抓鸡窝头发,捡起那些小包装,赤脚迈过地毯去厨房做中饭。出人意料的是,欧布奥特曼是个老年机使用者:红凯不太跟得上科技潮流,至于匿名版论坛和里岛外岛这种,他更是不明就里。以至于小陆有次和他聊到怪兽酒场论坛里有关伽古拉和遥辉的话题,他只能茫然地吸溜泡面打哈哈。等抽油烟机的声音响起来,伽古拉才光明正大躲在毯子里打开菠菜帖,以版主权限查看投票结果。 光之国的各位IP基本投的是已婚已离,希卡利除外,投的是已婚未离且我们有一个孩子;新生代各位同希卡利,来自O-50的同僚小妹妹格丽乔甚至回帖称:你们都吃到他们喜糖了嘛? 他的两个哥哥不顾身份暴露危险回复:你今天应该去上学然后做作业而不是在这里关心前辈们的爱情问题!——反正我俩没吃到。 唯一例外的是朝仓陆。注册时间很新,伽古拉甚至发现捷德的注册码来自他当年送给佩嘉的一个。他的回帖是:其实我觉得他们未婚哦。 被踩到几乎禁言了。 红凯再进房间门时就看到伽古拉盯着手机屏幕一脸不可思议。他凑过去想看看,立刻被一把推开:“我要在两点前赶到军械库不要挡道。” “不是吧,赛罗一个飞踢就解决的事儿……” “没有,是遥辉他又毁了三栋楼我需要去填报表。” 伽古拉说得咬牙切齿宛如真实发生。凯憨憨点头:“那你要不要吃点饭再走啊?” 宇宙人不需要吃饭,但伽古拉当了太久地球人,生物钟已经趋向于有点不正常。他三下两下套好军械库制服,大喇喇敞着衣领坐在桌边扒拉了几口炒面,点评道盐放得有点多。至于剩下的,他每样尝了一筷子,然后凯负责当个尽职尽责的垃圾桶。 一小时后,当伽古拉对着镜子仔细拉直最后一撮头发时,他在红凯“今天好像没吃饱”的眼神里双腿一软,几乎跪趴在盥洗池边把吃进去的午饭吐了个干净,嘴唇苍白面色发青。他在怀疑凯用食物毒杀自己前就下意识掏出蛇心剑,还没来得及对赶过来打横抱住他的欧布一刀砍下来,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伽古拉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夏川遥辉——和钻石眼灯布灵布灵的泽塔。遥辉感动得堪比梦比优斯当年的面条泪:“队长——队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显然不是地球上的医院,房间里萦绕着柔和的祖母绿色光芒。伽古拉眨了眨眼睛,看到希卡利从泽塔背后探头,再然后是刚刚在心里吐槽过的梦比优斯,再再然后是赛罗泰迦等等小朋友,心里杀意顿起:“……不要告诉我……” “你在银十字。食物中毒。原因是欧布做的中饭里有过期午餐肉。按照你的体质本来不会有事但你和那个地球人合体……” 希卡利公事公办语气仿佛机器人。伽古拉看到他漂亮的鳍角,脑子里总不自在地浮现出他的投票结果。 其余小辈们人手一个PADD。泰迦已经茫然到不知所措,正在和他的表哥咬耳朵。后者试图把脸埋进披风里装作毫不知情,然而伽古拉良好听力早就发现他们在探讨那个菠菜帖: ——完了我要输光了。 ——要你投他们已婚未离,等会去找梦比优斯要点饼干。 ——我哪想到啊这不是托雷基亚说…… ——你昨天才被托雷基亚拉到我师父那里揍了一顿不要说你忘了。 ——我要去和奶奶告状他和我爸沆瀣一气。 ——据说奥特之母投的是已婚未离有个孩子。 伽古拉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以免自己当场死亡在银十字。 倒也不是为了照顾奥特之母的面子,主要是会被怪兽酒场那堆怪嘲笑。 “不用了,我知道了。我觉得我需要借你们竞技场一用。” “欧布前辈把你送来后就走了,说是要去完成什么,圆环的任务,”泽塔解释,“呀真是惊险呢,当时艾斯哥哥他们还以为是有黑暗力量入侵光之国……” 被赛罗捂住嘴拖离病房。 食物中毒不是什么大事儿,更何况是伽古拉。他在银十字躺了一个循环周期就跟着遥辉回了地球,去处理被毁掉的楼和栗山长官的高血压。赛罗奥特曼表示他对此全权负责,不关泽塔和遥辉的事。蛇仓翔太的脸一会儿黑一会儿白,搞得遥辉频频送来眼神关心,结花和洋子自然注意到异样,跟着递来咖啡与野菜生活,然后蛇仓队长自然又去洗手间吐了一滩胆汁。 “食物中毒的话,需不需要去医院打点滴呀。” 结花颇为关心,“我这里也可以即刻调制适合宇宙人的药剂。” 遥辉握拳打掌心,“哦斯!还是有必要去光之国……” “不,我很好,你们少让我操心就是最好的治疗。” 伽古拉心里也奇怪着呢:这不应该,已经过去地球时间五个小时,无幻魔人恢复力不至于差劲至此。他悄悄感知欧布气息,发现对方还在不知道哪个平行宇宙揍人,只好收拾收拾报表提前下班:“我先回去休息。遥辉,今天你不用写检讨。” “哦斯!”小孩高兴了。 “让赛罗写,一万字,明天早上八点前我要看到。不准泽塔代笔——哦你俩也代不上。”

他很少这样早下班。一是因为军械库总有做不完的文职工作,而伽古拉承认他还没能完全适应人类生活里的繁琐程序;二是因为他下班后也无处可去。和菠菜帖里的猜想完全不同的是,自从冲绳事件后,他和欧布便不再常常见面。这说不好是谁起的头,又或许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托雷基亚曾和伽古拉在怪兽酒场里喝饮料,他们都罕见地点了酒精类软饮,粉粉嫩嫩的气泡水,喝起来是树莓与柠檬的混合滋味。托雷基亚咬着红白相间的条纹螺旋吸管,嘲笑他终于不再对欧布不离不弃。伽古拉的吸管是浅蓝的纯色,他下意识地敲敲吧台:“我干嘛要对他不离不弃。” 托雷基亚猛吸软饮:“喂喂喂,这不是你说的嘛,你得给他找麻烦,然后他得死在你手里,诸如此类,总之你俩必须得打架才符合事件发展。” “刻板印象,你都是刻板印象。” 彼时伽古拉已经悄悄混入某个防卫军组织。他开始学着处理那些奇奇怪怪的文件报表,有些笨手笨脚地和那些傻不拉几的地球人打交道,慢慢接受守护而非破坏,和自己竟然有朋友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实。特空机开发工作忙得堪比007,他甚至说不上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总之也就是这么做了。托雷基亚偶尔跟着泰罗到这个地球来吃饭,看到蛇仓队长忙得头发都顾不上梳得整整齐齐,灰头土脸从仓库里爬出来的时候,不禁摇头感叹:“老六,你说这人类世界加班起来,和科技局也不相上下啊。” 泰罗点头:“都怪希卡利。托雷基亚,我去跟佐菲哥哥提建议,你跟我回光之国吧!保证工作时间955,五险一金福利分房泰迦一路直升警备队附属高中。” “?你神经病啊。” 他和红凯从来就与托雷基亚两口子不同。欧布是银河候鸟,红凯是宇宙浪客,圆环大发慈悲,在发布任务的同时还知道每周给欧布奥特曼放一天假。以前红凯还趁着这休息假期跨越银河来找他,结果每个安全屋都找不到人影,地板落灰显然不怎么回来。他边吃边走,才得知伽古拉不是圆环使者胜似圆环使者,勤勤恳恳于军械库干着升职加薪研究开发的活儿。他试图给蛇仓翔太打招呼,伽古拉眼皮都不抬:“我这周加班,有个DDL,你找小陆跟你吃饭去吧。” 红凯一头问号:“你这是干嘛?” “你瞎子吗,在开发特空机啊。守护宇宙和平,我是STORAGE。” 伽古拉一脚把他踢出门:“没事别烦我。” 反复几次后红凯真就不再来找他。他们两人都觉得没什么不对,地球俗语是距离产生美,像他俩这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距离那是越远越好。 他们就这样解除了绑定关系——或者说他们一直处于薛定谔的恋爱状态里,在以托雷基亚为代表的的怪兽方看来他们是在玩小情侣的情趣,在以泰罗为首的光之国使者看来他们终于分手皆大欢喜。小陆作为两头受气的一方和遥辉悄悄讨论,然后得出了投票结论:红凯和伽古拉根本没谈过恋爱。 遥辉坐在星云庄大吃特吃浪客炒面:“那凯先生和队长怎么回事啊?” “我不懂啊,遥辉,我只是个未成年罢了。”

伽古拉回家后开始倒腾洗碗机。红凯每做一次饭就会留下大量的碗筷碟盘,由此他们在这个最常居的安全屋里购置了一台高端洗碗机。伽古拉把餐具全扔进机器,添加洗洁精,然后再找出过期午餐肉扔进垃圾桶,发现今天还不到扔厨房垃圾的那一天。他在客厅乱转,发现无事可做。突然闲下来的高级长官或多或少都有这毛病,不然叶虎先生也不会发展出钓鱼的爱好。可他伽古拉的唯二兴趣是揪着红凯满宇宙找麻烦当乐子人和喝咖啡,作为蛇仓翔太的时候反而无趣地像个中年大叔。于是他躺进沙发开始看电视,回看画质极差的超级变变变,总之也笑不太出来。 红凯落地时接近半夜十点。他看见安全屋亮着灯,于是翻窗进去。被一枕头砸过来:“有钥匙翻什么窗户。” 凯摸摸后脑勺:“怕你睡着了。” 伽古拉睡眼惺忪:“哦那我刚刚确实睡着了但你用钥匙开门我至少知道不是托雷基亚要来和我打架。” 红凯看到伽古拉穿着普通T恤与七分睡裤,歪在一堆刺绣枕头里打哈欠,对于今天的食物中毒事件没想过要找麻烦或者至少骂上几句。凯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把电视频道换到电影节目:“我做饭吃啊?” “随便你吧。” “我今天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凯听见这句话大吃一惊:“……巴巴尔星人,速速露出真面目。” “什么巴巴尔。我平常又不做饭,上次你跟着警备队出任务少说半年没来过这个屋子,然后你又是个傻X,没发现午餐肉过期很正常。” 这次凯好好检查了所有食物包括调味料的期限。他端出一大锅拉面,溏心蛋是半成品,木鱼花和海苔也是随便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可能是上次他们打完怪兽后在回家路上从便利店顺手一拿。食物中毒的后遗症差不多消退,伽古拉盛了一小碗后把剩下的全推给欧布,自己一边刷匿名版一边嗦面。 距离菠菜帖结束还有27个小时。托雷基亚的消息挂在横幅来回闪:你告诉我正确答案是哪一个嘛——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下要怎么算回报率啊。 你活该。伽古拉单手打字。 所以你们俩到底谈没谈恋爱啊? 伽古拉把手机搁一边,眼神瞟向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电影。电影长度为两个半小时,等到凯吃完那一大锅,第一个高潮情节都还未结束。凯冲完澡出来,挤进沙发另一边,歪在伽古拉身上,“换个台吧。” “看什么?” “嗯……超级战队?” “那看假面骑士。” 于是凯把遥控器捞过来换到另一个台。结果假面骑士已放送完毕,他们干坐在那儿看双子星公主。凯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评价当年的子供剧情多么多么可爱。他们一人靠在沙发一边的扶手上,一张猫猫毛毯分别盖住两人小腿。看完三集后伽古拉突然发问:“你上次回地球是多久之前?” “一年半?两年?”凯不知道从哪掏出来弹珠汽水吨吨吨,“你问这个干嘛?” “问问。” 双子星公主连播五集后结束,下一个番组又是超级变变变。片头播出的时候红凯和伽古拉已经滚在一起去了。沙发过于狭窄无法施展动作,枕头上还有一点零食薯片的油渍与辣味。他们互相扒拉衣服时,属于蛇仓队长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工作邮箱里跳出几封邮件,Siri自动电子音播报邮件标题比如明日早上十点二号会议室报道。于是两人顿时失去性欲,只是静静地把嘴唇贴合又分开,裸露的身体肌肤靠在一起,分享一点波子汽水的甜味。伽古拉闭着眼睛把手机扑过来,心道好好好我明天要准备上班了。但凯却说:“我明天休假。” “哦,那个圆环准备放过你了?” “可能是他觉得我最近过得很累需要休息。” “得了吧。传说O-50是个黑心企业压榨员工,这事情已经被编写进光之国就业指导教科书。” 凯把伽古拉又搂得更紧一些。他个子更高,伽古拉又像只黑猫似的蜷缩着,他就更显得是把对方整个人都揽成一团拥在怀里。衣服上是好闻的洗衣液香气,伽古拉推推他:“你这样很……” “很什么?” “很菜。” “比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要菜?” “那大概是那个时候更菜一点。” 他们谈恋爱的时候还没有爬上战士之巅。凯是救援队的新生,伽古拉才是一名路过的剑士浪客。凯和救援队小组走散,被袭击晕倒在某个类似卢莎卡的森林里。伽古拉也不过初出茅庐,虽在心里大骂累赘但仍放心不下这个新兵蛋子,于是耽搁行程照顾他一周,甚至送他和大部队合流。然而等伽古拉到达目的地才发现对方正隶属自己佣兵任务合作对象的庞大组织,一来二去只好收人家当了剑士学生,后又有了去战士之巅获取力量的约定。那个时候救援队人人都知道凯有个强大的剑士男友,被小女生们吹得天花乱坠,仿佛伽古拉是天神下凡派来的完美使者,凯才是配不上他的那个。 伽古拉对此颇有微词——对凯的力量和些许自怜自卑。彼时他甚至不承认这种关系,但该做的都做了,出发去战士之巅的前一夜他们还在下榻的旅店里做爱。凯把伽古拉浑身上下都咬得是齿痕,被推开说“你是狗吗”。然而小狗狗只是睁着眼睛摇着尾巴湿漉漉地看向他,大声说出“我是真的好喜欢你”。 现在想起来他还会被这种话恶心得起鸡皮疙瘩。但那个时候,在破败的旅馆里,凯比遥辉大不了几岁的时候,他们还算有些热烈地交往、拥抱、亲吻。凯在睡梦里也叫他的名字。软绵绵的几个气声,伽古拉斯、伽古拉斯、伽古拉斯伽古拉。被喊到的那个人睡不着起来擦自己的蛇心剑,坐在窗边看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大雪。 凯对伽古拉的力量深信不疑,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在战士之巅和伽农行星上发生的事件。后来他遇见索尔提,遇见娜塔莎和奈绪美,遇见许许多多的人,或多或少他们都对这名战士的感情经历有一点点八卦心态。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统一的口径是:“我尚未与人交往过。” 但伽古拉在后面追着他跑。这话让凯自己都觉得违心。他用更多的事项把生活装满,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与食物,心无旁骛地在小黑屋与赛罗父子训练,然后再马不停蹄踏上一段又一段旅程。在冲绳的最后一晚凯突发奇想去找伽古拉,对方也很好找,坐在海边一块礁石上发呆。然后他们聊了会天,打了会架,就随便找了个度假宾馆开房。第二天早上醒来的红凯后悔不已,不过另一方显然似乎更加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早早开溜不知道又跑去哪里招揽怪兽。至于到了军械库时代,凯就更加不知所措了。他们都有了新的人际网,但当事人之间似乎只剩下一种填补性质的性伴侣关系。休假的天数里凯装作偶尔遇见蛇仓翔太,然后找个没人的河堤象征性过两招,伽古拉嘲笑他实力退步,他也就不可置否地笑笑,然后再买点菜回公寓做饭,最后是持续一整夜的性爱和次日早上不知道是谁的不辞而别。 这算不上什么很好的形容词,凯猜测。他也想过许许多多次是否要回到过去那样的关系,但最终发现过去的伽古拉和凯早就分别死在钻石新星和黄金银河下了。

超级变变变一点也不好笑。他们的腿叠在一起,膝盖碰膝盖。凯问:“你明天几点要起床?我给你做早饭吧。” “你又想让我食物中毒啊?” “……这不是意外嘛。” “随你的便,”伽古拉发现自己被逼到沙发靠背与凯的怀抱之间的狭小缝隙,“起来啊,要睡去床上睡。” 凯又露出那样湿漉漉的眼神,不过这次一闪而逝,低着脑袋在伽古拉头发上蹭蹭:“伽古拉斯。”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会让你想起过去?” “而且很恶心。” “那今天晚上还要做吗?” “好困。” “你是宇宙人不需要睡眠。” “拜托,演戏也很累的。” 蛇仓翔太翻个白眼:“起来,我要去睡觉,你不上班我要上班。” 凯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起身:“伽古拉,我想去看星星。” 伽古拉完全不可思议:“大晚上你发什么疯呢?这大几千年你是没看够吗还是怎么?” 他心里一万句骂人的话。但最终还是妥协了。于是伽古拉和红凯穿着便服,在欧布圣剑的带引下来到了一颗纯白宛如水晶的星球上。这颗星球上没有任何可以供生命存活的要素,有的只是更接近当年阿柏星毁灭前那些透明的晶体。他们在一处停滞的海浪般水晶前坐下,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伽古拉可以看到一个完全坍缩的星球。那里现在已经是一个小小的黑洞,没有任何光线可以穿透这纯黑底色的空间,周围的星系也缓慢地旋转逃离,仅剩下破碎的星球残片,自愿前往未知的远方。 他知道这是哪。钻石新星爆炸后的光芒需要七百万年才能传到地球,而这就是新星爆炸后的废墟。他们至今都还未能在地球上看见那样璀璨耀眼的光芒,但彼此之间也已经发生了太多故事。伽古拉想,等到那些光芒降落在地球上的时候,他或许就会彻底忘掉钻石新星的回忆了。 这种想法一样恶心。他打了个寒战,凯浑然不觉:“你怕冷?” “没有。” 凯把那件皮大衣脱下来,披在两个人的肩膀上。皮衣崭新如故,全拜光之力量所赐。伽古拉不讨厌皮衣上的光明粒子,但不得不和凯靠得更近以防衣服滑落下去。他们全神贯注盯着黑洞,黑洞旁有一块五角星形状的碎片,它在真空里漂浮着,向黑暗投身而去,宛如驶向地平线一场海啸的夜航船。 直到凯开口:“伽古拉斯,其实我……” “嗯?” “我,我之前很喜欢你。” “嗯。” “现在也很喜欢你。” “……” “但是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嗯。” “现在这样就很好。” 欧布圣剑的辉光将他们两人包裹住,飞回那颗群青的星球。他们在经过千千万万繁星和陨石碎片时轻轻接吻,降落在阳台上。今夜月亮很好,阳台上晾了几件伽古拉的衣服在滴水。凯和伽古拉躺在床上,背对着彼此昏昏入睡,一个芝庞顿棉布娃娃夹在两人之间瞪眼望着天花板,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 伽古拉不知道红凯什么时候走的。他洗漱完毕,在出发去军械库前点开匿名版帖子,先禁言托雷基亚24小时,然后将菠菜帖提前关闭,给每个投票的ID都发了低保饼干。 托雷基亚在站内私信里骂他。他把匿名版一关,拿出凯留下的蜜瓜味波子汽水和尚有温度的手工三明治做早餐,想,果然真是脑子抽了才会去看星星。

飛び立てない私にあなたが翼をくれた

红凯/伽古拉斯·伽古拉 伽古拉斯·伽古拉&夏川遥辉

 

门口多出一双他不认识的鞋子。 普通的制式皮鞋。看得出拥有者并不怎么精心保养,接近鞋底面的地方沾着干枯的泥土,鞋面上的断层处也显出皱巴的纹路来。 夏川遥辉很确定这是他不认识的鞋子。他们住在军械库分配的公寓楼五层,走廊最尽头的一件两居室。除去两间窄小的卧室,就只剩下必备的浴室、厨房,与一体化的客餐厅。伽古拉不善于捯饬厨房内的东西,他最热衷的不过是整理冰箱,于是厨房与客餐厅归遥辉处理。他把吧台改成了置物处,他们买来的常温布丁、波子汽水、辣味仙贝,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零食都堆在上面;靠墙的地方放的是伽古拉的高档咖啡机、遥辉要求添置的净水器,和一盆被精心修剪过的盆栽。客餐厅的被炉样式是可爱的小猫小狗——他们当然也养了一条。小狗叫不出来名字,是遥辉搬来的第三天在去学校的路上捡到的。那天伽古拉送他去上学,他开的是一辆雷诺Alpine,军械库配发,拉风的两座跑车被改造成四个座位,重涂成绛紫色的漆。遥辉坐在副驾驶,有些不自在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入学许可单。伽古拉在距离学校的倒数第二个路口等红灯,他下意识看向窗外。过街天桥下有一个纸箱,箱子上写着:救救我。 伽古拉发现他的被监护者正在看什么:“认识的人?” “不,是小狗。” 遥辉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但他还是时不时望向那里。于是伽古拉在十字路口调头,让遥辉下车去看看那个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箱子里是一只三色小狗,通体都是黑色的,但脚爪是山竹果肉的雪白样,眉心是两个浅黄色圆点,有点像教科书上的豆豆柴。遥辉和伽古拉隔着一层玻璃与一个座位对望,他舍不得这只流浪小狗,又不愿意对伽古拉说——毕竟他们才认识三天——于是便只站在那儿。 “快上车,”伽古拉拍拍副驾驶的座位,“第一天上学总不能迟到。” 遥辉还是站在那儿不动:“那……” “放在后座吧,洋子家里也养了宠物,她会告诉我有什么注意事项的。” 那条小狗就在他们家定居下来。遥辉选了一个香蕉船样的窝,店家说可以赠送一个小铭牌,问他要叫什么名字。遥辉一时还没想好,但他突然看到手里提着的从便利店买回来的焦糖布丁:“叫布丁!Purin。” 饭盆和铭牌上都写的是这个英文名。遥辉没穿拖鞋,踮着赤脚轻轻绕过地上扔的衣服和公文包还有杂七杂八的小零碎,走到狗窝边,摸摸布丁的脑袋。布丁在睡觉,饭盆和水盆看来都是重新添过。它回家第一天就不爱叫,遥辉以为是生病,但伽古拉说,或许它的性子就是这样儿。 布丁很乖,还体现在他从不拆家。伽古拉有点点洁癖,这是遥辉到家第一天就知道的。浴室里所有的瓶瓶罐罐都要放在确定的位置,冰箱里的饮料要从高到低放好,遥辉每天的衣物都要洗干净晾在阳台上,还不能滴水。这已经到了快强迫症的地步,或许连容忍布丁都是尽了他的最大努力。 所以夏川遥辉百分之千确定,那双皮鞋来自于他不认识的人。他们的鞋柜并未放满,遥辉所有的只有两双来回换着穿的白色球鞋与一双制服皮鞋,伽古拉在军械库里穿的都是军靴,出席重要场合时才会穿上他的高定皮鞋。也都是按顺序放好,假如被伽古拉发现次序不一样,那必然是要挨一顿阴阳怪气的骂。 他悄悄靠近伽古拉的卧室门:其余的房门大开,只有这间虚掩。看起来不像有人在,但他听见几不可闻的水声。和水龙头漏水的滴答声不同,粘稠得好像一滩接近凝固的血,几乎停滞了流动,他得靠近门才听得见。房里只亮了一盏床头灯,昏暗的黄色光线,但足够照亮附近的情况。伽古拉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洗过后没吹干,贴在两颊边。他穿着的还是军械库那套灰色连体制服,但上半身被剥光压在腰后,属于他的吊牌缠在手腕上,随着另一个人的动作无力地搭在床沿晃动。他们在亲吻,但不是那么愉快,伽古拉近乎是被压制地躺在一床棉被里,嘴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对方的血,轻微地、甜腻地、甚至是谄媚地呻吟着。 他们两人都不被允许不换衣服就爬上床,即使是榻榻米。夏川遥辉隐隐约约能知道这扇门的背后发生了什么,也心有灵犀地确定伽古拉一定知道他刚才回家,甚至就站在门外。他不知道如何处置自己的情况——比如起了反应的下半身。所以他落荒而逃。一路上绊倒一盒布丁两个花瓶三把小凳子,外加用力关上大门的“咣当”一声。 伽古拉已经射过两次。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强打着精神问凯:“人吓跑了。” “总是要知道的嘛。青春期男孩子学没学好生理课那不就是……” “吵死了。” 伽古拉用脚跟磕磕凯的尾椎骨:“快点做,做完滚去洗澡,然后把电风扇打开。”   朝仓陆在遥辉的隔壁班读书。隔壁班是个神秘的班级,据遥辉观察。总是没有多少人来上课,也不参与每一次的考试排名,年龄跨度有三岁之多。朝仓陆是年龄倒数第二小的一个,才过了十七岁生日。他对他们班的故事闭口不言,但放学后喜欢和夏川遥辉一起去三条街之外的便宜西餐厅吃饭。他喜欢吃口味怪怪的奶油焗意面,遥辉的最爱则是冷冻后的芝士抹茶三角蛋糕。 他们约在饭店见面,所以不得不在餐厅外等位。夏川遥辉已经平静下来,装作无事发生地吸着自己手里加了三颗奶球的咖啡。小陆不知道是做了些什么,他赶到时精神状态不佳,遥辉看到他的校服短裤下有一截缠好的绷带,右眼打着补丁。遥辉问他发生了些什么,小陆笑着摇摇头,“要不还是去附近逛一会?呆着太无聊了。” 于是两人去附近的文具店里逛。女孩子来得多,他们两个在其中着实有点突兀。遥辉想买一支荧光色马克笔,蹲在柜台下试色。朝仓陆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发呆。突然,遥辉开口道:“过几天要考试了。” 小陆微笑:“又不是第一次考试。你来这里已经有四年七个月了吧?” “嗯……”遥辉数手指,“四年七个月还差三天。” “啊,也没想到会是伽古拉先生当你的监护人。” “你怎么……” “这个你之后就知道啦。能喊他这个名字的都是很亲近的人。大多数人都只叫他蛇仓队长,军械库的名牌上写的也是这个。” “什么叫他会来当我的监护人?” “嗯,因为伽古拉先生不喜欢带小孩子。” “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遥辉也快要十七岁生日了吧?没到成年的话,那就还不算大人——当然,伽古拉先生认为的小孩子,定义应该比这个广泛。而且伽古拉先生他,性子也不像现在那样好。” “过去的伽古拉先生?” “他一开始不在军械库工作,是所谓的特殊监察部的自由人……现在有人顶替了他的工作,”小陆看了看手里的等位号,“在特殊监察部的时候,其他人都认为他是个不好接触的对象,挑剔啦,刻薄啦,但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我到这里的时候,刚好处在他职能交接的那几个月里。” “快到了吗?” “还有一个号,我们上楼吧。” 朝仓陆率先站起来,遥辉看见他的绷带处渗血,不过没有提出。他买了一只荧光绿色的马克笔。他们在餐厅留到很晚,接近打烊。小陆在补欠下的国文作业,遥辉早早写完,趴在桌上透过盛了葡萄气泡水的杯子看吊顶的彩色玻璃灯。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在家里看见的,那一双完全不认识的鞋子。按照小陆的说法,伽古拉有一位固定伴侣,也就是特殊监察部的现任自由人,负责在宇宙星系间处理各样突发事件与监视工作。可能就是这一位,他从没见过,伽古拉也没有提到过。柔软的棉被,潮红的面颊,遥辉这样思考着,便趴在餐桌上昏昏然睡过去。即使是短暂的浅眠,他也做了一个不太合时宜的春梦。梦里的伽古拉雌伏在他身下,讨好般地翘起臀部,隐秘的入口处泛着水润的桃色闪光,唇边挂着稀薄的白浊液体。那床棉被上画着盛开的向日葵,他的首要监护人,在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海中向他献上自己身体的一切。   他回家时校服外套系在腰上。门口的鞋子还在,转动钥匙开门后遥辉看到一个人影在厨房的抽油烟机前忙碌。他再次确认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二分。按照平常的作息,他此刻应该已经躺在床上听一些上世纪日语歌,然后入睡,保持八个小时的睡眠。伽古拉从浴室里出来,丝毫不奇怪他归家:“收拾收拾,还吃得下的话就来吃夜宵。” 他换了一套简便的居家服,浅色T恤套橙色开衫卫衣。伽古拉看遥辉不动,也一点不惊讶地把他手里的书包接下来:“先洗澡也可以。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特殊监察部的自由人,红凯。红是夕阳的那个红,凯……凯的读音要浊化。” 遥辉猛然想起自己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凯!凯先生!是伽古拉先生的——” “前任。”“男朋友。” 遥辉连着布丁一起闭紧双眼避免看见家暴惨案发生。 最后以凯一瘸一拐坐在被炉边喊“いただきます”为结束。遥辉从小陆口中便听说过他超级擅长厨艺,至少是能在军械库内部排上前三名。桌上正中是街头风味的铁板炒面,然后是加工过的焦糖布丁、甜玉米色拉、炸虾和烤蔬菜;饮品各不相同,顺时针下来是绿茶、波子汽水和橙汁。遥辉尽管低着脑袋挖布丁,凯和伽古拉时不时讨论一些军械库的琐事。他们也提到朝仓陆,说他这段时间身体不适,可能需要短期修养。 “那让他跟着遥辉的班级去水族馆修学旅行不就好了?” “嘛……他们班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就是军械库那帮老头子不知道变通。” “嘛嘛,说到底还是隔壁班的学生,这和适格者什么的没关系。青春期小孩会敏感一些也不奇怪,”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遥辉和伽古拉住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队长……伽古拉先生很好的,”遥辉低头,“嘛就是,我有事不做饭的时候就只能吃便利店速食。” 凯飞快地瞥了一眼伽古拉,后者喝绿茶吨吨吨。 “遥辉今年十七岁了吗?” “还有二十天就是十七岁生日。” “那有没有考虑过怎么过生日?” “……嗯,那天好像是确定的水族馆修学旅行日吧。” 凯转头看向伽古拉:“修学旅行不能换个别的时间吗?” “你去跟栗山长官申请,我不反对。” 宵夜时间很短,主要是因为伽古拉在赶人。遥辉从浴室出来时凯已经走了,他下意识看了眼门廊,果然那双鞋子不见踪影。伽古拉瘫在客厅的一个懒人沙发上抽烟,旁边是一本外国文字的书籍。遥辉换好衣服,乖乖坐在监护人对面。伽古拉眼皮都没抬:“问吧,有什么问题。” “凯先生……” “谈过。现在分了。” “那现在是……” “跟他没关系。” 从遥辉的角度看过去,伽古拉的脸埋在书后面。他应该在撒谎,遥辉猜。不过他也不打算多问,“那晚安,伽古拉队长。” 军械库长官扁着嘴探出脑袋,“不要混合喊名字。晚安,遥辉。”   夏川遥辉再见到朝仓陆是两个班混合的游泳课。女孩子们下水,男孩子们隔着一道铁丝网偷看女生的青春胴体。小陆和遥辉坐在树荫下不参与其他人的讨论:他们班只来了区区几个人,其余的学生,按照小陆的说法,都有自己的事情。 遥辉向小陆说起自己与红凯见面的故事。小陆望天,夏季的刺眼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凯先生就是那样的人,很好相处的。” “感觉他好像更关心伽古拉。” 朝仓陆看傻子似的,“那当然了,他们在谈恋爱啊。” “真假?伽古拉先生跟我说……”“跟你说他们分手了,对吧?” 夏川遥辉再度惊讶。 “伽古拉先生就是会这样说啦,但他们不算是分手状态,”朝仓陆想了想,“等你十七岁生日那天,你可以向伽古拉先生许愿。” “许什么愿?” “问问他和凯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啦。不要骗人的那种。”他们都嘻嘻笑起来。遥辉在游泳池场的一个角落看见那辆紫色的雷诺Alpine,看来是出席了什么内部会议,伽古拉鲜少地穿上了完整的西装三件套,墨镜卡在头顶的卷发里,耳朵上的蛇形挂饰和水波纹一样反光。他显然也注意到了遥辉的视线,比起三个手指朝这边挥了挥手。 小陆和遥辉都向他打招呼。游泳课的铃声恰好在此时响起,他们奔去更衣室冲澡换衣。遥辉草草冲凉完毕,换上校服冲向伽古拉所在的地方。但他到达时伽古拉已经走了,地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车辙。 朝仓陆跟过来拍拍他肩膀:“他们这段时间都在开会,可能很忙吧。” “我知道的,这段时间他都不回家吃饭,”遥辉摇摇头,“今天要不要去西餐厅?” “今天放学后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陪你去便利店买零食吧?”   修学旅行的前一天,遥辉在卧室收拾要带的衣服。要么是凯的提议没成功,要么是他根本没建议,修学旅行第二日确定在遥辉的十七岁生日。伽古拉带他出去吃饭,说是要提前过生日:修学旅行期间,军械库重要部门集体去关西开会。遥辉看他蹲在香蕉船边一个劲摸布丁的脑袋,再想想这段时间他不到转钟不回家,开口道:“……我在家做一点吃的就好啦。” “啊?十七岁生日,让凯请客就好了。” “不用,真的不用……” 遥辉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收进旅行包,没注意伽古拉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的。他被伽古拉收养——或者说看护——前,都住在地下城市的孤儿院。孤儿院不兴过生日,等他记事后,能知道的也只是进院那一天作为的生日日期。生日的额外奖赏是一个橘子,以至于遥辉在伽古拉这里过的第一个生日只要了一个橘子作为礼物,反而把过惯了奢侈生活的蛇仓队长吓了一跳。 十七岁生日,不算成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意义。遥辉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将这一天当做奇妙的日程。他想了想伽古拉以前送他的礼物:绝版的古董随身听,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成色极好的八音盒,还有一条格子羊绒围巾。那一年东京市遭遇罕见寒潮,全年都冷得不像话,甚至四月份还在飘纸片大的雪花。生日那天伽古拉加班到半夜,所以他们在军械库食堂过生日。遥辉的同学都过来给他点生日蜡烛,送上了好多闪闪发光的礼物。伽古拉是在回家的路上递给他礼品袋的:牛皮纸袋甚至有些皱了,还有军械库特有的机油味。他停车的间隙遥辉才拆开里面的塑料包装袋,羊绒围巾是黄蓝相间的格纹,有一股好闻的木质香水味。 今年也格外冷。游泳课的时间里也不过二十多度,临近旅行却骤降至个位数。不过这种反复天气倒也不算太稀奇,于是遥辉又把围巾压在旅行包里。他想着想着,突然哭起来,眼泪像少女漫画里那样一颗颗地落下来,滴在自己的手背和旅行包带上。这下反而把伽古拉给搞懵了,他拿来热毛巾:“……别哭了,我又不是不回来。” “你会不回来吗?” 小男孩更加惊讶,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把脸埋在手里哭得更厉害了。他哭得整个人蜷缩在地板上,卷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刺猬,伽古拉怎么拉他都不合适,只好也蹲下来把他揽过来抱在怀里。两个人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团在一起,过了好半天伽古拉才说:“腿麻了,遥辉,放开我。” “我不想要你不回来。” 遥辉打着哭嗝,几乎要把心脏吐出来,“要再见面的。” 第二天早上遥辉差点睡过头。他发现他换好了睡衣,而非昨天哭睡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校服。枕头旁放着收拾好的行李包和纸条。伽古拉说他今天必须早出发,已经先走了,叮嘱遥辉要锁好门,修学旅行时不要生病。朝仓陆在楼下给他打来电话。他今年因为休养也要参加这次修学旅行,和遥辉约好了一起出发。 修学旅行地点是靠海的水族馆。水族馆在战争中被毁,经过了数十年的生态环境修复,才重建起了这样一座复制馆。很多在战争中灭绝的水生物种也得以重现。进馆后大家自由参观,遥辉和小陆两人在水生植物区聊天。遥辉问起伽古拉今天要参加的会议,朝仓陆有所耳闻,告诉他:“军械库的新型对空机甲,特空机4号,今天首秀。” “诶?是那个人造机甲……” “是。虽说是首秀,但实际还是处在试验最后阶段。驾驶员是中岛洋子小姐,不知道伽古拉先生有没有提起过。” “有的,是伽古拉先生特别欣赏的驾驶员。话说,小陆没有想过去当机甲驾驶员吗?” 朝仓陆难得的语塞:“我们……我有自己的任务,但其实,和开机甲也差不离啦……” 他转移话题:“去吃午饭吗?水族馆附近有一家咖喱店,是来叶和我提到过的,备受好评!” “哦斯!但我还想吃……” “……焦糖布丁!那里的布丁也是招牌赏味!”   当晚的合宿折腾到半夜近两点。按照时间,已经是他的十七岁生日了,显然大家都未想起这一茬儿,连遥辉自己也是在枕头大战满天飞的羽毛里反应过来的。不过此时各位都已经累得睡下,他过惯了冷清的生日,也不在乎这几个小时。遥辉睡在靠窗的地方,被子有点薄,他便有点冷,于是从旅行包里拿出那条羊绒围巾盖在被子外面。 下午时分他试着给伽古拉打了电话,但处在服务区外,只好发去邮件。遥辉再次点亮手机屏幕,悄悄爬到阳台上拨出那串没有存在通讯录里的数字。不出意外,仍然打不通。他把通讯录上下翻页,找到了凯的名字。上次来家里时,红凯也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虽被伽古拉阻止但并未成功。想到红凯,遥辉打开浏览器找出自己的浏览记录。不同于军械库,特殊监察部没有过多的消息,他妄图借此找到伽古拉的过去,那当然也是不可能的。红凯留下的蛛丝马迹则比监察部多得多,甚至和遥辉有过分相似:地下都市的孤儿院出身,被监护人领养至十七岁,后进入防卫军下属某秘密队伍救援小组服役,四年前继承伽古拉的职位,成为特殊监察部自由人。 这个自由人是什么意思,遥辉自然是也不知道的。他的关注点更多地放在那个年龄上。现在他有充分理由猜想,十七岁生日必定是个分界点。但至于这个意义是如何,伽古拉无法告诉他,他也没办法去问凯。 夏川遥辉就这样在过分冷的夜晚里睡在了阳台地板上。圆圆的月亮给他披上被子,依然毫不意外地发起了高烧。遥辉只觉得冷,像是在地下都市的孤儿院那样冷。十个小孩共用一间卧室,五张高低铺,正中放着一张长条桌和十个没靠背的板凳。和家里不一样。但伽古拉从不把他们住的地方当做是一个家,更像是一个避难所。门外甚至不像别人一样有牛奶箱和地垫,空荡荡的“蛇仓”门牌甚至有生锈的迹象。给遥辉空出来的卧室也是如此,没有墙纸,榻榻米是陈旧的,最多是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阳台上空荡荡没有晾衣架。但那床被子特别厚,遥辉把自己埋进去都不为过。他把枕头翻过来,看到枕套的角落里有一只线绣的小猫猫。 后来遥辉又擅自补充了很多杂物。随身听放在枕头边,围巾挂在衣架顶端,八音盒被搁在书桌角落。他还买回来一盆长势极好的绿植,说是要和伽古拉的小盆栽室内外呼应一下。客餐厅那些摆件也是他私自添加。伽古拉随他去,不过告诉他要自己负责植物的死活。整个卧室变得丰富多彩起来,遥辉想,这好像更像一个家了。夏季能看到星星的夜晚里,遥辉会站在阳台上眺望盛夏的夜空和远处的群山,轻轨经过的地方有一道蓝色的光芒,顺着轻轨轨道,落在他的阳台植物上。 他没有对伽古拉说过这种话。夏川遥辉总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有自己的坚持原则。 或许是不需要伽古拉的承认。很多事情也不需要有回报。 遥辉这样想着,逐渐苏醒过来。朝仓陆和其他同学老师围在自己身边,满脸担忧地看着他。遥辉甚至还看到了凯,和几个不认识的,穿着军械库制服的人。   房间里只剩下凯和遥辉两个人。他们没有这样单独面对面谈过话。遥辉还处在高烧后的晕眩症里,他想起身,结果差点摔下床。凯赶忙把他扶回去,又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那条羊绒围巾围在遥辉脖子上。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凯说的很迟疑,“我们已经在尽力搜寻残骸。他们所处的指挥中心在地下十层,理论上来说不会受到很大波及。” 特空机4号在临门一脚发生事故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机体及所搭载的D4射线突然失控,造成以指挥中心为圆心范围半径近百米的爆炸。防卫军救援队已进驻废墟调查,在凯到达遥辉身边时,包括洋子在内的参加试验的所有人员均生死不明。 遥辉沉默不语。凯顿了顿:“但我这次并不是单单因为这件事而来。” “什么?” “你今天十七岁生日。” “是。” “这段时间有梦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光,星星,奇怪的事情,诸如此类。” 遥辉本想摇头,但他想到自己在高烧期间看到的那道蓝色光芒,便告诉了凯。后者长吁一口气:“和预想的没有差别。” “哈?什么预想的?” “夏川遥辉,恭喜你,成为了……适格者。” 凯举起一张同意书,“防卫军,或者是军械库,那都只是隶属普通民众的防御机构。在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人拥有特殊的能力,这种特殊能力会在十七岁生日那天觉醒,代表特征是……属于自己的光芒,从未出现过的光芒。和一场预料之外的事故。所有拥有这种能力的青少年,会被选拔入一支宇宙星际队伍,也就是你曾经查看过的,我的资料里,那个不知名的小组。” “你知道我看过你的资料?” “你搜索了和适格者有关的内容,就会触发警报机制,”凯显然不想在这方面多解释,“虽然说你成为了适格者,但去留与否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遥辉从他手中接过同意书。是一些保密条例,最后落款分别是当事人的签名和监护人的签名。伽古拉的字迹落在最后,凯给他解释:“他出发前找我签的。” “他一直知道……?” “他是我们那个队伍的编外顾问,军械库算是他领导的外围援助组织。领导层,都有抚养并帮助潜在适格者融入环境的义务。” “……” “你不要怪他。” 凯轻声道:“你签下同意书后,很快就有人来接你去另一个地方进行特训,伽古拉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把钥匙给了我。我可以陪你回去收拾行李。” “现在就要签字吗?” “现在。最好是现在,”凯看了眼时钟,同时发现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朝仓陆。他便把小朋友也喊过来:“小陆也是适格者之一,但他情况特殊,比你早两年。所以现在和你同级。” 夏川遥辉拿着那张同意书愣神。他反复咀嚼凯说过的话,呆呆地抬起脑袋:“所以他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吗。” 凯摸摸口袋里的钥匙:“他一直知道特空机4号存在缺陷,但作为军械库长官提的意见都被忽略了。我们和防卫军实际上是两个分开的组织。” 凯发现遥辉比自己想象的冷静:“那……伽古拉有了消息请一定要告诉我。” 他找小陆要了一支笔,在属于自己的签名处签下自己的名字。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签下的名字歪歪扭扭,和旁边伽古拉写的龙飞凤舞的签名形成了恰好的对比。   遥辉没有让凯帮忙收拾行李。因为属于他的事故是一场高烧,所以那边特意宽限了时间,允许他病好了再去组织里报道。凯一直没有传来伽古拉的消息,遥辉找小陆打听过,但朝仓陆在短期修养后立刻投入了自身的第一个年度任务,就此休学,两人也断联至今。 遥辉和伽古拉的联系变成单向。伽古拉手机关机,留言箱不回,邮件无法接收,遥辉的每一条语音留言都说满两分钟,但他得不到回答。回到家里那天遥辉发现布丁把整个家里搞得一团糟,净水器和咖啡机全翻在地下,被炉倒在角落,幸好伽古拉的盆栽没有受灾,只是掉了几簇泛黄的叶子。 他把香蕉船和换洗衣物全都塞进洗衣机里转动,开始一个人的独居。在离开公寓楼的那天,遥辉下楼遛狗,发现楼下便利店打折,便买了一大瓶临期麦茶。塞进冰箱时发现有些软饮已经过期,顺便将整个厨房来了个大扫除。他忙着清理地板和冰箱霜冻,过于专注以至于完全没发现有人开门进屋。 伽古拉敲敲房门:“我以为你都走了。” 遥辉不敢回头。于是伽古拉再次敲敲门:“活的,不是幽灵。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遥辉愣了足有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带了双橡胶手套,左手拿着抹布右手拿瓶清洗剂,池子里堆着几个用过的餐盘,因为震惊而忘记关掉的水龙头一直在哗啦啦放水,溢出洗菜池打湿了他刚擦过的地板和自己的棉拖。伽古拉冲到他身边关上水龙头:“水费是我出诶,楼下还要投诉我漏水。” 他的伤还没好透,左臂打了石膏和绷带,额头包扎一圈纱布,脸上的擦伤刚刚长出粉嫩的新肉。幸好双腿没受多大波折,不用坐轮椅。伽古拉毫不意外地看到遥辉眨巴眨巴眼睛又要哭的样子,“你哭吧,我没手给你拿餐巾纸。” 然后遥辉真真听话忍住不哭出声。抿着嘴巴,肩膀抖动得像布丁犯错的样子,眼泪哗啦啦全落在小猫围裙上。伽古拉叹气,走到被炉边坐下,给自己和他倒上麦茶和冰块:“我不能帮你收拾东西了,你尽快收拾好,我送你去报道。” 遥辉花了小半天才收拾好所有的私人物品,实际上和来时没什么区别——多了些伽古拉送的礼物和添置的衣物等等。而后在卧室里添加的小物件比如相框绿植,他都原封不动留在了卧室里。伽古拉看着三个纸箱皱眉头:“就这么点儿?” “嗯。” 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们就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他搬动家什和冰块消融的声音。遥辉甚至希望布丁可以叫几声,但布丁一直都是乖乖听话的沉默的小狗。他面对伽古拉时突然无话可说,而对方也不是能有话找话的类型。   伽古拉单手开车送他。路上下着雪,车开的特别慢。一路上经过了遥辉的学校,捡到布丁的天桥,和军械库附近。布丁也要来告别,蹲在三个纸箱子中间。等待红灯的间隙里遥辉说:“那个……伽古拉先生……” “什么?” “今年的生日你还没有送我礼物。” 看他不说话,遥辉慌忙补上后半句:“我也不需要什么礼物,我就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问吧。” “既然,既然当我的监护人只是义务,那伽古拉先生,有没有讨厌过我呢?讨厌过,夏川遥辉这个人。” 伽古拉没有直接回答。他踩动油门开上主路,一路飙车到与郊区军事基地接驳的特殊轻轨站外。下一班车还有十五分钟才来,他把车停好,下车靠在引擎盖上;“今年也给你买了礼物。” 遥辉接过抛物线。手心里是一个小小的Z字小挂坠。 “按照排序,你在警备队那边的代号应该是Z字开头。这个是金古桥的板材边角料切割的。” 伽古拉看到遥辉的表情:“这次真的不要哭,会被摄像头拍到然后在警备队入职仪式上循环播放。” “……谢谢。” “回答的话是,没有。” “诶?” “你问的那个问题。太蠢了。” 伽古拉招招手喊他过来,他们在满天的樱吹雪里对视。东京都的早樱已经开放,雪落在樱树的枝头,而冷空气南下带来的气流将雪片和樱花花瓣卷在空中。遥辉带着那条黄蓝格子的围巾,疑惑地问:“为什么很蠢?” 他的视线全然被雪和花挡住了。以至于伽古拉吻了他一下都没有发现。夏川遥辉感到一片羽毛在自己的嘴唇上掠过,然后他听到伽古拉嗤笑:“因为你还是小孩子。” “我十七岁了!” “是是是,十七岁了。十七岁生日快乐,遥辉。” 电车即将进站的铃声响起。遥辉抱起他的三个纸箱,刷卡过闸机,在站台上等待。布丁不能带进警备队,所以留在伽古拉的公寓里。列车进站时的气流将遥辉的衣服下摆和围巾吹得高高的,他坐在靠停车场的那一边,妄图在玻璃的这一边朝伽古拉挥手。但过于灿烂的樱花与雪花完完全全将他们隔开。直到列车发动,遥辉都没有看见伽古拉的道别。 电车里空无一人。遥辉呆呆地趴在窗前,看到那抹若隐若现的紫色彻底淹没在粉雪之中,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他把脸埋进围巾里,躲避着摄像头的范围,哭到他忘记自己在伽古拉的留言箱里留下接近三十条语音,每一条都在赤裸裸地控诉:你是个骗子。  

夏川遥辉十八岁

红凯/伽古拉斯·伽古拉 夏川遥辉&蛇仓翔太 (伽古拉斯·伽古拉=蛇仓翔太)

01 夏川遥辉读了四年高中。嘛,凡事总有意外情况,连路过大楼下被跳窗而出的小猫砸中的概率都不止百分之一,所以这并不能证明他智力不够——实际上遥辉在高二那年生了病,是什么病他这个小傻蛋也说不清楚,面对新来的老师只能支支吾吾但是格外诚恳地剖白自己:“蛇仓老师好,我是夏川遥辉,虽然我成绩不太好可是我会努力的。” 留级一年带来的恐怖后果不止失去的成绩与知识,对遥辉来说还有全新的班级同学与老师。他的同桌是晚了一年上学所以和他同岁的中岛洋子,他的前排恰好又是个跳级上来的天才少女大田结花,受班主任要求三人结成互帮互助学习小组,大部分时间都是遥辉在被帮忙——国文勉强过关,理科项目刚好及格,英语成绩直下三千尺,搞的他这位新上任的班主任蛇仓翔太在每次周测后都不得不把他约到办公室谈心,美名其曰“咱俩好好谈谈”,实际上是让他把英语错题再重做一遍。 遥辉面对满篇扣分无从下手,蛇仓扔来一张白卷:“第一节晚自习到办公室做,做多少算多少。” 第一节晚自习足足有一个半小时。遥辉急的满头是汗,就差在蛇仓的办公桌上翻正确答案。可他是诚实的好孩子,并且……并且蛇仓也不是英语老师。 同时结花和洋子很好奇这件事。天才少女结花黑进学校数据库,妄图查看这位新晋班主任的履历资料。结果学校网站漏洞百出,她轻轻一敲便发现蛇仓的履历工整完美地可以拿去东京大学应聘:东大本科,北美留学,拿博士学位,两年前被招引入校,做科学老师。 洋子咬笔杆:“科学老师?咱们有科学这门课吗?” 遥辉解释:“今年取消的,以前就是让高一的新生去实验室进行生物实操。现在合并进生物课了。” “那蛇仓老师为什么让你做英语题?” “嘛,既然他是……额,在国外读的博士,英语也不会差吧。” 遥辉抓抓脑袋,看向自己还差两大篇的阅读。蛇仓并不在办公室,高二年级共用一间大平层,隔壁物理老师骂哭了一个女孩儿,整个空间里只有几声低低的抽泣。月考成绩并非每人都理想,不如说排位机制注定有人落选。快要期中,遥辉想到自己年级中下的排名,在抽泣声里开始认真考虑去个专门学校然后回家继承父亲消防员衣钵的可能性。以至于蛇仓拿个直筒敲他脑袋才回过神:“做了多少?” “哦斯!”遥辉被吓得赶紧起立,发现来者不止一人。蛇仓身边还有个个子较高的男性,还没到四月,就只穿着一件靛色短袖,皮衣外套拿在手里,好奇宝宝似的翻阅桌上的作业本,下场是被蛇仓打了手背:“没事儿快滚。” 遥辉不敢说话。对方甚至没敢回嘴,可能是蛇仓今天穿得顶顶正式富有压迫感:从头到脚都是黑色,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马甲和领带是酒红,衬衫解了一颗扣子,怀表链伸进口袋。等他走了蛇仓才拿过遥辉新做的那份扫视:“你别介意,我的一个朋友。在医务室打杂。” 医务室打杂,这话说得也顶新鲜。遥辉大气不敢出,等蛇仓看完所有做过的题,“正确率比考试的时候高,你是做不完题目吗?” “嗯……考试的时候,很紧张,所以越做越慢……” “所以你几乎每次考试都交半张白卷?” 遥辉要把头埋进地里了。蛇仓拖了张椅子坐下来,“我不吃你啊,你低着脑袋干嘛。” 他把小孩所有的周测卷子和作业本打开看了一遍,“你以后每天第一节晚自习到我这里来做题。” “啊?” “我给你安排,掐表做,”蛇仓赶人,“回去上课。”

02 每一天第一堂晚自习,遥辉都只能在想找他一起摸鱼的结花的可怜目光里拖着脚步去办公室写英语。蛇仓有时候在,大部分时候都不在,但是他每每都会在快要下课的时间点准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精准到秒说出遥辉的练习时间,高兴了还会给遥辉带瓶波子汽水。说是麻烦英语老师,实际上都是蛇仓给他讲的题。生物老师上本科课目时就不兴写板书,做英语更不需要,但遥辉发现他讲的可比英语老师的教学内容好理解得多。再求结花给他补补基础知识,他至少能做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张卷子了。 大概如此练到期中考,遥辉的英语竟然擦线合格。结花和洋子买来小零食庆祝,结花在自习课偷吃,结果被突袭查堂的蛇仓全部没收。他还把遥辉喊去办公室,但两人对坐无言,一人手里拿着一包红豆小饼。 蛇仓把两条大长腿翘在桌子上:“奖励你的,你不吃就全是我的了。” 遥辉赶紧低头猛啃。啃到一半被饼干渣噎住,咳得满脸通红吓得蛇仓赶紧给他倒水。办公室便又剩下吃饼干的声音。遥辉发现蛇仓在看生物课本,想到结花的问题,思前想后挣扎万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那个……蛇仓老师……是生物老师对吧?” 蛇仓指指自己的名牌:意思是让小朋友认清“科目:生物”几个大字。 “那为什么……要督促我练英语啊……?” 蛇仓想也不想:“总表上班级成绩越好我拿的绩效越多。” 遥辉又被无形饼干噎住。两人你一包我一包把小零食吃完,蛇仓看了看遥辉的小身板:“你,之前生了什么病?问题很严重?” “啊这个……实在不好意思,医生说,我生病的时候发高烧,一直都是昏迷状态,可能没有留下有关的记忆,爸妈也不告诉我。所以我自己的确不知道。” “你没有去找一下病历吗?” “病历留在老家了,我是跟着爸妈上京的。” 遥辉想这方面没啥好说谎的,一五一十把自己发病前后给蛇仓描述了个遍。下课铃响,代表早上的所有课程结束。蛇仓拎起西装外套:“带你去吃饭。” “啊我……我和结花他们约好……” “回去告诉他们一声,我在办公室门口等你。”

03 凯等来的除了伽古拉还有三个小跟班。他捏紧了自己的钱包以及里面的食堂饭卡,完全没注意自己的奥特力量已经让饭卡一掰两半。蛇仓咳嗽一声:“我的学生——夏川遥辉,中岛洋子,大田结花。这是我的……” “哦斯!是蛇仓老师的朋友!”遥辉大声一喊,蛇仓捂耳朵,凯只能默默微笑,自我介绍道:“我是伽……蛇仓老师的朋友,我们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现在在医务室做校医。” 他们都假装没听到结花说的“呐呐蛇仓老师的朋友也很帅嘛”这句话。蛇仓扔给凯一个眼神:“你们叫他凯……凯老师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是挺别扭的,但红凯也确实没给自己起一个更符合日本姓名习惯的人名。三个小朋友都是第一次来教师食堂,蛇仓让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全都由凯刷卡。等到五个人站在自助收银前结账时,凯才发现饭卡已经死无全尸。蛇仓冷笑,把可怜校医拎到食堂办事处窗口前现补一张,刷完刚好还有余额整一千円。 蛇仓拿了一份甜点一份咖啡,看着三个学生坐在自己对面扒拉饭。结花和洋子都拿了金枪鱼寿司,“超——好吃耶!” 凯把脸埋在面碗里:“还好吧,没有我之前在……吃过的好吃。”地名因为蛇仓踹了他一脚而自动略过。 面对这个难得的,与蛇仓老师有交流的朋友,结花再次燃起好奇心:“凯老师,你和蛇仓老师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们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凯心里暗叫不好,这次没把背景知识写在手里,只能靠伽古拉眼神提醒和背诵记忆,“他读生物系,我读的医学院。” “蛇仓老师是东大本科呢!东大的医学院,凯老师也好厉害!” 凯突然变得难以下咽:“东大……” “对对对!而且蛇仓老师还是在加拿大读的博士学位呢!哎呀,老师真的,超——厉害!” 没人能看清咖啡杯后蛇仓的表情。凯只好跟着背诵稿慢慢回忆且附和,“是啊,加拿大,冬天超冷的,几乎天天都在下大雪,路也很难走,天天都在爬山,还没啥饭能吃……” “所以蛇仓老师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当科学老师?科学老师是闲差吧?” “你以为带小朋友很容易吗?结花,”蛇仓冷冷一笑,“那还不是因为,给的钱多。东京这种大城市,不好好努力的话,可是饭都吃不起呢!” 学生们若有所思,另一位老师汗如雨下,翻出压在乌冬面下的第五个溏心蛋一口吞掉。

04 凯和三个小朋友的再次见面来得很快。 医务室窗明几净白得几乎透明,除去遥辉额头上老大一条创口在流血,糊了半边脸好像地狱男爵。好在凯自从O50就是科班出身,让遥辉躺在床上打完局部麻醉做好清洁后开始缝针。蛇仓黑着一张脸在手术帘后听目击者你一句我一句讲述事情经过,听了老半天才明白原来是被一起上体育课的隔壁班后进生给打的。 蛇仓“唰”的一声拉开帘子,把凯吓了一跳:“你干嘛。” “为什么打架。” 遥辉愣愣,要偏过头的时候即刻被医务室打杂下手摆正脑袋要他别动:“什么?” “为什么和别的班同学打架。” “我没有打架。” “你是想说操场上有个外星人把你绊住所以摔到地上自己把脑袋摔破的吗?” “……嘛,老师你这么说……好像也可以……” “夏川遥辉!”蛇仓用力把一张凳子拖过来,“为什么说谎。难道你真的想用奇怪的外星人这种话来哄骗我吗?” 凯再次把男孩按在床上。结花和洋子站在蛇仓身后宛如两尊压阵小狮子,“遥辉,你说实话吧,我们都知道跟你没关系……” 遥辉一直等到凯缝完了针才回答蛇仓的问题:“因为他们说……老师你……是……” “是什么?说我是奇怪的外星人吗?” “没有啦!”麻药缓过劲后遥辉的整半边脸都疼得几乎扭曲起来,说话也温温吞吞吐字不清,“是说蛇仓老师是走后门进学校的。” 蛇仓看到男孩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的大红脸,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青春期男生嘛,容易联想一些下neta,那都是因为学习不努力的结果。伽古拉斯伽古拉先生大概活了有那么个好几千岁,即使是把条件压缩到最严格,他所见过的所谓“青春期病患”少说上千多至上万。他点点头:“所以事情的起因并不是你。” “我又不会打架,为什么会去找别人的茬……” 遥辉抬起眼泪汪汪的狗狗眼恳求凯给他开点止痛药。蛇仓把他扒拉过来:“放学之后我要去你家,顺路带你去买药,然后给你爸妈做个解释。”

05 后进生最后得到了什么惩罚遥辉不得而知。那天傍晚他被允许破例不上晚自习,跟着蛇仓往家的方向走。他们在药店买了很多药,止痛药只是其中一种,结账的时候蛇仓掏出信用卡:“要不还是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诶?不用吧……凯老师处理得应该还不错。” “就是信不过他才让你去医院的。” 于是两人又拐进街角的社区医院。听到医生甚至在表扬上一位医者的缝针手艺时蛇仓才瘪瘪嘴权当认同。不过遥辉还是被多开了一针消炎针,要挂一个多小时。 遥辉蜷在一排坐凳上看蛇仓打消消乐:“老师……你不生气嘛?” “干嘛因为那种话生气,”蛇仓放下消消乐,“为了这种挑衅去打架才是真正的小朋友作风。” “我今年成年了耶,不是小朋友。” “心理年龄还是小朋友。而且打架也没打到位,我看对方好像屁事儿没有,下次我演示给你看看什么叫往死里揍。” 遥辉惊吓,蛇仓继续骗小孩,“把凯老师喊来打一顿。” “啊不用啊凯老师人很好……”遥辉想摆手不过被路过的护士姐姐再三叮嘱不要乱动。蛇仓歪着脑袋趴在前排的靠背上,“你要是真为我好,就考试考好点吧。” “我……我会努力的。可是我很笨。” “说自己笨是什么口头禅吗?” “有时候我会想,天赋的重要性难道可以被后天的努力所取代吗?但大概是不能的,和洋子结花在一起讨论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很笨的人,即使前一天有预习,也总有跟不上的时候。更不用说考试……啊!今天不能做英语题目了。” “该说你傻呢还是?这时候为什么要考虑做英语题。” 蛇仓不看他了,趴回去继续打消消乐,“天赋只是其中之一,甚至有些时候被选择也是一种既定的命运……但你并不能决定这样的事情。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触发点就能……” “就能?” “就能达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也不一定比你想象的差。” 他想这句话对于遥辉来说是不是太难理解了:“所以你不用去考虑这种杂七杂八的。上一次周测明明有进步,也不用贬低自己。” 遥辉正在感动之时蛇仓适时提醒:“为我的绩效也着想一下吧,夏川同学。” “哦斯……” 他在心里默默把要吃的药片数量记好,回家开门后再默默听着心疼他的爸妈和蛇仓对话。蛇仓走了后遥辉趴在书桌前看到他离开的方向,凯站在一棵早樱下等着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盒子。蛇仓并没有理这位医生,而是真真切切给了他一拳。 遥辉赶紧躺回床上,闭上眼睛等待布洛芬起作用:果然,蛇仓老师和凯老师的关系不好吧?

06 高三上学期的时候遥辉开始忙着中心考试。结花自不必说,早早就被几所顶尖公立抢走了。洋子也有了确定的去处,不过她们还是每天帮遥辉复习知识点。 说不好是蛇仓的话有了作用还是他自己开了窍,现在的夏川遥辉虽然还是个半桶水,但至少能有个大学可以上。 但他现在很少见到蛇仓——高三起始,蛇仓就辞去了班主任的位置,转而只教他们生物科目。遥辉去办公室的时候他一般都不在座位上。结花闲来无事去医务室逛,结果发现凯也不在,甚至是已经辞职的状态。 他们三个人站在医务室前的名牌上望着那块多余的空白看了好久。好半天遥辉才说:“嗯……好想再去教师食堂吃饭啊。” “不好好学习总想着吃饭?” 蛇仓从他们背后现身。结花吓得“哇”的一声大叫:“蛇仓老师!你回来啦!” “我天天都在学校。” “但是除去上课时间你都不在。” “你是在STK我的行动吗,大田结花同学?” 结花低下脑袋,“这个……凯老师为什么辞职啊?” “转移话题是吧?他辞职我为什么必须得知道,不过应该是有更重要——比如保护地球的任务。” 遥辉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一拳头,在思考前话已经溜出了嘴:“那看来蛇仓老师和凯老师的关系并不好,不然为什么打架。” 蛇仓语塞。他今天回来是办辞职手续的,系主任强烈挽留高学历人才,但他确实是有比教书更重要的任务,身为伽古拉斯伽古拉的任务。最后一番讨价还价,他答应留到这一届高三全体毕业。凯本来也只是个校医,他请辞倒是格外顺利,此时估计不知道在哪个宇宙帮阿零打架。此时此刻他不太好和面前这三个小朋友说明情况,只好也讨价还价:“请你们吃饭吧。” 教师食堂换了承包商,金枪鱼寿司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回转寿司便宜系列军舰。蛇仓切了一块蛋糕:“这也太难吃了。” 洋子猛点头:“还是金枪鱼寿司好吃呢。” 结花看到使劲戳牛肉饭的遥辉:“遥辉,你怎么不吃饭?不好吃吗?” “没什么胃口。” 遥辉抬起脸对着他们笑笑:“想到就要毕业了……蛇仓老师也不当班主任了……就有点难过。” 结花一愣:“但是大家总归会再见面的吧!会有什么……呃……同学会那种。” 洋子说:“对啊,遥辉,你努努力考上东京的大学,我们三个人就都在东京了。周末放假,也是可以经常出来玩的。” 其余三人都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前班主任。蛇仓继续把表情藏在咖啡杯后。不过咖啡总有喝完的一刻,他只好把杯子放回桌上,说:“结花说得对,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的。” 遥辉默默地把牛肉里的洋葱都挑出来先吃掉。

07 两人见面是中心考试的早上。 天气很差,下着冬季的冷雨。他到考场门口时半边裤子几乎都湿透了。结花和洋子在同一所学校不同考场。结花捂着一个粉紫色星黛露耳罩,格子围巾把她包的严严实实的;洋子则是干练的大衣和牛仔裤。她们俩身后站着的是好久不见的蛇仓,照例是西装三件套,不过多了一条看起来就显得有些憨憨的熊熊连帽围巾。他旁边是凯,是憨憨的动森连帽围巾。 蛇仓和凯挤在同一把伞下,四个人几乎是同时看到遥辉,结花率先向他挥手:“这里——” 遥辉先给两个老师打招呼。凯摸摸后脑勺:“我不是你老师啦。” 洋子看到遥辉湿了的衣服:“你冷不冷?那边有售货机,要不去买点热饮?” “啊我还好的,考场里有暖气不会冷。” 他话音未落就有个易拉罐顺着抛物线落到他怀里。定睛一看是罐午后奶茶,蛇仓老师正在左顾右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小朋友的个性就是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爱:“谢谢你!蛇仓老师!” 然而同龄人并不会察觉这些苗头:“嘿嘿,我也有哦。”结花掏出自己喝了一半尚且温热的三得利,“也是蛇仓老师给的!” 洋子包里是绿茶。 不过遥辉才不管这些呢。他笑得眉眼都挤在一块儿,冷风吹过来只知道打喷嚏。凯的救援队职责定时响铃:“还是加件衣服吧。” “早点进考场就好了……” 遥辉揉揉鼻子,吸鼻涕发出好大一声。蛇仓显然是无奈至极,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带到遥辉头上:“送你了。” 围巾上还有一点香水遗留下来的檀木味道。遥辉受宠若惊:“我……我会洗干净还您的!” “不用啦,真不用,我下午就要走了,你想还也没机会还了。” 三人组大震惊。这次是蛇仓摸摸后脑勺:“本来想考完告诉你们的,但是临时有……有事情,所以要提前走了。” 进场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来。蛇仓跟赶小鸡似的把他们往考场入口赶:“进去有暖气,快进去吧快进去吧。遥辉,不要有心理压力啊。” “嗯。” 遥辉举起奶茶罐站在考场人群中挥手:“再见啦!” 他以为蛇仓没听到他后面说的一句话。实际上对方确实听到并且回答了他: “因为地球是圆的啊。”

00 春野武藏先看看躺在床上的夏川遥辉,再看看旁边脸黑成锅底的伽古拉,试探性发问:“伽古拉……那个,你不能生孩子对吧?” “你在想什么?”伽古拉举起蛇心剑。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他和凯长得有点点……” 凯赶忙打圆场:“武藏前辈,我们是听说您之前处理过这样的怪兽袭击情况,所以才请您来的。” 距离夏川遥辉陷入昏睡状态已经有20个小时。当伽古拉看到自己过去的学生昏迷在避难所公寓门前时第一反应是大震惊第二反应是看这次有没有年轻的奥特战士来救场。毕竟他当年当老师做卧底忍受教师的极低薪水和吵闹的小孩儿,完全是因为圆环派发给凯的支线任务:有个地球没有按命运线出现奥特战士,需要欧布前去调查,特别叮嘱还得带上伽古拉。 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本该成为泽塔奥特曼的夏川遥辉在十七岁那年因为救下一只小猫被从楼顶掉下的花盆砸至重伤昏迷,在临近濒危时刻,命运线里的泽塔按时出现,但却因为布鲁顿的时空错乱行为,并未完全和遥辉沟通心意。于是遥辉虽然得到了来自泽塔的光之力量,却无法与他进行合体变身,于是就此阴差阳错成为一名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中学生。 伽古拉在夏川遥辉向他兜底生病状况时便明白了一切。他帮助身为校医的凯拿到了遥辉被隐藏的病历:当年的确发生了死而复生的奇迹,但因为什么,没人知晓。遥辉的父母怕孩子受到影响,便只告诉他是生了病,中间丧失了一段记忆。 中心考试后伽古拉彻底抛弃了蛇仓翔太的身份,和红凯分道扬镳,继续去宇宙里当自己的无幻魔人。但他鬼使神差又在这个地球里保留了自己的避难所公寓,大概一年回来一次。 这次他降落前便听说东京市中心出现了奇异的突然昏睡事件。夏川遥辉不过是其中之一,又恰好被无幻魔人伽古拉捡到。怪兽的气息同时引来了凯,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于是春野武藏被召唤至此。 “这种怪兽叫因休拉斯,存在于别次元中释放出极光般光芒的魔兽,将目击到光芒的人陷入长时间的浅层睡眠中,通过让他们做梦的方式吸收人类的脑波作为自己的能量,被称作「以梦为食的恶魔」,”武藏向他们解释,“假如要打倒他,需要进入昏睡者的梦境。” 公寓里没有设备,他们三人抱着遥辉瞬移至校医院。医务室里有一台老旧的脑电波装置,不过还能用。高斯帮助欧布穿梭进遥辉的梦境,和伽古拉一起在旁边等待。欧布速战速决,可谓是顺利至极。凯回到现实后欲言又止,问道:“你没对遥辉做什么吧?” “我能做什么?” “他梦里全是你帮他改英语卷子和生物作业,还有我们去教师食堂吃饭,你送他去考试。那个小熊帽子成了最后的触发器……连我的台词都变成你说的!” 他看到武藏就差笑出声的表情和伽古拉毫无波动的面色,只好找补回结果:“不过还好,不太难对付。” 把人放在医务室也不是个事儿。和武藏告别后,他们还是带上遥辉回到了伽古拉的公寓。公寓设施冷清得不如样板间,按照武藏的说法,只要怪兽被打倒,陷入昏睡的患者很快就会醒来。伽古拉坐在床边看遥辉的睡脸,从心底产生了把他揪起来打一顿的冲动。 不,果然还是应该解决布鲁顿。 伽古拉把正在做早饭的凯喊过来:“布鲁顿在哪儿。” “被赛罗他们干碎了。” “去另外的星球找一个,我要揍他。”

夏川遥辉醒来时正好七点五十九,手机闹铃差一分响。 他发现自己没有睡在大学宿舍的单人床上,而是在一所冷清的公寓内。除去他身下这张床和被子,其余的家具都被蒙上的一层白布防尘。走到客厅,遥辉发现茶几上满满摆了一桌不重样的早饭,基本涵盖东亚各菜系,甚至还冒着热气。中间是一大盘炒面,显然是加了各种配料,放在校外小车上都得卖顶配。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来这儿的。或许是因为昨天送结花和洋子回学校后,突然在十字路口看到了蛇仓翔太的脸。遥辉不自主地跟了上去,直走到一栋高级公寓楼下。然后他看见东京塔边有一道光芒划过,便失去了意识。 和当年生病类似。遥辉想自己可能是磕到了脑袋,所以他这些前尘都没有深刻的印象。他在茶几边坐下来,发现桌边还有两罐午后奶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吃不完放着。” 他拿起纸条,盯着那行字看了好几遍。

无数梦境

红凯/伽古拉斯·伽古拉  

梦野奈绪美在她八十三岁生日那天逝世。按照人类的纪年方式来算她是善始善终:梦野家的小女儿,即使在拒绝了家业继承的状况下,也度过了波澜壮阔的一生。传说中的光之战士是她的好友,在屡次保卫和平的战斗中赋予了巨人平凡的爱与勇气。之后的岁月里又于未知生物领域以前锋姿态发光发热,给平民怪兽研究学留下丰厚遗产。即使她晚年颇受疾病困扰,这些故事也常伴其身,将普通的女人包装成一个伟大的光辉品牌。然而梦野本人的真实故事比媒体里报道的要无趣很多:比如她并未成家,收养了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一双兄妹孤儿,不太符合所谓的传统女性形象;子女成年后便独自移居北方雪国,将东京的噱头均抛之脑后。她住在青森的郊区,传说中无聊又冷清的城市,冬季的雪能将整个屋子堪堪埋住。不过奈绪美本人从不担心这种问题。因为那些积雪不及半夜便会融化成一趟趟溪流,浇灌着她在后院温室里供养的长春花。 那些长春花是为谁而种不言而喻。红凯常来看她——在奥特战士的时间观念里,除去突发状况,一年一次的拜访频率确实算不得什么稀有。最后一次来访的时候,奈绪美已经病得无法下床。凯小心翼翼把她挪到轮椅上,推去后院欣赏包括长春花在内的鲜艳植物。然而他不知道奈绪美已经双眼浑浊,即使黑色瞳仁里仍有少女般的期冀欢喜。他们并肩在不大的庭园里从日出坐到天黑,夕阳将两人染红。奈绪美轻轻触碰凯的手,说:“凯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凯乍一听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很快就明白奈绪美在说谁。他想伽古拉肯定要讥讽几句什么“欧布奥特曼你何时这样懈怠”,但对方只是在听到奈绪美的话后从墙头翻下来,绕着两人一边踱步一边审视着温室花草。 “她已经看不见了。”伽古拉的语调听起来很轻快。 奈绪美一笑,凯顿悟,突然有点不太好意思。但奈绪美并未谴责什么,她也从不去谴责什么。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伽古拉拖了张铁艺椅子坐在一边。他没穿凯见惯的那身高定西装与暗红马甲,只套了一件灰色制服,两侧头发拉直了落在脸颊边,一个吊牌从怀里掉出来。凯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这倒也正常。伽古拉的行为常出人意料,他们又相隔至少五十年没有见面。这中间时段里伽古拉并未停止给欧布找麻烦的行为,行星宇宙不乏无幻魔人的作恶传说,但两人也是真真没有直接碰头,打上个惊天动地的一架。 他们之间唯一的中介人是朝仓陆。小陆说伽古拉先生已改邪归正做个好人,凯却只感觉自己听力与认知必定是有一项出了问题。 以前我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个好人。凯很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在地球上看过的经典电影,怎么都没办法代入伽古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发呆期间他已消耗掉小陆的几大箱泡面,并未发现小孩儿愈来愈难过的脸色。 小陆说:“你不信可以去见他。”说着掏出一张纸条,写着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不知名星球的不知名地址。红凯堪堪以及格分通过语言考试,还得靠小陆才认清那一堆片假名写的是军械库发音。小陆等待他回答的时候显然是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但凯拒绝了他的提议,小朋友的气势明显低落下去。凯吸溜完最后一盒泡面,感慨:“我无法这么轻易地就找到他。” 但是伽古拉可以很轻易地从他手中逃掉。   他们一直陪伴奈绪美到十二点转钟,也就是奈绪美的生日当天。实际上奈绪美在八点多就早早睡下,留下两个宇宙人面面相觑。伽古拉率先行动,窜到厨房熟门熟路给自己找咖啡,凯坐在客厅独自观看午夜人类搞笑节目,面对下ネタ竟然像个纯情DT一样看红了耳背和鼻尖。伽古拉端着咖啡悠闲地绕到沙发另一侧坐下,没有戳穿宇宙纯情男主角的尴尬处境。 两人没好意思再叫醒奈绪美。人类,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类,睡眠的重要性无需言明。凯不知道从哪摸出自己带来的生日蛋糕放在餐桌正中,伽古拉两手空空倒也不觉得没理,装模作样把贺卡上的丝带整理好放在一边。相反,奈绪美给他留了一份礼物,正被他抱在手上:一盆极其好生养的绿萝,粗犷的生长风格使得整个陶土花盆都被绿色藤蔓盖住,伽古拉不得不挑了个方便的姿势来避免压断藤蔓尖端的生嫩新芽。 凯再三确认一切无差,“我写的字还可以吧?” 伽古拉嗤之以鼻:“我建议你回光之国跟着警备队文化课程回炉重造。” “语法……至少日语语法没有问题。” “确实,”伽古拉轻轻扫一眼,“但你为什么要写那么多片假名?” 凯挠挠耳朵,“日语里面英文翻译过来都是用片假名的吧?小陆也说没问题。” 伽古拉再次无语:“……你回去重修基础日本语吧。” 他先出门,红凯跟在后面。傍晚时分下了场雨,空气里尽是潮湿的气味。两人沿着河堤慢慢走着,伽古拉抱着那盆绿萝感觉自己有点傻,便把花盆塞回到凯怀里:“你拿着。” “啊?”凯比他更加不知所措。 “嗯……算了,干脆打一架吧。” 凯下意识用空闲的右手挡住了伽古拉的拳头。他还没发现自己可以把花盆放下来,抱着个累赘左右腾挪躲避着伽古拉的攻击。但他很快发现对方也不太认真:拳脚之间露出一些他都能看出来的破绽,蛇心剑也不见踪影,比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倒是更像月夜下的猫猫打架。凯躲过伽古拉的扫腿,留出点余裕搜肠刮肚几个回合,问:“你……你不高兴?” 伽古拉气得直接揍上他的脸:“我没有不高兴!” 思考期间的凯终于回过味知道把礼物放在一边,摆出架势认真回应起伽古拉别扭的表达方式。但他到底是伽古拉教出来的学生,在这种赤手空拳的肉搏战里最终比现在在军队服役更上一层的现队长输个半分。他被伽古拉打倒在地,脸朝下扑在新雨过后的草坪上。但对方并未继续攻击,只是把掉落的刘海扒拉回耳后,喘着气坐在他旁边,轻抚着绿萝的叶子发呆。凯的刘海上沾着草叶,爬起来问:“你……你饿不饿?” “我看你没话找话这是,”伽古拉就差笑出声了,“但我没有钱,你自己解决吧。” 雨后的月亮照在河堤。凯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自己这位对手,确实能感到有些东西已经在另一个星系里消失不见。正如奈绪美所说,她靠着不同的气味来分辨红凯和伽古拉和她的植物。温室里的气味是潮湿且芬芳的。凯常年风尘仆仆,虽然每次到访都是不同的气味,但总体上仍是干燥的风尘。至于伽古拉,奈绪美说和他们初见面时不一样了,过去可能是什么兵刃的金属锈味,现在则更像是春日的夜晚。 春日的夜晚是个过于温和的词,用来形容伽古拉——或者是红凯熟悉的那个伽古拉。他腹诽,怎么也得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才对,闪电霹雳,雷声轰隆,毕竟伽古拉是个不搞出点动静不罢休的主儿。 至于得到和失去的是什么,红凯不方便问,想必对方也不会回答。他们之间失去的绝对不止这几十年的空档期,明明是他说着爱才是唯一的永恒,但现在看来好像伽古拉才是这句话的践行者。 伽古拉看他脸上的表情一秒一个,不禁露出看傻子的慈祥笑容:“你要不去希卡利那里检查一下脑子?” 红凯说话张嘴就来,不过也巧妙地回避掉了智商问题探讨:“他不是医生,他只是个科学家。”   他们爬回河堤上层。凯横扫便利店凌晨上新,伽古拉默默往他的购物篮里加了一包香烟,而后回到浪客在这个地球上的落脚点。SSP的原成员组合在奈绪美离开东京那日正式解散,办公室迁居他址,留下来的空房子便由红凯继承。宇宙浪客不是很在乎居住质量如何,便一刀不改先前的凌乱风格,只是扩大了浴缸面积和冰箱数量。伽古拉并没有来过改造后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被三个双开门冰箱和开放式厨房唬得差点变身。他以军械库长官的身份情不自禁踹一脚红凯:“你有没有考虑过奈绪美的感受?” “什么感受?” “好好的办公室变成这样。” “她不会介意的吧,毕竟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 凯兴致冲冲一起打开五个不同型号的微波炉和电磁炉,芝士焗饭和肉酱意面的味道立刻充盈起来,完全忽略当年SSP是如何对他的饭量表示大震惊。伽古拉兴趣寥寥,坐回被炉旁边抽烟,然后把草莓蛋糕上的奶油戳个稀巴烂:只是把烟含在唇边,因为他忘记买打火机。他不常抽烟,不如说他没什么需要靠抽烟来缓解的压力。酒精同理,军械库团建时分的蛇仓队长在遥辉小同志已经不省人事时也依然滴酒不沾保持良好风范。宇宙人没什么压力可言,像伽古拉这样随心所欲的旅居者更是没负担。不过红凯不懂,好学生一定要身边人坚持健康作息,便在微波炉转好的一分半里坐到前友人身边忧心忡忡:“那个……” “有话快说。” “……”凯仔细斟酌哪一个问题优先级更高,嗫嚅几番才说出口,“小陆说你现在想做个好人。” “是啊,你们俩见过了?” “嗯,就是他看起来有点伤心。” “记得多买点泡面赔罪,”伽古拉内心为小陆叹气,“现在我想做个好人,也不是来不及。” “你怎么会想到……就是……” “就是改邪归正?当一个正直的地球公民?我现在可是在保卫地球和平哦。”伽古拉挺得意地朝凯展示他背后的标志。 “伽古拉,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没什么目的,你可以理解成我是想玩一票,或者是……也没你想的那么正直,”伽古拉拿出不同于黑暗圆环的变身器在凯面前旋了一圈又收回,“看,有个新玩具。” 凯没话可说,不过倒松了口气,毕竟知道伽古拉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过很奇妙,他突然有点怀念他们在O-50上的日子,说不好是不是面前这个崭新人格勾起那些的过往回忆。凯换了个话题:“我以前听奈绪美说,抽烟……呃,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不经常抽,上一次抽烟是二十五年又四个月零三天之前,”伽古拉讥笑,“你真像个地球人,难道你忘了宇宙人不会在实际上产生人类的病痛感。” “不,总之……总之,”凯把剩下的香烟往垃圾桶一扔,然后把伽古拉嘴边的那根也取下来扔掉,“你吃草莓蛋糕吧。” 两人面对混乱一团的塑料盒无语。伽古拉觉得凯真是傻得一批,认定欧布需要更多教训,于是一把把被炉掀翻,把凯按在地上。对他们双方而言做爱都不是很稀奇的事情。两人一路从客厅滚到浴室门口,伽古拉的军械库连体制服被扒到腰间,黑色工字背心翻在胸部以上,露出那轮新月状的伤口和其他尚未愈合的痕迹。他们不需要外力便可让伤口愈合,但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凯联想到伽古拉在另一个宇宙的工作,接吻后的缺氧感更甚。他用指尖抚摸过那些浅粉色的新肉,“……搞了半天,你真的……” “什么我真的?”伽古拉居高临下,抓住凯那只不安分的手,“做不做。” 凯眨眨眼,发现感官里的苦味并不止来源于伽古拉吻他时带来的烟草味道,还有锅烧糊的味道。 “等一……等五秒钟好吗?”   浴室里有一面镜子。伽古拉把镜面上的雾气擦掉,露出凯的后脑勺和自己的脸。他们刚做了两次,现在面对面坐着,伽古拉趴在凯的身上,毫不介意地拨弄浮在水面上的白色果冻状物质。这种行为过于亲密以至于凯本人表情僵硬略有不适,他把视线和精力全部集中在伽古拉胸前的伤口和吊牌上。吊牌上的刻字不是他的原名,生日和血型凯也前所未闻。 “给我讲讲你后来的故事。” 凯把背后窗户上的百褶窗拉开一半,从这里看得到远远一道橙色灯光。是东京塔。 “你想听什么?作恶魔人伽古拉斯·伽古拉如何从怪兽手中保卫地球?” 伽古拉认为自己脑子抽了才会回答凯的笨蛋问题。在摒弃病痛的同时宇宙人也不需要睡眠,但他装作平民太久,时间到了生物钟就会提醒他上床睡觉要准备面对应付长官命令和破坏型后辈的受气生活。所以他把脑袋搁在凯的肩膀上敷衍地哼哼几声——实际是真的困了:“好吧,欧布奥特曼,随你的便。” “与怪兽战斗,我从小陆那里听说了。呃……他说,那个叫阿Z的后辈说你是刺刺星人……” “再提那个名字我把你扔给我的下属去解剖。” “啊好那……我没打算问这个,”凯说,“是想问问你,现在和你一起战斗的伙伴都是什么样的人。” 伽古拉迷惑:“啊?你问这个?” “因为……”“因为你觉得我是个不会有同伴的恶人?” “嘛,算是吧。” “都是很普通的地球人,当然,被泽塔看上的那个小子除外。遥辉嘛,当然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听起来他们没有很特别的地方。” “那是当然,地球人就是地球人,大多数活不过一百年,生病和疼痛都有特别攻效,还会被各种图谋不轨的人简单利用。嗯,你倒是越来越像地球人。” 伽古拉觉得他真挺困的,不想睁开眼睛,“但是,就好比你当时为什么会和奈绪美小姐他们合作,人类有人类的优势,我稍微理解了一点而已。” “比如呢?” “比如……你去看奈绪美小姐的新闻报道吧。剩下的问题明天再问。我现在可是……需要保卫地球……” 凯摇摇他的肩膀:“回房间睡啊。再说,奈绪美的新闻报道……那都多久了……网站也没有人运营了……” 奈绪美的生日蛋糕也不知道有没有坏。凯费心费力把已经昏睡的伽古拉从浴缸里拖出来扛上床,然后把皮衣垫在地上当地铺——这下他终于后悔没把单人床换得更大点儿。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伽古拉不知所终,想必是回到他的那条时间线去教导超人阿Z。欧布圆环叮铃铃像打卡APP一样给他跳出些无关痛痒的任务,凯一条条列出to do list,先将昨天烧糊的锅全部扔进洗碗池再一个人出发。 宇宙星河浩瀚,谅是赛罗能够穿越空间,阿零也有从未涉足过的地方。欧布自认比不上这位前辈,于是认认真真执行主线任务和光之国给的支线任务,把所有到达过的星球通通记在一个纸质笔记本上。过去他曾把这当做是一年一度的礼物,因为奈绪美的好奇心远远不是地球能够满足。而早在十年前奈绪美就已不再需要这些记录,但欧布仍勤勤恳恳,安慰自己这是千年的证明与回忆。他今天便来到一处和O-50极为相似的地点,这里四季混乱,既有着像战士之巅那样大的雪片,也有灿灿盛开的樱花树和不曾冰封的蜿蜒河流。凯顺利解决宇宙海盗不知几代目,坐在樱树下开始记载这颗星球的气候与所闻。 他出发前联系过伽古拉,然而毫无感应。唯一证明伽古拉昨晚真实存在的只有他个人的触感和桌上的草莓蛋糕。草莓没有了,蛋糕还在。想到这里,凯甚至有些释然。至少没对小陆撒谎:有需要的时候,伽古拉会来找他,而他并不能决定对方的去留。 凯抬头望向永远明亮的天空。这里没有黑夜,一切光源都来自最高峰一块璀璨夺目永不熄灭的水晶。但他突然看见一颗绯色的流星从空中划过,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侧。 他赶忙收拾行李飞回地球。此时是奈绪美所在地球时间线的十一点三十五分。凯降落在青森的住所,生日蛋糕好好地放在桌上,而救护车刚刚开走。他已然是有了预感,但不肯踏进这所屋子一步。 伽古拉从另一个黑暗的角落出现,这次他好好穿着西服马甲三件套,抱着胳膊但并非悠闲自在:“如你所想。” “……”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这种事情。” “大概再给我一千年时间我也没办法适应。” “喂,你的赛罗前辈好歹还知道说个两万年呢,怎么到你这儿就只有一千年?” “对于人类来说十年都已经足够长。” “……真是多愁善感的白痴,”伽古拉帮欧布化的红凯抬起奈绪美后院所有的植物,“为什么我在这里帮你做这种事情?” “因为你稍微理解了一些人类的优势。” 魔人伽古拉和欧布奥特曼扛着一整座温室飞往外星,最终降落在凯先前到达的那个没有四季只有无限光的星球。或许是受到磁场影响,那些植物在接触到这片未知土地的瞬间便疯狂生长,藤蔓和绿叶将一整个玻璃房间包裹起来,各色长春花猛然盛开,填满叶片缝隙。伽古拉兴趣使然砍掉一段花茎,但切口处不仅没有枯萎,反而更加富有生命力,更多的花朵在他们眼前绽放。 红凯惊讶道:“这就是此处所蕴含的能量吗?” “无趣的,永恒的,生命力。” 伽古拉走到一边,让红凯完成他最后的怀念:又在吹那首老掉牙的曲调,这次伽古拉倒不觉得头痛。等到地球时间十二点后,欧布圣剑带两人回到地球。电视里正在播送和奈绪美有关的突发报道,伽古拉叼着草莓干看电视,凯在洗碗,没注意听新闻里说什么。 然后他们继续做爱,变得有些像例行公事。以伽古拉和红凯在客厅里对打开始,相同的路线图,从客厅滚到浴室,伽古拉被操得几近晕过去,还不忘记在凯的肩膀上咬一个牙印。不过这次凯学乖了,他抽空换了一张双人床。最后滚在床上时,伽古拉从被子里掏出一瓶喝完的波子汽水,不想再对身后的傻瓜多说一句。 伽古拉的体温很低,大约是蛇的特性。但凯的温度高得吓人,像个太阳。伽古拉被热的受不了,胳膊肘打上他肚子:“你离我远一点,好热。” 凯没回答他,在某种电子屏设备上一条条查看报道奈绪美逝世的新闻。过了这么多年,有关她的报道语句还是完全没变,关于光之战士,关于邪恶魔人,关于SSP的不朽传奇,关于她曾经给予的爱和勇气。北国的春天如此短暂,但她还是在雪原中栽培出了那么多美丽的长春花。 即使这些长春花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伽古拉感觉到背后一阵窸窸窣窣。凯学着人类的习惯,先关灯,再把被子拉高,从后面环住他的伴侣。伽古拉挣扎未果,只好翻过身子和凯面对面,果不其然发现对方把脸埋在被子里哭得毫无声音。 “你他妈真的不是个傻瓜吗?” “我是。” “唔,那我提醒你,那盆绿萝被你踹翻了。” “嗯?” “花盆碎掉了。” 凯抬起眼睛,脸上尽是没擦干的泪痕。伽古拉抿着嘴回避视线。凯伸出手,一束淡金色的光粒子顺着地毯纹路攀爬至破碎的陶土花盆边,那些碎片奇迹般宛如时间倒流重新拼合成完整的体态,青色的枝叶像他们之前看到的那样疯长,爬满了办公室里的每一面墙。多余的光之力量散布在房间里,像银河里的繁星降落在蔚蓝色星球上。 他们还是紧紧拥抱在一起。像两只尾巴交缠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