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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切光]缚妖之咒(9)-实验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呢?”源赖光无奈地看着妖刀姬,低声地说着,这注定没有回应的问话成了他的自言自语。

‘禾子’的确不是妖刀姬的真名。源赖光以此名施咒试图与她结下式神契约,然而没能成功。式神契约一为名二为形,二者兼得才是完整的咒术。现在这种情况,他虽然可以靠咒法和契约支配她,但终究不可完全掌控,甚至想以名字入手让她找回自我意识也是不能。少女的真名,大约已经随着战火,湮没在这混乱的世间了。

“她没有名字……你又该叫什么名字好呢?”空无一人的室内,源赖光擦拭着多年来不离身的那把黑柄金月的守护刀,低低笑道。

家族守护刀、源氏重宝、邪门凶器……这刀的称号倒是不少,可惜多年过去源赖光也没能给爱刀想出一个称心如意的名字。若是哪天这刀中付丧神真的化形,订下契约之时却连个名字都没有,场面未免太过尴尬了。想到这里源赖光甚至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以前从未注意到,取名居然是这样费力的一件事。

刀身被源赖光擦得锃亮,每次斩杀恶鬼之后,源赖光都生怕这刀被妖鬼的瘴气侵蚀,抽出空来定要亲自将刀仔细擦拭保养。这也当真是一把锋利无匹不可多得的好刀,随他征战多年斩鬼无数,却连一点儿刃都没有卷过,砍掉妖怪的头颅之时,甚至可以将毛发胡须一同斩断。

“你将随我斩尽天下恶鬼——”源赖光低声念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你的名字……不如就叫‘鬼切’如何?”

仿佛是感受到了主人那坚定的意志,刀身轻颤发出微小的嗡鸣声,源赖光能感受到它和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时一样的兴奋。

“呵,看来你喜欢这个名字。”源赖光笑了笑,手指在光滑的刀背上滑过,感受着爱刀冰凉的触感和雀跃,“那就早日到我身边来吧,鬼切。”


京都以西的山脉名为大江山,是人界与鬼疆的交界之处,也是进出京都所必经之路。传闻大江山内有一恶鬼名为酒吞童子,他面貌可憎又凶悍非常,纠集了一群恶鬼在山中修建了铁铸的宫殿,号称百鬼之王。据说这些大江山的恶鬼们晚上潜入富豪家中偷窃财宝,又掳走妇女和儿童作为他们的口中食粮,简直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酒吞童子的势力这样猖獗,其作恶的消息也从周边郡县传入了京都城中,渐渐地引起了皇室的注意。

源氏奉命对此事进行调查,前往大江山退治恶鬼的阴阳师们得胜归来,说那鬼王狡猾,大概是收到了风声,不知躲去了哪里,他们盘桓多日实在未能找到,只好杀了在附近作恶的一些妖鬼便返回了。源氏将那些恶鬼的头颅带回,向皇室献上,以示功绩。

阴阳师们带回来的除了妖怪的头颅,还有一些被活捉的妖怪。妖刀姬的实验虽然失败了,但族中其实并未放弃尝试。只不过源赖光擅自将妖刀姬收做式神的行为令族长和长老们都很不满,再进行实验时,源赖光被人看得很紧,几乎只能做一些被安排好的事,在其他方面插不上手。他索性也不再真正卖力,只是跟着大部队随便念念咒,漫不经心地画画符,手上做做表面功夫,眼睛却到处乱瞟,暗自记下了每一次实验的术法原理和结果。

在又一次的秘密实验中,源赖光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这个被当做实验品的大江山恶鬼,看起来妖力并不强,而且胆小软弱,一直在痛哭流涕地求饶。尽管“神力”的灌注让它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它本身还是太弱了,这种爆发的状态很快便耗尽了它。

源赖光看着结界中的妖怪尸体,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这样弱小的妖怪,能有本事作多大恶?

虽有疑惑,但多年过去,他逐渐变得不再喜怒形于色,只将这疑问藏在了心里。

源赖光注意到族长正向自己走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尸体身上移开,垂下了眼帘收拾着咒具。

“赖光。”族长唤了他。

源赖光回身行礼,询问族长有何吩咐。

“你是族中的天才,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我们这么多次的实验都失败了,你觉得问题究竟出在哪儿?”族长虽然看出源赖光不太安分,但他毕竟是难得的人才,这样好的助力若是浪费掉,未免有些可惜。

“您谬赞了。”源赖光客套了一下,思考了片刻答道,“我觉得思路和法术本身没问题,是这个作为神力容器的妖怪太弱小了,就像杯子里永远也无法装得下一桶水。”说到这里源赖光顿了顿,“神明赐予的力量如此强大,本是幸事。若想更好地利用神力……我们抓回来的妖怪里,还有材质更好一些的吗?”

“这的确不是最强的。”族长单手抚着自己的下颌思索着,“但其他的好像也没强太多。更强的吗……不如这样吧,你我一同去看看,挑个材质好一些的我们再试试。”


“这里的妖怪都不行。”源赖光把地牢里的关着的妖怪看了个遍,摇了摇头,“大江山恶鬼作乱闹得沸沸扬扬,结果抓回来就是这种实力不济的小妖怪?”

“也许更强大的已经被他们杀了?”族长也觉得这些妖怪实力平平,只能如此猜测。

“这次讨伐大江山恶鬼,是义平手下的人带队吧?”源赖光嗤笑了一声,“就抓这种东西回来,真是……呵呵。”

源赖光语气中的轻蔑和对家老的不敬让族长很不舒服,他呵斥道:“你说话不要如此傲慢。这些妖怪也没那么弱,想活捉回来还是要费些力气的。义平讨伐大江山为家族带来了荣耀,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若是觉得这些妖怪太弱,不如让我看看你能抓回什么样的妖怪来?”

源赖光意味深长地看了族长一眼,微微躬身行礼:“请您拭目以待。”

[光切光]缚妖之咒(8)-禾子

人鬼战乱的年代,京都附近的郡县也不太平,治安动荡,妖鬼横行,百姓不堪其扰,向京都的阴阳师求助。源赖光退治恶鬼归来,正赶上家族中举行盂兰盆会。这是追祭先祖、祈祷冥福的日子,为了节日的祭祀仪式做准备,源氏大宅中人来人往,倒是难得的热闹。

源赖光带着妖刀姬穿过人群,所过之处很多人都被妖刀姬额上那对红色的长角吓到,望着源赖光的眼神也带上了畏惧,有些胆小的人甚至惊叫出声。

源赖光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沐浴更衣之后准备去参加节日仪式,却发现有人在自己的庭院门口探头探脑。

“我的院子好看吗?”源赖光抱着双手站在门边,将那偷窥者抓了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窥视者是一名年轻的妇人,她向源赖光使劲地鞠躬道歉,想要逃开,却被后者伸手拦住了去路。

“谁让你来的?来做什么?”逐渐步入青年的源赖光个子窜高了不少,眉宇间也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染上了贵族的威严,光是站在那里看着别人就自有一种压迫感。

妇人被源赖光的气势吓得退了半步,连连摇头:“没有!我就是走错了路!真的!”

“哦?”源赖光冷笑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要不然……你再好好想想?”

“真的,没什么……”妇人的目光在源赖光脸上和他握着刀的手上来回游移,声音中都不自觉地带上了颤抖,“我就是,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想再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她。”

熟人?源赖光想了想,叫这妇人进来自己的庭院,又用契约唤来妖刀姬:“你说的熟人,是她吗?”

妇人畏惧那长角不敢靠近,只敢站在几步开外仔细地观察着妖刀姬的面容,她轻轻地“啊”了一声,目光转向了源赖光:“禾子……她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她叫禾子?你认识她?”源赖光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妖刀姬。少女式神好像并没有对这个名字产生什么特殊的反应,茫然地站在那里等着主人下一步的命令。

妇人点点头:“我以前……”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曾经是源氏的巫女。禾子也是巫女,我认识她。”

本家的巫女不是都[神隐]了吗?就算没用在祭祀上……想到这里,源赖光瞥了一眼妖刀姬。

“你是本家的巫女?源氏巫女的修行一向严格,开始修行后,甚至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和亲人见面。而且……巫女侍奉神明不可成婚。”源赖光看了看妇人那已婚的发式质问道:“你是如何离开的?长老为何会放你走?”

“我……”妇人一时语塞,犹豫吞吐之下,才将详情道来:

她本是平民家的女儿,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村子被战火波及,她父母双亡流离失所,被流寇掳走贩卖。盗匪们掳掠了不止一个孩子,其中就有禾子,两个身世相似的苦命人互相安慰,直到被源氏一起买走,做了巫女。后来她被义平长老手下的一名武士看中,武士将她求来做了个妾,后来二人就断了联系。这次盂兰盆会她本来是带着孩子来源氏找丈夫一起参加节日活动的,却在源赖光身边看到了故人。然而旧友的形貌已大变,她有些不敢确认,便将孩子托给仆人照管,自己偷偷跟着源赖光跑了过来。

“我本来以为……她可能是……[神隐]了……”妇人说着,悲从中来,忍不住流下眼泪啜泣起来,“谁知道,她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知道[神隐]?”源赖光有些诧异,本家祭祀的真相实在太过惊骇,知道那秘密的人通常也是闭口不提,实在不得不说时,才会用“神隐”代替。因此这个词比较隐蔽,大多数巫女其实也并不知道,一般只是告知她们要进一步修行,或者参加重要仪式等等。

妇人点了点头:“那时候本来据说下一个[神隐]的是我,是夫君向义平长老求情,义平长老去和义门长老商量,替换了占卜结果,才将我带了出来。”

本家祭祀的占卜结果居然这样轻易就可以替换吗?源赖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了杀意:“你说的替换占卜结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妇人自知失言,吓得脸色煞白,但源赖光此刻的样子更是可怕,她咽了咽口水,小声地回答:“四年前。”

四年前,正是源赖光第一次参加本家祭祀的那一年。

无论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事情都已无法挽回了,将怒气发泄在这女人身上也是无用。源赖光闭了闭眼睛,尽可能语气平和地问道:“你还记得替换你的巫女叫什么名字吗?”

妇人摇头,说她从来就不知道长老们是用谁替换的自己。

“你说……是你丈夫去求了义平,义平又去找了义门?”源赖光思索着,义平和义门的关系看起来虽然谈不上敌对,但也并不算亲近。义门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其实很看重对蛇神的祭祀,挑选和培养巫女的事也一直是他在负责,他为何会答应义平做这种事?不怕触怒“神明”吗?

“是的,夫君和我说过,是他和义平长老一起去求义门长老的。但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代替了我。”说到这里妇人有些着急,生怕源赖光觉得她在撒谎。

源赖光沉默了一小会儿,摆了摆手:“算了,你走吧,你见过她的事……”他指了指妖刀姬,“还有我们之间谈论的内容,不要跟别人说,包括你丈夫在内。”

妇人如获大赦一般连连点头,离去之前又悲伤地看了妖刀姬一眼。

“等等。”源赖光叫住了她,下巴冲着妖刀姬微微扬了一扬:“她真的叫禾子吗?”

妇人思索了一会儿,轻轻摇头:“我们被山贼抓去的时候,还有一个很小的男孩跟着她,那也是个孤儿。那孩子把她认错成了自己的姐姐,叫她禾子,她也就那么应了,后来我们也都叫她禾子。她的真名……我也不知道。”

“那孩子后来去哪儿了?”

“我们被源氏买走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妇人叹了口气,“大概也是被卖给谁了吧。哎,这世道……”

“你走吧。”源赖光没有再追问,“别忘了我的话。”

[光切光]缚妖之咒(7)-少女的意志

融合了妖力的少女果真勇猛非凡,她成为了源赖光退治恶鬼的重要战力,噬战的身躯挥动着长刀,刀身红光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仿佛在战场上浴血起舞的女战神。[赤影]之名在武士中广为流传,令人向往。

然而源赖光对她并不满意,他能感觉到,少女似乎残留有自我意志,与刀并不统一。他虽然能用契约支配她服从,但隐约能感到这意志对契约的抗拒,虽然微小,但无法忽视,留着不管终究是隐患。可每当他想对这自我意志查探个究竟时,却总是一无所获。

果不其然,有一天,长老义门来找源赖光,带着妖刀姬跟在他身后。

“这是……怎么了?”源赖光有些意外,不明白自己的式神怎么会跑到义门那里去了。

“啧啧……你这把刀,用得还算顺手啊?”义门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含义不明的笑意向源赖光问道。

“我不是刀!我是人类啊!”长着猩红双角的少女抢在了源赖光回答之前叫出了声。这话令源赖光吃了一惊,他仔细地打量着妖刀姬,想判断她是否恢复了自我意志,然而少女的眼中依然是混沌一片不见清明。看起来,这话语也仅仅是她残存意识下无力的控诉罢了。

“啧啧……”义门一边叹着一边摇头,“这是残次品啊,赖光。可得当心,放着这么一个杀神乱走,要惹大麻烦的。”

源赖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命令她回到自己身边,自己向义门行礼致谢:“谢谢您送她回来,我会严加管教的。不过……她怎么会跑去打扰您的?”

“唉……”义门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妖刀姬,“应该是当初我买下她,送去做巫女的,可能她还记得我吧……”

“她是巫女?”这个答案令源赖光更加意外,“本家培养巫女不是为了镇神仪式吗?怎么会……”说到一半儿他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就闭了嘴。

本家豢养的巫女,不过是物品罢了,用在哪里不是用呢?

源赖光想了想,又问了义门一个问题:“您知道她的名字吗?”

义门摇摇头:“我找来的女孩太多啦,可记不住。其实本来我也不记得她,她就那么直勾勾地朝我走过来,说‘我是人类’,把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要害我。是我的一个随从认识她,说她以前是巫女。”义门皱着眉仔细打量着妖刀姬的面容,“诶,就算他说了,我也还是想不起来这女孩是哪个。”

“您的随从?是哪位?他又是如何认识妖刀姬的?”源赖光追问着。

义门摆了摆手:“这我可不知道,认识又有什么奇怪。诶呀反正她现在都这个样子了,是谁都没分别。残次品早晚要出事,我劝你还是早点‘处理’掉她吧。”

义门离开得十分匆忙,好像在刻意逃避源赖光的追问一样。

源赖光目送义门离开,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妖刀姬,后者抱着血色长刀蜷缩在屋外的走廊上,没有接到命令的杀戮兵器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双眼无意识地望着虚空。

源赖光走近她的身边,伸出左手以二指点在了她的额头,闭上眼睛以灵力进行感应,希冀能与少女残存的意志进行沟通。

然而他只能感受到在契约压制下那作为兵器的浓郁杀意和恶鬼煞气中散发着的对血的渴望,无论是当初听到的那个女孩的声音又或者是人类自我意识的残片,都没有查探到。

源赖光收了术,低头看了看身边陪伴自己多年的守护刀,微微叹了一口气。

源赖光当初向蛇神索要“创造生命的力量”的确是想让守护刀提前化形的,然而一想到即使是神明赐予的力量也只能创造残缺的生命,他便担心使用这力量让爱刀提前化形会产生瑕疵。而且,他心底对那个所谓的[神明]总是抱有一丝厌恶,这也让他抗拒爱刀被[神明]的力量所沾染,因此迟迟未施术。

族人创造妖刀姬的结果正印证了他的担忧。毋庸置疑,她的力量很强大,然而意识残缺,一旦咒术不够稳固,她那失控的力量很可能给己方也带来巨大伤亡。

如今看来,这“神明”的力量确实用不得。

到底该如何才能造出一把完美的刀?源赖光苦苦思索着,难道真的只能等刀自己生出灵魂来吗?若是像创造妖刀姬这样,但不是将妖力融入人类躯体,而是将其他的灵魂融入刀中呢?这术法能否成功?那外来的灵魂如果还是不能与刀完全相合,像妖刀姬这样抗拒契约该怎么办?暂且抛开术法不谈,就算是自己能够克服困难造出一把完美的刀,它坚决地服从于自己,会毫不犹疑地贯彻主人的命令,这样就够了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刀吗?

源赖光沉思着,总觉得那样的刀虽然看似完美,但好像又缺少了点儿什么,却一时又想不通。算了,守护刀化形之事还是暂时搁置吧。

他长吁了一口气,将这些繁杂的思绪抛诸脑后,施术再次加固了妖刀姬的契约。

[光切光]缚妖之咒(6)-赤影

源氏虽是阴阳师家族,但也是武士世家,崇尚刀剑和武力,铸刀之术也是声名远播。可是想让一把刀生出付丧神实在需要太久的时间和机缘了,别说能够化形的付丧神了,连像源赖光手中这把刀一样能自己拥有灵性都很难。

源氏曾经尝试以恶妖之血反复淬炼长刀以促成付丧神诞生,虽然刀逐渐融合了煞气,出现了妖化异变的征象,却仍然不能化形,而且变得极难掌控,反噬之力比起当年打造的那把守护刀有过之而无不及,最终只能放弃。

这次有了神明的启示,长老们商议过后,决定以此妖刀作引,向人类肉身刻入鬼神之力。

神明赐予的力量让法术终于取得了成功。作为妖力载体的少女在结界法阵中睁开双眼,赤红的双眸带着杀戮的气息,被她凝视着的人都能感到一种死亡临近的压迫感。

施术的阴阳师尝试将一只被捕获的恶鬼放入结界中试探她的能力,只见一道红色的残影闪过,众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刚放入的妖怪便已血溅当场。少女手持赤色长刀立于场中,妖怪的血溅到了她的身上和脸上,白皙的皮肤衬着血色,为她增添了一种妖异而残忍的美感,少女额头上因妖力而生出的猩红长角,仿佛在叫嚣着战意一般,凶悍地向所有人示威。

长老们大喜过望,称她为“妖刀姬”,教她要为源氏而战。然而结界刚刚解除,只见红光闪过,最靠近少女的一名阴阳师已是身首异处!

颠覆阴阳之理的仪式注定是失败的,少女获得了惊人的力量,但完全无法控制。她仅凭杀戮本能作战,动作精确而又果断,仿佛无需思考,一切靠近她身边的生物无分人鬼皆会被她屠戮殆尽。

反应过来的阴阳师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再次将少女的力量压制封住,旁观的长老们在惊魂未定之时便开始了互相指责:

“我就说是异想天开!怎么可能创造式神?!还不如向蛇神祈求庇护来得稳妥。”

“出了事才来反对?当初你不是也同意尝试的吗?”

“我当初就说了行不通!看看,果然被我说中!老老实实去祭祀不是比这好得多!”

长老们唇枪舌剑,在如何处置少女这件事上也产生了分歧。无人敢下定论她到底是人类还是妖怪,有人主张处死以绝后患,也有人眼红她的力量想为己所用,又被前者指为包藏祸心图谋不轨。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源赖光站在结界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少女。

阴阳术化作的锁链捆住了少女,赤色的妖刀被丢在法阵角落里,微微颤动着,似乎在与少女颤抖的手指共鸣,响应着她的召唤。又或者……是刀在召唤着她?

“不……不要!住手!”

源赖光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叫喊声,这声音中充满痛苦与哀求的意味,他一愣,连忙环视四周,然而并没有发现哪个女孩遇到危险。

源赖光微微皱眉,转回头来,集中精神注视着法阵中被束缚着的少女的双眼。

天生灵力不凡的源赖光在很幼小的时候就具有[灵视]的能力,可以看见那些隐藏在世间,与人类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魑魅魍魉,也经常能够听到鬼怪的呢喃。当时他还分不清阴界与阳界的区别,频繁遇到这种情况。不过后来随着他年龄增长正式修习阴阳术,就有意识地施术隔断了这种不必要的联系。

“是你,在和我对话吗?”源赖光盯着少女的双眼,没有出声,仅凭灵力感应以意识进行沟通。

少女没有回应他,源赖光尝试进一步进行感应,却只能共情感受到女孩内心翻涌不息的痛苦。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完整的自我意识了吧。

源赖光这样猜想着,瞥了一眼仍在争论不休的长老们,在周围阴阳师惊诧的目光中画下了符咒。

“既已不是人类,就做我源氏意志的兵器且罢。”

源赖光单手结印,带着灵力的话语在符咒上显出刻印,以契约将她收服支配。

——“汝名[赤影],妖刀姬。”


源赖光擅自将妖刀姬收为式神的做法惹怒了长老们,族长也甚是不悦,责怪他不该擅作主张。

“源氏多了一把利刃,这不是很好吗?”源赖光这次没有认可族长的话,而是这样反问,“长老们未免顾虑太多。弱者才畏惧力量,而强者会掌控它。我们好不容易才从神明那里求得了这样的力量,难道仅仅因为一次失败就要退却吗?”

“该如何处置她,族中自有考量,你这样做,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族长的面上带着怒气,“你平时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也就罢了,这样重大的事还是如此一意孤行,真是毫无礼数,不知轻重!”

“呵……”源赖光不屑地笑了一声,“您真的觉得,长老们能够‘商量’出什么好办法吗?他们整日里的明争暗斗,您还没看够吗?”

“哦?他们明争暗斗,你呢?你匆忙将她收作式神,又是居心何在?”族长冷笑着质问源赖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已经硬了?”

“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源赖光微微躬身,做出服从的姿态,“她是一把好刀,我只是不想看这样一把难得的兵器毁在不必要的权力斗争中罢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耀。”

“你最好真的是这么想的。”族长冷哼一声,丢下了一句‘下不为例’,强压着怒火离开了。

[光切光]缚妖之咒(5)-守护刀

源氏一族曾以天下至坚之钢打造了一柄守护刀,刀身成形之日尚未开刃便已能感到其杀气浓烈,凶险非常。铸刀者感叹此刀至刚至烈,难以驾驭,如若开刃,将来只怕还会反噬其主。

有好事者不信邪亲自试刀,只觉得此刀仿佛存在自我意识,杀伐果断无坚不摧,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但这种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斩尽一切的性情实在太过刚猛,持刀者甚至反被刀所控制,几次三番陷入险境甚至差点丧命。

因此这把刀无人再敢使用,最终也没有开刃,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取就被收进了武器库中尘封多年。

年少的源赖光刚刚获得了用真刀与师父练习的资格时,就兴冲冲地跑到了武器库,挑选适合自己的兵器。源氏家大业大,武器库中诸多兵器皆非凡品,随便拿一把出去也远胜过普通刀剑。但源赖光在其中徘徊许久,却未挑中任何一把刀。

莫非真的要空手而归?没有挑到合适的兵器,源赖光有些烦躁。这里的刀都很好,他也拿了几把试了试,虽然都是好刀,但总是觉得与自己不太契合。师父劝他说这是因为真刀比木刀重太多,他只是一时不能习惯而已,可若真的只是随便挑一把就走,他又有些不甘心。

源赖光长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让心情平静下来,放空自己的意识,只靠本能的灵识进行感应。

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源赖光闭着眼睛,跟着那指引迈出了脚步,逐渐走向武器库的深处。空气中仿佛有微小的嗡鸣,随着他的深入声音也逐渐变大。

源赖光的手搭在了黑色的刀柄上。

那嗡鸣声瞬间放大了数倍,人与刀的灵魂仿佛在此刻达成了共振,刀甚至喀的一声自鞘中弹出了一小段儿,雪亮刀锋反射着烛火,让陪着源赖光来的师父都晃了眼。

源赖光睁开眼,握住了眼前这把黑柄金月的武士刀,将其从鞘中抽出,轻轻摩挲,细细打量。

“这把刀对你来说有点太长了。”师父在一旁说道,“你还得再长长个子才能用。而且……”师父凑近仔细看了看这把刀,“这刀还没开刃啊……这是那把传说中的凶器吧……你还是换一把吧。”

源赖光摇了摇头,还刀入鞘:“其他的不必看了。”

(不是巫师选择魔杖,是魔杖选择巫师)


源赖光初得此刀时遭人嘲讽,许多人认为他根本没能力驾驭这把出了名的凶器,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他出丑。谁知多年过去,源赖光不仅没有为刀所伤,反而用得越发得心应手了起来,凭这一把未开刃之刀便能在切磋中几无败绩,输掉的对手把这失败视为了奇耻大辱并且心生愤恨,说源赖光在刀上施了邪法的流言蜚语也渐渐传播开来。

源赖光对此不置可否,反而整日刀不离身,甚至族长都曾经打趣他问是否刀中有灵能化作美貌女子勾去了他的魂魄。

在那场京都烈火中,这把刀虽未开刃,却仍能斩杀妖魔,护他周全。大火过后,被噩梦折磨得难以安眠的源赖光也只有握着这把刀才能入睡。

梦中,他经常回到那个无力又绝望的夜晚,手中的刀虽有灵性,想阻止那大妖却仍是不够,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朋死去,再从这痛苦的梦境中醒来。

传说器物放置百年不理,吸收天地精华、积聚怨念或感受佛性、灵力等等便可得到灵魂,从而化为付丧神。

源赖光看着手里的刀。此刀锻造时即被源氏寄以厚望,多年来人们对守护刀的敬畏与期望赋予其上,令刀更具灵性,他在使用时也常常能够感觉得到。京都大火过后他向刀匠求得了开刃之术,然而此刀开刃之后虽然更加锋芒毕露,却仍未能化形,仅以此刀想对抗大妖守护人间实在是力量不足。

源赖光翻遍了术法典籍,也没找到方法能让付丧神在灵力尚浅的情况下提前化形,这让他很是沮丧。

“不能化形说明这刀灵还不完整,尚未真正具有灵魂,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化形。”源赖光曾就此事去请教过族长,族长赞赏了源赖光的优秀,但表示在这件事上自己也无能为力,“凭空创造生命,这是人类无法做到的事,你还是别勉强了。”


人类……无法做到的事……

又是一次本家祭祀,源赖光站在人群中,左手按在刀柄上平息着刀身的颤动,思绪里咀嚼着当时族长的话。

白衣红裙的巫女走过源赖光面前,那红色刺痛了他的眼,他忍不住攥紧了刀柄,身体紧绷着,耳畔却突然又响起了他第一次参加本家祭祀时听到的那个神秘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并非友善的笑意:“你救得了这个,救得了下一个吗?”

“……”源赖光沉默着,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漠然地注视着阴阳头将巫女引往祭坛,以意识再次向那个声音提出了质问,“你究竟是谁?”

仍然没有回答。

巨蛇再次吞噬了少女,鲜红的血液在祭坛上流淌,颜色比巫女的红裙更艳。

源赖光走近祭坛,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祭坛上流淌的血液,恭敬地向神明提出了自己的祈求:“尊贵的蛇神,我想请你赐给我,创造生命的力量。”

[神明]嗅到了眼前年轻的阴阳师身上那野心与欲望的味道,也明白他低垂的眼帘下绝非服从与谦卑,但狭间真的太无趣了,这些来祭祀的人类也太无趣了,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有趣的羔羊出现,巨蛇之主实在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与期待。

“你想要拿那个力量,做什么呢?”巨大的蛇回应了少年阴阳师的祈求,却提出了质问。

“我想创造只属于自己的式神。”源赖光一边说着,一边按住自己腰间微微颤动的刀,“我将会为您带来新的祭品。”

源赖光想要让守护刀提前化形的事不是秘密,听到他向神明这样祈求,族长和几个家老也都饶有兴趣地竖起了耳朵聆听神明的答案。

“我可以把那个力量赐给你。不过,这是有违阴阳之理的行为,只能创造出残缺的生命。”——这回答令全场哗然,神明的力量果然非同凡响,即使是残缺的生命,也是人类绝对做不到的。

“残缺的生命吗?“年轻的阴阳师脸上浮现出冷漠的笑容,“交易成立。”源赖光毫不犹豫地完成了与神明的交易,迅速地退走了,没有理会族长和家老们也向神明提出了同样的祈求。

[光切光]缚妖之咒(4)-暗流

自从那次祭祀过后,源赖光察觉到族中有些阴阳师所施的术中存在着一种极为微弱的能量痕迹,那痕迹给人的感觉与在黑夜山祭坛里遇到的巨蛇如出一辙,如果不是源赖光曾经亲身接触过那力量的源头,是断然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的。而这力量虽然看似微不可查,却让这些阴阳师的实力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族长控制式神的能力更加强大了,连贺茂家这种阴阳师大家族也常常有人前来讨教学习,并对族长的能力叹为观止。皇室对源氏更是信任有加,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也向源氏频频示好,这个古老的阴阳师家族在京都的地位变得更加稳固了。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蛇神庇佑,我族才有如此荣光?”这日,源赖光又来拜会族长,提到蛇神之时,语气十分恭敬。

族长微笑着点头:“正是如此。家族的繁荣与希望,全都依仗着这镇神仪式;甚至京都乃至整个国家的兴盛与和平,也是蛇神带来。”

“国家的兴盛?”族长的话令源赖光诧异万分,他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这个祭祀……皇室,是默许的吗?”

族长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沉默地喝着杯中茶水,仿佛禅定一般。

源赖光猛然想起,在祭祀仪式那天,他曾见到族长与一名看起来地位较高的阴阳师交谈。源赖光并不认识那人,当时也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人的所穿着的服饰,分明是京都的阴阳头!

想到其中关窍,源赖光的脸色不禁微微变了变。

“赖光是否觉得,献祭巫女过于残忍了?”族长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语气中丝毫听不出感情起伏,仿佛在问吃没吃早饭一样平常。

源赖光抬眼与族长对视了一小会儿,觉得在这个时候撒谎大概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抿了抿嘴唇,深呼吸了一次,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的平静:“活祭人类……我的确……不太赞同。与这样的神明订下契约真的合适吗?”

“据我所知,其实数百年前契约刚订下时大约是只需要献祭动物的。不过你也知道,人类其实很脆弱,我们的历史上又多灾多难……”族长轻轻叹了口气,“就像这次京都的大火……”

听到这里,源赖光的眉头皱了起来。

“仅仅依靠献祭动物向神明换来的力量,实在太微小了……”族长停顿了片刻,“有时候,为了多数人的幸福,不得不牺牲一小部分人。世间的事,往往很难两全。赖光,唐土有句古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源赖光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你还年轻,但很优秀。”族长的语气中带着赞许,“家族的未来是要交到你和其他年轻人的手中的,你该学学用上位者的视角看待事物了。”

源赖光僵硬地点了点头,语速不快但坚定地答道:“我明白了。为了国家的繁荣与和平,为了家族的复兴,她们的牺牲是一种荣耀。”

“你若真的能这样想就好。”族长微微笑着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虽然是数百年来的传统了,但我也能理解你第一次见到会感到不适,毕竟是那样美好的少女……而且我听说这次献祭的巫女以前曾经是你的侍女?”

“是的。”源赖光垂下眼帘不再与族长对视,掩藏在宽大袍袖内的双手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她曾服侍过我几个月,就被选中去本家修习了。说起来……”源赖光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虽然有一些灵力,但资质也不算很突出,算起来修习的时间也并不长,这样一个重要的祭祀仪式,怎么会选中了她来做祭品巫女的?”

“祭品巫女的确定并非只看资质,还是要看祈祷和占卜结果的。这次占卜结果是她,我其实也有些意外。”族长微微沉吟,思索着当日的占卜结果,“也许是神明的旨意吧,这是她的命运。”

“命运……吗?”源赖光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思索片刻再次开口,“我记得……本家每年都是从京都各处寻觅女童再带回培养成为巫女的吧?为何会突然注意到族中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侍女呢?”

“寻觅女童的事是义门负责的,我没有精力亲自过问到每一个人。”族长想了想答道,“说到底只要是合适的女孩都可以,倒也不拘泥于非得从外界挑选。大概是义门恰巧看中了她吧……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占卜选中,大概真的是命运。”

“京都遭此劫难,若无蛇神的力量,想要快速恢复繁荣只怕很难。既然是神明的旨意,能够被选中也是她的幸运。”源赖光没有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语气恭敬地向族长问道:“恕我斗胆……我注意到,族中有些阴阳师使用的术中带有蛇神力量的影子,我……”

源赖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也可以向神明祈求力量吗?”

“哈哈,当然可以。”族长笑了起来,赞许地看着源赖光,“我族与神明订下契约,只要遵循传统向神明献祭,神明就会给源氏带来繁荣。你是我族新一代中的佼佼者,有了蛇神的力量,必将如虎添翼。你的能力如此之高,家族兴旺指日可待,可别让我失望。”

“您太过奖了。”源赖光微微躬身,“我不过是在阴阳术方面有一些小聪明罢了,我要向您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说有能力振兴家族实在是汗颜……”

二人客套着,将话题引去了其他不痛不痒的东西上,直到源赖光告辞。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源赖光站在窗前,他的目光越过空无一物的窗台落在远处挂着的布帘上,布帘上绣着的笹龙胆家纹在黄昏的暮色中显得模糊不清。

夜色降临,源赖光的屋子里没有点灯,那个站在窗前的身影最终也融入了室内的黑暗中。 

[光切光]缚妖之咒(3)-祭祀

京都北面的黑夜山正如其名,高耸的林木枝叶茂密,遮天蔽日,整座山林中都少见阳光,环境阴冷潮湿。源氏祭祀的队伍走在林间一条极其隐蔽的小路上,这小路崎岖蜿蜒,牛车根本无法通行,人们只能步行前进,衣袍都被道路两旁灌木和草丛上的露水浸透,变得沉重不堪。

随着队伍逐渐深入山中,源赖光越发感到不安起来。他不知这不安感从何而来,但阴阳师本能的灵力感应让他觉得整座山都仿佛有些不对劲。本家为何会将祭坛设在这种阴森的地方?

他并未将这疑惑问出口,直到跟随队伍来到了黑夜山的深处,源赖光终于见到了那座被家族视为复兴与荣耀的象征,传说中供奉着神祗的高塔。

不安感变得更强烈了。源赖光腰畔挂着的刀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自己跳出鞘来。

源赖光强行压下自己的不适,跟在族长和长老们后面进入了高塔。

从踏入塔的瞬间源赖光就感到自己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绝不是人类生活的阳界,但也不像是鬼怪活动的阴界。源赖光悄悄地释放出自己的灵力查探这个空间,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应,什么都无法感应到。这里就像是一个被世界抛弃了的角落,留下的只有‘虚无’。

可是,源赖光总觉得在这‘虚无’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自己。

有数个巨大的蛇头自虚空中浮现,竖线状的蛇瞳盯着人群,给心理上带来巨大的压迫感。族长表情凝重,毕恭毕敬地向蛇神祈求,神明的回答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源赖光皱着眉头站在人群中,如旁人一样低垂着眼帘以示对神明的恭敬。他眼角余光瞥到有巫女的红裙从身边经过,目光不自主地跟了上去。

那是……千代?

自从千代被选中成为巫女之后,源赖光就再未见过她,如今看来她过得似乎还不错。往日瘦削的脸颊变得丰满了些,眉目之间也少了些哀愁,只是额头上被义平打伤之处还留有浅淡的疤痕,但于整体容貌也算无伤大雅。

她怎会来此?

算起来,千代成为巫女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按理说这段时间还不足以让她成为一名精通祭祀仪式的巫女,而本家祭祀这样重要的场合,怎么会让这样一名巫女来主持?

源赖光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就看到巨蛇毫无征兆地吞噬了女孩。

源赖光想叫喊,却突然感到一股来自虚空中的强大威压笼罩了他,这威压比面前的巨蛇所带来的压迫感更甚千百倍。明明他身边空无一物,却仿佛被巨蛇紧紧缠住一般难以呼吸,皮肤上凭空感到了一种冷血动物特有的冰凉滑腻的触感,令他浑身汗毛倒竖。

情急之下他已张开了嘴,耳畔却响起了一个充满蛊惑意味的声音:“嘘……安静,可爱的羔羊。”这声音与其说是在耳畔,更像是直接送入了他脑海之中。源赖光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叫喊出声。

源赖光目光颤抖着环视四周,发现除了自己之外,似乎没有人对眼前这画面感到惊讶;无论是族长、长老,又或是其他随从的阴阳师,他们仿佛都早已知晓这一切会发生。

有冷汗从他的脊背缓缓流下,在白色的狩衣上浸染开来。

“你是谁?”源赖光没有出声,仅凭意识向那个声音问道。

没有回答,那凭空出现的威压突然消失了,祭坛上的巨蛇也再次隐没在了黑暗之中。源赖光死盯着那祭坛,之前那里空空荡荡,如今仍然空无一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源赖光甚至不敢确定那女孩是否真的曾在这里出现过。

祭祀就这样,结束了。

[光切光]缚妖之咒(2)-何为束缚

千代走后,她带来的生气也消失了,源赖光的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与压抑。但院子的主人已经习惯了,也并不觉得很失落。

那束曾经放在窗前的龙胆花早已凋零不在,但源赖光在看到家族的纹章时,偶尔还会想起记忆中那一抹紫色。

为了家族的荣誉,为了人类的胜利,为了不让悲剧重演。这个信念支持着源赖光不断地修行和精进自己,本就被誉为族中天才阴阳师的他进步更加神速,不仅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放眼整个源氏阴阳师中,能超过他的人也已经寥寥无几。族长对其更是青眼有加,虽然源赖光的桀骜不驯惹恼了几位家老,但被族长以“年轻人有点傲气很正常”给打发掉了,提携之意甚是明显。

“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恳请您指点。”这天,源赖光与源氏族长会面,向其请教阴阳术。

“哦?”族长微微笑了笑,“我倒是很好奇,有什么问题能难得倒天才如你?”

“您太过奖了。众所周知,您操纵式神的能力在京都可算是首屈一指,能得您教导真是感激不尽。”源赖光端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为族长斟了一杯茶,又为自己的杯子添水,“我想问的是,式神契约需名与形兼得方可订立,若是一时之间无法得知其名与形,便毫无办法可以支配吗?又或者妖鬼本来就无名或无形,这又该如何处置呢?”

“无名?无形?”族长端着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你见过这样的东西吗?”

源赖光思索了一下,答道:“比如‘气’?就是无形之物。无名之物更是众多,山野花草,虫豸精怪,无人知其从何而生,也无双亲为其取名。”

族长笑了:“你对名与形的理解有些偏差。‘气’也是有形的,无法看见,不可触摸,这便是它的‘形’,人们身在其中,只是常常不会意识到气的存在罢了。”族长说着,将手搭在两人面前的茶桌上,“气的‘形’只是与这茶几不同而已,但换了其他方式仍然可以被感知。同样,你说的那些无人取名的东西,实际上你已经用了‘花草’、‘精怪’之类的词来赋予它们‘名’了。”

源赖光听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真正无名又无形的东西,我没有见过。”族长啜饮着热茶,“我想,大抵是不存在这种东西的。就连人类的感情,都可以用诸如‘爱’、‘恨’之类的词来命名。感情这种东西就像你说的,看似无形,但你知道,它们的确‘存在’;有的感情可能不是‘爱’、也不是‘恨’,但终归可以用一个其他的词来给它‘名’。”

“您的意思是……对于无名之妖,想要束缚它就只需要给它取一个名字?”源赖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不太可行吧?”

族长摇了摇头:“世间万物皆是‘咒’,我们是用‘咒’来束缚事物的本质,‘名’是这世上最短的咒。而咒的的本质取决于当事者……在于接受咒术的那人……”

“阴阳师靠‘咒’来支配式神,雇主以‘金钱’控制雇工,父母以‘爱’束缚子女,上位者以‘大义’引下属追从……世间种种,莫不如是。接受咒术的人认可了‘名’为这些的东西,即是认可了这‘束缚’,实际上便已经是为咒所困了。”

听完族长的话,源赖光若有所思,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了口:“认可‘大义’也是为咒所困?”

族长的表情有些凝重,微微颔首:“是的,世人皆如此,包括你我。”

源赖光沉默良久,向族长躬身行礼:“非常感谢您的教导,实在令我获益良多。今日叨扰许久,就此告辞,失礼了。”

“等一下。”族长叫住了要离开的源赖光,“半个月后本家举行的祭祀仪式,你也来参加吧。”

祭祀仪式一直很神秘,能够参加的人都是本家的权力核心成员,源赖光如此年轻就获此殊荣,族长的爱才之意再明显不过。得到了族长的认可,这让源赖光长久以来压抑的心情有了不少好转,他再次道谢,告辞后离开了。

[光切光]缚妖之咒(1)-侍女

写在前面:

整个故事大概还是算我在脑补剧情。正剧向,我尽量做到靠近游戏剧情+逻辑自洽,不过光切的感情戏大概会显得不是很。。。重点。。。。

正文无车,前后无差,TAG打的两边的,仅在开车时设置单独TAG。除了TAG之外的CP。。。你能看出什么,那就是什么,反正TAG学能出书了,我不懂,也不想纠结。

夹带私货。我始终认为光切的实际关系并不平等,是一种隐藏得较深的DS关系。 实在接受不了这个设定的,请右上角点X,谢谢。 但愿我的水平能够把这种关系描写好吧。。。虽然我对此并无信心。

https://lucifer87.lofter.com/post/2fd0cb_1c72262cc 这个是以前写的东西,有兴趣可以看看。不看也无所谓,我现在回头看发现那篇实质东西几乎没写什么,而且内容我都已经基本上打碎了糅进比较长的这篇里。

于是就这样,感谢阅读,希望您能喜欢。


平安京,源氏宅邸。

大火过后的京都城一片萧条,入夜后更是显得死寂,唯有哀泣之声在这漆黑的夜幕中回荡不休,整个京城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愁云惨雾之中。

女子的哭叫声穿过了院墙,这在夜色中并不算太大的哭声却让床上睡着的人突然惊醒。白发的少年一把抓紧了身侧的刀猛地坐了起来,瞪大双眼盯着空无一人的室内。

原来是梦。

自从那日之后他就很难能睡个好觉。梦里总会有冲天的火光、凄厉的哭嚎、杀不尽的恶鬼,和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烧焦味道。

源赖光微微平复了一下从噩梦中惊醒所导致的喘息,皱着眉正准备躺下继续休息,耳畔却又传来了女子的哭声。

声音是从隔壁的院子里传来的。京都大火中,源氏的宅邸也被焚毁了不少,族人们只能暂时安排在仅存的房子内。若非如此,以家老义平在族中的地位,是绝不会与源赖光成为邻居的。

大火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义平在那次火灾中被烧伤。混着妖力的狐焰不同于凡火,伤处迁延不愈,疼痛难忍,每次换药时义平都痛得死去活来。他把这无法消解的怒气尽数发泄在为他换药擦洗的侍从身上,非打即骂,下手又重,下人们都不愿来做这活计,互相推诿,今晚推了个平日里最受欺负的女孩过来。

“蠢货!叫你轻点儿听不懂吗?!”义平一把扯住侍女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地扣在了床沿上,女孩的额头被撞破,血瞬间就流了下来。她哭叫着求饶,血与泪水混在了一起,脸上一片狼藉。她瑟缩着,想逃离这里,却在义平的威压下不得不硬逼着自己上前去继续给他换药。

源赖光扯开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主上,赖光大人非要往里面闯,小人是实在拦不住啊。”门口守卫的仆从为难地看着源赖光和义平,缩了缩脖子趁义平不注意又退出去了。

“义平大人这么晚了还不睡?好兴致。”源赖光站在屋子中央,睥睨着躺在床上的义平,“身为源氏一员,这样的小伤就让您如此大呼小叫的?虽然您不是武士,但基本的荣誉感也该有吧?冲着侍女撒气,未免太有失身份了。”

“小伤?你怎么不来试试这小伤?!”义平怒叱道,若不是伤处疼痛,他大概恨不得爬起来连源赖光一起打。

“你闯我这里来做什么?”义平愤恨地盯着源赖光,“滚出去,小鬼。我教训婢女还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

源赖光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微笑:“相信义平大人也知道,您这并非普通烧伤,医药的作用有限。恰巧我最近正在研究用于治疗方面的法术,不如我来给您看看?”

嘴里说着善意的话,源赖光脸上的表情却实在算不上真诚,义平虽然知道这少年在阴阳术方面极有天赋,但对他会不会借救治之机暗中搞鬼还是心里没底。

“不必了。”义平强按下怒气,“你若是嫌吵,我让她闭嘴便是。”

义平一边说着,一边阴狠地瞥了瑟缩在旁边啜泣的侍女一眼,后者被这充满威胁的话语吓得又是一激灵,忍不住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源赖光:“赖光大人,求您……”

“求我做什么?换药的事要我教你?”源赖光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床边站定,将手中的刀重重杵在了地上,这把在京都大火中斩尽恶鬼的宝刀虽在鞘中却仍是发出了响亮的嗡鸣,刀上的杀气渗出,让握刀站在床边的源赖光变得好似一尊煞神,令义平心里一惊。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替义平大人看着你呢,别毛手毛脚的。”


在源赖光的“监督”下,义平好歹是没再对侍女做什么。二人离开后,源赖光带着女孩去找了管事的人,将她要来在自己的院落服侍。

“你叫什么名字?”

“千代。谢谢赖光大人。”

源赖光随口嗯了一声,自己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义平后来得知了此事,似乎并未介怀,只是调笑道:“那小子也该到了需要侍女的年纪了。”


作为一个普通侍女来说,千代实在是勤快得有些过分了。自从她被源赖光要过来之后,这个在源氏宅邸里较为偏僻的院落总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源赖光的生活起居也被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有时源赖光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让她歇歇,她却总说自己不累。

过了几个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源赖光的窗台上开始出现各种不同的花束。这些花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山野里的植物带来的勃勃生机还是给这单调而压抑的院落增添了几分亮色,也让整日里皱着眉头的源赖光的心情略微好了几分。

源赖光最近的心情并不算好。京都大火中,他见识到了人类的脆弱,也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他加倍努力地修行,但一想到九尾狐那轻易便能焚毁整个都城的恐怖力量,就觉得自己的努力仿佛毫无意义。

他只能将自己的决心和这无处发泄的愤懑尽数付于刀中。他对着空气挥刀,不断地劈砍,寻找着假想中敌人的破绽,审视自己的不足,随着步伐和攻速越来越快,胸中一直堵着的那口恶气也随练刀渐渐散去。劈出最后一刀时,源赖光忍不住地大声呼喝,把刚进院门的千代吓了一大跳,她差点把手里的花扔出去。

“啊!对不起,赖光大人。”女孩向源赖光使劲地鞠躬道歉,“实在对不起打扰您了。”

源赖光摆了摆手表示没事,瞥见了女孩手中紫色的花束:“龙胆花?”

“是!是的!”难得被源赖光关注的女孩有些激动,连连点头,“龙胆花!大家都很喜欢!我想……放在您的窗前一定很合适!”

源赖光没有说话,脸上也看不出喜怒,这反而吓到了千代,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不喜欢龙胆花吗?”

“没有。”源赖光摇了摇头,“源氏的家纹就是笹龙胆,我只是没想到今年的花开得这样早。你去放吧。”

千代将花束仔细地插在花瓶中,摆在源赖光窗前。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来到源赖光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赖光大人一直以来的照顾,请恕千代今后不能继续服侍您了。”

“嗯?”源赖光有些疑惑,“怎么这样说?义平又找你麻烦了?”

“没有。”千代摇了摇头,“今天义门长老找到管事,说我有成为巫女的资质,要送我去本家大宅进行巫女修习,不必再做侍女的活了。”

源赖光沉吟了片刻:“这样也好,我能看出你确实有一些灵力,做侍女太埋没了。而且成为了本家的巫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被人欺侮。”

千代闻言红了眼眶,再次深鞠一躬说道:“您的恩情千代永远记得,将来赖光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也许在赖光大人看来我力量微薄,但我一定尽力报答。”

“不必如此。”源赖光摆了摆手转身回房,“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别到了本家还继续受人欺负。”